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徐琨和其他老將的發難,孫策當然不願意立刻就處理周瑜,但也不能完全無視這些問責請求。
最終折衷的結果,就是孫策表示會再調查求證、加強情報蒐集工作,確認徐琨的渠道蒐集回來的信息真實性。
只要信息真實,那就拿掉周瑜的決策權。
而徐琨和程普也願意退一步,他們並沒有想爭奪帶兵之權。
他們只是希望孫策本人親自總攬全軍、在合適的時機帶著江東軍主力跟劉備軍水戰決戰一場,千萬不可錯過劉備軍兩線作戰、東線兵力空虛的千載良機。
大家心裡都很清楚,等劉備軍騰出手來、而曹操又被袁紹長期纏住的話,孫策軍獨力面對劉備,那就只有死守待變一途了,絕對不可能再打出反攻。
雙方便這樣達成了默契。
憑良心說,徐琨、程普都不算嫉賢妒能之輩,但實在是這一世的周瑜,還沒在江東軍中建立起足夠的威望。
人才也是需要成長的,歷史上八年之後的周瑜,能在赤壁之戰中叱吒風雲,跟他這八年中的歷練、實戰、學習是分不開的。
如今他既沒有機會獨當一面長期歷練,也還沒來得及建立起信任和贏得軍心。一個二十六歲剛剛打了敗仗的小年輕,被前輩老人質疑,再應該不過了。
此後十幾日,孫策軍和諸葛瑾、關羽小摩擦不斷,但大仗也打不起來。
孫策始終依託牛渚、秣陵、丹徒幾個方向對抗諸葛瑾,不給對方抓住野戰部隊決戰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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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進行高頻次低烈度的斥候戰、摩擦,另一邊孫策的情報蒐集努力也是徹底全開,各種渠道拚命求證劉備軍和長沙張羨是否有交戰、主力是否有被牽制。
最終求證的結果,自然是證明了徐琨和程普所言——因爲這本來就是真會發生的事情,無非諸葛瑾那邊稍微打了點時間差,所以細節上肯定都是有鼻子有眼的。
而且,在這十幾天的求證期裡,孫策越是打探越是心驚,因爲有越來越多的壞消息,開始陸續涌現。
首先是四月中旬的時候,南邊會稽郡忽然傳回噩耗,說閩中的王朗居然也得知了劉孫開戰的消息,扯旗表態堅決擁護正牌揚州牧劉備,然後讓賀齊帶兵準備反攻東甌、臨海這兩個會稽郡中部的沿海盆地縣城。
雖然王朗的部隊還沒有真的登陸,但風聲傳得很緊,會稽郡沿岸也確實有飄忽不定的王朗軍海船偶爾出現,最遠甚至到了浙江口,也就是後世的杭州灣。
鬧得孫策留在會稽郡的僞官們一日數驚,甚至有些膽子小的都開始傳“王朗在臨海、東甌出現說不定只是佯攻,王朗的真實目的或許是直接深入浙江、在江口南岸的山陰縣登陸,直接奪回會稽郡治”。
孫策也下令會稽各地的巡邏水軍及時反擊,問題是他的海船開得太慢了,根本就追不上王朗的海船。
王朗的水軍根本不會戀戰,就只是在沿海四處神出鬼沒,孫策軍來圍追堵截就立刻跑路。狹長的新式龍骨海船,配上寬幅飛桁船帆,航速上是絕對碾壓沙船的。
而這一切還僅僅是開始。
進入四月下旬之後,孫策軍的哨探、細作,又打探到一些更加危急的情況。
這天,是四月二十二日,丹陽太守徐琨收到麾下斥候回報,徐琨勘合再三,確認無誤,直奔徵南將軍府,當面向孫策稟報。
“主公!滁縣、廣陵的關羽水軍有異動!主公可還記得,一個多月前,公瑾初次進攻廣陵時,陳登就提前得了消息、把邗溝運河的閘門用臨時築壩的方式堵了,讓公瑾無法縱火破壞運河。
但是就在前天,陳登又組織民夫徭役,把運河閘門外的壩體徹底拆除疏通了,邗溝已經重新打通!聽說下邳、淮陰方向有戰船南下,還有滁縣那邊,原本躲藏在滁水水寨中的關羽部,也開始調動,趁夜從滁水轉移了數百艘戰船到邗溝!”
孫策聞言,一時還沒反應過來敵人想幹什麼,就沒有立刻表態,只是讓徐琨再說詳細些。
徐琨看孫策表現,就知道他還沒完全聽懂,連忙讓人拿來一張地圖,指著地圖比劃。
當時旁邊還有程普、周瑜都在,這兩人反應倒是比孫策更快些,徐琨剛把地圖拿來,周瑜率先覺醒:
“徐府君,你是想說,諸葛瑾和關羽,要把水師往下游轉移?他們覺得躲藏在滁水中,容易被我們在秣陵、丹徒的水軍盯住?”
徐琨是做好功課來的,當然已經有了先入爲主的想法,所以他理所當然地點頭,指著地圖說:“沒錯,我覺得,關羽定是認爲滁水淺狹,且水寨不堅,不如廣陵邗溝的水寨堅固,且河道泊位衆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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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敵軍將戰船全都囤積在滁水,不過是因爲邗溝閘門被破壞了,無法利用其縱深運河航道,只能退求其次去滁水。現在陳登修復了閘門,運河內沿岸數十里都可以停泊戰船,處處是泊位。諸葛瑾便把水軍戰船全部集結到更下游的戰場。
更重要的是,這幾日我又打探到了一些新的敵情風聲!民間多有傳言,說王朗軍在會稽沿海的騷擾,已經被諸葛瑾注意到了,王朗的海船已經迂迴到廣陵靠岸、跟諸葛瑾聯絡上。
諸葛瑾和關羽,此番有可能是想繞過秣陵、丹徒等重兵集結之地,順江而下,去吳縣、會稽等地,襲擾我背後!我軍雖還有五萬戰兵,但多半集結于丹陽,後方相對空虛,若是諸葛瑾利用快船之利,凡是沿江沿海之地一路騷擾破壞,我軍又當如何應對?
滁水河口在邗溝河口上游八十餘里,原先敵軍駐紮滁水時,一旦出動,我軍還有一夜的時間應對,可以讓丹徒的水軍攔江截殺,等他們轉移完畢,將來哪天晚上想出動、破壞肆虐我後方,等我軍發現時,敵船已經到了海陵以下,還如何攔得住?
更兼陳登修復了邗溝運河閘門,他們艨艟以下的小船,甚至可以走運河入淮、然後再由海西縣貼著海岸線向南航行,威脅我吳會沿海。
到時候我軍水軍航速處於劣勢,必然疲於奔命,集中兵力守丹陽則敵軍繞路迂迴去襲擾吳會,我軍重兵守吳會則敵軍迂迴破壞丹陽沿江各處,最終只怕會被敵人各個擊破!”
孫策聽了這番分析,神色徹底凝重了起來。
但他還是覺得變故來得太突兀:如果諸葛瑾可以這麼幹,來贏取戰略優勢,那他爲什麼不一開始就這麼幹呢?爲什麼會拖到今天呢?如果解釋不了這個爲什麼,那就說明背後還有別的陰謀!
孫策智商不是很高,但他覺得這個問題必須想清楚才能做決策。
想了一會兒,他決定還是讓屬下報答案吧:“公瑾,我覺得表兄所言頗有道理,但我不解諸葛瑾爲何一開始不這麼做?如果他一開始就這麼做,對敵軍會有什麼不利麼?”
周瑜腦子終究還是快,順著逆著想了一會兒,摸著鬍渣子沉吟:“諸葛瑾一開始沒這麼幹,可能是因爲最初幾天,廣陵周邊兵力確實薄弱,當時陳登不得不堵運河以防我破壞。但沒多久之後,太史慈南下,廣陵周邊兵力就沒那麼不足了。
後來他修復運河,需要的時間可能比較慢,而且他要觀望,便拖到了今日,在此之前,諸葛瑾想這麼做也不可得。
另一方面,把滁水的水軍全部轉移到邗溝,對敵人而言有一個害處,那便是上游缺乏水軍防守了。如果我軍轉守爲攻,以水軍主力逆江而上,破壞滁縣、歷陽、蕪湖沿岸,敵軍會救援不及。孝武皇帝不是說過麼?寇可往,我亦可往。
現在諸葛瑾不擔心這一點了,或許有一種可能性……就是上游方向,劉備莫非對張羨取得了大勝?以至於劉備已經不需要再留太多兵力在荊南,已經另外分兵來蕪湖了?就算關羽的部隊調走,上游很快也不會再空虛?”
周瑜這番話,倒是說得徐琨、程普都深以爲然,這確實是最解釋得通的可能性了。
孫策被這種危機感所迫,也決定放手一搏:“絕不能等到劉備抽出手來!張羨無能之輩,肯定抗不了多久。我意已決,不能給關羽和王朗合流的機會!
只要關羽敢把水軍迂迴到長江下游、試圖滲透吳縣、山陰,我便關門打狗,傾江東之水軍,與關羽、諸葛瑾決戰!否則等劉備與關羽合流,我想打都沒機會了!”
周瑜被孫策的言行嚇了一跳,本能地出言提醒:“伯符,不可魯莽啊!就算錯過今日的機會,將來不能跟劉備決戰,我們至少還能固守待變!要是主力有個閃失,那就連待變都待不住了!
而且諸葛瑾說不定還有詐術!試想他若是真全心全意跟王朗合流,騷擾我沿海,爲什麼不乾脆走邗溝、繞淮河,從海西沿海南下?那樣我們又何從攔截?
諸葛瑾非要走長江,給我們攔截的機會,說不定就是希望我們攔截!”
一旁的徐琨、程普,對於周瑜的後半句話倒是認可的,但是對前半句話不認可,徐琨便應聲反駁道:
“堅守待變堅守待變,我們還有什麼變可以待?坐而待亡,孰與伐之?”
周瑜:“當初公孫瓚死前,便說要堅守待變,可惜他最後沒有堅持,選擇了聯絡張燕,試圖反撲!若是公孫瓚能多活一年,他就能撐到袁、曹開戰,袁紹就沒有精力全力對付他了,不就待到了變!
我現在雖然不能確定這個變是什麼,但如果劉備只需要對付我們一家,則敵強我弱,自不待言,行險非要一戰,自然是……難以預料。
如果將來袁曹河南決戰分出勝負,曹操能勝袁紹,那就是最大的變。到時候只要我們尚在苦苦支撐,曹操一定不會看著我們覆滅的,他一定會襲劉備背後,沿著千里淮河全面進攻!
我們與公孫瓚一樣,都是僻處天下一隅的諸侯,對我們而言,只能指望接壤的諸侯被其他諸侯牽制。”
可惜,周瑜這番話完全沒有起到效果。
當孫策聽到周瑜居然在指望曹操能打贏袁紹,他覺得這事兒太渺茫了。
“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間,豈能把生死勝敗寄託在別人身上!我若是要靠曹操勝袁紹,纔有希望活命,還不如轟轟烈烈靠自己搏一把!公瑾,我知道你兵敗之後,有些喪氣了,你也是爲了求穩,但我不能這麼做。
項羽死時,不過剛剛年屆三旬,他尚且不肯過江東待劉邦老死,我豈能指望其他人來滅劉備!
傳我將令,將所有水軍集結到丹徒大寨,給我盯緊了關羽!只要他敢把集結到邗溝內的水軍開出來、想要順流而下,就給我全軍咬上去!我就跟他在這長江之上,堂堂正正決一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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