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從前,被自己這樣頂撞,皇后必然氣得怒不可遏。今兒卻有些不同!年傾歡說完這番話,再看皇后的臉,竟然平淡之中帶着一絲從容,彷彿根本就沒往心裡去。“臣妾宮裡還有些事情還處理,就不多陪皇后娘娘說話了。”雖然弄不清楚是爲什麼如此,年傾歡也不打算再和皇后糾纏下去,福身告退。
靜徽看着她,不疾不徐的上前一步,將人攔了下來。“貴妃別急着走,本宮還有幾句話要交代。”
年傾歡立住腳,沉着的凝視着面前着一身明黃色旗裝的皇后。“請娘娘明示。”
“這些日子,皇上待憐嬪極好,時常往承乾宮裡走動。本宮知道,貴妃你心裡多少會有些不高興,但畢竟憐嬪是皇上在意的人。本宮還是希望貴妃你能將她視爲姐妹,以禮相待,不要動不動就給她臉色瞧。”
說到此處,靜徽禁不住嘖嘖兩聲,多有不忍一般。“到底她也是個身世可憐的女子,入宮之前也沒少吃苦。但總歸現在好了,成了皇上的嬪妃,往後有的是好日子過。本宮只是希望她能在宮裡安然度日,不要再受委屈就好。”
言外之意,便是年貴妃給憐嬪臉色的事情,自己心裡已經有數了。靜徽雖然未從憐嬪口中聽得告狀之言,但這麼說,年貴妃就必然會疑心憐嬪的動機。從中挑撥是必要的手段,否則這兩個都得寵的人妃嬪相安無事,那她這個當皇后的就不能高枕無憂了。“貴妃是聰明人,想必你懂本宮所言何意。好了,你宮裡還有事情,趕緊回去辦吧。”
言罷,靜徽連多一眼都沒瞧貴妃,扭着身子便雍容着離去,彷彿所有的一切都要沉浮在她的高貴之下,這纔是真正的母儀天下。
“娘娘……”樂凝有些氣不過:“看着她外表嬌弱,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沒想到轉臉就會去皇后面前告狀了,這個憐嬪,哼,當真是可惡!”
年傾歡並沒有動氣,實際上皇后有這樣的態度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樂凝,你可看清本宮今時今日的處境了?”
貴妃這樣一問,樂凝反而愣住了。張了張嘴,卻又搖了搖頭。“娘娘何以這樣問?”
“人人都以爲,哥哥回京述職,便是本宮最風光的時候。皇上待本宮一定會恩寵無限,而本宮在後宮之中又可以呼風喚雨,隻手遮天,甚至越過皇后的威嚴去。可事實呢!哥哥還未回宮,皇上就已經寵愛了憐嬪,且本宮協理六宮之權也因爲皇后的謀算被分薄,甚至被奪去。這還不算,和碩公主與八阿哥接連出事,事情又與哥哥扯上關聯。
皇上非但要擔心朝政上的事情,還要爲哥哥營中之事掛心,更不必說還有後宮這些理不清道不明的陰謀詭計了。本宮瞧着是能依仗哥哥的權勢,但實際上卻被這權勢左右甚至連累。你算算,皇上有多少日子沒來咱們宮裡了?”
“娘娘不必擔憂,皇上怎麼會不在意娘娘您。一定是皇后娘娘仗着八阿哥在景仁宮養育,趁機令皇上感念她一番慈愛,才瞞哄的皇上不來咱們宮裡瞧您。”樂凝生怕這樣的話給別人聽去對貴妃不利,以至於說話的聲音特別小。
“是啊,本宮的八阿哥還在皇后的手裡,現下皇上對皇后也格外溫存。”年傾歡只覺得好笑:“本宮未免太失敗了,皇后劣勢都能無聲無息的反敗爲勝,而本宮到頭來除了忍着防着,便是沒有別的得意了!樂凝,你可知本宮有多麼羨慕佳甜?”
樂凝沉着臉,已然是不那麼高興了。“娘娘,您何必這麼想,皇后娘娘不過是一時的得意。皇上早晚會拆穿她的真面目。何況奴婢聽過這麼一句話‘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就算皇上不是成日都來咱們宮裡,也一定記掛着娘娘。”
“但願吧。”年傾歡慢慢的走在平坦的宮道上,看着兩旁擺放的鮮花盆景:“別的都好說,只要本宮的孩兒與母家平安無事,本宮也就沒有別的奢求了。可若是有人膽敢對他們不利,本宮寧可粉身碎骨,也絕不姑息。”
“這都是些什麼?簡直豈有此理!你們當我是第一天入宮,還是你們瞎了眼,沒看清楚這裡是翊坤宮?這樣的東西也敢往年貴妃娘娘的寢宮送,我看你們是皮癢了活膩了,還不趕緊給我搬走!”花青立在翊坤宮的正院裡大發脾氣,聲調尖銳的有些刺耳。
彼時年傾歡與樂凝正巧回來,還未邁進宮門,就已經聽見那高昂的動靜了。
“沒聽見麼,還不搬走?”胡來喜也是大不樂意的:“瞎了你們的狗眼……”
年傾歡略微皺着眉,款款的走了進來。
胡來喜眼尖,正好瞧見貴妃的身影,連忙閉了嘴。
“這是怎麼了?”年傾歡才問了一句,似乎已經找出了答案。今兒送進翊坤宮的花,當真是有些失色,最最普通的蔥蘭,毫無特色的報春,甚至連迎春也栽進盆中,當成是什麼稀罕物就這麼送了進來。
不怪花青發脾氣,放眼望去,滿宮不是白花花的就是黃燦燦,交織成了一種讓人有些無語的景緻——像極了縞素加身與漫天黃紙的哀事。
花房的奴才瞧見貴妃回來了,個個唬的面無人色,連連跪地告饒。爲首的奴才更是顫顫巍巍的跪着向前走了兩步,哀哀道:“貴妃娘娘恕罪啊,翊坤宮的花卉本事三五日更換一批新的,今兒正好趕上和碩易安公主大婚,花房的花卉大多都用來裝點宮道各處了。所剩不多,也打鬥時普通的品種,但至少是新鮮的盛放的,奴才不敢怠慢了差事,這才送了這些花過來,若是娘娘不喜歡,奴才只管搬走就是了,求娘娘開恩,奴才不是存心送不好的花色過來……”
他不說這話,花青還不生氣,一聽到這樣的辯解,簡直氣得腸子都扭筋了。“你以爲我眼瞎了,就用耳朵當心了?方纔我回宮的時候,剛巧遇上花房的奴才,那些極好的姚黃魏紫,難不成這會兒還送去裝飾宮道麼?公主的婚轎早就已經出了紫禁城了,你當我是三歲的孩子不識數還是記不得時辰?”
“那些花……那些花……”那奴才結結巴巴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樂凝瞧着貴妃沒有做聲,本來也是不願意搭理這些奴才的。哪知道是有花送,只不過沒送到翊坤宮來,她哪裡受的了這樣的閒氣。“你倒是說個明白,那些花送到哪兒去了。今兒若是不說清楚,就別怪本姑姑不饒你。既然有嘴不好好用,我就讓人撕爛你這張嘴!”
“娘娘饒命,娘娘饒命。”那小太監也是冤枉的不得了:“那些花,是皇上吩咐送到承乾宮去的。說是憐嬪娘娘想要繪製花樣,要照着鮮花比量着繪圖,方纔能繡得栩栩如生,奴才們這纔將那些花送過去!”
“好了,你下去吧。”年傾歡聽得有些煩,禁不住擺一擺手。
“帶着你的花一起滾!”花青怒不可遏,饒是抱着一盆走上前去,惡狠狠的塞進那奴才懷裡:“還不滾!”
這架勢自然是嚇壞了花房那些奴才,連滾帶爬的抱着白白黃黃的花,匆匆忙忙的逃出了翊坤宮。
“真是氣死人了。”花青還不解氣,眼裡都沁出淚來。“平白無故的,這麼作踐人,憑什麼!”樂凝給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少說兩句。可花青在氣頭上,根本就沒有看見。“娘娘,您說,他們憑什麼這樣作踐咱們,好歹,您也是高高在上的貴妃,這些狗奴才,竟敢連咱們翊坤宮的事兒都不放在心上了。那麼多的花,怎麼就不能挑幾盆好的送到咱們這裡了,哼,根本就是成心的。”
年傾歡從襟上摘了帕子,遞給花青:“貴妃的確高高在上,可若然失寵,會過得不如得勢的奴才。宮裡從來都是這樣,難道你現在還不明白?”
花青抹了一把淚,難以置信的凝視着貴妃:“娘娘,您怎麼會失寵?您一向得皇上愛重,膝下有兩位皇子,母家有是萬分榮耀……”
“皇上給的,皇上不想給了,也就沒了。”年傾歡心裡也是酸澀的,雖然這些話聽上去,她說的很平靜。但是心裡的痛楚,卻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抹煞的。“本宮現在有的,看似風光無限,但實則危機重重。花青,本宮知道你是一番好意,替本宮委屈。可本宮要爭的,從來不是幾盆花,不是皇上的寵愛,而是實實在在活下去的權利,你懂麼?”
這話說的花青有些懵,她弄不明白到底什麼纔是實實在在活下去的權利,也鬧不明白貴妃爲何不爭皇上的寵愛。“娘娘,奴婢不該冒失……”
“本宮要重奪協理六宮的大權,要再與皇后比肩,同時還要讓皇上信任本宮,毫無偏護母家的私信……”年傾歡緊緊的攥住了花青的手,又凝重的看着樂凝:“小不忍則亂大謀,你們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