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運輸機轟鳴的發動機噪聲中,月音竟然睡了過去。再醒來時,她發現周圍一片靜寂,動了動身子,纔想起靠着的是機艙壁,一旁的木櫻歪倒在排椅上,其他人已經不見了蹤影。實在是太困了,她一時間還沒能清醒過來,待到完全能看清周圍時,她才發現機門大開着,巖站在門外不遠處望着天空。此時天已經黑了,月音不太想動,靜靜地望着門外的年輕軍官。
“醒了麼?”他轉過身,說出的話輕輕的。
月音擔心吵醒一旁的少女,輕手輕腳地下了運輸機。此時他們所在的也是一個小型的停機坪,不過是在平地上。
“看你們睡得香,所以沒叫醒你們。”
“這是哪裡?”
“清霖附近的駐軍地。”
“清霖?真可惜現在是晚上,聽說這裡景色很美。”
月音向着四周環視了一圈,可惜淡淡的星光無法照亮清幽的森林,她只能深吸幾口清新的林間空氣彌補這不足。
“對不起。”
巖的話讓月音原本一直嘗試掩蓋着的情緒一下子無處可逃。
“與你無關,離開阿古是我自己決定的,列車被截是意外。”
“還是對不起。”
月音沒有接巖的話,反而擡起頭看着星空。
“這麼多年來,除了阿古、阿麗和叔叔我沒有其他親人了,我不能失去他們。”
月音心裡仍在埋怨自己做出離開阿古的這個決定,她深知發生這樣的事情正是自己拋棄阿古而受到的懲罰。靜默了一會兒,月音努力地深吸一口氣,故作輕鬆道:“好了,中校先生,有我的房間麼,我還沒睡夠呢。”
巖擔心地看着她落寞的神色,點了點頭。
第二日,在和煦的陽光下,月音看到了茂密的森林環繞在營地四周,她已經記不起看到這樣蔥綠的森林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正如她已經不記得上一次越過山脈到東邊來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但優美的景色還是稍稍緩解了她緊張的精神。
他們現在的駐軍地是在清霖鎮邊的山林裡,這裡已是東邊山區的外圍。清霖是這裡的要道,並且以景色優美而聞名。
休整了幾日,這天下午木櫻興奮地來找月音。
“我們今天到城裡去吧!”
“怎麼去?我正想去看看是否有什麼線索。”
“巖能要到軍隊的通行證,去哪都沒問題。”
清霖城雨水充沛,湖泊衆多。從軍隊駐地到鎮裡還有一些距離,但中間需要乘船的路程就佔了一半。待到入城已經是傍晚時分,今晚城裡十分熱鬧,大街上竟然還有街市,行人都盛裝打扮,讓月音十分好奇。
“沒想到清霖這麼熱鬧。”
“怎麼能不熱鬧,今天過節呢!”
木櫻興奮地說着。
“現在正是每年清霖湖水最爲滿溢的時節,今天是祭水神的日子。”
清霖的衣着風格和坎薩大不一樣,風俗習慣也極不相同,一路上小攤小鋪裡擺置的物品吸引了月音。偶有看到一兩樣從前神父帶給她的小物件,她才恍然原來是從這座城裡所出。
兩個青年男子跟在兩個少女身後,沒有交談,看着前邊好奇興奮的人兒心情也愉悅不少。而他們出衆的氣度和容貌也引來不少女子的目光。月音奇怪於前邊不斷回頭的女孩在看什麼,順着視線往後望去,只看到後邊兩個男子淡定自若,仿入無人之境。木櫻也發現了這一點,偷笑着和月音說道:“今天城裡有相親的盛會,我帶你去看看熱鬧。”
既然是祭水神的日子,這熱鬧自然就在人潮最盛的湖邊了,木櫻領着三人沿着街道上的人流向城中最大的湖走去。好不容易擠到了湖邊上,就看到一羣青年男子站在離岸不遠處點着燈的排筏上,而岸邊站着的一羣女孩用扎着布頭的長竹竿沾了顏料往自己看中意的男子身上蓋戳,若是控制不好力度,或是對方不願意接受,那便有人要掉到湖裡去了。月音沒想到這裡的姑娘比西邊的女孩熱情主動多了,一個個都毫不客氣的在湖邊挑起人來。只聽到此起彼伏的撲通撲通的聲音,排筏上的男子一個接一個的掉到了湖裡。看着那些人落水前後的慌張表情,月音笑出聲來。這笑聲在人潮中毫不起眼,卻讓一旁的人看得出神。
月音正樂不可支,她瞥見一個長竿從岸邊一羣看熱鬧的人中間伸了過來,一個女聲尖聲高叫道:“中間的讓讓!讓讓!”有的反映快的讓開了,有的反應慢的被一竿子推下了湖裡。
巖看着月音剛纔一臉孩子般的笑容忽然促狹地向他看了一眼又往他身後望去,他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順着她的視線轉身望去,就看到一個紅色的竹竿頭正向他衝來。以他的身手要閃開自然容易,他卻身子一歪往湖裡倒去。月音下意識的想伸手去拉他,卻感覺自己反被一拽,一同嘩啦啦地落到了湖裡。
兩個人剛從水裡探出頭來,就看到那竿子不依不撓的往水面來了。巖快速地拖着月音往人少一些的方向游去,讓岸上的人看着就像一對落荒而逃的情侶,引來一陣哈哈大笑。而巖絲毫不在意木櫻和森明的驚呼,只一個勁的帶着月音往遠處游去。
好不容易終於在湖堤旁的一棵大樹下停了下來,兩人站在淺水裡,看着對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波光粼粼的水面映着兩人的臉,月音的眼睛被湖水浸得溼潤光亮。兩人都溼透了,天空瑩瑩的星光撒落在她的眼裡,也在他的眼裡。看着她的笑容,巖忽然上前一步,一手攬過她的腰,吻了上去。
月音起初被驚嚇到,掙扎了一番。爲了壓制她想向他報復的手,他使了些力,將她緊緊紮在懷裡,嘴上也不自覺的吻得更激烈些。但還是有些顧慮不敢深吻。月音漸漸的感到腦子裡開始放空,手掙扎不開,腳在水裡也使不上勁,最後也開始忘記掙扎。
不知過了多久,身上的溼氣被風一吹,月音稍微清醒了過來,才發現整個人靠在對方懷裡,而眼前的男子正細細地看着她出神。月音感覺臉上有些發燒,再試着用力推了一把。正在沉迷的男子這會已經完全放鬆,沒防備被推着向後跘了一下。
月音看着他有些狼狽的樣子撲哧一笑,又馬上回過神轉身要逃,可惜男人反應更快些,一把從身後拉住了她的手,月音沒敢轉身看他,他的聲音在她身後輕輕道了句:“對不起,是我失禮了。”
月音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只能落荒而逃。身後的人也沒再追來。
第二天一早,兩個少女在營房門前看着操練場上跑步的士兵時,月音忽然緊張地說出了一個讓木櫻很感興趣的話題。
“你,你有吻過嗎?”
木櫻八卦的神態緊盯着她:“巖吻你了?”
“胡說什麼呢!我,我只是昨天看到不少相親的場面,好奇罷了。”
“你好奇什麼?”
“我……我是奇怪在岸邊看到一個男子吻了一個少女,但是他們看起來只是剛認識的。”
“哦,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爲……,那是說明那個男子喜歡那個女子唄。”
月音被這話給驚到了,想起昨天的事情,月音有些鬧不清是什麼回事,但是按木櫻的說法,她自己卻更混亂了。真是這樣麼,巖喜歡她?
月音不知道如何面對自己的這個頓悟,心理有些發慌,直至今日,她和巖相互之間其實並不瞭解。怎麼可能就會喜歡她呢?
爲了讓自己清醒一些,月音拉着木櫻向訓練場走去。在訓練場邊上繞起了圈圈。正在月音成功的將話題轉移到護衛軍和中央軍的對比上時,卻聽到一棵大樹後傳來了丁索和森明的對話。
“我們是收到博裡中校的訊息纔出發來接少主的,想必這個訊息也被其他人接收到了,纔會派出了暗殺隊。”
“好在遇到你們前,我們暫時把他們甩開了。但他們已經發現了少主,必然會追擊。不知道在這裡是否安全,對方人數雖然不多,但幾乎都是高手。”
“我們之前沒有和他們交上手,但是一路上追蹤到的他們殺人的痕跡確實都是乾淨利落。”
“儘早動身也好,我們的任務也需要儘快完成。”
“恩,那我去勸勸少主,不知道爲何從昨天起他就心不在焉。”
月音和木櫻聽得有一茬沒一茬的,越聽越糊塗起來,按他們討論的,似乎少主已經在駐地內了,但是她們沒見到他們給引見。感覺在一旁偷聽並不是合適的行爲,兩人還是向前走去一邊討論着何時能見到他們口中談論的少主,卻沒發現迎面而來的巖。
“你們想見少主?”
突然冒出的話音,讓兩人嚇了一跳。月音定睛看到是巖後,馬上移開了視線,昨夜的景象又跳出了腦海,她沒發覺自己的臉紅了。月音的反應巖都看在眼裡,他清了清嗓子還想接上剛纔的話頭,卻被月音避開了。
“其實……”
“我想起我還有衣服沒晾好,我先回去了。”
扔下一旁表情各異的兩人,飛也似的跑了出去。
這天夜裡,丁索收到了關於暗殺隊的行蹤報告,向巖彙報後,安排了一隊人去攔截。而巖則來營房找三人告知行程安排。
“我恐怕不能和你們一同走了。”
“月音你要去哪?”
“我要去找阿古。”
“你要怎麼找呢?你連他逃去的方向都不知道。”木櫻擔憂的問。
“我會想辦法先找線索。”
“我不同意。”巖出言反對。月音低着頭垂着眼眉沒說話,身邊忽然響起了一陣鈴聲。
鈴聲轉移了衆人的注意力,月音循着聲音打開了她的行李。發出鈴聲的竟然是那隻沉默了一路的手機。屏幕上沒有顯示任何號碼,只有撥入的提示一直在閃爍。月音感到心跳快了起來,她深吸一口氣接通了電話。
“月音嗎?”是叔叔的聲音。
當聽到神父那仿若隔了幾個世紀傳來的熟悉的聲音時,月音的眼淚一下就溢出來。她沒有看身邊三人疑惑的表情,低頭跑出了營房。終於和叔叔聯繫上了,月音深吸了幾口氣將眼淚壓回去,艱難的將一路上的事情告訴了神父。
“對不起,叔叔,我把阿古……弄丟了。不過我會找到他的,叔叔,我一定會找到他!”
“我剛知道坎薩的變動就給你打電話,沒想到你們已經遇到了這麼多事。”
多勒斯神父輕嘆一口氣。“月音,到炎京來吧,不必找了。”
“叔叔你相信我,我一定會找到他的。”
“月音,阿古會沒事的,他遇到的不是一般人,一定可以保護他。”
“可是……”
“你不相信叔叔的判斷嗎?”
想起阿古,月音心裡一揪一揪的疼,她其實明白,現在的她毫無辦法,神父那肯定的語氣讓她又有了希望,似乎叔叔知道些什麼。然而月音沒有機會細問,神父只匆匆告知兩人聯繫的方式便掛了電話。
月音向其他人說過多叔叔的事情,只表示自己願意和大家繼續前行,三人都放下心來。
第二日,一行人乘坐駐地的車向炎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