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李懷萍時常相伴在安氏身側。自那一日景仁宮再受驚嚇,安氏竟然漸漸好一些了。再不是那麼木木訥訥的樣子,氣色也恢復了不少。不得不承認,皇后這個破罐子破摔的法子,還當真是奏效。比自己苦口婆心的勸說來的有益多了。
“姐姐,這身衣裳好看麼?”衣裳是內務府一早送過來的,說是皇后特意吩咐人趕製的。恰好是嫩春的鮮粉,落進眼裡,竟要比春日的桃花更嬌豔嫵媚。
“自然是極好的,襯得你氣色也好了許多。”李懷萍握住安氏的手:“妹妹,你沒事兒本宮也就安心了。”
“多得表姐照顧,我才能好得這樣快。”安笑然低下頭,心裡久久不能平靜:“在我最落魄最失意的時候,身邊也就只有表姐肯幫我。旁人的好再多也是有謀劃的,唯有你是真心希望我好。”
“姐妹之間,不說這樣生分的話。”李懷萍微微笑道:“我年輕的時候,心頭高,總想着能獨承恩寵,以至於除了皇后,我與府中旁人均相處不好。到我落魄,除了皇后虛情假意的做些表面文章,再無人問津。從雲端跌入深谷,才終於使我明白,一根筷子很容易就被折斷,要真的想在這宮裡屹立不倒,至少要學着抱團,要有自己的門戶與黨羽。你只瞧年貴妃便可知了。她雖然風頭盛,一直處在風口浪尖上,可身邊卻有熹妃、懋嬪、裕嬪,爲她擋風遮雨。而年貴妃自己,也是無所不用其極的去保護她身邊的這些人,叫皇后一個也動不得。”
安笑然覺得從前的自己很膚淺,以爲光憑着美貌就能俘虜皇上的心,再憑藉自己的小聰明,便可從此扶搖直上。她是沒有真的在意過齊妃,只當齊妃是階梯而已。現在才懂,原來要獲寵,一關一關的過下去,身邊不能沒有幫手。
當然,這個幫手來日若是阻礙她飛上枝頭,她也絕不會姑息。不管此人是皇后還是齊妃!“多虧了表姐這番話,讓妹妹頓時心中明澈。表姐寬心,往後咱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互相扶持,就一定能在這宮裡屹立不倒。”
說的是啊,李懷萍心想,跟着皇后,安氏不可能誕下皇子。她有的只是青春美貌,倒頭來,還是得扶持自己的三阿哥登基,算一算,自己雖然沒有美貌也沒有恩寵,卻有兒子,並不吃虧。“好妹妹,咱們姐妹聯手,一定能夠屹立不倒,一定能夠成爲這宮裡最顯赫之人。只是眼前,咱們還是得想想,如何能夠令你成爲皇上身邊,最受寵的宮嬪。”
這話是說到點子上了,光憑一件鮮粉色的旗裝,就讓皇上傾心未免太不可能。李懷萍靜靜的想了想:“早年,皇上喜歡姿容出衆,妖嬈嫵媚的女子。似乎沒有什麼特別。但自從年貴妃入府,皇上便對這樣的女子失去了興去,轉而喜歡膽大,任性,甚至可以說是目中無人,刁蠻不堪的……”
這話雲山霧繞的,聽得安笑然一頭霧水:“姐姐,皇上爲何會喜歡這樣的女子?”
“哼。”李懷萍饒是自嘲一笑:“那是因爲咱們這些女子,都被萬千規矩束縛着,笑不露齒,坐莫搖裙,到底類似,無非就是容貌與身材的細微差別。可偏偏咱們那一位寵冠後宮的貴妃,常常出其不意,花樣百出。旁人不敢說的,她張嘴就來。旁人不敢做的,她更是有恃無恐。皇上貪新鮮,當然會對她印象深刻了。”
這麼聽着,倒也是這樣的道理。“男人啊,原來無論是位高權重的,還是出身微賤的,都是一個德行。”安笑然憤憤不已:“都是看膩了千篇一律的,就想看點子與衆不同的。表姐這麼一說,我便是真的明白了。若想給皇上留下深刻的印象,就得想想法子,來個別開生面的。”
“妹妹真是聰慧,本宮這麼一說,你就明白了。”李懷萍雖然笑着,可心裡很不是滋味。當初若是她懂得這個道理,就不會如此輕易被旁人奪走了一切。“不過妹妹,你也千萬不要掉以輕心,皇上喜歡與衆不同的不錯,但未必喜歡旁人刻意模仿年貴妃,又或者矯揉造作的做出許多令他不滿的腔調。否則這樣的道理,宮裡許多姐妹都知曉,也都去嘗試了,最終恩寵備至的,還是唯獨年貴妃一人。箇中的緣由,深淺,你自己必得要把握好。”
“是。”安笑然慢慢的勾起了脣角,腦子裡不斷的翻飛着各種情形。皆是先前,她見到的皇上與貴妃的相處,亦或者是貴妃的舉止言行。“有表姐幫我,笑然一定盡力而爲。只是現下,表姐可否陪我去一個地方?”
李懷萍示意她說。
安笑然便道:“翊坤宮。”
“你是想……”李懷萍大概猜出了幾分。
“小公主的命,也算是年貴妃救下的。皇上又賜小公主名諱‘福敏’,只怕貴妃心裡頭會有什麼不舒坦。既然我的身子沒有大礙了,總得去向貴妃娘娘叩謝救命之恩。一則是我想看看咱們這位恩寵隆重的貴妃,到底是個什麼樣子。二則,表姐也說了,宮裡與人交善總比與人交惡好。念在今日過過話的情面,也許來日我有什麼錯處,貴妃不會太苛責我也未必。”
“也好。”李懷萍也許就未曾同貴妃好好過過話了。“那咱們這就去。”
兩人收拾好的裝扮,又擇了幾樣謝禮,便匆匆的前往翊坤宮,向貴妃請安了。
只是長春宮纔有這樣的動靜,景仁宮就收到了風聲。映夢未免皇后不高興,只是輕描淡寫的將此事稟明。
靜徽只是很平靜的嗯了一聲,也就沒有下文了。似乎此事根本是情理之中。
入了春,皇上令人重新裝扮了翊坤宮。冬日時厚重的棉簾子,此時都換成了百花齊放的錦緞簾,簾子上一排排流蘇,隨風微微擺動,看着就賞心悅目。內室沉重的顏色,也都換成了好看鮮亮的,一走進來,便十足的感受到了春日的氣息,清新舒坦。
李懷萍請安時,去過皇后的內殿,那裡的佈置竟都不如這裡巧妙用心。足可見奴才們當真是會看天意做事。“臣妾攜長春宮安貴人前來給年貴妃娘娘請安,願娘娘怡安百泰,萬福金安。”
見這姊妹二人行的乃是大禮,年傾歡對身旁的樂凝、花青使了眼色。“兩位何須如此大禮,快扶起來。”
縱然是這麼說,可年貴妃的脣角只是淺淺的勾起,似乎沒有特別的在意。安笑然心裡很清楚,這一位貴妃並不喜歡齊妃與自己。若是來日皇后靠不住,想要憑藉貴妃的幫襯上位,必然是比登天還要難。
“娘娘恕罪纔是,是臣妾姊妹叨擾您的清靜了。”李懷萍落座,又是溫然一笑。“只是臣妾姊妹深受娘娘大恩,若是不專程前來致謝,心裡過意不去。若非娘娘庇護,小公主哪得平安,娘娘以身犯險,救下小公主,理當受臣妾等大禮。”
年傾歡依舊是淺笑輒止:“本宮聽聞,安貴人自從誕下小公主,身子便不怎麼好,今兒瞧着,氣色卻不錯,想必是調養好了。”
“多謝貴妃娘娘記掛。小公主平安無事,臣妾心裡也就鬆快了許多,身子就跟着好了。說到底,都是娘娘福澤庇佑,臣妾感激不已。”言罷,安笑然起身又行了大禮。“臣妾卑微,拿不出像樣的東西,但這些謝禮都是臣妾的一番心意,還請娘娘笑納。”
“安貴人就是懂事,難怪皇上喜歡你。”年傾歡示意胡來喜接下長春宮的謝禮,又賜了茶,才幽幽一笑。“皇上喜歡小公主,乃是妹妹你的福分。聽內務府的奴才提及,皇上爲小公主賜名‘福敏’倒是極爲好聽。”
“此乃皇上隆恩,臣妾雖然欣喜,卻也擔憂。畢竟……這樣的福氣,並非每個人都有。”李懷萍怕年貴妃不悅,自謙道。
“齊妃乃是最有福氣之人了。”年輕歡饒是一笑:“只看三阿哥如今這般爭氣,便能知道。本宮聽聞,三阿哥在朝中事事盡心,處處爲皇上分憂,精明強幹,儼然太子模樣。想必皇上也是最爲器重三阿哥,足可見齊妃的福氣,遠遠不盡呢!”
李懷萍臉色微微發白,連忙道:“臣妾不敢奢望,只求三阿哥能爲皇上盡忠盡孝便是足夠了。”
“呵呵。”年傾歡瞧不得齊妃那虛僞的樣子,臉色略顯得嚴肅:“左右三阿哥是皇上的長子,就得堪爲其餘阿哥的表率。這麼多年,齊妃悉心教導,功不可沒,皇上若非念及這些情分,只怕那景陽宮也不是那麼好走出來的。”
“娘娘所言極是。”李懷萍垂首,淡然而笑:“臣妾早已經不得聖眷,只盼着不要惹惱皇上,便是臣妾的福氣了。”
年傾歡依稀能從齊妃的臉上,看出當年風華絕代的痕跡。“怎會?咱們的皇上,是最念舊情的了,齊妃侍奉皇上多年,勞苦功高,皇上又怎麼會不在意你呢。本宮若是你,便是真的要想想,如何能守得住這一份沉甸甸的舊情,不要轉眼化作雲煙纔好,姐姐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