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鄂妃深受順治爺寵愛,最終還不是英年早逝。”靜徽的語調透着一股子拔心的涼。
映蓉的臉色一下子青白交加,更加難看了。“奴婢該死,奴婢並無他意,請皇后娘娘恕罪。娘娘您洪福齊天,豈是董鄂妃之流可以相較,奴婢一時情急口快,冒犯了娘娘,還請娘娘恕罪。”
“你何必這樣誠惶誠恐的。不錯,本宮是受了不少窩囊氣,但是映蓉,本宮難道容不下這些妖孽作祟麼?”靜徽輕輕的閉上眼睛,慢慢的將所有的不快都沉於心底。“她們就是希望本宮氣急敗壞的亂吼亂叫,甚至不顧儀態的撒潑撒瘋。本宮豈會如此笨,上她們的當,遂她們的心願?”
不知道是不是該慶幸皇后沒有真的生自己的氣,映蓉總覺得心裡不大踏實。“娘娘所言極是。熹妃怕是忘了她自己也有軟肋,而齊妃,就算昔年得寵過,如今也早就不被皇上在意了。她們能做的,不過就是如同瘋婦一般,亂吼亂吠,根本無法撼動娘娘分毫。”
“話說遠了。”靜徽流光瀲灩的眸子,看上去澄明清澈,和她的真心一點兒也不相符。“八阿哥不能得天花,不是還有九阿哥呢麼!左右那個孩子,一直都養在翊坤宮,有什麼三長兩短,也跟本宮無關。你得想個好法子,怎麼把那惡疾傳到年貴妃宮裡才穩妥。”
皇后這麼一說,映蓉心裡就有底氣了。“奴婢倒是以爲,娘娘不必急在這一時。您想啊,若是等到年大將軍進宮之時,恰好有這種惡疾傳到翊坤宮了,那會是怎樣的境況?自己的親哥哥,將惡疾傳給了九阿哥,年貴妃只怕恨得牙齒都要咬斷了,也無濟於事。”
靜徽略微點了下頭,可心裡並不滿意。“本宮恨不得立即就撕碎貴妃那張妖媚的臉。叫本宮再看着她顯赫,當真是不痛快。不過也罷了,年貴妃的事情就按你說的去做,本宮給你時間好好處理,要的是嚴絲合縫,滴水不漏,你懂了麼?”
“奴婢明白。”映蓉激動不已,她等這個機會等了太久了。能爲自己的妹妹報仇,比賞給她黃金萬兩還叫她高興。“娘娘放心,要麼不做,要麼就做的乾乾淨淨,奴婢絕對不會叫娘娘失望的。”
“唔。”靜徽深深的吸了口氣,挺了挺胸:“就是要讓她們都知道,即便本宮不濟,也是堂堂正正的大清皇后,她們想越過本宮去,簡直蠢鈍至極,根本就沒有這個可能。走着瞧吧!本宮就是想要看看,你們究竟能猖狂到幾時。”
懷着無比複雜的心情,李懷萍走進了景仁宮。闊別多日,景仁宮裡新添置了不少器物,連原先皇后最喜歡的百鳥朝凰羅紗帳也換成了鳳翎的明黃樣式。恍惚之間,她竟然覺得這裡的一切都很陌生,猶如重新活了一回。只是心裡的痛楚分毫沒有減輕,恨意更是填得滿滿的,叫她每走一步都格外的沉重。
“皇后娘娘萬福金安。”依足了禮數,李懷萍給皇后行了大禮。“許久未曾侍奉在皇后娘娘身側,乃是臣妾的過失,請娘娘恕罪。”
靜徽不動聲色的瞟她一眼,隨即端起了茶盞輕輕的撥弄蓋子:“恕罪也輪不到本宮,皇上不是已經恩准你可以外出麼!也就是說,先前你的種種過失,皇上已然既往不咎,既然如此,本宮又豈會爲難你。何況禁足之時,本宮也待你不薄,你的吃穿用度,哪怕是月例銀子,本宮都不曾虧待你分毫,如今要本宮恕罪,齊妃未免太見外了。還是你覺得,一切皆因本宮心中有不滿,纔會如此待你?”
早就知道,皇后不會那麼痛快的承認整件事始末。李懷萍也沒想着能從她口中問出什麼緣由。當然,問不問也就是一回事兒,左右逃不出“悍妒”二字。
“皇后娘娘非但待臣妾極好,也待安貴人極好。臣妾姐妹,能得到皇后娘娘如此的厚愛,實屬福分。只是臣妾不曾盡心爲娘娘掃清障礙,是臣妾無能。故而請皇后娘娘看在多年的情分上,饒了臣妾。”李懷萍違心的說着討好皇后的話,她知道皇后不會信,可必得說了才行。
“哦?”靜徽微微一笑,就要將手裡的茶盞擱在几上。哪知道手一劃,茶盞嘭的一聲掉在地上,滾熱的茶水四濺不說,瓷碎也是到處亂飛。“你瞧瞧啊,本宮是真的老了,沒有用了。連個茶盞都放不穩了。”
映蓉快步走上前來,俯下身子要去撿。
“誒,你出去,別打擾本宮與齊妃說話。”靜徽不悅道:“這樣的事情,自然有旁人來做,且輪不到你插手。沏好新茶,等本宮傳喚。”
自然是會意,映蓉頷首退下。
李懷萍知道,這是皇后在給自己難堪,連忙俯下身子去撿了茶盞的碎片。“皇后娘娘說的正是這個理兒。什麼樣的人,該做什麼樣的事兒,臣妾一直心裡有數,並不敢有半分的僭越或覬覦。這些年來,臣妾雖然一直侍奉在皇后娘娘身側,可畢竟汲深綆短,力有不逮。多虧娘娘一直不齊,臣妾纔能有今日。”
李懷萍一壁說話,一壁去拾皇后腳邊的一塊碎瓷。
靜徽眼明腳快,花盆底兒不偏不倚的踩住了齊妃的手,狠狠的碾下去。鋒利的瓷片毫不留情的割破了肌膚,扎進肉裡,登時嫣紅的血水就順着齊妃的指縫,汨汨流出來。
李懷萍只覺得錐心的疼,蹙了眉,卻沒有吭氣。
“本宮知道,你心裡恨毒了本宮。本宮也知道,你盼望着三阿哥將來能有出息,成爲大清的後繼之君。本宮還知道,你兒子的成大業的那一日,便是本宮殞命的那一日。齊妃,這麼多年了,你心裡想什麼,本宮一清二楚,你當誰是三歲的孩子,任由你糊弄?”靜徽嘴上的話越凌厲,腳下的勁兒也越大,絲毫不給齊妃掙扎的機會。
“皇后娘娘恕罪啊,臣妾從來不敢如此作想。一切都是臣妾不對,求皇后娘娘饒恕臣妾吧。”李懷萍看得很清楚,自己敬奉皇后的那一隻羊脂白玉鐲,皇后根本就未曾佩戴。“是臣妾不好,明知道皇后娘娘遍尋多年不果,卻一直偷偷藏在自己身邊。可是娘娘,臣妾並非是不願意講明此事,而是一開始不敢說,到後來,又怕說了會惹得娘娘不高興。那鐲子,雖然是皇上賜予臣妾,可臣妾從來不敢戴着,不爲旁的,就因爲臣妾知道自己不配。”
這只是,靜徽痛恨齊妃的其中之一。雖然說到了點子上,可她並不願意承認。“好端端的,齊妃怎麼扯遠了。本宮現在與你說的,乃是後繼之君的事情,怎麼齊妃又提及了那隻鐲子?難不成,在你眼裡,本宮就是這樣一個小氣至極的性子?”
“臣妾並非此意。”李懷萍被皇后踩住的手,已經開始微微發麻了,指尖也是冰涼的,甚至連痛楚都有些感覺不到了。“臣妾只是覺得愧對娘娘。”
“昔年,你風光的時候,本宮有了第一個孩兒,也是本宮最後一個孩兒。昔年,你風光的時候,本宮親手爲自己的孩兒裹上了明黃的緞子,連頭臉也矇住。昔年,你獨承恩寵的時候,本宮服下了無數的坐胎藥,可惜卻整月整月的見不着皇上。再後來,有了熹妃,有了年貴妃,皇上越發的不待見本宮,而本宮也過了適合孕育的年歲。
御醫說,本宮心病未愈,累着身子了,以後都不會再有孩子。御醫還說,本宮夭折的弘暉,也是因爲胎裡不足纔沒有了的。你的弘昀,皇次子,好歹也活到了十一歲,可本宮的弘暉呢?纔不過七歲就走了。”
“臣妾並不想的皇后娘娘。”李懷萍淚水連連,那段往事,也是她最不願意提及的。“那時候,臣妾心高氣傲,加之皇上恩寵有加,便覺得一切都是臣妾能控制的。但無論是當初風光還是如今落魄,臣妾都敬服皇后娘娘,絕不敢有二心。”
“好哇!”靜徽泯滅悲傷與眼底,語氣涼薄:“既然你這麼有心,那本宮就再給你一次機會。熹妃,那個賤人,本宮不想再看見她,你替本宮想想法子,究竟怎麼做才能一勞永逸。齊妃,你聽明白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