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了你們母子?”靜徽的眼底,有一道銀色的光彩緩緩流淌,看上去如同明月一般皎潔,卻能將人置身於最冷的深潭,瞬間凝結成冰,活活窒息而亡。“本宮如若一開始就打算饒了你們母子,何必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好容易做了這麼多,卻還懷着一顆悲天憫人的慈心,那你告訴本宮,爲何要這般折騰,耗費功夫麼?”
汪林林唬的臉色發青,一直顫慄着不知該如何是好。“娘娘,您就饒了臣妾吧,臣妾知錯了。臣妾不應該一進宮就勾引皇上,臣妾不該服用坐胎藥,一索得孕。臣妾更不該自以爲有孕,就能有錦繡前程。後宮裡,後宮裡真正的主子就只有皇后娘娘,臣妾願意爲奴爲婢,長久的侍奉在年年身側,以娘娘您馬首是瞻,絕不敢有自己的心思。皇后娘娘,求您了,您就饒了臣妾的孩子吧……”
聲淚俱下,汪氏哭的的確可憐。若不是自己早有決斷,只怕這會兒看着她哭,也必然是要心軟的。“好了,汪答應,你把本宮的心都要哭化了。”
“皇后娘娘……”汪林林眼裡,這個皇后根本就看不清楚。她時而端莊慈惠,時而陰戾惡毒,時而高高在上母儀天下,時而卑劣至極面目可曾。甚至說,汪林林根本就不敢自習看面前的之人,她真的很害怕看進眼底的,只有滿目猙獰,與惡狠狠的殺戮。“臣妾求您了!”
靜徽微微一笑,將自己的手放在了汪氏的腹部:“本宮並非冷血之人,既然汪答應你有所求,那本宮就嘗試着,看看能不能滿足你。若是你們母子,只能活一個,你是要你的孩子活下來,還是要你自己活?”
其實答案很可定,靜徽從來沒想過留下汪氏,她就是要把汪氏的孩子,變成安貴人的骨肉,用來鞏固自己在宮中的地位,也用來鉗制安貴人聽話,踏踏實實的爲自己辦事。否則,謀算奪子這條罪名,就足以讓安貴人死無葬身之地。她如何能有齊妃的本事,再與自己叫囂。這麼想着,靜徽的臉色又不禁冷了起來:“本宮並非觀音轉世,來這紫禁城一遭,就是要風光顯赫一世。救苦救難的那一套本事,本宮從來就不會也沒有興趣。簡明扼要,就是一句話,你要你死,還是要你帶着你的孩兒一起死。”
汪林林已然絕望了,無論怎樣,她都得死。“娘娘,臣妾爲何會走到這一步?”
“那就要問蒼天了。”靜徽似笑非笑的樣子,着實看着令人心慌。“問問上蒼,何以要你懷上龍胎,問問蒼天,何以是在這樣非比尋常的時候。再問問蒼天,是誰讓你的母家,膽敢得罪太后,有這樣一段冤孽債。”
心裡已經怕到不能再怕的地步了,汪林林反而有些無畏:“皇后娘娘,您真的就這麼絕情,非要臣妾的性命不可麼?”
“不錯。”靜徽毫不掩飾自己的真心。“本宮非但要你的性命,還要你的孩子。有了這個孩子,本宮在宮裡的地位只會更加穩固。皇上對本宮的在意也只會更多。何況,若來日,你的孩子真有福氣成爲後繼之君,也算是本宮爲你找了個好出路,好歹,你的名諱也能光彩的寫在青史冊之上。”
“倘若臣妾不肯呢?”汪林林也鐵了心,皇后不叫她活着。她憑什麼用自己的骨肉,爲她謀奪璀璨的前程,她又不是傻子,她憑什麼。“娘娘,臣妾入紫禁城走這一遭,也並非容易。這個孩子,來的太不是時候,只怪臣妾沒有能力好好保護他。倘若,您真的要將臣妾母子分開,那臣妾……只怕要執拗一回,違拗您的懿旨了。”
靜徽以爲自己聽錯了,可看着汪林林臉上的堅決,又不像是在玩笑。“哦?你別告訴本宮,你寧願自己的孩子死,也不願意給他一條活路。要知道,你腹中如果真的是個男胎,就很有可能會成爲後繼之君。本宮絕對有這個能力。”
“臣妾只知道,沒有額孃的孩子太可憐。皇后娘娘既然不願意放過臣妾,那臣妾只好帶着自己的孩子一起上路。九泉之下,他一定會明白額孃的不得已。”說話的同時,汪林林從自己的頭上,拔下了銀簪子對準自己的咽喉。
“好。”靜徽根本就沒有阻攔她的意思。“既然你這麼決定了,那本宮也無話可說。但是汪氏,別怪本宮沒有提醒你。隨你下黃泉的,根本不止你腹中的骨肉,還有你的母家,你的族人,一切一切和你有關的人,都必然受到牽連。”
“娘娘,您……”汪林林又氣又怕,渾身顫抖不已。“您何必做的這麼絕。”
“深宮之中,理當如此。”靜徽扭過了汪氏偏過去的臉:“別說本宮沒有教你做人的道理,深宮之中,從來都是無所不用其極的爲自己謀算。半點的不周全,都會令得自己死無葬身之地。所以越是在意的東西,就越要做的陰狠異常,讓旁人無力反擊。你要死,本宮絕不會攔着你,事實就是,有你的孩子,本宮能過得更好。沒有你的孩子,也總會有旁人的。而你,反正也是命不久矣,連最後的這個指望都沒有了,你還能有什麼?”
手不停的顫抖,汪林林從沒想過,即便是死,她也不能與皇后抗衡半分。“皇后娘娘……您爲何就是不肯放過臣妾……”
“宿命。”靜徽已經沒有耐心再說別的:“一切都是命裡註定的。本宮不過是順應天命罷了。”
銀簪子掉在牀榻上,嘭的一聲悶響。
靜徽臉上的笑容一瞬間又好看了許多。“本宮知道你是聰明人,聰明人雖然未必命能久一些。可到底能少遭罪,少牽連在意的人。明日一早,本宮便會命人爲你打點,送你去冷宮安度餘生,待你產育皇嗣,本宮就會送你上路。你若乖乖聽話,好好把這個孩子生下來,本宮便允許你們母子多相處三日。三日內,你可以自己哺育自己的孩子,好好的將他呵護在你的懷中。三日之後,你們母子情絕,他卻可以替你在這紫禁城裡,顯赫的過下去。本宮一定會將他視如己出,這一點你大可以寬心。”
“臣妾多謝皇后娘娘。”汪林林伏在牀榻上,好半天都沒有動彈。直到皇后關門的聲音落進耳中,她才痛哭起來。難道和這個孩子的緣分,就這麼短這麼淺麼?爲何自己的性命,就由不得自己呢?說真的,汪林林痛恨皇后,更加痛恨皇帝。這個男人貴爲九五之尊,卻如此的沒有心。竟然任由旁人傷害他的女人,他的孩子,還要板起一張冷冰冰的臉,怪自己這樣錯,那樣錯。他根本就不分黑白,根本就不懂是非,這樣的男人,或許是兇殘出色的帝王,卻絕不是良人不是夫君。
從進了養心殿,皇上就沒有吭氣,足足坐了一盞茶的功夫,西暖閣還是靜悄悄的。除了二十六盞宮燈,將這裡耀的猶如白日,年傾歡實在覺不出還有別的什麼。她是真的想不明白,皇上怎麼能任由皇后斷送汪氏,難道不在意卑微的額娘,就連她的孩子也一樣要死麼?
“傾歡,你是不是覺得朕太刻毒薄情?”胤禛思忖半天,終於也只問了這一句話。
年傾歡有些愕然,微微仰起頭,對上皇帝的雙瞳,蹙眉道:“皇上何以如此問?”
“朕以爲,你會這樣覺得。”胤禛心裡有些不得勁兒,表情也是異常的嚴肅。“朕在你眼裡,不是一直都很涼薄麼?”
嗤嗤一笑,年傾歡的語調透着無奈:“皇上涼薄與否,只怕漫後宮的女子都能言,臣妾卻不能。從來皇上給臣妾的,都只有關懷與呵護,哪裡有半點涼薄。何況您是君王,臣妾是您的姬妾,臣妾能做的,只是盡心盡力的服侍在您身側。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說的不說。如是而已。”
“果然麼?”胤禛疑惑的問。
“果然!”年傾歡毫不猶豫的答。
胤禛嘆了口氣,伸出手。年傾歡大大方方的將自己的手擱在他的掌中。相握無言,兩個人只是表情平淡的感受着對方的體溫。
說真的,年傾歡還是想問一句,到底汪答應做錯了什麼事情,能讓皇上如此的嫌惡。但爲着皇上方纔的那一問,她不敢貿然開口。天威難測,也不是今時今日才知曉的事情。沒有萬般的把握時,她情願也讓皇上猜不透自己的心思。
“太后,並非因病薨逝。”胤禛的語氣依舊是清冷的。“而是有人下毒,在太后所用的藥香囊裡。”
“什麼?”年傾歡只覺得一道驚雷炸響頭上,電光流竄全身。“皇上,這怎麼會……”
“朕礙於情面,未曾公之於衆,實屬無奈。不想這件事情,竟然與汪氏有關!”胤禛只是輕描淡寫的帶過此事,便不願意再多說其他了。“朕爲君或許尚可,爲子爲夫,未免太失敗。是這樣麼,傾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