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爲什麼,胤禛竟然不敢問樂琴,到底年貴妃要她做什麼。看着地上跪着,面色灰暗的樂琴,他的心裡抽搐着疼。“朕不殺你,你早晚也會死於非命。後宮之中,最忌諱什麼你心裡清楚。朕雖然可以饒過你,但她們不會放過你,你自己掂量着辦吧。”
“奴婢不敢。”樂琴嗚咽着跪走到皇上腳邊:“奴婢若真的起了如此的歹念,便叫奴婢死無葬身之地。皇上,真因爲奴婢不敢,心裡才萬分痛苦。汪答應與奴婢無冤無仇,奴婢怎麼……怎麼能下得了手。何況這麼多年,貴妃是真的待奴婢好。若不是奴婢起了外心,想離宮遠去,貴妃也不會……以爲奴婢另有圖謀。”
“你只要記得,朕今晚沒見過你,你也沒有對朕說過這些話,或許你的命會挨的久一些。”胤禛已經不預備再聽下去了。
“是。”樂琴也不強求,她知道皇上什麼都聽進去了,也知道皇上必然記在心裡。反而很乖巧的沒有再繼續勉強什麼。看着皇上離去的身影,她再度微笑:“自古富貴險中求,恩寵也是一樣。年貴妃,你別怪奴婢,奴婢寧可不成事一頭碰死,也絕不會再跟着你受牽累,被那些賤人活活燒死。這都是你們欠我的。”
捲起了自己的袖子,看見手臂上那一大塊的傷疤,心裡憤憤不平:“年貴妃,樂琴爲了你,已經差點葬身火海了,怎的連個好結婚都不能有啊。你用不着我了,便要將我踢開,說什麼送出宮去遣嫁,說什麼平平淡淡的過日子,有朝一日,你真的落難了,我還有活路麼?即便你沒有落難,我知道你那麼多事,你會真心放我走麼?哼,都是死過一回的人了,誰又會活的那麼天真?”
翌日清早,樂瑤領着一衆宮婢來爲年貴妃盥洗,趁着沒有人主意的功夫,貼着貴妃的耳畔小心道:“娘娘,樂琴昨晚上一夜未歸,沒有回後院。奴婢問過胡來喜,他說最後一回看見樂琴,是她出宮去給御膳房給娘娘取食材。再後來就沒瞧見了。奴婢也問過小廚房伺候的奴才,都說沒見樂琴去煮過東西……”
“這麼奇怪?”年傾歡心裡詫異:“這段日子,樂琴是不是經常出宮?”
“那倒沒有。”樂瑤仔細想了想:“她總是在房裡做女紅很少出宮門。只是近來娘娘身子不適,可能她擔心纔會出宮的。奴婢記得,娘娘最愛喝樂琴煲的老火湯,可能她也是想給娘娘補補。”
這麼聽着,似乎又沒有什麼特別。“等下讓奴才去下院找找,看她是不是去御膳房的路上遇見了誰,便跟着回下院住下了。畢竟這段日子都是你近前侍奉的,也難免她懈怠了些。”年傾歡對着鏡子一比,見景泰藍的耳當比珍珠的雅緻些,就擇了一對。
“貴妃娘娘吉祥,皇上的御輦向着咱們宮裡來了。”胡來喜隔着簾子,喜聲通傳。
“皇上過來了?”年傾歡的眉心突突的跳了兩下:“皇上這麼早過來,必然是還沒有上朝。昨晚上也沒派人來知會會過來用膳,這麼突然,難道有事?”
樂瑤也想不明白,但是卻不如貴妃那麼擔憂:“娘娘,奴婢聽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想必皇上是想着娘娘,就過來了。咱們還是趕緊迎駕吧。”
“你說的是。”年傾歡肯定的乃是後面半句,前面三秋還是幾秋的,她根本不願意理會。“皇上怎麼這時候過來,也不提前讓蘇公公知會臣妾。臣妾未曾準備,宮裡只有幾樣清粥小菜,不知皇上喜歡不喜歡。”
胤禛溫然握住年傾歡的手,眸子裡滿是笑意:“你侍奉朕多年,朕喜歡不喜歡,你定然心中有數。何況,你知道朕是最在意你的,但凡是你喜歡的,朕總是愛屋及烏。”
“多謝皇上。”年傾歡嬌柔一笑,吩咐樂瑤去準備。
隨後一個臉生的小侍婢端着茶上來,請了安便放在自己的手邊。胤禛奇怪道:“這丫頭臉生,朕從前似乎沒有見過。”
“皇上好記性。”年傾歡動容一笑,臉色竟也溫潤不少:“臣妾宮裡的事,事無鉅細,皇上都是這般在意。這丫頭是內務府新送來伺候的,才當差幾日而已。不過手腳利落,有肯學,泡的茶味道醇香,臣妾便留在身邊差遣了,皇上嚐嚐她的手藝。”
“也好。”胤禛在心裡想着,樂琴的話也未必都不實,只看傾歡身邊添了新人便可知,她是真的有意將樂琴送出宮去。“果然不錯。”
“皇上喜歡就好。”年傾歡隨着皇上而笑,滿是柔軟的樣子到底可人。“近日來,臣妾身子不適,不能時常陪伴在皇上身邊,還請皇上保重龍體。”
“你最有心,成日裡讓人送去滋補佳品,朕日日食用,不覺都胖了些。又哪裡會不好了。正巧你病中沒有胃口,朕讓人送了些粳米香米過來,讓奴婢們熬了好粥給你品嚐,也好養胃。朕記得你宮裡的小菜爽口,今兒的菜色又是朕喜歡的,極好。”胤禛與她說這話,不禁想起樂琴的淚,繼續愁緒涌上心頭,“朕餓了,你也陪朕一起進些。”
“是,年傾歡端起了碗筷,陪着皇上吃起來,見皇上只顧着進膳,也就沒有多話了。但從頭到尾,他都覺得皇上此來必有用意,可是究竟有什麼用意,一時半會兒,她有想不出來。莫不是與樂琴有關吧?
這個念頭閃現腦中,她便隱隱不安。該不會這些日子,樂琴的種種安分都是表現給自己看的。其實內裡,她從來沒有放棄過要復仇的心願。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樂琴的失蹤便顯得詭異了,心裡惴惴不安,臉上還得維繫着溫然純淨的笑意。這份本事,不光是年傾歡會,這宮裡的女子,均深諳此道。以至於她猜測,皇上必然是看不出什麼端倪的。
送走了皇上,年傾歡一時也坐不住了,趕緊讓人去下院找樂琴。只是沒想到事情很順利,胡來喜真的就從下院把樂琴給找了回來。
“你這是……”看着樂琴一瘸一拐的進來,年傾歡連忙走上前去:”好端端的這是怎麼弄得?“
“讓娘娘擔心了,奴婢有罪。”樂琴要福身請安,卻被貴妃握住雙手。“娘娘別擔心,奴婢不過是昨天去御膳房回來的路上,被蛇咬了,因着是七步倒的毒蛇,奴婢便趕緊去找御醫瞧了。也幸虧沒有大礙。只是敷藥服藥耽誤了一些時候,奴婢怕漏夜回宮,驚擾了娘娘安歇,故而就去了下院留宿,不想還是讓娘娘擔憂了。”
年傾歡略微提起她的褲腿,果然看見棉紗纏繞之處,有嫣紅的血跡。”總之人沒事兒就好,往後可別再這麼粗心大意了。本宮先讓人扶你進去歇着,稍後自會讓人將藥熬好送到你房裡,你就別亂走動了。“
樂琴知道,年貴妃不光是好心的替她取藥,更多的則是還想着覈實她的話。看看有沒有虛言,看看她是不是存心說謊。但很慶幸,這套說辭不是她自己編造的,而是一道早,蘇培盛親自來傳的話。蘇培盛說出來的話,便是皇上的心思,想來有皇上的聖旨,無論是皇后還是年貴妃,都一定查不出她們想知道的真相。
其實後宮歷來如此,每個人都是這樣渴望權勢的。渴望自己不想讓人知道的事情,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渴望別人總比自己知道的少,不如自己明白。這麼想着,樂琴心裡已經有些得意了。她不信皇上這樣做,只是爲了維護皇后和貴妃,就沒有一點想要保護自己的成分。
“娘娘好好將養着,奴婢先告退了。”樂琴溫順的福身,就着小丫頭的手退出了寢殿。
年傾歡這才喚了一聲樂瑤:“去幫樂琴取藥吧,順便問問御醫,看看需要怎麼護理,別再出岔子。毒蛇咬傷,可大可小。”
樂瑤點了點頭,心裡有止不住疑惑:“都說這蛇立秋之後就不見蹤影了。這時節都要立冬了,怎麼宮裡還有毒蛇出沒。也不知道是那蛇太有運氣,還是樂琴走了背字。”
“是啊,深秋冬初了,怎麼宮裡還有蛇呢?”年傾歡看似無心的重複着樂瑤嘴裡的話,卻硬是在自己心裡掂量好幾回。“得了,你先去吧。”許多事情,紙是包不住火的,她這麼想,也就坦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