“娘娘,奴婢不明白,好好的陪着皇上游園子,您怎麼就先回來。便宜了景仁宮那一位!”映夢心裡不服氣,瞧着憐嬪那病歪歪的樣子就噁心。“奴婢覺着,她中毒之前,或許還是皇上的寵妃,可中毒之後,只怕皇上根本就不願意再理會她了。您又何必爲她人作嫁衣裳。”
靜徽咯咯的笑了起來,自覺身上被曬得暖洋洋的,很舒適。“你呀,在本宮身邊侍奉了多年,竟還不瞭解皇上。你真當憐嬪哭哭鼻子,抹抹眼淚就能打動皇上麼?即便本宮這般大度,也終究是不能幫她什麼。又何須跟她計較呢!”
看着皇后胸有成竹的樣子,映夢也稍微放心了些。“娘娘睿智。奴婢只是覺着那憐嬪性子太野,根本就不夠聽話。”
“是啊。”這一點靜徽倒是贊同:“正因爲她不夠聽話,又有些小聰明,所以才該吃一次大虧。本宮確保,經過這一次,她下回就能學得乖一些了。”
“娘娘說的是,娘娘擡舉她是她的福分。可她竟然還不知深淺,以爲自己長在煙花之地,學足了勾引男人那套把戲,就能爲所欲爲呢!當真是可笑!”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宮裡雖然美色如雲,卻被萬千的規矩纏着捆着。怎麼站怎麼坐怎麼笑,都是同一個樣子。可那些煙花之地的女子就不同了,她們最知道怎麼站能讓男人看見最美的樣子,知道怎麼坐能讓男人擁在懷裡,怎麼笑最是嫵媚動人。如此一來,一邊是看膩了的範舊之色,一邊卻是絢爛春光,你若是男人,還不是一樣的會選後者。”靜徽這麼想着,心裡微微一動:“罷了,不說了,沒什麼意思。憐嬪若是真有些小聰明,她往後會知道該怎麼做。”
胤禛打發了憐嬪,只覺得心裡依舊不暢快。
蘇培盛陪在身邊繼續遊園子,卻也不敢多話。
順着鵝暖石的小徑一直走,胤禛再無心思去看周遭的精緻,索然無味。“蘇培盛,朕現在這種境遇,是否就是帝王均無從規避的‘孤寡’處境。這東西六宮,南苑北苑,住着多少朕所謂的嬪妃,可這些人之中,又有誰是毫無心機與朕相伴?”
“皇上,您別這麼說。這六宮之中,哪位娘娘小主不是心心念念着皇上,期盼着皇上去呢!”蘇培盛賠着笑:“再說,即便小主們都有自己的心思,那也是好好的侍奉皇上。”看着皇上的臉色並不見好轉,蘇培盛忙道:“這時候了,想必翊坤宮也該傳膳了。年貴妃娘娘最是細心,定然預備好了可口是膳食,皇上不如擺駕翊坤宮用膳可好?”
胤禛搖了搖頭:“朕昨日纔去瞧過貴妃,爲着一頓午膳,又要她操勞,朕也不忍。何況福沛還小,六宮裡細碎的事情又多。”其實他心裡明白,許多話只是藉口而已。有年羹堯一日,他這個當皇帝都不能格外的偏寵年貴妃。一則是避諱,二則是提防。只是心裡有些把握不準,有朝一日沒有了年羹堯,他與傾歡之間,還會一如當初那麼好麼?
“臣妾給皇上請安。”嬌怯怯的聲音不是來自旁人,正是許久未曾侍奉御駕的寧嬪——武歆音。“皇上這麼好的興致遊園,不知可否賞臉與臣妾在這亭子裡品一杯香茗。”
站在略高的望風亭,武歆音一身湖水藍的旗裝,正與御花園裡那些奼紫嫣紅與衆不同。猶如天際一抹藍,又似碧水晴天的湖面。
畢竟多日未見,對寧嬪或多或少有些新鮮。加之她一身清麗的衣衫,肚肚立在那亭子頭,也着實令人眼前一亮,異常的清爽。胤禛正滿心惆悵,看見這樣的寧嬪自然拒絕不得。“蘇培盛,外頭剛進貢來的巴旦木,寧嬪愛吃,取些來。”
“多謝皇上。”武歆音饒是福身,自己也沒閒着。皇上從亭下走上來的時候,她已經將熱水倒進了青花瓷的茶盞裡,清香四溢。“皇上請坐,嚐嚐臣妾親手沏的茶。”
“好些日子沒見你,你越發的清瘦了。”胤禛打量她一眼,略微關心。“眼看着要入夏了,你從來脾胃不和,夏日裡總是食慾不振,須得好好調理身子纔是。”
武歆音只覺得心裡一陣一陣的暖:“多謝皇上關懷,臣妾自會好好照顧自己。皇上。”皇上將香茗奉上,在皇上的手指觸及自己手背的那一瞬間,臉上盪漾着如春天一般溫暖的燦爛笑容。“臣妾許久沒有侍奉皇上身側,不知沏茶的手藝是否有所減退,還望皇上不要嫌棄纔好。”
胤禛解開了盞蓋,輕輕吹散了浮在上面的葉片,慢慢呷了一口。“此茶如你一般清雅,令朕心曠神怡,朕很喜歡。”
雙頰生緋,武歆音含羞的垂下頭去:“昔日臣妾鑄成大錯,還當皇上再不願意臣妾侍奉在側了。皇上不傳召,臣妾便不敢冒然前來,生怕惹得皇上不悅。沒想到,今兒還能有親手爲皇上敬茶的好時候。”
“過去之事不提也罷。”胤禛又抿了幾口,眉目之間漸漸寧和。“人孰無過,知錯即改便是最好。”
“臣妾一定謹記皇上的教誨。”武歆音心裡樂開了花:“皇上,這是臣妾親手做的茶點,您嚐嚐看。這個薄脆酥片是早起才做得的,上面撒了些芝麻,又脆又香。”
胤禛陪着她說話,不禁漸漸的忘了不高興的事兒。品着香茗,吃着酥片,看着眼前清秀溫和的女子,心裡的陰霾漸漸消散了許多。於帝王而言,在這裡缺失的,可以從另一處找補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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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的清早,一場大雨將整個紫禁城沖刷的一乾二淨。那綠油油的葉子上,半點兒土星灰塵也不見,只在金燦燦的陽光下,泛着銀光,隨着風動,閃爍耀目。
宮嬪們原始以爲這樣大的雨,今兒的請安便是可以免了。哪知道疾風驟雨,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天就又晴了起來。遂只好手忙腳亂的一番打扮,如舊的往景仁宮去請安。
所幸年傾歡一直喜歡看雨,早早就起了,並沒有耽擱去景仁宮的時辰。其實這些年過得無趣,每每落雨,她總是要孤身立在窗櫺邊細細的看上一會兒。即便是夜裡落雨,她也會就着夜色如此。看不真亮,卻也能聽得清晰。宮裡的女子大抵都是這樣的,有的盼着天亮,有的盼着天黑,有的盼着春暖花開,四季如春,有的盼着銀裝素裹,雪落大地。
總是有點盼頭,日子才能好過。
“樂凝,你陪本宮進去,花青,你去一趟內務府,知會他們一聲,換季的衣料,翊坤宮要素色一些,別太鮮豔,瞧着熱。”年傾歡撥弄了一下耳上戴着的玉墜子,微微一笑:“本宮瞧着,皇后的寢宮倒是裝點的越發花哨了。”
“臣妾給年貴妃娘娘請安。”武歆音從身後走進來,看見年貴妃一身絳紫色的旗裝不禁皺了眉頭。“娘娘姿容俏麗,儀態萬方,正是如花似玉的好時候,怎麼着這樣一身衣裳,顯得老氣橫秋的,看着豈非就遜色不少。內務府的奴才,估計也是皮肉癢了,連翊坤宮的差事都不好好當,着實叫人生氣。”
“寧嬪娘娘真是一張利嘴。”樂凝聽着很不服氣,仗着自己得寵了兩天,便敢對貴妃蹬鼻子上臉,這寧嬪真是越發的目中無人了。
年傾歡卻不動怒,平和一笑:“到了本宮這年紀,如何還敢稱自己如花似玉。倒是寧嬪,眉目之間盡是春色,面容精緻不說,打扮的也是清雅脫俗,令人一見傾心。難怪這幾日,皇上日日傳召你前往養心殿相伴,本宮自然不及你。”
“貴妃娘娘這麼說,便是取笑臣妾了。誰不知道皇上喜歡臣妾伴着,乃是因爲臣妾乖巧伶俐,絕不會說一句皇上不愛聽的話,做一件皇上不愛看的事兒。從前的教訓還不夠深刻麼!臣妾是吃一塹長一智,學乖了。所以有臣妾侍奉皇上,皇上才覺得舒心吶。”
樂凝攥緊了拳頭,只恨自己不能揮過去。但緊繃的臉色表明她已經聽不下去,預備和寧嬪好好理論一番。
年傾歡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多事。嘴上只是淡淡的對寧嬪道:“你說的也在理。前朝已經許多事情讓皇上操勞了,後宮還不得安寧,接連生出各種事情,皇上是該找個讓他安心舒心省心的人伺候。”
“多謝貴妃娘娘誇獎,臣妾會盡力而爲的。”武歆音這股子得意,不光是爲了挫一挫年貴妃的銳氣,也是爲了讓她明白,皇上爲何不願意要她多多相伴了。“娘娘寬惠大度,必然不會容不得臣妾吧?當初若非娘娘寬宏大量,臣妾早就沒命了。所以今時今日,臣妾能有這樣的福氣,也是多虧了娘娘您。臣妾會記得貴妃娘娘您的恩惠,來日若有需要,必然會點滴之恩涌泉相報。”
言罷,武歆音快步越過貴妃,走進了正殿。
“她這哪裡是要報恩!”樂凝咬牙切齒:“我看她分明是要報仇!簡直豈有此理,娘娘,難道咱們要忍了這口氣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