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大軍本就處在臨戰狀態,糧草輜重都提前囤積在了黃河北岸的重要渡口黎陽附近,有重兵把守。
所以下令後短短三五日,軍隊就全部到黎陽取齊。
在這段時間裡,陳琳那篇新版的《爲袁紹檄豫州》也順利出爐了,並且發文各郡。不過因爲形勢的變更,所以歷數曹操罪惡的那部分、以及最後拉攏同盟陣線的措辭部分,都有所修改。
歷數曹操罪惡的那部分,在“操欲杜絕言路,檀收立殺趙彥”這條罪行之後、“設置發丘中郎將、摸金校尉,親臨發掘樑孝王陵墓”之前,加上了一段曹操報復清君側義臣的戰爭罪行。
wWW ⊕ttκд n ⊕¢O 也就是把曹操在滅袁術後,再滅呂布的那場戰爭,定性成了“誅鋤異己,報復兵諫”。
這個修改的目的當然是幫袁紹尋找更多的討伐合法性,但也不得不間接擡高了呂布的歷史地位,把呂布和楊彪、趙彥那些遭到曹操迫害的忠臣放在一起寫。袁紹雖然也厭惡呂布,但他知道輕重緩急,這麼寫也算是無奈之舉。
而在最後拉攏同盟陣線的那部分,陳琳原本該寫的“即日幽並青冀四州並進。書到荊州,便勒見兵,與建忠將軍協同聲勢”這段話裡,關於“建忠將軍”那句如今直接被刪掉了。
因爲“建忠將軍”就是張繡,這一世張繡在這個時間點已經明確投曹了,賈詡甚至都在幫曹操平叛許都兵變時出了力了。陳琳當然不會提袁紹失敗了的外交拉攏嘗試。
不過與之對應的是,陳琳在提聯合荊州之前,就先提了揚州,提了車騎將軍劉備。顯然在袁紹的外交拉攏路線圖中,應該是南方荊揚二州牧一起並舉、北上協同滅曹。
最後,也因爲劉備成了車騎將軍、成了聯盟,而非“棄暗投明的勸降對象”,陳琳整篇文章的題目和臺頭也得改掉。
歷史上此文一開始的臺頭就是“左將軍領豫州刺史郡國相守:”,也就是說這封檄文名義上是寫給豫州大大小小的地方官員看的,爲首的就是“左將軍領豫州牧”的劉備,目的是讓這些豫州官員看到檄文後,就棄暗投明投袁。
陳琳在這裡其實玩了一個小花活:歷史上他寫此文的時候,劉備其實剛剛來投袁紹,已成定局了。但陳琳偏偏打了個時間差,在文中顯得“完全不知道劉備已經來投”,還裝模作樣用勸降劉備等人的口吻來寫。
如此一來,文章發到各地後,其他外地人是不知道這裡面有個先後倒置的時間差的、也不知道陳琳是先射箭再畫靶子的。
然後很多人就被騙過了,誤以爲劉備是“看到了陳琳這篇檄文後,才幡然悔悟,放棄了豫州牧的職責、放棄了跟著曹操做事,去投袁紹”。
很多沒文化、人云亦云的人,就會產生“莫非這篇檄文真的說得那麼有道理,上面要勸降的頭號人物,直接就投了,要不我們也投了吧”的動搖。
這背後,顯然也有陳琳爲自己個人撈更多政治功勞、資歷的私心夾雜在內。他也確實靠著這一點,導致這篇文章在歷史上地位上升了一個臺階。
但這一世,陳琳註定玩不了這個花活了。劉備本來就是外鎮諸侯、車騎將軍,輪不到陳琳來勸他降袁,所以註定陳琳這篇檄文也不可能如原本歷史上那樣出名、那樣有地位了。
檄文發出後,對地方上的勸降、動搖效果,也比歷史同期稍稍差了一丁點,只因少了劉備這個“帶投”的榜樣示範效應。
(注:易中天經常強調劉備受歡迎,證據就是他投袁紹時,袁紹親自郊迎二百里。但實際上,袁紹這麼重視,主要是因爲劉備名義上是陳琳爲他寫的那篇檄文裡,官最大、最有代表性的一個拉攏對象。
你檄文一發出,要拉攏的頭號目標就來投了,政治意義非常重大,對己方士氣鼓舞也非常強,所以袁紹必須做這個秀。易中天引用的事實是對的,但理由完全是瞎解讀。)
做好了一切開展準備,檄文也都發出去了。
三月初四這天,袁紹本人也從鄴城南下抵達黎陽,正式開始了親征。
袁紹先讓郭圖、文丑、淳于瓊領兵十萬,率先渡河進攻對岸的延津和白馬。
曹軍方面第一波扛線的,也毫無疑問是東郡太守劉延的部隊,這一點跟歷史同期相比沒有變化。
只是曹操這邊再也不會有關羽、張遼來救援延津、白馬,所以能動用的武將少了不少。
最後,曹軍在反覆增援、拉鋸戰後,還是靠荀攸的“臨戰讓先鋒部隊捨棄財物、勾引文丑部搶奪財物自亂陣腳,再返身殺回”的計策,付出了極大代價,擊殺了文丑,並稍挫了袁軍先鋒——
這一進展,也不算逆天,因爲原本歷史上,文丑也不是如演義那般被關羽斬殺的,就是亂軍之中亂戰而亡,應該把功勞算在荀攸的計策上。
只是少了關羽和張遼的曹軍,終究後勁乏力,在延津白馬一線廝殺了將近一個月後,終於扛不住郭圖、淳于瓊的後續輪番猛攻,被迫敗退到了官渡——
歷史上曹操好歹是殺掉文丑後、暫時擊退了袁軍,然後才主動撤退的,現在變成了直接敗退。代價則是東郡的郡兵全軍覆沒,不是傷亡就是被俘、投降,東郡太守劉延也因爲這個蝴蝶效應,被袁軍攻殺了,算是讓曹操又損失了一個無傷大雅的人才。
五月份,退到了官渡後,曹操拚死集結力量死守,還把張繡這些新歸順的生力軍也都拉到一線,高壘深溝,依託去年冬季就開始經營的防線,讓袁紹暫時難以進展。
細細盤點一下,這一世袁紹用於官渡之戰的力量,其實跟原本歷史上也差不了多少——雖然曹操一方少了關羽來斬顏良,但畢竟去年靠呂布的補位,把本該關羽做的事情,做了個七七八八。
麴義當時也被射成重傷,然後袁紹本就對麴義不滿,趁機就直接雪藏了,以免他桀驁不馴、功高震主。麴義雖說還沒死,但也被氣得不輕,健康有所惡化,養傷也不是很順利。
所以,打到官渡之後,袁紹的文武人才團隊,基本上跟原本歷史上是差不多的。
在兵力和形勢方面,還額外滅了一個張燕。雖說幷州的戰爭潛力暫時還沒被袁紹消化、徵用,但至少可以不用分出精力防備西邊側翼了。
曹操這邊,去年深秋時重用的呂布,終究是一把雙刃劍。雖說幫他除掉了顏良、麴義,可也反噬掉了曹操這邊的侯成、王必、曹純三將。再加上曹操比歷史同期少收的幾個徐州呂布陣營人才,外加剛剛對抗文丑時額外死的劉延。
所以最終統計下來,曹軍比歷史同期少了陳登、張遼、侯成、王必、曹純、劉延六人。(關於不算,關羽歷史上斬完顏良也走了)
另外還有一千多人的精銳戰兵損失(衣帶詔/許都兵變時打董承、呂布付出的傷亡),外加沒有收到原本呂布陣營在下邳城的降軍、也沒有收到徐州南部二郡的地盤。
一言以蔽之,就是少了六個文武人才、兩個郡地盤兵力的曹操,需要打跟歷史同期強弱一樣的袁紹。
曹操雖然還在勉力支撐,但長遠來看,絕沒有歷史同期那麼堅韌了。想要反敗爲勝,必須付出更大的代價、或者變得更果決敢堵命,冒險殊死一搏。
河南戰場數十萬大軍的對峙廝殺,曠日持久,一時也難分勝負。
同一時刻,大漢疆土上,也有另一片即將被戰火引燃的熱土,緊張程度完全不亞於河南,那便是孫策控制的江東。
二月底的一天,也就是袁紹剛剛得知衣帶詔真相後一兩天的工夫。
身在蕪湖的諸葛瑾,也忽然得到了麾下負責情報封鎖和沿江巡防的劉曄、許乾的彙報,拿到了一條重要情報。
劉曄投降之後,一直沒有得到什麼立功升遷的機會,最多就是改良改良投石車、在攻堅戰的時候提供一些戰術建議。如今官職也不過是諸葛瑾個人手下的參軍。
諸葛瑾身上既有伏波將軍的職務,又有丹陽太守的職務,他的事情又多,實權比較大,所以兩個職務各自需要一套幕僚屬吏的班子。劉曄是屬於伏波將軍那套班子的參軍。
許幹則是巢湖賊出身,後來在滅袁術的最後階段立了點功勞,被留在蕪湖作爲水軍將領。相比之下,他的老同行張多就是沒趕上那波立功機會,最後只好跟著步騭去閩中協助王朗扛孫策。
這許幹水戰實力其實也不算強,比不得對面孫策軍裡那倆巢湖賊同行周泰、蔣欽。
不過許幹做賊多年,眼色還是不錯的,讓他盯梢監視某些客商、巡江尋找可疑分子,往往能完成得非常好。畢竟做水賊的時候,需要經常識破有錢客商的僞裝、把肥羊挑出來宰。
哪怕一個客人穿得破破爛爛,許幹這一雙水賊的毒眼,也能一眼看出對方是富還是貴。
此番諸葛瑾是有備而來,他知道曹操肯定會派一個孫策信得過的人給孫策傳旨,所以也算是人盡其才、物盡其用了,早早讓劉曄帶著許幹在沿江各渡江要隘悄咪咪巡邏、暗訪。
這一天,劉曄、許幹終於給諸葛瑾帶回了一條好消息。
“將軍!滁縣方向來報,我們留在堂邑港的眼線,發現了一股奇怪的客商,以驢馬隊販運些沉重不值錢的貨物,卻特地翻越了滁縣周遭的羣山,非要在滁水尋舟順流而下,說是去海陵的。
我們見其可疑,提前調走了堂邑的民船,說剛好不巧都出港打漁了,讓他們稍等幾天。隨後,我軍派去哨探的斥候中,有一個原本隸屬於豫章郡兵的軍吏,辨認出對方爲首之人,乃是華歆華子魚!那豫章軍吏曾經服侍過華歆,故而認得!”
諸葛瑾聽了劉曄的彙報,也忍不住摸了一下小鬍子:“華歆華子魚?他不是前年被孫策忍痛派去許都爲使,然後就被曹操留下,在朝中列九卿高位了麼?”
劉曄:“此事再明白不過了!必然是曹操知道主公與他會撕破臉,所以怕明著派使者來孫策這兒宣旨,半路上就會被我們截了。
但如果身爲漢使,偷偷摸摸過境,到了孫策那兒,孫策也會將信將疑、擔心是否被曹操算計。到底是不是真的許都朝廷旨意,還是曹操讓人僞造的。
所以兩相權衡之下,曹操只能忍痛讓華歆爲使。華歆素來受孫策敬重,當了兩年京官後復返宣旨,孫策豈會懷疑?所以,爲今之計,我們要不要放……”
諸葛瑾:“放,當然要放,就這一兩天之內,立刻讓滁縣那邊‘有漁船回港,恰巧可以拉活’,假裝什麼都不知道,讓華歆順利去秣陵完成使命吧。”
於是,兩天之後。
華歆就自以爲神不知鬼不覺、實際上完全是被諸葛瑾禮送出境,從南哥的小弟滁縣,坐小船過江投奔了南哥。
直到啓航的那一刻,華歆還是命從人跟船家說,要去的是廣陵郡的海陵縣,目的是賣貨。
但是啓航後,順流而下不過二三十里遠,華歆一行就暴露了真實目標。他讓從人拿出幾錠馬蹄金的鉅款,給那幾艘漁船的船老大一人一錠黃金,換取他們不要多生枝節、乖乖把漁船靠到南岸秣陵城附近。
被刀子逼迫、又見有黃金可拿,那幾個漁船主立刻很識相地配合了。
直到順利上岸,華歆才鬆了口氣。
“好險,這一路上,把朝廷天使的旌節信物,統統僞裝成普通財貨,用麻布包裹,真是有辱大漢威儀!趕快,把旌節和其他儀仗統統打起來!
我們已經回到了孫使君的地界了,現在安全了!務必旗鼓嚴整,不可讓孫使君小覷了我們!”華歆揚眉吐氣地吩咐,他也不是爲了自己的面子,而是怕自己這個使者顯得太虛弱,被孫策懷疑看輕,影響自己完成任務。
不一會兒,華歆一行就重新收拾體面,而這麼一夥人登陸,顯然也引來了附近的孫策軍江防巡邏部隊注意。
一羣孫策軍巡江將士持刀張弓逼近,喝問他們來歷。
“我乃朝廷宣詔使者,大鴻臚華歆!特來宣旨冊封孫策爲揚州牧、徵南將軍!還不速速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