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金湯

香巴拉在沙州!

狄青突然想起當初和種世衡探討過一件事,曹賢英爲何會有香巴拉的地圖?後來二人可以肯定一點,如果那地圖是真的,香巴拉應該在河西十一州。狄青甚至大膽的推測,歸義軍死守瓜州和沙州,那香巴拉就可能在這兩地。

不想今日元昊就證實,香巴拉果然在沙州!

更多的疑惑涌上心頭,狄青愈發覺得香巴拉神秘中還有分詭異。香巴拉既然就在沙州,曹姓人爲何不親自找尋,反倒流傳地圖出來?聽元昊所言,原來唃廝囉也一直在找尋香巴拉,可香巴拉若真如傳說中那麼玄奇,可得償所願,元昊控制了沙州,爲何不去香巴拉求願呢?

狄青很想元昊繼續說下去,偏偏元昊已岔開了話題道:“我等出兵在即,你命洪州、靈州兩州太尉開始準備調兵。我若出兵,三日內,兩州必須各出五萬兵馬聚在賀蘭原。”

狄青微凜,暗想元昊每次出兵,均從洪、靈、夏等州抽調人馬,這次出兵,目標要攻大宋的哪個地方?

夏國全境,眼下不過五十萬兵馬,而大宋號稱百萬禁軍,若論兵數,大宋當然超過夏國。但若論兵力聚集之速,發力之猛,夏國遠超宋廷,此中優劣只憑三川口一戰就可見端倪,元昊輕易聚集了十五萬鐵騎,而西北宋軍全力召集,不過才萬餘之衆……

夏軍以快打慢,以衆擊寡,宋軍焉能不敗?

本以爲元昊會說出兵何處,不想般若王應令後,元昊只是又道:“你下去吧。”

腳步聲響起,般若王退下,庭院內再沒有半分動靜。誰也不知道元昊立在院中,到底想着什麼?

狄青心亂如麻,只是想着兩個問題,第一就是——夏軍再次出兵寇境,目標是哪裡?第二個問題當然是,沙州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香巴拉到底在沙州的哪裡呢?

擡頭望,夜黑無月,那閣樓燈火如星。

星光一點,照天地皆靜,不知哪裡羌笛再起,悠揚中帶分淒涼,似乎低歌着亂世烽火……

洪州太尉……狄青想到這四個字的時候,心中已有了主意。

他悄然的來,悄然的離開,卻沒有見到閣樓處的單單正望着他的這個方向,手中捧只簡陋的藤鞋,潸然淚下……

宥州有宋軍出沒,這個消息傳到金湯城的時候,歲香甲奴有些不敢相信。

歲香甲奴本是金湯城的團練,眼下也是夏人進攻延邊的前沿鋒將。他一直躍躍欲試,等着元昊再次出兵,從未想到過宋軍會大鬧葉市。

更讓人驚奇的是,宋軍大鬧葉市後,竟不回返,而是悄然穿過橫山,馬踏長城,殺到了宥州!

宥州已深入夏境,遙望靈州,而靈州就是夏國的心腹之地。

宋軍屠歲香一族,殺人無數。宋軍爲亂宥州,人心惶惶。宋軍亂葉市、攻宥州、屠羌人,聽說天都王都傷在了狄青的刀下。

野利遇乞受傷,因剿殺宋軍不利被調離橫山。般若王接掌山訛軍,鎮守橫線一線,放棄了進攻大順城的念頭。

這些消息真假難辨,已讓歲香甲奴失去了理智。他鎮守前沿,聽族人被屠,如何能耐得下性子?

歲香甲奴想戰,偏偏般若王沒藏悟道命宥州全境圍殺狄青,又命金湯城的歲香甲奴閉城不出,留意宋軍大順城的動向。

歲香甲奴閉城數日後,終於得到確定的消息,他的家人兄弟,已被宋軍殺得一個不剩!

歲香甲奴狂怒,恨不得立即出城與宋軍一戰,但城外根本沒有宋軍,也沒有敵人。他空有一腔怒氣,卻是無從發作。

這一日,歲香甲奴站在城頭,雙眸噴火,見紅日正懸,突然道:“打開城門,我要出去打獵!”

衆人都明白打獵的含意。歲香團練每逢心中有怒火的時候,都會打獵泄憤,獵物不是動物,而是宋人。

既然狄青屠了歲香族,歲香甲奴就要以牙還牙,反殺宋人泄憤。

雖說邊陲多戰,但也有不少人還在夾縫中生存。或因爲不捨故土,或因爲躲避苛稅……

歲香甲奴就要找到這些人,以血來洗刷心中的憤怒。

金湯城內有一將領好意上前道:“團練大人……般若王吩咐,讓我們閉關守城就好。這些日子……”話未說完,慘呼聲中緊捂着小腹,臉色蒼白。

歲香甲奴緩緩的將長刀從那人肚子裡抽回來,撒了一地的血,問道:“這裡誰主事?”

衆人都道:“是團練大人。”

歲香甲奴命令道:“開城,等我回來。”

沒有人再敢反對,城門打開,歲香甲奴已帶着百來騎兵出了金湯城。早春時節,空山寂寂,歲香甲奴出城數裡,竟連個活人都見不到。

衆兵士見歲香甲奴臉沉如冰,皆是心中忐忑。歲香甲奴冷聲發令,“去找獵物,找不到的人,都自己抹脖子吧。”

百來人呼哨聲中,已衝出去了半數,向四方擴展搜索。

可連年征戰,再加上前段日子,狄青曾橫刀金湯城前。眼下就算羌人都怕殃及池魚,紛紛向葉市、橫山方向移動。金湯城旁,羌人都不駐紮,更不要說是漢人。

雖有數十人出去搜索獵物,可柱香的功夫後,仍沒有趕獵物前來。

歲香甲奴心躁不已的時候,有一騎遠遠奔來,歡喜道:“團練大人,南方有幾處人家。”

衆人齊聲歡呼,歲香甲奴眼前一亮,已策馬奔去。兵士呼嘯跟隨,捲起一地煙塵。來報兵士說的不假,再向南行數裡,林木扶疏處,幾戶人家,炊煙渺渺。

聽聞鐵騎之聲,那幾戶人家中已有人影竄出,見到党項軍衝來,知道不好,問也不問,就沿着林子向山中奔去。

歲香甲奴如何肯放,鞭馬急追,只是那幾戶人家多半早習慣這種陣仗,腳程飛快,繞過山腳,已入了長嶺。

有兵士見那裡地形崎嶇,林木森然,想要提醒歲香甲奴小心。可想到提醒的下場,又都把話嚥了下去。

衆人繞過了山腳,歲香甲奴見人跡不見,微有錯愕時,隱約聽遠遠處有人歡聲叫道:“宋豬在這裡。有很多人。”

歲香甲奴聞言大喜,催馬又過了一個山坳,只見前方不遠的高坡籠出一谷,谷中坐着數十人,都是中原人的打扮。

那些人見到有騎兵進入,紛紛振衣而起。

歲香甲奴雙眸放光,殺心已起。可瞥見那些人臉上少有驚慌之色,心頭一沉,才待挽弓搭箭,就感覺氛圍不對。

鑼聲一響,歲香甲奴停箭不發,舉目望去,只見到山坡上遽然伏兵四起,已將他們團團圍困。

弓上弦如滿月,箭矢上閃着寒星般的光芒,只要一聲令下,就能將入谷的幾十騎射得和刺蝟彷彿。党項人大驚失色,不敢稍動。

伏兵揚聲道:“下馬棄了兵刃,降者不殺。”

党項人稍有猶豫,歲香甲奴厲喝道:“誰敢下馬,我就先殺了誰!”党項人正遲疑時,對面的那些宋人中走出一人,微笑道:“來者可是金湯城的歲香團練?”

歲香甲奴見那人臉有刺青,本應是宋軍中的低等軍人,但見此人在衆人中,竟有着說不出的威嚴,心中驀然想到個名字,咬牙問道:“狄青?”

那人點頭道:“正是。歲香族是我派人屠的,我知道你肯定會出來。”

狄青不在宥州,原來已到了金湯城左近。他命潛入宥州的宋軍單屠羌人歲香族,就是要讓歲香甲奴心浮氣躁。只要歲香甲奴浮躁出城,狄青就有機會。

狄青雖勇,但一向等得!

歲香甲奴一聲怒吼,策馬上前,揮刀就砍。能過橫山、統馭党項軍的團練,均是武技超凡,歲香甲奴也不例外。

砍刀劈下,有開山之威。

羽箭未射,狄青未動。

狄青就站在那裡,看着砍刀落下,宋軍無聲,党項人的心全都提了起來。歲香甲奴心中大喜,已感覺砍刀切開了狄青。

狄青陡然不見。

歲香甲奴眼前一花,才發現砍到了幻影,緊接着背心一痛,跌落馬下。不等起身,脖頸已被人踩住。

狄青冷冷道:“你這身衣服,比你的命值錢。”他腳一用力,就聽到“咔嚓”聲響,歲香甲奴的眼珠子已凸了出來。

谷內再無聲息,党項軍人在馬上,已抖得如風中落葉。他們見到歲香甲奴出刀,然後就見狄青鬼魅一樣的閃到了歲香甲奴的身後,飛腳踢他落馬,隨後一腳踩斷了他的脖子。

歲香甲奴雖勇,但在狄青面前,有如木偶般的笨拙。

狄青踩死歲香甲奴後,回頭望向其餘的党項軍道:“下馬棄了兵刃,降者不殺。”

還是同樣的一句話,對党項人心中造成的震撼,不可同日而語。

“噹啷”聲響,有杆長槍跌落在地,一人翻身下馬。一人屈服,數十人紛紛跟隨拋了兵刃,不敢再行抵抗。

狄青一擺手,已有宋軍上前將党項人按住,先扒了衣服。

那些党項人紛紛叫道:“狄將軍,我等已降,你們說了,不殺的。”他們心中惶惑,見宋軍扒了他們的衣服,然後將他們綁起來,一時間不明白宋軍想做什麼。

方纔谷中那數十人,此時已換上了党項軍的衣服。狄青向一人說道:“李丁,剩下的事情,就看你了。”

李丁就是死憤之士的領隊,臉色死灰,眼睛也是死灰之色,聞言只是點點頭。他早已扒下了歲香甲奴的盔甲穿在身上,又戴上了頭盔。

乍一看,李丁已變成了歲香甲奴。

狄青打量了半晌,感覺沒什麼破綻,沉聲道:“李丁,我需要你堅持到大軍趕來。”

李丁簡潔道:“卑職絕不負大人重託。”他翻身上馬,帶着那數十手下出了山,向金湯城的方向行去。

金湯城城門閉緊,守軍望眼欲穿的等着歲香甲奴回來。日已西歸,斜照城頭旌旗,旌旗獵獵,掩映着城頭的劍戟寒光。

党項軍畢竟久經陣仗,這時候,仍是不敢大意。

陡然間,城頭有兵士喊道:“團練大人回來了。”

衆人舉目望去,只見到夕陽盡處,已奔回了一隊兵馬。爲首那人,看盔甲穿戴,正是歲香團練。

守軍紛紛舒口氣,都道:“打開城門。”衆人明白歲香甲奴的脾氣,知道他若奔回時,城門還是關的,說不準會將脾氣發泄到旁人身上。

城門“咯吱吱”的緩開,歲香團練已到了城門前,他稍微壓低了頭盔,遮擋住了半邊臉,進入城門的那一刻,有兵士迎上來道:“團練大人,太尉召你……”話未說完,已見到歲香團練死灰一樣的臉,那兵士駭然驚呼道:“你是誰?”

與此同時,城門樓處,傳來守軍的驚呼聲,“快關城門,有敵來襲!”

伴隨着驚呼之聲,天際處,蹄聲如雷,滾滾而至。城牆垛後的守軍只見一道黑塵直衝霄漢,那本是晚霞明豔的雲空,驀地黑雲凝聚,風雨狂來。

城上旌旗已顫,劍戟齊暗。

党項軍見來敵氣勢磅礴,一顆心已被壓得難以跳動,駭然想到,“宋軍怎麼會有如此氣勢的騎兵?”

風聲、馬蹄聲、呼叫聲夾卷在一起,城上的人聽不到城下的尖叫,城下的兵士難以明瞭城上的動靜。

李丁已出招。出招見血。一招就要了那個兵士的性命。

衆人只見到他袖口中飆出道銀線,刺入那兵士的咽喉中,拔出的時候,帶出蓬血花。李丁身後的兵士已下馬,或拔刀、或挺槍,頃刻之間,已將城門洞中的守軍斬殺殆盡。

城門樓上已有人奔下來,喊道:“快關上城門。”可見到城門洞內已如血洗,不由呆住。

“嗤”的一聲響,銀光刺入那人的咽喉,毒蛇一樣的抽回去。

外圍的党項軍這才發覺不對,大喊道:“有細作。”党項軍蜂擁涌來,刀槍並舉,就要將李丁等人逼出城去。

早有人大開城門,取出錘子楔子等物,“乒乒乓乓”聲中,將城門卡死。人潮洶涌,李丁擋在最前,轉瞬肩頭就中了一刀,血濺了一臉,可党項人又有十數個倒了下去。

蹄聲更緊,党項人更急,但那先入城的數十人,就如海岸崖巖般屹立,雖也有人倒下,可隨後就有人補上。

血流成河,沖刷不垮人牆防禦。

城門洞不寬,党項軍雖有兵力,但受限於地勢,數次進攻無果。眼看對手悍不畏死,党項軍心中有了驚懼之意。

他們並不知道,眼前這些人人數雖少,卻是狄青手下的死憤之士!他們也不知道,就是這面如死灰的人,殺了葉市的團練保旺羅。

這些死憤之士,本也是軍中子弟,可還和尋常軍中子弟有所不同。他們的親人兄弟,已多死在疆場,死在党項人的手上。他們入死憤行伍,目的不是功名、不爲財利,只爲親人報仇而已。

他們只求一戰!一洗積怨!

夏軍這些年來在邊陲沉凝的怨意,就在這些死憤之士身上反擊了出來。

馬蹄聲響已到城池前。

夏軍顧不得再喊,隨着軍主一聲號令,長箭紛紛射下。但宋軍這次來得實在太快,來的實在突然,夏軍兵力遠沒有集結,那羽箭如雨,淅淅瀝瀝,少了分強悍犀利。

宋軍鐵騎終於到了城下,領兵衝在最前的是一戴青銅面具的人。

那猙獰的面具,那不屈的刑天……

夏軍心已震顫,震驚來攻城的竟是狄青。狄青居然不等到天黑、不用圍城打援、不憑諸寨聲援,就這麼帶着數千兵馬,要踏破金湯城?

狄青已到城前,飛身而起,眼看就要撞到了城牆,不想腳尖點動,又沿牆壁奔行數步。

城上夏軍已看直了眼睛,想不到世上還有這般人物。狄青奔行勢盡,離牆頭還有丈許的距離,驀地刀鞘探出,插在城牆之上。

狄青借力再上,裂了刀鞘,拔出了單刀,連刺兩下,借力間已站在了城頭之上。

夏軍驚駭交加,一時間均忘記了放箭。那城頭的軍主搶步上前,揮鞭就打,試圖將狄青逼落城下。

這時夕陽獨舞。

半空中驀地劃出一道亮色,凝聚了天空晚霞、千軍殺氣,凌厲中帶分感傷,決殺中還夾雜着滄桑。

殺是爲了不殺。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那道亮光甚至掩蓋了夕陽的最後一抹光亮,集萬箭千刀於一身,高歌獨舞,橫行無忌!

狄青出刀,橫行一刀。

一刀斬殺了衝來的那軍主!

鮮血飛濺,潑墨般的撒在城牆上。夏軍本還蜂擁上前,驀地被那一刀的威勢所震撼,望着那夕陽下泛着清輝的面具,不由後退一步。

宋軍又有數十人上了城頭。

那些人沒有狄青的身手,但如猿猴般的敏捷。狄青憑巔峰的快捷,他們憑藉的卻是飛抓。飛抓拋出,抓住城垛,他們趁狄青吸引了衆多目光的時候,無聲無息的上了城頭。

這些就是狄青手下的寇兵之士。

寇者——凡兵作於內爲亂,於外爲寇。

寇兵,亦是入侵如寇的兵士。這些人本來是延邊死牢中的盜匪,經種世衡反覆甄別,悉心開導,豁免死罪,允許他們在疆場戴罪立功。這些人均有逾高絕遠、輕足善走之能。

當初,就是這些人殺了拓跋摩柯。

這些人上了城頭,毫不猶豫地衝向了夏軍,逼得夏軍節節後退。他們以攻爲守,以最犀利的攻擊,博得更多人上城的機會。

雲梯輕便,迅疾的搭在城牆之側,無數人奮力攀爬,無數人衝過城門樓。

這本是策劃許久的計謀,要憑雷霆一擊,涌入最多的宋軍,然後趁金湯守軍立足未穩之際,痛擊金湯城的夏軍。

人流如潮,攻勢若浪,夏軍見慣了宋軍的懦弱,從來不知宋軍有如此威猛之勢。被連環痛擊打亂了陣腳。夕陽未落之時,雙向進軍的宋軍終於合在一處,滾滾洪流般的向城中衝去。

攻勢若箭飛,狄青就是飛箭中的箭矢。他下了城樓,搶了匹快馬,奮力鞭馬,已向城中衝去。

竟還有數十宋軍能跟得住狄青。那些人無不例外的負長弓、配利劍,銳氣正酣,緊跟在狄青身後的就是戈兵,帶領的正是十士中的陷陣之士。

這些人個個都有衝鋒陷陣之能,本是銳利若箭。

狄青一馬當先,雖有夏軍上前攔阻,卻皆擋不住他兜頭的一刀。

塵煙滾滾,到太尉衙署倏然而止。

白豹城、金湯城乃夏軍的軍事重鎮,隸屬夏國洪州管轄。夏國本在白豹城設了太尉衙署,但當初白豹城被破,洪州太尉正在鎮戎軍指揮作戰,因此免於被俘。

夏國隨後將洪州太尉衙署置在了金湯城。

狄青這次得到了確切的消息,洪州太尉慶多克用就在金湯城。狄青雖殺了金湯城團練,斬了守城的軍主,破了金湯城,卻並不知足,他一定要抓住慶多克用。

只有慶多克用纔可能知道元昊下一步的用兵意圖!

太尉府前有兵士上前,才待呼喝,戈兵一揮槍,狄青身後的陷陣之士羽箭齊發。

弓強箭厲,上前的兵士,轉眼間就變成了刺蝟。有人大驚想逃,狄青身後的那些人長矛刺出,森然凜冽,已了結了那些人的性命。

頃刻之間,數十條生命已被奪去,狄青身形一展,已衝入了府中,喝道:“搜!”

太尉府前的守軍雖也不差,但在陷陣之士的猛攻之下,竟不堪一擊。

狄青已在太尉府內,身形急掠,只見到府中亂作一團。有不少女人大呼小叫,披頭散髮,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何事。狄青腦海中閃過種世衡給的地形圖,已衝到了太尉府的政事堂。

慶多克用不在政事堂。

狄青立即奔向慶多克用的居所,他這次突襲,看似突然,卻早已準備了許久。種世衡更是在幾年前,就對金湯城內的佈局瞭若指掌。

可種世衡知道,只是瞭解還遠遠不夠,他需要個實施的人。種世衡等了這些年,終於等到了狄青。

狄青沒有辜負種世衡的期待,一舉擊破了金湯城,但這還不夠,狄青一定要抓住慶多克用。

衝到慶多克用的住所前,只聽到腳步聲起,一兵士衝出來道:“是誰……”話未落地,那兵士已被狄青一腳踢飛,遠遠的落地,眼看不能活了。

狄青衝入了臥房,就見一人驚呼,緊接着“噹啷”聲響,一個托盤摔在地上。托盤上的青瓷碗摔裂在地,撒了一地的湯水。

托盤旁站着一個胖子。那胖子很肥,眼睛很小,穿着僕人的衣服。見狄青衝入,叫道:“莫要殺我!”

狄青喝道:“太尉在哪裡?”

那胖子眼珠一轉,立即道:“我也不知道,我是個廚子,過來給太尉送燕窩湯,可來的時候,他已經不在了。”哆嗦道:“他想必是在最寵愛的女人那裡,就在出院後的第三個房間。”話未說完,狄青人已不見。

那胖子吁了口氣,慌忙走到桌案前,取了卷書信,喃喃道:“這人是誰呢?”他已顧不上多想,就要掀開牀板。他知道牀榻有個暗道,可供他逃離太尉府。

不想手才伸出,一把刀已架在了他的脖頸上。

那胖子渾身僵硬,顫聲道:“好漢饒命,我只是個廚子。”

狄青淡淡道:“慶多克用,你爲何不編個好點的身份呢?你身上並沒有廚子的味道。我方纔故意裝作被騙,就想看看,你想拿什麼離去!”廚子總在廚房,身上難免有油煙的味道。狄青鼻子很靈,一嗅可知。更何況,他早就看過慶多克用的畫像,故意裝作受騙,是知道慶多克用必帶重要的文件離去。

狄青就是爲這個文件而來。他在葉市聽到元昊要進攻宋境的時候,就一直想着如何進一步的打探夏軍的消息。

對狄青來說,攻陷金湯城還在其次,取得對手的消息纔是迫在眉睫。

那胖子身軀一震,突然跪倒在地道:“我……”他才說出一個字,突然就地滾去,已抽刀在手。

宋廷能當上太尉的人,詩詞歌賦可能不會差。

夏國能當上太尉的人,身手一定不會差。

那胖子就是慶多克用。他知事態嚴重,扒了僕人的衣服穿在身上,本想矇混出府,不想還瞞不過狄青。

慶多克用這些年雖養尊處優,貴爲太尉,但昔日的剽悍還剩了些。他還想拼一下,畢竟這件事事關重大,他若失手,影響極巨。

可他雖有拼命的勇氣,卻沒有拼命的實力。

慶多克用單刀才揚,只見到光亮一閃。狄青拔刀,收刀,沒有人看到他出刀。

“噹啷”聲響,慶多克用的刀已落地,手腕上鮮血淋漓。那一刻,他的表情有着說不出的滑稽可笑。

狄青一刀劃破了慶多克用的手筋,微笑道:“你還可以拼拼。”

慶多克用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勇氣已隨鮮血流出。

狄青道:“你可以不用死。我知道……元昊最近肯定會出兵。你身爲洪州太尉,一定知道他的出兵方向!”

狄青用意很簡單,慶多克用可以用消息換回性命。見慶多克用還在沉默,狄青嘆口氣道:“看來你把性命看得很卑賤,我可以滿足你。反正你手上的卷宗,也有足夠的消息。你雖沒什麼價值了,但身上的肉還有價值,可以割下來烤着吃,想必滋味不錯。”

щшш✿ ttk an✿ ¢ Ο

這時戈兵帶人趕來,狄青一揮手,吩咐道:“把他帶出去……”

宋軍才一上前,慶多克用已咬牙道:“兀卒這次要攻打的是……涇原路……”

狄青心頭一沉,想起當初元昊所言,“更何況……西北還有個韓琦,此人性剛,雖有大志,但難聽人言。書生用兵,終有缺點,這一次,就可選他爲突破口了。”

元昊果然要對韓琦開戰。元昊主意早定,一直沒有改變!

韓琦不也一直想要對元昊征伐?

這次交鋒,勝負誰主?

狄青怔怔的出神,良久才道:“將慶多克用押回去,燒了金湯城。”

火光四起,夏軍羣龍無首,已失去作戰的能力,紛紛逃竄。狄青所率鐵騎只有兩千人,帶走所有能帶走的東西,然後一把火燒了金湯城。

金湯城已廢。

狄青沒有那麼多兵力鎮守搶來的地盤,只能搗毀它!這時夕陽已落,狄青迴轉大順城前,忍不住回頭望了金湯城一眼。

火光熊熊,染紅了半邊的天,紅如血……

狄青趁夜色趕回了大順城。聞狄青大破金湯城,擒了洪州太尉,大順城中歡聲雷動。

這段日子來,宋軍仍是奮戰不休,大順城沿着長嶺依次蔓延,規模已起,眼下雖尚未成城,但戒備森然,夏軍已不敢輕易挑釁。

慶、延兩州的宋軍在范仲淹的指揮下,終於一改以往閉關不戰的姿態,挺入了夏境,更由狄青操刀,又給了夏國要害一刀。

雖不致命,但宋軍士氣高漲。

狄青回到大順城,見了范仲淹,將卷宗交給他。范仲淹當下命範純佑犒勞三軍,按功行賞。他卻親自提審慶多克用,問過話後,又拿着狄青取來的卷宗詳細查閱。

狄青並不打擾范仲淹沉思,纔出中軍帳,就見種世衡迎了過來。狄青有些驚喜,問道:“老種,你怎麼來這裡了?”

這段日子來,狄青和種世衡一前鋒、一幕後,合作無間。狄青對種世衡的稱呼,自然也更親熱許多。

種世衡肚子還大,臉卻消瘦了些,見到狄青,老臉發光,豎起大拇指道:“狄青,你小子乾的好。任福花費那麼多心力,打個白豹城後就趾高氣揚的,你帶不到三千人,就一把火燒了金湯城,不枉我燒這麼多錢呀。”

狄青笑道:“這也靠你找到兵好啊。兵雖少,但精明強悍,突襲完全在行。”狄青絕非違心之言,他雖勇,但沒有十士的支持,還難以打擊夏軍。種世衡知人善任,精選十士,十士各有擅長,交錯使用,充分發揮奇襲的效果。攻打金湯城一役中,種世衡的貢獻不言而喻。

種世衡摸摸腦門,說道:“好了,你我吹捧完畢,正事要緊。對了,我又打聽些關於香巴拉的事情了。”

狄青心中微動,只餘悵然。

他知道種世衡爲他好,種世衡信狄青,也就信香巴拉存在,爲狄青打探消息可說是竭盡全力。可香巴拉實在過於神秘,種世衡也始終難以找到香巴拉的確切地點。他只怕……這次還是一場空。

可狄青心中有些奇怪,若只是有消息,種世衡讓人傳信就好,不必親自前來。種世衡這次親臨大順城,難道還有別的事情?

種世衡還是興致勃勃,說道:“香巴拉的傳說是從藏邊傳來的,你當然知道了?”

狄青道:“哪裡傳出來的不重要,關鍵是到哪裡去找。對了……我讓你找人去沙州打探下消息,結果如何了?”他早把元昊在葉市所言對種世衡說過了。

種世衡搖頭道:“你錯了……來源其實很重要。不然……南轅北轍了。”

狄青皺眉道:“那你從香巴拉的源頭查到了什麼?”

種世衡四下看了眼,倒有些神秘的樣子。狄青見了好笑道:“到現在,你不用和我裝神弄鬼吧?”

種世衡搖搖頭,拉着狄青到個無人注意的地方。

狄青雖有些奇怪,可知道種世衡如此,絕非無因。種世衡這才說道:“很多人都覺得香巴拉是無稽之談。但據我從藏邊瞭解,傳言唐初之時,蓮花生大士從北印度入藏,傳授密宗之法時,開闢了香巴拉。”

狄青心中一顫,忍不住道:“蓮花生大士?”

種世衡解釋道:“藏傳中,蓮花生大士本來是釋迦佛轉生。釋迦摩尼涅槃後,見世人疾苦,爲完成度世的心願,借蓮花轉世,這才又有了蓮花生大士。傳說不知真假,但蓮花生大士真有其人,當初他到藏邊弘揚佛法,發現當地人少能理解佛法精要,機緣亦不夠,因此離開藏邊時,開啓佛教秘地香巴拉,供有緣人進入。至於某種伏藏,就負起引導有緣人進入香巴拉之責。”

狄青頭一次聽到此事,不由道:“那……這個秘地有人進去過嗎?”這始終是他最關心的問題。

種世衡點頭道:“有的,就是善無畏、金剛印和不空!”

狄青錯愕不已,“是唃廝囉手下的三大神僧嗎?”

種世衡搖頭道:“不是。善無畏三人本是盛唐時從印度而來的密宗高僧,這三人可說是藏邊密教的開創者,聽聞此三人均去過香巴拉,得香巴拉之秘後,成就一代偉業。唃廝囉的三個手下和盛唐那三個高僧同名,多半也是抱着尋找香巴拉的念頭了。”

狄青回憶當初元昊所言,點頭道:“不錯,唃廝囉也在尋找香巴拉。但很明顯,他們還沒有找到香巴拉……這世上,只怕除了盛唐那三位高僧外,再沒有人能找到香巴拉了。”

狄青正悵然間,種世衡神色變得古怪,低聲道:“你錯了,還有一人極有可能去過香巴拉,而且就在你的身邊!”狄青一震,難以置信的問道:“是誰,是誰去過香巴拉?”

第二十五章 城破第一章 承天第四章 絕路第三十二章 無間第二十七章 殺青第二十章 攻守第二十八章 餘波第三十四章 長歌第三章 苦戰第十五章 鏖兵第十三章 圈套第二十九章 如歌第二十二章 十全第二十五章 藤鞋第二十一章 兩箭第三章 相依第十章 寧鳴第二十五章 藤鞋第四章 兄弟第四章 戰起第十八章 柔情第三十二章 離別第十二章 告老第二十九章 金湯第一章 承天第十五章 巧遇第十五章 鏖兵第五章 贊普第十四章 連環第二十七章 殺青第二章 天王第三十章 敦煌第二十八章 高手第十章 驚逝第三十章 真幻第二章 大禍第三十一章 燕燕第三十三章 魔境第三十六章 兵兇第十二章 搏殺第二十六章 逼宮第二十一章 兩箭第一章 關山第七章 變革第二章 天王第二十七章 紅顏第三十一章 俠血第十三章 圈套第六章 對攻第十九章 運數第十八章 霹靂第十章 隱患第十四章 斷案第三十三章 佈局第六章 對攻第二十九章 奇峰第二十三章 代價第二十九章 如歌第二十三章 伏藏第三十章 敦煌第二十八章 高手第六章 對攻第四章 絕路第二十九章 奇峰第一章 承天第七章 妙歌第七章 後橋第三十三章 魔境第四章 兄弟第十五章 出刀第十七章 相憐第十九章 狼煙第十章 驚逝第三十章 敦煌第十六章 悍匪第十二章 告老第二十六章 大順第三章 相依第八章 官司第十章 隱患第十五章 巧遇第二十三章 入彀第二十章 攻守第十七章 暗渡第三十章 詭地第二十六章 大順第九章 太后第三十五章 拜相第二十八章 相欠第十七章 相憐第二十章 攻守第十二章 誓言第六章 五龍第十五章 巧遇第三十四章 出圍第二十八章 高手第二十四章 螢火第三十一章 燕燕第十六章 行刺第二十五章 藤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