惴惴不安的等到晚膳時分,皇上的身影依舊沒有出現在承乾宮,爾雅是真的不安了。“雪菱,你快去打聽打聽,皇上有沒有翻哪位宮嬪的牌子。”
雪菱縮着肩點了下頭,眼底滿是驚慌。
爾雅隱約覺得她有些不大對勁,卻說不上是哪兒不妥,便沒有做聲。回想着皇后的話,她又不禁犯嘀咕了。難道皇上真的會因爲此事而動怒麼!她是攻於心計,她是在算計,可身在深宮之中,哪裡又能不算計?一旦不算計,只怕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更別說是復仇。
有些不是滋味兒,爾雅在想,到底皇上對她有沒有半分真心。倘若有,如何會不護着她呢?
“娘娘。”雪菱去而復返,恭敬的行了禮。“奴婢還沒有走出宮門,錢順就已經打探清楚了。說皇上雖然沒有翻哪位宮嬪小主的綠頭牌,卻已經擺駕翊坤宮了。”
心裡有點氣,爾雅順手將金絲軟枕扔在了地上。皇上當真只在意那個年貴妃,卻根本就不在意與自己的情分,簡直太叫人心寒了。
“娘娘恕罪,娘你恕罪,娘娘恕罪……”雪菱撲通一聲跪下,搗蒜似的叩頭:“娘娘,奴婢知錯了,娘娘饒命……”
她的反常將爾雅弄得有些錯愕:“你這是怎麼了?我幾時要治罪於你,何時說過要取你的性命?”
“都是奴婢不好,請娘娘饒命。”雪菱瑟瑟發抖,一張小臉唬的發青。她怎麼能不怕呢?偏紫與晴藍一個個就死在自己眼前,她們可都是一直伺候憐嬪的人。連自己近身的侍婢,都這樣不姑息不手軟,難道還會對自己跟雪瑩手下留情麼?
爾雅從掀開了桃紅色的錦緞薄被,穿上了牀邊的繡鞋,緩緩走到雪菱身前,俯身扶了她一把。
雪菱嚇得縮着身子卻不敢躲,秉着呼吸不敢出聲。
“本宮知道你爲何這麼恐懼,想來那一日,在窗外,你都聽得一清二楚了吧。”爾雅俯下身子,輕輕的托起雪菱的臉頰。“那一日有毒的嘉應子,是本宮捏着晴藍的下頜,硬塞進她嘴裡的。”
“娘娘饒命,奴婢什麼都沒有聽見,什麼都沒有看見,奴婢絕不會對人提起一個字,娘娘,您就饒了奴婢吧,奴婢的家人還等着奴婢能回家……”雪菱淚落如雨,聲音顫抖的厲害。“娘娘,求您相信奴婢,奴婢當真不會說出去,奴婢不會……”
鬆開了捏着她下頜的手,爾雅把她扶了起來。“不瞞你說,偏紫與晴藍都是本宮故意除掉的。她們的的確確是侍奉本宮多年的人,卻也是旁人的眼線,故意留在本宮身邊的棋子。”
“娘娘……”雪菱不敢聽,她怕知道的越多,就越不安全。
“你聽我說下去。”爾雅嘆了口氣,這才繼續道:“本宮的出身不好,這些年都在那污穢骯髒的地方生存。本宮的確身負血海深仇,入宮就是爲了報仇。可安排本宮入宮的人,不許本宮就這麼風風光光的走進來,他要設法控制本宮,以獲得他這些年精心栽培本宮的回報。而對本宮來說,拜託他是必須的。唯有拜託了他,本宮纔不用受制於人,不用聽人指使,本宮體質寒,身子一直不好,又有哮症,可謂有今天沒有明天……”
“娘娘……”說到這裡,雪菱已經有些不忍心了。畢竟憐嬪的命途不濟,當真不是她的錯,也的確是個可憐人。“奴婢……”
“本宮知道你的心思,你是怕知道的越多,對你越不好。可雪菱,自本宮入宮,當奴婢,當女官,當宮嬪,都是你和雪瑩在身邊盡心盡力的照顧。你們對本宮好,效忠於本宮,都被本宮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你放心,無論本宮是否能扶搖直上,爲母家復仇,本宮都會設法保全你們。”爾雅的語調滿是誠懇,手心也是捏着一股溫熱攥住了雪菱的手。“那一日,無論你是看見什麼,聽見什麼都不要往心裡去。也無需對旁人提及。漫說這不算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就算皇上知道是本宮故意毒死了晴藍,終也會明白本宮的苦衷。”
“奴婢明白了。”雪菱雖然仍然不放心,但從憐嬪的眼中,她只看見深深的苦澀。“娘娘放心,奴婢既然是承乾宮的侍婢,就必然盡心竭力的侍奉娘娘。只要娘娘不嫌棄奴婢愚笨就好。”
“唉……”爾雅禁不住低低嘆息:“你們都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和你們相比,本宮劣跡斑斑,早就不成樣子了。我又如何會嫌棄你們。”
“娘娘,奴婢雖然讀書不多,不懂什麼大道理,卻聽過一句話‘英雄不問出處’,從前皆是夢,不值一提,眼下,只要皇上在意娘娘,那娘娘便是這宮裡最尊貴之人。任是誰也不敢輕視您半分。”雪菱依舊不放心,她很害怕憐嬪說一套做一套,早晚要了她的性命。但臉上是不敢再顯露半分畏懼之色,生怕叫憐嬪看出來,一把擰斷她的脖子。
點一點頭,爾雅心裡更加難過了。“本宮中毒,皇上連承乾宮都不願意來,可想而知心裡根本就沒有本宮。罷了,慢慢來吧,我這麼多年忍辱負重都過來了,還怕這宮裡的日子熬不出頭麼。”
“娘娘還是回牀上歇着,奴婢去準備湯藥給您浸泡雙足生暖。”雪菱恭敬道。
“也好,御醫叮囑,每一日都要這麼做,久而久之,本宮的身子就會好起來。”爾雅從前不是這樣的體質,只不過常年的服用一些藥物,才讓她變得這麼弱。“宮裡有最好的御醫,最好的藥材,本宮的身子也有指望了。只是雪菱,什麼人能相信,本宮卻不甚明瞭。”
雪菱低下頭道:“別的奴婢也不知道,只不過皇后娘娘信任院判孫大人,每每都是由孫大人照顧景仁宮以及皇后娘娘器重的妃嬪。而年貴妃從前是不挑御醫侍奉的,近來卻只相信宋御醫。”
點一點頭,爾雅的笑容生出暖意來:“你瞧,這便是有你們的好處了。本宮有什麼不懂,都能詳加詢問。”轉首走到梳妝鏡前,爾雅打開了一個紅木首飾盒,拿了一對極好的玉簪子。“雪菱,本宮入宮時間尚且短,不知道太醫院何人能相信。這對玉簪子就交給你,提本宮物色個可信的人選。往後本宮的身子調養好了,還有重賞。”
又從梳妝檯上拿了個鼓鼓的荷包:“這裡面是皇上賞賜本宮的金瓜子,你拿去和雪瑩、錢順他們分一分吧。就當是本宮的一點心意了。總之往後,有本宮的好,自然有你們的好。”
雪菱遲疑的接過來,趕緊跪下謝恩。
“好了,本宮是真的倦了,你下去吧。”爾雅心裡堵得慌,都這個時候了,皇上去了翊坤宮,想必要在那裡歇下。如此說來,皇上是真的覺得年貴妃受了大委屈,必然要好好寬慰。那麼先前,皇上又何必做出在意自己,而不理會貴妃的樣子?
究竟在皇上心中,誰纔是最要緊的?而自己終究會不會成爲那個讓他緊張的人?
心緒不寧,爾雅走到窗前,推開窗櫺,看夕陽餘輝,只覺得點點的金碎刺得眼睛生疼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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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時候,翊坤宮卻很是熱鬧。許是因爲皇上許久不來的緣故,翊坤宮的宮人們個個都打醒了十二分的精神,每個都是喜氣洋洋的。
胤禛也是難得的好興致,陪着傾歡用了晚膳,又忽然想去後院看看傾歡養的花了。
“皇上,請……”胡來喜弓着身子帶路,提前打點好了一切。
“朕還記得,去年七月的時候,這藤架上的凌霄花綻放之美。這時節還早,竟然也枝葉繁茂了。”胤禛瞧着這個別緻的小花園,無處不是用心,心裡禁不住高興。“你總是這樣巧手,再平常的花兒,經你的手,也變得格外豔麗,比御花園那些好看多了。”
年傾歡喜滋滋的笑着:“皇上今兒是有興致,自然看什麼都是好的。臣妾倒覺得這些話不及西暖閣裡的清雅。終究還是皇上有心思,喜歡的花都是別具格調的。”
胤禛輕輕的托起她的手,有些不忍:“前些日子,是朕讓你受委屈了。”
“皇上,臣妾沒有什麼委屈不委屈的。”年傾歡輕輕的靠在他的肩頭:“臣妾只是知道,皇上總還是會來這小園子,陪臣妾賞花,記着這一點,臣妾就很安心了。”
“朕會的。”胤禛忽然想福沛了:“好些日子也沒見福沛了,抱起來一定又沉了不少吧。”
“快,樂凝,讓乳母把福沛抱來。”年傾歡笑容可掬:“福沛已經會叫額娘了。”
胤禛喚住了樂凝:“晚來風涼,福沛還小,不必陪着咱們在這裡吹風。朕還是進去瞧他,你陪朕一併去。”旁若無人的握住傾歡的手,胤禛的眼底只有笑意。
樂凝與胡來喜對了顏色,均是甜融融的笑着。任是誰都能感覺到皇上對貴妃的那番情意。
“要我說,憐嬪這毒是真的中的極好,把咱們翊坤宮的好運都帶回來了。”胡來喜偷偷的附耳對樂凝道。
“要我說,還是希望花青能熬住,畢竟現在她們還關在慎刑司呢。”樂凝笑裡帶着憂慮:“我最怕就是皇后亂用‘私刑’,那她們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