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時有些懵,李懷萍深爲不安。安氏所言分毫不差,倘若這個時候,那賤婢出事,所有人都必然會將她推出來。巴不得藉着這賤婢拖垮自己。到時候即便除掉了礙眼的人,自己的前程也完了,兩敗俱傷之下,自然有漁人得利。而自己一時的衝動,竟成全了後宮裡的那些賤人。“你說得對,是我太沖動了,未曾往深裡想。”
到底齊妃是在宮裡爭鬥經年之人,自己的幾句話,就讓她很快冷靜下來,說真的安笑然也不得不欽佩幾分。若這件事情,是發生在自己身上,安笑然以爲自己未必能承受得起。“姐姐,其實妹妹還有一個想法。”
“你說。”李懷萍示意她坐下,又吩咐冷玉去沏茶。
“整件事情,看上去似乎是意料之外。在此之前,誰也不知道皇上會帶回宮這樣一位女官,更不想她身上竟然與姐姐有諸多相似,這才使得姐姐在景仁宮……可若是細想,哪裡就會有這麼多巧合呢?難道不是有人存心安排的麼?又或者說,有人比咱們更早見過爾雅,知道了一些咱們當時並不知道的事情,從而安排了這個局面!”安笑然總覺得事有蹊蹺:“姐姐,需防人不仁,咱們無論如何都不能任人魚肉。”
聯想起羊脂白玉簪子的事情,李懷萍頓時恍然大悟。“如果說皇上帶回一個女婢是機緣巧合,她與本宮諸多相似也純屬意外,今日之事就一定不是巧合。本宮瞧着,起碼有兩種用心。一是後宮裡妄圖翻雲覆雨之人的詭計,二是……”雖然不願意面對,但李懷萍也不願意自欺欺人。“二是皇上的別有用心。”
“姐姐是說,此事皇上也……”這一層安笑然倒是沒有想到。
“不錯,皇上帶這麼個人回來,還恩寵有加是賞了她養心殿侍奉的差事。你可知,在此之前,能在與前侍奉的姑姑,都是宮裡頭經年的大姑姑。她們說一句話,許多宮嬪都要忌諱三分。哪裡有這麼年輕的女官有資格進養心殿侍奉皇上筆墨!何況她還是個新入宮的。”李懷萍冷笑連連,越發覺得可悲:“如此說來,本宮還真是沾了她的光呢!顯然是皇上得不到她,便拿本宮解解悶兒……”
看着齊妃失落的樣子,安笑然心裡也登時慌起來。如果皇上對齊妃的寵愛,僅僅是因爲一個女官,那這恩寵必然長不了。好不容易,齊妃獲寵能稍微解一解皇后的威勢,若是一旦恩寵消退,只怕皇后也會隨之變本加厲的折磨她們。“表姐,要打贏這場仗,首先要做的,便是弄清楚皇上爲何喜歡這個爾雅。其次,還要弄清楚,皇上既然喜歡爾雅,爲何不直接冊封她爲宮嬪。再有,無論後宮之中,人人如何妄議,你都千萬不能與爾雅交惡。非但如此,你還要對她十分友善,以誠相待,讓她覺得你和藹可親,是個能夠信賴的大姐姐。唯有如此,她纔會在皇上面前多多替你美言。
皇上到底是念舊情的人,此事之上,若是對你有所虧欠,來日必然會加倍待你好。表姐,雖然我入宮不久,可看也看明白了。咱們的皇上,從來不是專寵之人。所以無論他心裡,到底是在意與你的情分,還是因爲愧疚而想要給予你補償,你都不能太介懷。必得要大度,必得要溫和,必得要心存感激。否則,一旦皇上不高興了……”
後面的話,安笑然有些忌諱,不敢亂說。
李懷萍卻再明白不過:“是啊,皇上不高興了,那皇上先前給的,也就能不給了。恩寵這回事,原本就是鏡花水月。本宮也沒料到會再有復寵的一日,又何必在意是真心,還是補償呢!謝謝你啊,笑然,你總是能讓我明白。”
“姐姐不怪妹妹多事就好。”安笑然心裡還是不踏實。齊妃真的如同她口中所言這般明白麼!倘若行差踏錯一步,自己也只能跟着受連累。“這幾日,姐姐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爲好。無論是內務府那幫辦事不堪的奴才,還是女官,姐姐都只作不覺,唯有如此,皇上纔會明白姐姐的真心。”
“內務府的事兒,你也知道了?”李懷萍詫異:“按理說,徐中川犯了忌諱,他巴不得此事沒有人知曉,又怎麼會隨便透出風去,弄得自己一身騷,也毀了本宮的顏面。”
“妹妹並不知道此事是怎麼傳出來的。但已經傳到長春宮了,顯然後宮皆知是情理之中了。”安笑然看這齊妃頭上的紫玉簪子,少不得喟嘆:“或許徐中川不願意此事張揚出來,可他身邊的人未必都是如出一轍的心思。妹妹之所以提醒姐姐,就是想讓姐姐早做準備,這些話一旦從別人嘴裡說出來,必然是污穢骯髒不堪的,姐姐一定要忍得下才好哇。”
“你放心便是,本宮心裡有數,一定能忍得下。”李懷萍只覺得面龐僵硬,以至於想要微笑,卻也難到不行。
“姐姐不必多慮,妹妹雖然微薄,也會想方設法的爲姐姐分憂。”安笑然面色慼慼:“誰叫這宮裡,唯有咱們姐妹能相互依靠呢!姐姐得寵,妹妹喜不自勝,姐姐若心煩,妹妹也會食不下咽。終究這是咱們姐妹之間血濃於水的情分,妹妹又怎麼忍心看着你難受!”
聽了這話,李懷萍臉上才緩緩的透出笑容,些許欣慰。“好妹妹,有你在身邊寬慰,提點,我心裡好受多了。你放心,我會好好想清楚你說的話,絕不會莽撞冒失,給旁人可乘之機。左右現下,皇上還是在意這多年的情分的,那我就沒有什麼好不知足。”
郭大晉歡天喜地的叩門,快步走進來,身後跟着敬事房伺候的程路公公:“娘娘,程公公來了。”
因爲是敬事房的差事,李懷萍吩咐過不用通傳。臉上的憂色一瞬間轉喜,口吻格外親厚:“程公公,今兒怎麼這樣早?”
“齊妃娘娘萬福金安,安貴人吉祥。”程路行了禮,弓着身子笑道:“皇上翻了娘娘的綠頭牌,還請娘娘預備着稍後侍寢。不過午後,皇上想聽娘娘彈奏一曲,讓奴才先來稟明娘娘,到時候,蘇公公會安排軟轎來景陽宮接娘娘過去。”
“多謝皇上美意。”李懷萍從心裡笑出來:“有勞公公走這一遭。”對郭大晉使了個眼色,李懷萍道:“皇上日前賞了本宮兩盒貢茶,味道清新,拿給程公公品嚐品嚐。”
“那……奴才就多謝娘娘您厚愛了。”程路每次來景陽宮,都是滿載而歸,從沒有空着手的。齊妃這麼多年,也攢下了不少金銀,對奴才總算慷慨。
“大晉,替本宮好好送程公公。”李懷萍心裡的怒氣,總算是嚥下去不少。
安笑然多少還是有些嫉妒,只是沒有表現出來而已。“姐姐您瞧,皇上始終在意與您的情分。雖說是翻了你的綠頭牌,可午後便邀讓奴才接您去養心殿,足可見皇上姐姐有多麼惦念。旁人無論說什麼,都是基於妒忌姐姐您的恩寵。犯不着與她們置氣。”
“是啊。”李懷萍幽幽一笑:“只要這樣下去,不管如何都好。”
“那妹妹就不耽誤姐姐準備了。先回宮了。”安笑然起身要走。
李懷萍卻也起身,攔住了她:“好妹妹,今日若非有你,我指不定闖出什麼大禍。多謝你在我身邊。你放心,我的便是你的,我若得寵,下一個得寵的一定是你。你我姐妹聯手,害怕不能在這宮中呼風喚雨麼!妹妹,一切都纔剛剛開始,你一定要好好調養身子。”
聲音輕輕的壓低,李懷萍道:“飲食一定要小心,尤其是御膳房送來的東西。皇后不許你有孕,但只有再有孕,你才能穩固自己在宮中的地位。現在時機不成熟,但咱們總有來日。所以,身子最要緊,你可明白?”
“妹妹明白。”安笑然感激一笑,但心裡也很害怕。她曾問過長春宮侍奉的嬤嬤,這麼多年,宮裡的妃嬪爲何鮮有能平安誕下麟兒的。得到的回答已經讓她心寒了。這些宮嬪的孩子,各種慘死,雖然嬤嬤們不敢宣之於口,但絕非天災而是*。
想着汪氏慘死的樣子,安笑然便不敢亂來。自己若沒有能力與皇后抗衡,有孕,只能和汪氏是同樣的下場。“好了,姐姐,我先走了,你好好準備。”
“好。”李懷萍讓人送她出去,眉頭又是擰緊:“如今局勢吃緊,還真是便宜了爾雅那個賤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