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春榮不肯在趙雪羣那裡幹了,肯定是知道了姚遠要趙雪羣弄走他小舅子的事。
這個,姚遠立馬就可以猜到。
姚遠沒有表示什麼意見,趙雪羣就放心了,也不多打擾,立刻告辭。
但姚遠並沒有立刻回到包房裡去,而是在酒店大廳一邊,找了個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坐了一會兒。
蘇春榮如此倔強,是遠遠出乎他的意料的。她辭職離開,還有一層意思,就是告訴姚遠,她不接受他的任何施捨。也等於是告訴他,她寧可餓死,都不會給他當情人,讓他死心。
如果上一世,他知道她是這麼一個有志氣的女人,他一定會好好愛她,不會懷疑她的誠意的。
那麼,這一世,他就應該讓她自由,不再有任何非分之想。
其實,他本來就不想有這個非分之想。這就像好多戀愛中的男女一樣,不放心自己的愛人,認爲只有他纔可以給她幸福。離開他,她會被人家欺騙,會吃虧、吃苦。
對這份上一世的愛,因爲逐漸想明白了蘇春榮,姚遠就更加不放心她。至於自己現在是不是還愛她,或者僅僅是保留了一份親情,他自己也說不明白。
他覺得,應該找蘇春榮談談。他不是爲了得到她,只是單純爲了她好,爲了她能過上好日子。
可是,這樣說,一點理由沒有,他們非親非故,過去又不認識,蘇春榮能信纔怪呢!
可那也不能把前世的事情告訴她呀,那還不嚇出她個好歹來?再說這事兒忒荒唐,她更不能相信了。
就在他在外面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時候,杜娟已經在裡面打了一圈。八個人她只說錯兩個,喝了兩杯酒,其餘都是對方喝了。
誰不希望被美女記着呀,所以這酒大家都心甘情願喝了。
至於沒有被杜娟記住的那兩位,也是杜娟故意賣個破綻。
如果一圈下來,自己一杯酒不喝,完事了這幫人還會想別的招對付她。
她就故意選擇兩個不怎麼重要的人物來記不住,喝了酒還和人家一起坐坐,多說兩句話,不讓人家覺得不舒服。
這個女人,可以說是八面玲瓏,要不然姚遠也不會用她當秘書。
待杜娟回來重新坐下,抗抗才悄悄問她:“誰找他啊?”
杜娟就裝傻賣呆反問抗抗:“姐你說誰呀?”
抗抗就故意不高興說:“小蹄子,你就跟我裝傻吧,看一會兒我怎麼收拾你!”
杜娟就做出害怕的樣子來說:“姚總不讓說的,一個美女,比我可漂亮多了,跟你也不相上下。”
抗抗知道她這是變着法兒誇自己漂亮,哄她高興呢。但自己年齡已經在這兒了,怎麼着也不如杜娟這麼大的水靈。
她也不說話,把手伸到下面,在杜娟大腿上掐一下。
杜娟嚇一跳,咯咯地笑,然後才說:“是河西那個加盟店的老闆,叫趙雪羣,估計也沒什麼大事兒。這種小老闆,姚總擺宴都不讓通知的。他不知道怎麼得着信了,自己跑過來了。
抗抗覺得,這種小事,杜娟自己就可以處理,完全用不着來叫姚遠。也許是杜娟怕姚遠在這邊喝多了,故意找個事兒把他給替出去。
這小丫頭片子,對姚遠可謂又關心又貼心,就是不知道心裡到底想什麼,是不是也跟小慧似的,一門心思想着給姚遠當情人呢?
可話說回來,姚遠現在這事業做大了,在市裡商界舉足輕重。他又年富力強,惦記着他的女人還不知有多少呢!
你如果誰都懷疑,你懷疑的過來嗎?
所以,抗抗最後也只能把希望寄託在姚遠對她的愛上,希望像相信自己一樣相信姚遠,不會去背叛她。
但隨着公司的不斷擴大,抗抗接觸到的人也多了,檔次也高了,知道的上層社會的事情也就多了。
不說別人,就說自己公司這些高管,外面沒有人的就寥寥無幾。
姚遠不管高管們的私生活,只要不影響工作,也從不過問。但有一點高管們都明白,就是老闆不許他們扔了自己的糟糠之妻,否則他就會認爲你沒良心,不再重用你。
與其他人比起來,姚遠算是好的,無論在哪裡,只要不回來,都會告訴抗抗他的位置。
抗抗有時候不放心他,知道他在市裡的時候,會騎了摩托車過去看,果然就是和他說的一樣,喝醉了,不想讓老婆孩子看見自己的醉態。
這些高端人士裡,如姚遠一樣,不去渾濁不堪的場所,潔身自好,寵着自己媳婦,真心愛着自己媳婦的人已經是鳳毛麟角了,抗抗還能要求什麼呢?
當然了,抗抗漂亮。抗抗也盡心盡力地去保護自己這份容顏,自己學到的美容知識,恐怕是那時候剛剛興起的美容店專業人士都自嘆弗如的。
有時候,連姚遠都笑話她,你有弄你臉的那個工夫,躺下多睡會兒好不好?
其實,姚遠知道抗抗心裡想什麼,也多次誠心誠意地對抗抗說,無論到什麼時候,無論咱們老成什麼樣子,你抗抗在我心裡都是最美的,我也只會愛着你一個,咱們白頭偕老。
姚遠雖然這麼說,可有那些周邊的人比着,抗抗信嗎?
姚遠知道抗抗不信,但他心裡在告訴自己,要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讓抗抗放心。
但是,命運就偏偏給他安排個蘇春榮回來。自己前世媳婦兒啊,你能不管,能由着她去胡作,最後過不好?
蘇春榮這麼堅決,倒讓姚遠鬆了一口氣,放下了心裡的一塊石頭。反正我能幫你儘量幫你,能做的都做了,對得起良心了。你不領情,我也就沒辦法了。
不是蘇春榮堅決啊。她家雖然窮,可也是正經人家。
那個時代,就有這樣被窮逼出去跟人家當了情人的,在鄰里間傳播着新聞。雖然過上了令人羨慕的日子,住上了高樓,可是,人們不恥這種行爲,傷風敗俗,父母沒臉見人。
蘇春榮不能讓自己的父母因爲自己,沒法在四鄰八舍面前擡不起頭來。
所以,即便她心裡捨不得姚遠,愛着姚遠,也不能走這一步,去給他當情人。
另外,在她心裡,始終不能接受姚遠有老婆再來愛她。愛情是唯一的,這是她一個小丫頭堅持的底線。
可在加盟店幹得好好的又不幹了,她怎麼跟父母交代呢?
上一次從美美製衣不幹了,父母就一個勁問怎麼回事?她不知道怎麼回答,用沉默給搪塞過去了。
那時候,母親和左鄰右舍拉呱,都是驕傲地說:“我們春榮在美美製衣當幹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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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不幹了,對母親的打擊到底有多大,她心裡知道,這是在打母親的臉啊!
這一次,母親也是整天和左鄰右舍吹牛:“我們春榮到哪裡都拔尖兒,在抗抗店裡幹,不到一年就是店長啦,工資是一般人的三倍呢!”
這回再怎麼交代啊?
蘇春榮從趙雪羣家出來,沒敢回家,一直就在大街上轉悠,她不知道跟家裡人怎麼說啊!
轉到河東一家國外品牌專賣店的時候,她就突發奇想,是不是可以去那裡問問,興許人家缺導購呢?
她去找了這家店的經理。還別說,這家店還真缺導購。可那時候的專賣店,在北方大部分人剛剛解決溫飽,根本沒有品牌意識的時候,專賣店其實並不好經營。
姚遠之所以把自己的加盟店大多放在國營的商場裡,也是爲了這個。
外面的小店,一般都被人們認爲是地攤貨,價高了沒人買。只有國營的大店裡,人們才認可是好東西。
這家國外品牌店的前途,就可想而知了。這也是那個時代,國外品牌並沒有出現在北方的一個主要原因。
這家店的工資太低了,還沒有勞動保險,到時候拿這點工資回去,沒法跟父母交代。
可不幹這個,又能幹什麼呢?
蘇春榮從那家店裡出來,望着寒冬裡街上人來人往,愣愣地不知何去何從。
就這麼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逛遊着,不知不覺天色就黑下來。蘇春榮忽然就意識到,到她應該下班的時間了。
她去存車的地方,給了看車的阿姨五分錢,取了自己的車子,騎着回家。
回到家裡,大家都在南邊堂屋裡吃飯。母親不知道蘇春榮已經不幹了,還是像往日一樣,噓寒問暖,父親也是一臉關愛。
這讓蘇春榮更不敢說,她現在已經失業了。
不說這個事情,第二天她就依然要到點起來,依然要享受母親親自給她把掛麪端到屋裡的特殊待遇,依然要吃那個只有她纔有的,完整的荷包蛋。
現在,這些特殊待遇,反而成了桎梏,讓蘇春榮什麼都不敢說,糊弄一天算一天了。
可是,這樣糊弄也是有時限的。到發工資的那一天,她拿不回那麼多工資來,仍舊會露餡。
這個處境,讓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死了就一切都解決了!
寒冬的早晨,公路上是密集的自行車流,大家都在忙碌,只有蘇春榮無所事事,站在河邊上,看着還沒有結冰的河水,愣愣地出神。心裡突然就冒出這麼一個念頭來。
可人都是貪戀生存的,不到萬不得已,誰也不願邁出那最後的一步。
蘇春榮只是在心裡冒了一下那個念頭,這個念頭很快就又消失了。
離發工資還有二十多天,也就是說,她還有二十天的時間,來改變自己的命運。就算到最後一天,再來尋死都不遲。
就在她於河邊漫無目的地轉來轉去,轉到第十天的時候,轉機果然就出現了。
一個看上去三十剛剛出頭的漂亮女人從她身邊路過,忽然就在她身邊站住了。
那女人就問她說:“姑娘,我看你好幾天了,老在這裡轉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