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栗子糕是誰準備的?”胤禛覺得奇怪,少不得問。
弘晝一臉茫然,搖頭道:“開始兒臣也覺得奇怪,怎麼堆秀山的觀景亭裡會有一碟栗子糕。瞧着是新做的,四阿哥吃的又香,便以爲是他吩咐內侍監預先準備的,故也沒有起疑。”這麼說着,忽然心裡一慌,弘晝詫異道:“皇阿瑪,難道是那栗子糕有問題?”
“你自己沒用麼?”胤禛沒有回答他,反而是淡然的問。
“回皇阿瑪,兒臣一貫不喜糕點,甜膩的東西都甚少去吃,故而沒有碰。”弘晝心裡有些涼,他不喜歡吃糕點,滿宮恨不得都知道,唯獨這個皇阿瑪,竟然一點不知情。足可見自己在皇阿瑪心中,根本就沒有什麼分量。
蘇培盛只憑皇上一個眼神,便即刻會意。連忙召喚小太監去那堆秀山的觀景亭裡瞧。
年傾歡狐疑不已,心想誰會在那裡放有毒的糕點讓四阿哥吃,而且那人又怎麼知道四阿哥一定會去看菊花?狐疑之間,她不定的轉過頭去看身邊的人,齊妃表情平靜,似乎沒有什麼特別之處。皇后更是不必說了。終究是爭鬥了多年的,該隱藏的情緒,一個個都收拾的很好,不留一絲痕跡。
“好了,你先下去吧。”胤禛問完了弘晝話,便令他跪安。
耿幼枝不捨的看了兒子一眼,心裡稍微踏實一些,卻依舊不平靜。倘若不是自己的兒子不愛吃糕點不喜歡甜膩的吃食,若是和四阿哥一起用了那栗子糕,後果可謂不堪設想。一下子除掉兩個皇子,對誰最有利?
那答案呼之欲出。
心裡的恨洶涌澎湃,但面色只是一分一分的沉下去。耿幼枝不敢聲張,也不敢讓人知道她有這樣的心思。鬥不過扳不倒的時候,一切都得忍着。
蘇培盛派去的人腿腳極快,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將東西取了回來。“皇上您瞧,就是這些。”蘇培盛端上了一疊栗子糕,高點上沾滿了泥土,看上去黑黢黢的。“奴才說是過去的時候碟子還在亭子裡,可糕點早已經滾落至假山石下,滿是污垢。”
“驗。”胤禛簡短的一個字,透着一股子剛勁的威嚴。
當下便有奴才拿着銀籤子走上前來查驗。衆目睽睽之下,那銀色的簽字一紮進栗子糕裡,瞬間就變成了烏黑的顏色,且順着簽字一直不停的往上延伸,足可見毒性不弱。
“傳司職御膳房的總管太監。”蘇培盛當下吩咐奴才去辦。
看着碟子裡滿是污垢的栗子糕,胤禛的眉頭蹙的很緊。這碟子似乎有些眼熟,這幾日是在哪裡見過了?正在狐疑,他的目光劃過不遠處還未撤下去的那些糕點,頓時記起了什麼。“日前有批官窯碗碟入宮,朕讓內務府分派到各個宮苑。這栗子糕的碟子,是以青竹爲圖案的,不知哪個宮在用?”
靜徽忙道:“回皇上的話,青竹圖案的碗碟因着交過,臣妾便着內務府送去了御膳房。現下御膳房成日裡用的都是這一批貢品。”
“誒!”武歆音看了那碟子一眼,不免奇怪。“今兒御膳房也送了一些糕點到臣妾宮裡,可似乎並沒有栗子糕哇。而且用的碟子也沒有青竹圖案的,難道是哪裡出了岔子?”
這話雖然是武氏自己奇怪,但是別人聽着,就是她質疑皇后的話。
御膳房的總管太監向皇上請過了安,便一直弓着身子不敢擡頭。得知是御膳房準備的糕點出現了問題,且四阿哥中毒尚未甦醒,她的心幾乎都要跳出來了。
“你看看,這些糕點,可是出自御膳房之手麼?”蘇培盛冷着臉問。
“這……”那奴才仔細看了看,點頭應下:“的的確確是御膳房做的栗子糕,看搓圓的手法,應該是小唐子做的。奴才記得,小唐子一早晨一共搓了十碟子栗子糕,除了二碟還留在御膳房,其餘的均分送到了別的宮裡。”
此言一出,宮嬪們不禁騷動起來。尤其是吃了栗子糕的宮嬪,當下就唬的臉都變色了。
ωωω⊕ тt kǎn⊕ ℃o
“其餘七碟栗子糕一一追查下落。”胤禛聽得腦仁疼,越往深裡摸,就越是難以看清。“進了栗子糕的,一律請御醫來瞧。朕今日不閱摺子,不見大臣,這件事情什麼時候查出來,什麼時候再回養心殿。你們也都別急着回去,乾清宮大得很,偏殿裡備下茶水,你們喝着,想着,只管等着水落石出就是。”
這樣的陣仗,滿說是在宮裡是頭一遭,昔年在府中也從未有過。
靜徽知道皇上的性子,要麼置之不理,要理了就必得追本溯源,將整件事情清清楚楚的鬧明白纔可。目光瞥見齊妃的時候,她不經意的發覺齊妃的手緊緊攥着自己的衣角,雖則面上沒有半點不妥,可衣角已經被她攥成了一團褶皺。
心裡暗叫一聲不好,靜徽不禁緊張起來。莫不是這次的事情,是齊妃動了糊塗的心思。還真是膽大包天,她竟然膽敢不和自己商量就做主。
“你們都下去,朕靜一靜。”胤禛看也不看皇后,只是心煩意亂的屏退在場之人。
“皇上,臣妾想留在弘曆身邊照顧着……”雁菡雙眼噙滿了淚,到了這個時候,她不得不去求面前高高在上的帝王了。雖然,潛意識裡,她不想攀附他的權勢,更不想賴着他的威嚴活下去,可她不得不求他,求他讓她能守着自己的孩子。
心裡真的很怕,雁菡怕一閉上眼睛,就再也看不見她的弘曆了。這深宮內院,這高高的宮牆之中,除了弘曆,她還有什麼?
一切都是空的。
“你去陪他吧。”胤禛並沒有反對,只是很平靜的說。
“多謝皇上。”雁菡臉上一喜,淚珠子就掉了下來。她顧不得儀態,趕緊起身去看弘曆,那行色匆匆的樣子,只讓人忍不住去憐惜她爲母不易的苦心。
按照皇上先前的旨意,靜徽只得領着一衆宮嬪往承乾宮的偏廂而去。年傾歡緊隨其後,她就是想知道皇后到底存了什麼樣的心思,有什麼話是能當着她說出來,又有什麼話,當着她說不出來只能狠狠的憋在自己心裡。
這麼想着,年傾歡跟着皇后跟的更近了一些,邁了幾個大步,便是快要與皇后並肩了。“說來奇怪,御膳房做了十碟子栗子糕,偏偏是那盤沒有主的吃壞了四阿哥。皇后覺着,這件事情可蹊蹺麼?”
靜徽止住腳步,看着略微有些急促的年貴妃,微微一笑:“這件事情,皇上親自調查,本宮尚且說不上話,何況貴妃你了。你若好奇真想知道究竟,只管留在正殿陪着皇上查問便是。本宮只聽皇上的聖意,皇上這麼做,必然自有用意。”
“皇后娘娘話說的這樣滴水不漏,倒叫臣妾接不住茬了。臣妾豈是好奇才會如此一問,臣妾不過是關心六宮之事罷了。”年傾歡不緊不慢的走上前去,平和一笑:“豈是這件事情要查出來也不難,御膳房會將栗子糕的去處一五一十的稟明皇上。稍後,皇上自會讓御醫來爲進了栗子糕的妃嬪請脈。請了脈安然無恙的妃嬪也許能躲過一劫。可請了脈有恙的妃嬪可就要自危,誰知道下一刻,她會不會也如同四阿哥那般倒下。”
輕輕眨眼,捲翹的睫毛遮住了年傾歡眼裡的光彩。“臣妾心想,始作俑者一定不會畏懼至深,因爲她的栗子糕,從頭到尾她都沒有碰過。皇后娘娘您說,進了栗子糕和未進栗子糕,請脈能否診斷出來?”
李懷萍咯咯一笑,露出詫異之色:“娘娘若是御醫,一定比扁鵲更爲醫術超羣。臣妾雖然並非飽讀詩書之人,可這樣淺顯的道理還是懂一些的。御醫請脈,哪兒能請的出誰進過什麼膳食。除非是吃了有毒的東西,又或者其餘有症狀的藥材,區區的栗子糕能頂什麼事兒啊。”
奚落之意盡顯,李懷萍當真覺得年貴妃唬人的手段,太過淺顯了。只怕連三歲的孩子也騙不了呢。
“真的如此麼?”年傾歡表情冷峻,譏諷之意更甚:“齊妃方纔在殿上,沒聽孫院判的話麼?他是怎樣給四阿哥解毒的?你這會兒就忘了?”
起初也沒有想到什麼,只是對上年貴妃一雙烏黑靈動的眸子,心險些漏跳。“娘娘的意思是……”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好。”年貴妃誠然一笑:“本宮能想到,齊妃也能想到。皇上天縱英明,如何又能想不到?既然是徹查,那就好好的徹查清楚。從裡到外,利落乾淨。胡來喜,你去問問孫院判,催吐是怎麼個法子,讓那些宮裡拿了栗子糕的妃嬪,一個接着一個的去吐個乾淨。真要是吃了栗子糕沒事兒,那就是清白的。可若是拿了栗子糕,自己個兒沒吃,糕點有不見了的,那可真要問問是怎麼一回事兒了。”
壓制住心底的畏懼,李懷萍的表情只有微微有些不自然:“這樣的好法子,也就只有貴妃您纔想得出來。臣妾當真欽佩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