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有佳甜跟着,年傾歡一直沒有機會讓人去找林翰邈來。自己有心試探的問佳甜,她也只是含糊不清,外加惴惴,到底叫人不安。用過午膳,略坐了小會兒,估摸着皇上也差不多午睡醒了,懋嬪就開始張羅請安的事情了。
佳甜不想跟着去,只怕尷尬,便一個人先回了自己的住處。不想走到半路,竟然遇到了林翰邈:“你怎麼在這兒,這時候你不是應該當值麼?”
林翰邈朝她端正的行了個禮:“給公主請安。”
“你我之間,不必多禮。”佳甜走上前去,輕快一笑:“只是這時候在這裡遇上,莫不是有事?”
“並非是遇上,而是奴才刻意在這裡等公主。”林翰邈直言不諱:“奴才原本是漢軍旗,但因爲追隨年將軍出生入死,也蒙受皇恩,擡了旗。所以這會兒,能在公主面前自稱一句‘奴才’。”
他的話,她並非不明白,但即便是她明白,該說清楚的還是得說清楚。“這段時間,奴才承蒙公主的關照,不勝感激。奴才身份微賤,對公主只有恭敬之心,並無其他。若是什麼地方讓公主有所誤會,還請公主見諒。”
“好了,你別說了。”佳甜不想再聽下去。“我還有事情要做,我先走了。”
“公主殿下。”林翰邈擰着眉頭,神情不豫:“能否求您勸回貴妃與懋嬪,奴才不能……不能接受您這份好意。”
“你怎麼知道?”佳甜猛然一驚。這件事情從她去求貴妃到現在,不過就是昨晚和今天的功夫。“貴妃告訴你的?”她第一反應,便是貴妃當晚就告訴了林翰邈自己的這個決定。所以今日,他連值都不當了,也要在這裡攔住自己。“你既然這麼不情願,爲何不直接求貴妃不答應此事,不替本公主開這個口?現在要攔我是什麼意思?”
心裡又氣又急,佳甜只覺得委屈:“貴妃嫂嫂若不願意替佳甜去求皇上,爲何她不當面回絕,反而要你這樣做?”
“此事並不是貴妃所言,實際上,奴才身份低微,不可能親見貴妃。何況奴才自入宮後,屢屢與貴妃傳出流言,雖則皇上睿智並不聽信,但畢竟有損貴妃清譽,奴才定然克己克行,不敢有半分造次。”林翰邈怕公主誤會年貴妃,連忙解釋。
“那你是怎麼知道這件事情的?”佳甜就是很想知道,沒注意自己的語氣已經變得有些咄咄逼人了。“難不成,你暗中窺探貴妃的一切,所以誰見了她,求了她什麼,又或者要對她不利,有別的心思,你都知曉的一清二楚?”
“奴才不敢。”林翰邈低下頭:“保護貴妃的安慰,乃是奴才的職責。這也是年大將軍交託的事情。”
“懂了。”佳甜的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了。“我就是不明白,既然你這麼討厭我,爲何又要教我騎射,爲何這些日子,總是時不時的陪伴在我身邊?難道……你接近我,就是爲了從我口中,打探貴妃的消息麼?”
林翰邈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實際上,他的的確確有這樣的私心。他自己不能接近貴妃,接近貴妃身邊的人,彷彿也能讓他感覺出這種氣息。尤其是,每每看見,貴妃贈予了公主什麼,他都會覺得,自己離她很近……
“是奴才對不起公主,奴才任由你處置。”林翰邈半跪在和碩易安公主的身前:“只求公主能收回對奴才的這份情意,奴才愧不敢當。”
“你說收回,就收回麼?”佳甜只是苦笑一下,沒遇到林翰邈之前,日子過的再不如意,心也不累。可自從遇到林翰邈起,她就撲棱棱的往前飛,跟着他飛。不管是放低自己的姿態,還是撞的頭破血流,他都不願意看見。“我一直,一直往前,奮不顧身,甚至想着能嫁給你,成爲你的髮妻。可你對我的好,動機這樣不純,我還撲棱着呢,你就喊停了,一切戛然而止。這就是你要的?”
“奴才該死。”林翰邈沒有想到,短短的日子,佳甜對他已經這樣用心了。“奴才卑鄙無恥,枉做小人,一切都是奴才的錯。但求公主不要爲了奴才而難受,不值得……”
“不值得?”佳甜淚落如雨,心疼的像被刀子割着:“你說不值得,難道我就能收回滿腔的情意了?你說不值得,難道我就能忘掉這種心痛的感覺了?從小打到,我從來沒有過過順心遂意的日子,我只是盼着,能有個美滿的家,有個疼愛我的夫君。既然你知道,你從來就不是我值得去付出的人,何必離我這麼近?”
“公主……”林翰邈看她傷心欲絕的養子,只覺得自己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只要能讓您好受一些,你怎麼懲罰奴才,奴才都願意承受。”
一瞬間的心灰意冷,佳甜當真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了。他心裡,很深很深的種着一個人的影子,那像是一顆種子,慢慢的萌芽,慢慢的枝繁葉茂,大樹參天。她能夠,把埋進心底的種子挖出來,在陽光下暴曬,卻不能將一根已經參天的大樹連根拔起。“我知道了,你走吧。”
背對着她轉過臉,淚水才恣意的往下掉:“強扭的瓜是不會甜的,我即便能留住你的人,也留不住你的心,何必爲難。”
雖然不捨得,可佳甜卻不糊塗,她懂許多事情都不能勉強的。“你放心,我這就去攔住貴妃嫂嫂,不讓她對皇上稟明此事。往後,再也沒有人會提及這些。只是,算我求你,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面前了好麼?”
“奴才遵旨。”
等佳甜停下腳步,回頭去看的時候,林翰邈早已經沒有了蹤影。她不明白,他爲什麼可以做的這麼絕情,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明知道自己會那麼的不捨得,還是一溜煙的消失在她的世界裡,這種薄寡,這種無情,叫她心涼透徹。
如果這樣都還不明白,那她真的可以去死了。
佳甜沒有再遲疑,反而是堅定不移的朝着養心殿的方向,一路狂奔。
“呦,公主殿下,您這是怎麼了……”蘇培盛大老遠就看見和碩易安公主一陣疾風似得奔過來,驚得臉都青了。“是出了什麼事兒麼?怎麼公主您的臉色這樣難看。”
“蘇公公,貴妃娘娘和懋嬪娘娘來了麼?”佳甜顧不得其他,趕緊問。
“來了呀。”蘇培盛如實道:“已經來了半盞茶的功夫了,這會兒都在裡頭陪着皇上說話呢。”
“那……”佳甜的心一慌,臉色越發的不好了:“有勞蘇公公帶我通傳一聲,就說我要給皇上請安。”
不知道這時候進去,還來不來得及,總之佳甜不願意勉強林翰邈。也知道這樣勉強,根本就沒有任何意義。
“好吧。”蘇培盛知道公主心裡有事,爽快的答應了。“只是恕奴才多嘴一句,公主您現在的樣子面聖,只怕皇上一定會察覺出什麼不妥來。您是不是先梳洗一下,勻勻面……”
畢竟臉上的淚痕還很清晰。
佳甜撫了撫自己的臉頰,只能忍着焦慮點了下頭:“有勞蘇公公提醒。”
待她整理好了自己,快步往殿裡走的時候,年傾歡與懋嬪已經喜滋滋的走出來了。
“貴妃嫂嫂……”佳甜唬的臉都綠了。“您怎麼這時候……您怎麼就出來了?”
宋代柔一臉的喜色,快步走到佳甜面前:“恭喜你了,我的好妹妹,皇上金口玉言,已經答應了這樁親事。還讓奴才即刻去內務府傳了上諭,叫他們擇個好日子來報。”
腿一軟,佳甜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膝蓋先着地,卻沒有半點痛楚。只是那悶悶的響聲,叫人聽着就覺得頭皮發麻。
“你這是怎麼了?”年傾歡走上前去,將她扶起來。“到底有什麼事情,是你沒告訴我的?”
“他不願意。”佳甜只這四個字,就完全說清楚了自己痛苦的根源。是啊,他不願意,他不願意無論自己做什麼,都是無濟於事。
你可以改變一個喜歡你的人,但是終其一生,你也無法讓一個不喜歡你的人被感動。除了默默的接受,除了認命,佳甜不知道自己還能怎樣。“嫂嫂,如果我現在進去,稟明皇上哥哥,我捨不得他,不願意嫁人了,皇上哥哥他會不會怪我?”
宋代柔不覺驚心:“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皇上賜婚,豈能輪到一個奴才不願意。佳甜,你到底是公主,這般下嫁乃是他一門的榮耀。根本就是天大的恩賞,他到底是奴才,違拗聖意會有什麼禍事,他一定清楚。”
“懋嬪嫂嫂說的是。”佳甜掙脫了年貴妃的手,仰起臉,神情麻木的問:“可是這樣勉強,有意義麼?他不喜歡我,即便我成了他的妻子,他也一樣不會喜歡我。嫂嫂,你說這樣,我算是得到了他麼?你們別攔着我了,讓我自己去和皇上哥哥說明白吧。哥哥若要怪罪,也只怪我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