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染的蔻丹,看上去鮮豔嫵媚,襯得纖纖玉指瑩潤白嫩。靜徽攤開雙掌,看自己細密而繁亂的掌紋,心裡微微一痛。“太后病着,只怕皇上眼裡見不得鮮豔的東西。還是洗去了好。”
映蓉最動皇后的心思,忙道:“以白礬固色,自然也能用白礬沾水褪色。皇后娘娘最能體諒皇上的聖意,這便是多年的夫妻情深了。”
緩慢的舒展了脣瓣,靜徽並不以爲然。“這兩日,太后宮裡一直不安寧,本宮少不得時時侍奉在側,倒是鮮少注意旁的。皇上如何懲治了那氏?事後可有去過年貴妃的翊坤宮?”
映蓉連忙道:“皇上這兩日並未傳召妃嬪侍寢,也不曾進過後宮。聽說年貴妃讓人送了些蔘湯去養心殿,只是皇上都沒有享用,更不曾讓人給貴妃送過什麼東西。至於那氏,那一晚後半夜下起了秋雨,養心殿的奴才纔過來傳話,說不用跪着,也不必再來慈寧宮請安,就打發了。奴婢瞧着,那常在今兒都沒有踏出宮門,想必皇上是有意禁足了。”
“那也是她自找的。”靜徽臉色一僵:“以爲是年貴妃調教出來的人,就一定會得皇上的在意麼?簡直就是妙想天開。”將雙手的指尖,輕輕的伸到溫暖的水裡:“本宮在皇上身側這麼多年,怎麼會分不清皇上的真心到底如何!對樂琴那個賤婢,皇上不過是以位分封住她的嘴。對年貴妃……卻是在意的失了分寸!”
映蓉越聽越糊塗:“娘娘,皇上近來對貴妃已經疏遠的不能再疏遠了,完完全全就是一副冷漠的樣子。何以您會覺得,是皇上太過在意貴妃而失了分寸,這話,着實叫奴婢摸不着頭腦。”
“哼!”靜徽懶得給她解釋。只是簡明扼要:“因爲在意所以生氣。”
“娘娘的意思……”映蓉有些刨根問底。她就是想弄明白,現在這個境況下,年貴妃還算不算的上是寵妃了。
汪泉撩起簾子急匆匆的進來,一個千兒紮下去,也不管皇后是否允准,就趕緊道:“娘娘,您先前吩咐奴才盯着的事情,現下有動靜了。”
靜徽雙眼一亮,身子猛地坐直了一些:“當真?”
“是。”汪泉面色含喜,低沉道:“宮外頭已經送了信兒來,當真有不要命的,前往先帝的帝陵,求見了十四爺。奴才還聽說,十四爺現下已經得到了信兒,妄圖遞摺子求皇上開恩,允准自己入宮向皇太后請安呢。”
這正是靜徽樂見其成的:“你聽好了,無論用什麼法子,都要給本宮盯緊了這件事。本宮必須清楚整件事情,不許出一點差錯。”
“奴才明白,請娘娘放心。”汪泉雖然年齡不大,但卻是個猴精的。他知道皇后爲何要自己辦這間差事,也知道這間差事關係重大,也許牽一髮,就是後宮波譎雲詭的大動作。
映蓉明白了皇后的用意,不免也是笑:“太后對年貴妃這樣好,年貴妃到頭來不也只是打發了一個奴婢爲太后和十四爺求情麼!哪裡有半點真正的關懷。娘娘,難道您覺得年貴妃會犯險偷偷安排十四爺入宮覲見太后,爲太后請安?這可是關係到整個年家的命運,要株連九族的大罪啊!”
靜徽多少有些欣慰,起碼映蓉和自己想到一處去了。
“年貴妃是否真心爲太后求情都好,本宮可以助她一臂之力。”靜徽不再多言,重新將溼漉漉的雙手,放在柔軟的白巾上擦乾。“似乎是淡了一些。去換了溫水,再繼續泡泡。映蓉啊,你可知道後宮裡有些事兒急不來,雖然迫在眉睫,但終究也只能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太快了,也就太顯露心機了,沒意思。”
“是,奴婢這就去準備。”映蓉嘴上這麼答,心裡卻沒譜。眼見着太后要不行了,這件事情若是再趕緊安排,只怕就來不及了,何以皇后會這麼坦然呢?
————
迫在眉睫的不安定時,誰的心裡都不會輕鬆。
年傾歡對着鏡子沉默無言,由着身邊的人侍奉着卸去髮飾,首飾。臉上如同掛了霜一般,年傾歡有些體力不支。“這一整日,本宮瞧着御醫給太后診治,心疼的不行。皇上還沒有鬆口,十四爺纔是太后的一劑良藥啊。”
“娘娘,快別說了,若是叫人聽了去,皇上必然要不高興。”樂瑤心裡忌諱,想着這兩日,皇上冷待貴妃的樣子,後脊樑就開始發冷。這麼多年了,皇上幾時這樣對待過貴妃,還不都是樂琴那個死丫頭的錯。“娘娘,奴婢現在最擔心的,反而是皇上的心病……”
“罷了,這話不提也就是了。”年傾歡擺一擺手,讓多餘的人退下,起身立於窗邊,看窗外漆黑的夜色。因着一連幾日都有雨,夜裡總見不着月色,多少有些惋惜。“樂瑤,你說這個時候,皇后最想的是什麼?”
樂瑤雖然不及樂琴那麼會揣度人心,但皇后的心思,等同於司馬昭之心,誰有會看不出來。“皇后娘娘最記恨娘娘您,所想無不是希望娘娘您開罪皇上,失去恩寵,甚至禍連滿門。”說完這些話,樂瑤被自己嚇了一跳:“娘娘,您的意思是說,皇后娘娘必然會藉着這次的事情誣陷你,那……”
年傾歡眼底閃過一絲不忍,但終究還是硬起心腸:“本宮不管皇后是誣陷還是蓄謀,總之既然她有這樣的心思,本宮就成全她。”
“娘娘,這……萬萬不可。”樂瑤十分畏懼:“您若是再向皇上爲十四爺求情,只怕會生生斷了您與皇上多年的情分。”
“本宮不會向皇上求情,而是……”話到了嘴邊,生生的嚥了下去。年傾歡的臉上,漸漸露出笑意:“本宮不想八阿哥再留在皇后身邊了,即便不能把他奪回來,親自撫育,也要將他送去阿哥所,由本宮信任之人照料看管。如此,皇后再也別想拿這件事情來要挾!”
這麼一聽,倒是很有道理。“娘娘方纔說不打算向皇上求情了,莫非有更好的良策?”
“安排十四爺入宮向太后請安。”年傾歡想,這必然是皇后最樂見其成,也最能穩操勝券扳倒自己的好計策。
“娘娘,不可啊,這怎麼使得。”樂瑤唬的直挺挺跪下:“若是此事一旦被揭發,年家只怕也要獲罪。皇上對十四爺有那麼深的成見,又一向不喜歡旁人同情與他爲敵之輩,千百種方法娘娘不選,何以選這種最險的?”
最險的才最有勝算!
“聽我說,明天一早,讓胡來喜出宮,替本宮送一封信。給哥哥在京中的親信。看了本宮的信,他們必然知道該怎麼做。”年傾歡打定主意,這次是一定要和皇后硬碰硬一回了。否則,武氏腹中骨肉之事,必然永遠是皇上心裡的一根刺。
說真的,年傾歡不願意讓皇上誤會自己。無論是出於什麼緣由,她不想他一想起自己,便歸於謀害皇嗣的那一類頭銜的毒婦。“按我說的去做。”
樂瑤想了想,終於還是點頭:“奴婢明白,必然會小心的。”
“小心還不夠,這件事情,想辦法讓那氏也知情。”反正也是出手了,一石二鳥總是更好一些。“她不是一再的向本宮表忠心麼,那我便好好看看,她到底有多忠心。”
“奴婢只怕,人心由白到黑容易,由黑到白卻是難了。那常在已經是正經的小主了,只要得了皇上的寵幸,誰還會在意她從前的出身。娘娘,奴婢總覺得,儘管她現在這樣處處示弱,可心裡到底是不服氣您得寵的。倘若由着她這麼謀算下去,早晚也是咱們自己遭殃……”
年傾歡倒是想聽聽樂瑤的建議:“那你覺得本宮該如何?”
“奴婢知道,娘娘是善心人,必然沒想過就這麼要了那常在的性命。既然……不要她死,不如就想法子送她出宮吧!”畢竟是這麼多年的姐妹,這樣總算是仁至義盡。樂瑤知道對方是不會領自己的情,可這麼做,自己心裡好受許多。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年傾歡自幼就聽過這一句:“樂瑤你就是太善了。你知道,善對不必要的人來說,反倒成了一把捅向你自己的刀子。本宮一早就爲她找好了出路,是她自己不情願。現在事情已然板上釘釘,無從改變,本宮何必爲一個不領情的人籌謀費力。今日既然你提及,本宮便把話說敞亮了。不求她繼續爲本宮效犬馬之勞,只要她還顧念三分舊情,不會謀算本宮,那本宮只當她是個尋常人,也絕不加以謀算。倘若她心生歹念,有什麼不軌企圖,那就別怪本宮也補顧念舊情,一切皆是前因後果,兩不相怨。”
樂瑤恨着樂琴,也爲她擔心。如今年貴妃的話已經說的這樣明白了,她還怎樣?“娘娘交代的事情,奴婢一定盡力辦好。”正說着話,樂瑤忽然覺得窗外有人影似的,心不禁一縮,聲音也冷了起來:“誰在那裡?幹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