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巴拉在沙州!
狄青突然想起當初和種世衡探討過一件事,曹賢英爲何會有香巴拉的地圖?後來二人可以肯定一點,如果那地圖是真的,香巴拉應該在河西十一州。狄青甚至大膽的推測,歸義軍死守瓜州和沙州,那香巴拉就可能在這兩地。
不想今日元昊就證實,香巴拉果然在沙州!
更多的疑惑涌上心頭,狄青愈發覺得香巴拉神秘中還有分詭異。香巴拉既然就在沙州,曹姓人爲何不親自找尋,反倒流傳地圖出來?聽元昊所言,原來唃廝囉也一直在找尋香巴拉,可香巴拉若真如傳說中那麼玄奇,可得償所願,元昊控制了沙州,爲何不去香巴拉求願呢?
狄青很想元昊繼續說下去,偏偏元昊已岔開了話題道:“我等出兵在即,你命洪州、靈州兩州太尉開始準備調兵。我若出兵,三日內,兩州必須各出五萬兵馬聚在賀蘭原。”
狄青微凜,暗想元昊每次出兵,均從洪、靈、夏等州抽調人馬,這次出兵,目標要攻大宋的哪個地方?
夏國全境,眼下不過五十萬兵馬,而大宋號稱百萬禁軍,若論兵數,大宋當然超過夏國。但若論兵力聚集之速,發力之猛,夏國遠超宋廷,此中優劣只憑三川口一戰就可見端倪,元昊輕易聚集了十五萬鐵騎,而西北宋軍全力召集,不過才萬餘之衆……
夏軍以快打慢,以衆擊寡,宋軍焉能不敗?
本以爲元昊會說出兵何處,不想般若王應令後,元昊只是又道:“你下去吧。”
腳步聲響起,般若王退下,庭院內再沒有半分動靜。誰也不知道元昊立在院中,到底想着什麼?
狄青心亂如麻,只是想着兩個問題,第一就是——夏軍再次出兵寇境,目標是哪裡?第二個問題當然是,沙州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香巴拉到底在沙州的哪裡呢?
擡頭望,夜黑無月,那閣樓燈火如星。
星光一點,照天地皆靜,不知哪裡羌笛再起,悠揚中帶分淒涼,似乎低歌着亂世烽火……
洪州太尉……狄青想到這四個字的時候,心中已有了主意。
他悄然的來,悄然的離開,卻沒有見到閣樓處的單單正望着他的這個方向,手中捧只簡陋的藤鞋,潸然淚下……
宥州有宋軍出沒,這個消息傳到金湯城的時候,歲香甲奴有些不敢相信。
歲香甲奴本是金湯城的團練,眼下也是夏人進攻延邊的前沿鋒將。他一直躍躍欲試,等着元昊再次出兵,從未想到過宋軍會大鬧葉市。
更讓人驚奇的是,宋軍大鬧葉市後,竟不回返,而是悄然穿過橫山,馬踏長城,殺到了宥州!
宥州已深入夏境,遙望靈州,而靈州就是夏國的心腹之地。
宋軍屠歲香一族,殺人無數。宋軍爲亂宥州,人心惶惶。宋軍亂葉市、攻宥州、屠羌人,聽說天都王都傷在了狄青的刀下。
野利遇乞受傷,因剿殺宋軍不利被調離橫山。般若王接掌山訛軍,鎮守橫線一線,放棄了進攻大順城的念頭。
這些消息真假難辨,已讓歲香甲奴失去了理智。他鎮守前沿,聽族人被屠,如何能耐得下性子?
歲香甲奴想戰,偏偏般若王沒藏悟道命宥州全境圍殺狄青,又命金湯城的歲香甲奴閉城不出,留意宋軍大順城的動向。
歲香甲奴閉城數日後,終於得到確定的消息,他的家人兄弟,已被宋軍殺得一個不剩!
歲香甲奴狂怒,恨不得立即出城與宋軍一戰,但城外根本沒有宋軍,也沒有敵人。他空有一腔怒氣,卻是無從發作。
這一日,歲香甲奴站在城頭,雙眸噴火,見紅日正懸,突然道:“打開城門,我要出去打獵!”
衆人都明白打獵的含意。歲香團練每逢心中有怒火的時候,都會打獵泄憤,獵物不是動物,而是宋人。
既然狄青屠了歲香族,歲香甲奴就要以牙還牙,反殺宋人泄憤。
雖說邊陲多戰,但也有不少人還在夾縫中生存。或因爲不捨故土,或因爲躲避苛稅……
歲香甲奴就要找到這些人,以血來洗刷心中的憤怒。
金湯城內有一將領好意上前道:“團練大人……般若王吩咐,讓我們閉關守城就好。這些日子……”話未說完,慘呼聲中緊捂着小腹,臉色蒼白。
歲香甲奴緩緩的將長刀從那人肚子裡抽回來,撒了一地的血,問道:“這裡誰主事?”
衆人都道:“是團練大人。”
歲香甲奴命令道:“開城,等我回來。”
沒有人再敢反對,城門打開,歲香甲奴已帶着百來騎兵出了金湯城。早春時節,空山寂寂,歲香甲奴出城數裡,竟連個活人都見不到。
衆兵士見歲香甲奴臉沉如冰,皆是心中忐忑。歲香甲奴冷聲發令,“去找獵物,找不到的人,都自己抹脖子吧。”
百來人呼哨聲中,已衝出去了半數,向四方擴展搜索。
可連年征戰,再加上前段日子,狄青曾橫刀金湯城前。眼下就算羌人都怕殃及池魚,紛紛向葉市、橫山方向移動。金湯城旁,羌人都不駐紮,更不要說是漢人。
雖有數十人出去搜索獵物,可柱香的功夫後,仍沒有趕獵物前來。
歲香甲奴心躁不已的時候,有一騎遠遠奔來,歡喜道:“團練大人,南方有幾處人家。”
衆人齊聲歡呼,歲香甲奴眼前一亮,已策馬奔去。兵士呼嘯跟隨,捲起一地煙塵。來報兵士說的不假,再向南行數裡,林木扶疏處,幾戶人家,炊煙渺渺。
聽聞鐵騎之聲,那幾戶人家中已有人影竄出,見到党項軍衝來,知道不好,問也不問,就沿着林子向山中奔去。
歲香甲奴如何肯放,鞭馬急追,只是那幾戶人家多半早習慣這種陣仗,腳程飛快,繞過山腳,已入了長嶺。
有兵士見那裡地形崎嶇,林木森然,想要提醒歲香甲奴小心。可想到提醒的下場,又都把話嚥了下去。
衆人繞過了山腳,歲香甲奴見人跡不見,微有錯愕時,隱約聽遠遠處有人歡聲叫道:“宋豬在這裡。有很多人。”
歲香甲奴聞言大喜,催馬又過了一個山坳,只見前方不遠的高坡籠出一谷,谷中坐着數十人,都是中原人的打扮。
那些人見到有騎兵進入,紛紛振衣而起。
歲香甲奴雙眸放光,殺心已起。可瞥見那些人臉上少有驚慌之色,心頭一沉,才待挽弓搭箭,就感覺氛圍不對。
鑼聲一響,歲香甲奴停箭不發,舉目望去,只見到山坡上遽然伏兵四起,已將他們團團圍困。
弓上弦如滿月,箭矢上閃着寒星般的光芒,只要一聲令下,就能將入谷的幾十騎射得和刺蝟彷彿。党項人大驚失色,不敢稍動。
伏兵揚聲道:“下馬棄了兵刃,降者不殺。”
党項人稍有猶豫,歲香甲奴厲喝道:“誰敢下馬,我就先殺了誰!”党項人正遲疑時,對面的那些宋人中走出一人,微笑道:“來者可是金湯城的歲香團練?”
歲香甲奴見那人臉有刺青,本應是宋軍中的低等軍人,但見此人在衆人中,竟有着說不出的威嚴,心中驀然想到個名字,咬牙問道:“狄青?”
那人點頭道:“正是。歲香族是我派人屠的,我知道你肯定會出來。”
狄青不在宥州,原來已到了金湯城左近。他命潛入宥州的宋軍單屠羌人歲香族,就是要讓歲香甲奴心浮氣躁。只要歲香甲奴浮躁出城,狄青就有機會。
狄青雖勇,但一向等得!
歲香甲奴一聲怒吼,策馬上前,揮刀就砍。能過橫山、統馭党項軍的團練,均是武技超凡,歲香甲奴也不例外。
砍刀劈下,有開山之威。
羽箭未射,狄青未動。
狄青就站在那裡,看着砍刀落下,宋軍無聲,党項人的心全都提了起來。歲香甲奴心中大喜,已感覺砍刀切開了狄青。
狄青陡然不見。
歲香甲奴眼前一花,才發現砍到了幻影,緊接着背心一痛,跌落馬下。不等起身,脖頸已被人踩住。
狄青冷冷道:“你這身衣服,比你的命值錢。”他腳一用力,就聽到“咔嚓”聲響,歲香甲奴的眼珠子已凸了出來。
谷內再無聲息,党項軍人在馬上,已抖得如風中落葉。他們見到歲香甲奴出刀,然後就見狄青鬼魅一樣的閃到了歲香甲奴的身後,飛腳踢他落馬,隨後一腳踩斷了他的脖子。
歲香甲奴雖勇,但在狄青面前,有如木偶般的笨拙。
狄青踩死歲香甲奴後,回頭望向其餘的党項軍道:“下馬棄了兵刃,降者不殺。”
還是同樣的一句話,對党項人心中造成的震撼,不可同日而語。
“噹啷”聲響,有杆長槍跌落在地,一人翻身下馬。一人屈服,數十人紛紛跟隨拋了兵刃,不敢再行抵抗。
狄青一擺手,已有宋軍上前將党項人按住,先扒了衣服。
那些党項人紛紛叫道:“狄將軍,我等已降,你們說了,不殺的。”他們心中惶惑,見宋軍扒了他們的衣服,然後將他們綁起來,一時間不明白宋軍想做什麼。
方纔谷中那數十人,此時已換上了党項軍的衣服。狄青向一人說道:“李丁,剩下的事情,就看你了。”
李丁就是死憤之士的領隊,臉色死灰,眼睛也是死灰之色,聞言只是點點頭。他早已扒下了歲香甲奴的盔甲穿在身上,又戴上了頭盔。
乍一看,李丁已變成了歲香甲奴。
狄青打量了半晌,感覺沒什麼破綻,沉聲道:“李丁,我需要你堅持到大軍趕來。”
李丁簡潔道:“卑職絕不負大人重託。”他翻身上馬,帶着那數十手下出了山,向金湯城的方向行去。
金湯城城門閉緊,守軍望眼欲穿的等着歲香甲奴回來。日已西歸,斜照城頭旌旗,旌旗獵獵,掩映着城頭的劍戟寒光。
党項軍畢竟久經陣仗,這時候,仍是不敢大意。
陡然間,城頭有兵士喊道:“團練大人回來了。”
衆人舉目望去,只見到夕陽盡處,已奔回了一隊兵馬。爲首那人,看盔甲穿戴,正是歲香團練。
守軍紛紛舒口氣,都道:“打開城門。”衆人明白歲香甲奴的脾氣,知道他若奔回時,城門還是關的,說不準會將脾氣發泄到旁人身上。
城門“咯吱吱”的緩開,歲香團練已到了城門前,他稍微壓低了頭盔,遮擋住了半邊臉,進入城門的那一刻,有兵士迎上來道:“團練大人,太尉召你……”話未說完,已見到歲香團練死灰一樣的臉,那兵士駭然驚呼道:“你是誰?”
與此同時,城門樓處,傳來守軍的驚呼聲,“快關城門,有敵來襲!”
伴隨着驚呼之聲,天際處,蹄聲如雷,滾滾而至。城牆垛後的守軍只見一道黑塵直衝霄漢,那本是晚霞明豔的雲空,驀地黑雲凝聚,風雨狂來。
城上旌旗已顫,劍戟齊暗。
党項軍見來敵氣勢磅礴,一顆心已被壓得難以跳動,駭然想到,“宋軍怎麼會有如此氣勢的騎兵?”
風聲、馬蹄聲、呼叫聲夾卷在一起,城上的人聽不到城下的尖叫,城下的兵士難以明瞭城上的動靜。
李丁已出招。出招見血。一招就要了那個兵士的性命。
衆人只見到他袖口中飆出道銀線,刺入那兵士的咽喉中,拔出的時候,帶出蓬血花。李丁身後的兵士已下馬,或拔刀、或挺槍,頃刻之間,已將城門洞中的守軍斬殺殆盡。
城門樓上已有人奔下來,喊道:“快關上城門。”可見到城門洞內已如血洗,不由呆住。
“嗤”的一聲響,銀光刺入那人的咽喉,毒蛇一樣的抽回去。
外圍的党項軍這才發覺不對,大喊道:“有細作。”党項軍蜂擁涌來,刀槍並舉,就要將李丁等人逼出城去。
早有人大開城門,取出錘子楔子等物,“乒乒乓乓”聲中,將城門卡死。人潮洶涌,李丁擋在最前,轉瞬肩頭就中了一刀,血濺了一臉,可党項人又有十數個倒了下去。
蹄聲更緊,党項人更急,但那先入城的數十人,就如海岸崖巖般屹立,雖也有人倒下,可隨後就有人補上。
血流成河,沖刷不垮人牆防禦。
城門洞不寬,党項軍雖有兵力,但受限於地勢,數次進攻無果。眼看對手悍不畏死,党項軍心中有了驚懼之意。
他們並不知道,眼前這些人人數雖少,卻是狄青手下的死憤之士!他們也不知道,就是這面如死灰的人,殺了葉市的團練保旺羅。
這些死憤之士,本也是軍中子弟,可還和尋常軍中子弟有所不同。他們的親人兄弟,已多死在疆場,死在党項人的手上。他們入死憤行伍,目的不是功名、不爲財利,只爲親人報仇而已。
他們只求一戰!一洗積怨!
夏軍這些年來在邊陲沉凝的怨意,就在這些死憤之士身上反擊了出來。
馬蹄聲響已到城池前。
夏軍顧不得再喊,隨着軍主一聲號令,長箭紛紛射下。但宋軍這次來得實在太快,來的實在突然,夏軍兵力遠沒有集結,那羽箭如雨,淅淅瀝瀝,少了分強悍犀利。
宋軍鐵騎終於到了城下,領兵衝在最前的是一戴青銅面具的人。
那猙獰的面具,那不屈的刑天……
夏軍心已震顫,震驚來攻城的竟是狄青。狄青居然不等到天黑、不用圍城打援、不憑諸寨聲援,就這麼帶着數千兵馬,要踏破金湯城?
狄青已到城前,飛身而起,眼看就要撞到了城牆,不想腳尖點動,又沿牆壁奔行數步。
城上夏軍已看直了眼睛,想不到世上還有這般人物。狄青奔行勢盡,離牆頭還有丈許的距離,驀地刀鞘探出,插在城牆之上。
狄青借力再上,裂了刀鞘,拔出了單刀,連刺兩下,借力間已站在了城頭之上。
夏軍驚駭交加,一時間均忘記了放箭。那城頭的軍主搶步上前,揮鞭就打,試圖將狄青逼落城下。
這時夕陽獨舞。
半空中驀地劃出一道亮色,凝聚了天空晚霞、千軍殺氣,凌厲中帶分感傷,決殺中還夾雜着滄桑。
殺是爲了不殺。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那道亮光甚至掩蓋了夕陽的最後一抹光亮,集萬箭千刀於一身,高歌獨舞,橫行無忌!
狄青出刀,橫行一刀。
一刀斬殺了衝來的那軍主!
鮮血飛濺,潑墨般的撒在城牆上。夏軍本還蜂擁上前,驀地被那一刀的威勢所震撼,望着那夕陽下泛着清輝的面具,不由後退一步。
宋軍又有數十人上了城頭。
那些人沒有狄青的身手,但如猿猴般的敏捷。狄青憑巔峰的快捷,他們憑藉的卻是飛抓。飛抓拋出,抓住城垛,他們趁狄青吸引了衆多目光的時候,無聲無息的上了城頭。
這些就是狄青手下的寇兵之士。
寇者——凡兵作於內爲亂,於外爲寇。
寇兵,亦是入侵如寇的兵士。這些人本來是延邊死牢中的盜匪,經種世衡反覆甄別,悉心開導,豁免死罪,允許他們在疆場戴罪立功。這些人均有逾高絕遠、輕足善走之能。
當初,就是這些人殺了拓跋摩柯。
這些人上了城頭,毫不猶豫地衝向了夏軍,逼得夏軍節節後退。他們以攻爲守,以最犀利的攻擊,博得更多人上城的機會。
雲梯輕便,迅疾的搭在城牆之側,無數人奮力攀爬,無數人衝過城門樓。
這本是策劃許久的計謀,要憑雷霆一擊,涌入最多的宋軍,然後趁金湯守軍立足未穩之際,痛擊金湯城的夏軍。
人流如潮,攻勢若浪,夏軍見慣了宋軍的懦弱,從來不知宋軍有如此威猛之勢。被連環痛擊打亂了陣腳。夕陽未落之時,雙向進軍的宋軍終於合在一處,滾滾洪流般的向城中衝去。
攻勢若箭飛,狄青就是飛箭中的箭矢。他下了城樓,搶了匹快馬,奮力鞭馬,已向城中衝去。
竟還有數十宋軍能跟得住狄青。那些人無不例外的負長弓、配利劍,銳氣正酣,緊跟在狄青身後的就是戈兵,帶領的正是十士中的陷陣之士。
這些人個個都有衝鋒陷陣之能,本是銳利若箭。
狄青一馬當先,雖有夏軍上前攔阻,卻皆擋不住他兜頭的一刀。
塵煙滾滾,到太尉衙署倏然而止。
白豹城、金湯城乃夏軍的軍事重鎮,隸屬夏國洪州管轄。夏國本在白豹城設了太尉衙署,但當初白豹城被破,洪州太尉正在鎮戎軍指揮作戰,因此免於被俘。
夏國隨後將洪州太尉衙署置在了金湯城。
狄青這次得到了確切的消息,洪州太尉慶多克用就在金湯城。狄青雖殺了金湯城團練,斬了守城的軍主,破了金湯城,卻並不知足,他一定要抓住慶多克用。
只有慶多克用纔可能知道元昊下一步的用兵意圖!
太尉府前有兵士上前,才待呼喝,戈兵一揮槍,狄青身後的陷陣之士羽箭齊發。
弓強箭厲,上前的兵士,轉眼間就變成了刺蝟。有人大驚想逃,狄青身後的那些人長矛刺出,森然凜冽,已了結了那些人的性命。
頃刻之間,數十條生命已被奪去,狄青身形一展,已衝入了府中,喝道:“搜!”
太尉府前的守軍雖也不差,但在陷陣之士的猛攻之下,竟不堪一擊。
狄青已在太尉府內,身形急掠,只見到府中亂作一團。有不少女人大呼小叫,披頭散髮,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何事。狄青腦海中閃過種世衡給的地形圖,已衝到了太尉府的政事堂。
慶多克用不在政事堂。
狄青立即奔向慶多克用的居所,他這次突襲,看似突然,卻早已準備了許久。種世衡更是在幾年前,就對金湯城內的佈局瞭若指掌。
可種世衡知道,只是瞭解還遠遠不夠,他需要個實施的人。種世衡等了這些年,終於等到了狄青。
狄青沒有辜負種世衡的期待,一舉擊破了金湯城,但這還不夠,狄青一定要抓住慶多克用。
衝到慶多克用的住所前,只聽到腳步聲起,一兵士衝出來道:“是誰……”話未落地,那兵士已被狄青一腳踢飛,遠遠的落地,眼看不能活了。
狄青衝入了臥房,就見一人驚呼,緊接着“噹啷”聲響,一個托盤摔在地上。托盤上的青瓷碗摔裂在地,撒了一地的湯水。
托盤旁站着一個胖子。那胖子很肥,眼睛很小,穿着僕人的衣服。見狄青衝入,叫道:“莫要殺我!”
狄青喝道:“太尉在哪裡?”
那胖子眼珠一轉,立即道:“我也不知道,我是個廚子,過來給太尉送燕窩湯,可來的時候,他已經不在了。”哆嗦道:“他想必是在最寵愛的女人那裡,就在出院後的第三個房間。”話未說完,狄青人已不見。
那胖子吁了口氣,慌忙走到桌案前,取了卷書信,喃喃道:“這人是誰呢?”他已顧不上多想,就要掀開牀板。他知道牀榻有個暗道,可供他逃離太尉府。
不想手才伸出,一把刀已架在了他的脖頸上。
那胖子渾身僵硬,顫聲道:“好漢饒命,我只是個廚子。”
狄青淡淡道:“慶多克用,你爲何不編個好點的身份呢?你身上並沒有廚子的味道。我方纔故意裝作被騙,就想看看,你想拿什麼離去!”廚子總在廚房,身上難免有油煙的味道。狄青鼻子很靈,一嗅可知。更何況,他早就看過慶多克用的畫像,故意裝作受騙,是知道慶多克用必帶重要的文件離去。
狄青就是爲這個文件而來。他在葉市聽到元昊要進攻宋境的時候,就一直想着如何進一步的打探夏軍的消息。
對狄青來說,攻陷金湯城還在其次,取得對手的消息纔是迫在眉睫。
那胖子身軀一震,突然跪倒在地道:“我……”他才說出一個字,突然就地滾去,已抽刀在手。
宋廷能當上太尉的人,詩詞歌賦可能不會差。
夏國能當上太尉的人,身手一定不會差。
那胖子就是慶多克用。他知事態嚴重,扒了僕人的衣服穿在身上,本想矇混出府,不想還瞞不過狄青。
慶多克用這些年雖養尊處優,貴爲太尉,但昔日的剽悍還剩了些。他還想拼一下,畢竟這件事事關重大,他若失手,影響極巨。
可他雖有拼命的勇氣,卻沒有拼命的實力。
慶多克用單刀才揚,只見到光亮一閃。狄青拔刀,收刀,沒有人看到他出刀。
“噹啷”聲響,慶多克用的刀已落地,手腕上鮮血淋漓。那一刻,他的表情有着說不出的滑稽可笑。
狄青一刀劃破了慶多克用的手筋,微笑道:“你還可以拼拼。”
慶多克用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勇氣已隨鮮血流出。
狄青道:“你可以不用死。我知道……元昊最近肯定會出兵。你身爲洪州太尉,一定知道他的出兵方向!”
狄青用意很簡單,慶多克用可以用消息換回性命。見慶多克用還在沉默,狄青嘆口氣道:“看來你把性命看得很卑賤,我可以滿足你。反正你手上的卷宗,也有足夠的消息。你雖沒什麼價值了,但身上的肉還有價值,可以割下來烤着吃,想必滋味不錯。”
щшш✿ ttk an✿ ¢ Ο
這時戈兵帶人趕來,狄青一揮手,吩咐道:“把他帶出去……”
宋軍才一上前,慶多克用已咬牙道:“兀卒這次要攻打的是……涇原路……”
狄青心頭一沉,想起當初元昊所言,“更何況……西北還有個韓琦,此人性剛,雖有大志,但難聽人言。書生用兵,終有缺點,這一次,就可選他爲突破口了。”
元昊果然要對韓琦開戰。元昊主意早定,一直沒有改變!
韓琦不也一直想要對元昊征伐?
這次交鋒,勝負誰主?
狄青怔怔的出神,良久才道:“將慶多克用押回去,燒了金湯城。”
火光四起,夏軍羣龍無首,已失去作戰的能力,紛紛逃竄。狄青所率鐵騎只有兩千人,帶走所有能帶走的東西,然後一把火燒了金湯城。
金湯城已廢。
狄青沒有那麼多兵力鎮守搶來的地盤,只能搗毀它!這時夕陽已落,狄青迴轉大順城前,忍不住回頭望了金湯城一眼。
火光熊熊,染紅了半邊的天,紅如血……
狄青趁夜色趕回了大順城。聞狄青大破金湯城,擒了洪州太尉,大順城中歡聲雷動。
這段日子來,宋軍仍是奮戰不休,大順城沿着長嶺依次蔓延,規模已起,眼下雖尚未成城,但戒備森然,夏軍已不敢輕易挑釁。
慶、延兩州的宋軍在范仲淹的指揮下,終於一改以往閉關不戰的姿態,挺入了夏境,更由狄青操刀,又給了夏國要害一刀。
雖不致命,但宋軍士氣高漲。
狄青回到大順城,見了范仲淹,將卷宗交給他。范仲淹當下命範純佑犒勞三軍,按功行賞。他卻親自提審慶多克用,問過話後,又拿着狄青取來的卷宗詳細查閱。
狄青並不打擾范仲淹沉思,纔出中軍帳,就見種世衡迎了過來。狄青有些驚喜,問道:“老種,你怎麼來這裡了?”
這段日子來,狄青和種世衡一前鋒、一幕後,合作無間。狄青對種世衡的稱呼,自然也更親熱許多。
種世衡肚子還大,臉卻消瘦了些,見到狄青,老臉發光,豎起大拇指道:“狄青,你小子乾的好。任福花費那麼多心力,打個白豹城後就趾高氣揚的,你帶不到三千人,就一把火燒了金湯城,不枉我燒這麼多錢呀。”
狄青笑道:“這也靠你找到兵好啊。兵雖少,但精明強悍,突襲完全在行。”狄青絕非違心之言,他雖勇,但沒有十士的支持,還難以打擊夏軍。種世衡知人善任,精選十士,十士各有擅長,交錯使用,充分發揮奇襲的效果。攻打金湯城一役中,種世衡的貢獻不言而喻。
種世衡摸摸腦門,說道:“好了,你我吹捧完畢,正事要緊。對了,我又打聽些關於香巴拉的事情了。”
狄青心中微動,只餘悵然。
他知道種世衡爲他好,種世衡信狄青,也就信香巴拉存在,爲狄青打探消息可說是竭盡全力。可香巴拉實在過於神秘,種世衡也始終難以找到香巴拉的確切地點。他只怕……這次還是一場空。
可狄青心中有些奇怪,若只是有消息,種世衡讓人傳信就好,不必親自前來。種世衡這次親臨大順城,難道還有別的事情?
種世衡還是興致勃勃,說道:“香巴拉的傳說是從藏邊傳來的,你當然知道了?”
狄青道:“哪裡傳出來的不重要,關鍵是到哪裡去找。對了……我讓你找人去沙州打探下消息,結果如何了?”他早把元昊在葉市所言對種世衡說過了。
種世衡搖頭道:“你錯了……來源其實很重要。不然……南轅北轍了。”
狄青皺眉道:“那你從香巴拉的源頭查到了什麼?”
種世衡四下看了眼,倒有些神秘的樣子。狄青見了好笑道:“到現在,你不用和我裝神弄鬼吧?”
種世衡搖搖頭,拉着狄青到個無人注意的地方。
狄青雖有些奇怪,可知道種世衡如此,絕非無因。種世衡這才說道:“很多人都覺得香巴拉是無稽之談。但據我從藏邊瞭解,傳言唐初之時,蓮花生大士從北印度入藏,傳授密宗之法時,開闢了香巴拉。”
狄青心中一顫,忍不住道:“蓮花生大士?”
種世衡解釋道:“藏傳中,蓮花生大士本來是釋迦佛轉生。釋迦摩尼涅槃後,見世人疾苦,爲完成度世的心願,借蓮花轉世,這才又有了蓮花生大士。傳說不知真假,但蓮花生大士真有其人,當初他到藏邊弘揚佛法,發現當地人少能理解佛法精要,機緣亦不夠,因此離開藏邊時,開啓佛教秘地香巴拉,供有緣人進入。至於某種伏藏,就負起引導有緣人進入香巴拉之責。”
狄青頭一次聽到此事,不由道:“那……這個秘地有人進去過嗎?”這始終是他最關心的問題。
種世衡點頭道:“有的,就是善無畏、金剛印和不空!”
狄青錯愕不已,“是唃廝囉手下的三大神僧嗎?”
種世衡搖頭道:“不是。善無畏三人本是盛唐時從印度而來的密宗高僧,這三人可說是藏邊密教的開創者,聽聞此三人均去過香巴拉,得香巴拉之秘後,成就一代偉業。唃廝囉的三個手下和盛唐那三個高僧同名,多半也是抱着尋找香巴拉的念頭了。”
狄青回憶當初元昊所言,點頭道:“不錯,唃廝囉也在尋找香巴拉。但很明顯,他們還沒有找到香巴拉……這世上,只怕除了盛唐那三位高僧外,再沒有人能找到香巴拉了。”
狄青正悵然間,種世衡神色變得古怪,低聲道:“你錯了,還有一人極有可能去過香巴拉,而且就在你的身邊!”狄青一震,難以置信的問道:“是誰,是誰去過香巴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