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不見這些嬪妃,靜徽竟然有些眼生了。細看之下才發覺,倒不是自己對她們生疏了,而是原本就有好些是自己從未見過的。這一殿的環肥燕瘦,五色繽紛,真叫人看着賞心悅目。難怪,皇上近來心情大好,來瞧自己的時候臉上總帶着笑意。
只怕任是誰看見這些嬌美的容顏,也會禁不住跟着笑起來。
“都平身吧,賜座。”靜徽的話音落,請安的宮嬪們便依次落座。當然新進宮的秀女因爲還要行大禮,便拘着禮沒有動。
這一回,靜徽才覺得自己看清楚了些。落座的,都是侍奉在皇上身側多年的老人,而殿上這些嬌嫩嫩的,纔是宮裡一道清新的風景線。
“皇后娘娘萬福金安,請再受臣女大禮。”
乖巧的秀女們個個面帶微笑,端莊得體,因爲還沒有定下位分,以至於她們只能口尊自己“臣女”而並非臣妾。
倒是有個例外的——安笑然。
她站在秀女之中第一排的正中央,眉目含喜的向皇后請安。頭上一支喜鵲登梅的金簪子,格外的光彩奪目,那喜鵲的眼睛,都是點翠的工藝,足可見是宮裡的好東西。
只這一眼,靜徽便知道她的身份了。
果然,等到秀女的大禮行完了,衆人便落座於其餘宮嬪之後的位置。唯有安氏一人原地不動,再向皇后行禮。
“真是難爲安常在了。”年傾歡淡然一笑:“妃嬪侍寢的第二日,依足宮規,要向皇后行大禮以示恭敬。不想與首度請安的大禮交疊在了同一日。八成是要累壞安妹妹了。”
此言一出,在場的宮嬪不禁譁然一片。皇上竟然冊封了安氏常在的位分。且就在侍寢的第二日,足可見皇上有多喜歡這位新秀。
“貴妃好快的消息,連本宮也是來見各位妹妹前,才聽養心殿的奴才回的話。”靜徽端惠一笑,滿面春風。“皇上身邊,一下子添了這麼多位妹妹伺候,卻還是最在意貴妃你的。足可見皇上是重情之人,乃是妹妹的福氣。”
這麼說話,一則表示皇后的寬容,二則在於強調年貴妃於宮中屹立不倒的寵妃地位。三麼,當然也是將火燒到翊坤宮去,新秀之中,必然有心高氣傲的,有目空一切的,有巴望着能取寵妃而代之的。
宋代柔心裡很清楚,皇后這是要做什麼。只是在外人眼裡,看不透這一切便罷了,看透了這一切,竟是覺得太過好笑了。
“好了,安常在,真是難爲你了。“靜徽的笑容越發的柔和起來,親暱的如同鍍上一層溫潤的燭光。“從江南入京,一路顛簸原本就辛苦。加之宮裡頭各樣的規矩,也越發讓你身心疲憊了。本宮讓人備下了些藥材,等會讓映蓉送到你房裡去。好好補養身子,爭取早些爲皇上添個結結實實聰明伶俐的小阿哥,如此本宮也就安心了。”
“多謝皇后娘娘擡愛。”安笑然臉一紅,更顯出了幾分嫵媚之色。
宋代柔故作嬌聲:“皇后娘娘一定是特別喜歡安妹妹的!安妹妹才侍寢了一次,娘娘您就盼着她能一索得男,可見是對妹妹寄以厚望。”
被懋嬪這麼一說,安笑然有些吃心了。若是自己真的一索得男那就好了,不然,豈不是辜負了皇后的美意。但哪裡就有那麼容易,說有孕就能一次有孕。
“懋嬪姐姐,瞧你,唬的咱們安常在臉都變色了。”武歆音捻着帕子,輕輕的語聲不緊不慢的:“若是一索得男,當然是天賜的福氣,可不然,就成了姐姐念下的緊箍咒了。”
言罷,她輕巧的一下,目光鎖定皇后的面龐,動容道:“皇后娘娘原是一番教導栽培,卻不是想要妹妹有壓力呢。”
李懷萍聽着有點迷糊,到底武氏這番話是衝着誰呢?皇后?安氏?亦或者是懋嬪?怎麼聽着稀奇,裡裡外外都不像是好話。“寧嬪許久不出來和咱們說話,這一開口哇,嘴皮子是越發的好使了。”
靜徽淡淡的笑,卻不多言什麼。彷彿這一切的紛爭,都與她這位高高在上的皇后無關。不過是底下的妃嬪們喜歡拈酸吃醋罷了。且爲尊上者,越是不開口,越叫人摸不透。這些新入宮的秀女之中,定然不乏聰明伶俐的,小心駛得萬年船麼。
“我的嘴皮子好使,也不如我的雙手好用。齊妃姐姐宮裡許多衣裳,還都是我這雙粗糙的老手搓出來的呢。”武歆音毫不避諱自己先前那段不光彩的經歷,直言道:“如今瞧着姐姐穿着如此光鮮亮麗,越發的青春煥發,我這心裡安慰多了。”
李懷萍不想她會提及這些,臉色一僵,隨即又笑道:“那我可是要多些妹妹了,真是難爲你了。”
年傾歡看着皇后現在的樣子,不禁又想起自己剛入府的時候。人前,她總是想要極盡可能的表現出自己溫婉寬惠,母儀天下的氣度。但實際上呢……哼,年傾歡看見就覺得反胃,懶得在理。正想着起身行禮,手才扶穩紅木椅的把手,就聽見蘇培盛那熟悉的脆聲。
“皇上駕到——”
心中一喜,靜徽就着映蓉的手起身相迎。宮嬪們也跟着皇后迎上前來。
當那道明黃色的身影步入殿中,齊齊的問安聲響徹大殿。“皇上萬福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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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宮裡頭許久沒有這樣的人氣了。彼此的聲音飄蕩在同一座殿中,震耳欲聾。
“平身。”坐穩正殿之上,胤禛環視了殿上的妃嬪,最終目光落在皇后身上。“朕瞧着,你的氣色今日好了許多。”
“多謝皇上惦記。老人常說人逢喜事精神爽,臣妾看見這些新入宮的姐妹個個嬌豔,竟也覺得自己跟着年輕了許多呢。”靜徽眼中的溫熱,顯而易見。這個時候,她只希望能得到皇上的迴應。
胤禛果然沒有叫她失望,伸出手扶她落座,又是叮嚀:“身子好了也不可大意,平日裡滋補品,調養的方子,一點也不能疏忽,一次也不能少。”
靜徽心裡樂開了花,紅潤的臉上滿是幸福。她輕輕頷首,耳畔的金步搖窸窣晃動,發出清脆的微聲。“是,臣妾記下了。”
“貴妃也是,朕瞧着,你近來也瘦了一些。”胤禛的目光迅速的從皇后的臉上移到年貴妃的臉上,笑容不免溫潤了許多。
年傾歡緩慢的起身,笑意盎然:“多謝皇上關懷。”
在皇上面前,宋代柔說不上話,否則真想替年貴妃唸叨幾句。選秀事宜從頭到尾,都是貴妃一個人操持,想不瘦都不行。
哪知道她正想的入神,倒是熹嬪起身一福,盈盈笑了。
“皇上所言極是,皇后娘娘前些日子抱恙,後宮諸事皆是由貴妃娘娘操持。不光如此,娘娘還親手縫製了驅蟲的藥香包,讓奴才送去了阿哥所,給弘曆弘時。足可見貴妃娘娘的周到與關懷。”雁菡不緊不慢的說着這些話,眼底盡是笑意。“九阿哥年幼,娘娘宮裡也有千頭萬緒的瑣碎事,臣妾每每想到這些,總是擔心娘娘太過疲倦。只是有了皇上這一番關懷,想必娘娘一定疲勞全消,心中寬慰。”
年傾歡不經意的看了熹嬪一眼,已明白她是想通了。低下頭緩緩的坐了,才幽幽一笑。
“熹嬪說的不錯,年貴妃只怕是這後宮裡最操勞的了。也是本宮身子不好,才累你這樣操心。”皇后雖不情願,但也得順着往下說。“皇上可要好好寬慰妹妹一番纔是。”
“多謝皇上皇后關懷。”年傾歡笑不露齒,溫然道:“臣妾沒有什麼疲倦的,都是分內事罷了。只要皇上皇后不嫌臣妾愚笨便是最好的了。”
皇上眼裡唯有貴妃一人,這便是新進宮嬪所見的定論。後宮乃是一個大染缸,自己最終會被染成什麼樣色,尚且難說。安笑然冷眼旁觀,心裡不禁生出了幾分敬畏,要怎樣,才能成爲皇上最在意的寵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