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錯愣了半晌,思索不出許悠何以恁般大方。不禁疑道,莫非那小妮子的家裡是賣酒的?再或小妮子的親人釀得一手好酒,否則,許師兄怎對其如此青睞?思忖間,許悠招呼雷倩上前,道:“小妮子,適才你拜了貧道多次,但因諸多制約,以致貧道無法還你所願。不過……嘿嘿……貧道手上這粒丹丸,你若服下,那可比什麼心願都要來得珍貴。”
雷倩俏首仰歪,望着他手中那粒瑞氣千條,璀璨奪目的金丹,支支吾吾道:“老仙長,小女子有件事兒與您商酌,您能答允麼?”
看她那又羞又俏的調皮模樣,許悠呵呵笑道:“有話便說,何必這般吞吞吐吐?像適才那樣爽直就好了。”
雷倩咯咯一笑,道:“老仙長,這可你是說的,到時見我太過兇蠻,萬莫反悔。”瞧許悠微笑不語,跟着道:“老仙長,小女子是想問,你能否再給我一粒金丹。”
許悠愕道:“再給你一粒?”心想,倒是看不出來,小妮子貪心得很吶。
雷倩點頭道:“是啊,其實,我自己服不服倒不打緊,主要是我爹孃。適才聽說,服用一粒金丹,便可增壽五十年。小女子想,若我爹孃能有幸服之,豈不大好。”
沒想她孝順如是,面對千載難逢的仙緣,居然首先念及爹孃。許悠愈發歡喜。
聽她這麼說,龍兒心下一動,道:“倩兒妹妹,別難爲兩位仙長了。這金丹別說在人間,即便在天庭也是稀罕之物。我那粒給你就是。”她身爲神獸,自然曉得兜率宮所制金丹的妙效。暗忖,倩兒如此涎皮賴臉地問人討取,萬一惱了兩位上仙,只怕剛得的福緣轉眼就成了大禍事。由於雷倩提及爹孃,令她也順勢想起自己的父母,不覺心兒疼痛。對雷倩更是暗自羨慕。
雷倩道:“這怎麼好意思?龍兒姐姐,那是仙長賜予你的仙緣。我不要。”繼而望着許悠道:“老仙長,我知道我的請求未免唐突,不過你不答允不要緊,能否把我的那粒留給我爹孃,然後讓他們各服一半。這樣的話,固然添不了五十年陽壽,但二十五年應該有罷!”
許悠晁錯二仙互視一眼,隨即放聲大笑。許悠道:“小妮子,瞧不出你還是個孝女。”在旁的龍兒自雷倩突提要求時,便始終心旌虛晃,生怕二仙嗔惱。聞得此語,頓時放落憂心。雷倩則道:“是啊,是啊……我是個孝女。但不孝不成的。因爲爹和娘最最疼我了,我若不報答,或者心中沒有他們,豈不連豬狗也不如?”
許悠蹺起拇指,讚道:“好個連豬狗也不如。小妮子,說得好。呵呵……罷了,老道我權且應了你的請求。不過呢,現下這粒金丹是這位晁道長給的,你可不能不服。至於你爹孃的兩份,就包在我老道身上……”
雷倩聽得高興,堪想叩拜。卻聞許悠又道:“但你要記住,老道的金丹原都是換酒喝的。你要兩粒倒也無妨,不過老道這幾日的酒麼,俱要你負責了。”
“沒問題!”雷倩雀躍而起,喜不自勝。又道:“老仙長,你真是個大好人吖!”
“哈哈……”許悠被她誇讚,頓時眉歡眼笑,得意洋洋。跟着道:“小妮子,既然你認爲老道是個好人,可願意拜老道爲師?”
聞此言語,妄說龍兒與雷倩大吃一驚,縱然一直聲色不露的晁錯也是震然色變。
要知道,自殷周封神一戰後,截教被滅,闡教勢微,鴻鈞道祖手創的三教,便獨剩玄教一枝獨秀。其時西方教又正值接引、準提內訌,一時無暇進入中原。是故,玄門一支在神州華夏如日中天,盛榮至極,再無任何的一宗一教可以與其頡頏。與此同時,因衆生的需求,玄門道觀如雨後春筍,相繼築起。
不多年後,天下玄門弟子近百萬,以致世人皆稱道門爲玄門,至於另外的截闡二教,則漸漸被世人遺忘。甚而原指玄闡截三教源出一脈的一句俗諺“紅花白藕青荷葉,三教原是同根生。”變成了意示佛道儒三門交情深厚的打油詩,“翠竹黃鬚白筍芽,儒冠道履白蓮花,紅花白藕青荷葉,三教原來是一家。”
囿於盛況如是,又因天庭事務日益繁重,並且那三弟子均被天帝賜封爲天師,代帝巡狩九天十地。是以,由老君開始,再到三天師便不再收授弟子。而把傳揚教義以及收授弟子的繁瑣教務,完全交予了遍佈人界的各大道觀。這些道觀之中,則又以廣成子坐鎮過的崆峒山問道宮最爲著名。因廣成子是老君的大弟子,故此宮中留傳的道法和武學,與人界其它道觀相比,就顯得很是完整,也比較高深。
一般只須以後的修煉者能夠持之以恆,不畏艱難,十之皆能破碎虛空,位列仙班。
說來,以上這些也僅是玄教高層何以不再收徒的原因之一,更主要的便是,作爲玄教中樞的兜率宮,宮內的法術及心訣,任一項均是玄門中最精深最奧妙,也是威力最大的。這般法術心訣別說下界授徒,固是三天師之外的其他仙人想要修煉,太上老君也須斟酌再三,或經過嚴格考覈之後方會允可;再或是立了大功,曾爲玄門的興盛作出過卓越貢獻者。
積於諸多因故,千多年來,三天師除了封神之前收過十餘位弟子外,封神之後再無一人動過這樣的念頭。且之前所收的恁多弟子,至而今,那個不是天庭顯要,或是天仙翹楚。殊未料,今日許悠竟突然說要收一凡界女子爲徒。
晁錯訝然之餘,恨不能上前捂捂許悠的額頭,看他是否發熱,或是醉酒過甚。心道,老師雖未明確說過,禁止我等再收弟子,但許師兄你想過把師傅的癮,至少也要尋天庭中人吧?如今倒好,居然侃侃而言地說要收一凡人。你有這多時間教麼?咱們留在人界畢竟不可超過一年。一年之內,妄說修煉道法,即便練武也練不出什麼來。難道,你想帶她上天?天界的靈氣壓力,你又不是不知,尋常的修仙人若不臻至煉神境界,也未必抵擋得住。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凡間女子,上去了豈不枉送性命?
思慮再三,直覺自己不可不言,否則,許悠心血**之下,果真幹出這般傻事。日後,老師追究起來,難保不治自己個糊塗之罪。
這會兒,雷倩有些愣愣,腦子裡一片空白。龍兒見她不語,上去用手肘頂了數下。雷倩回過神來,望着許悠笑眯眯的慈祥面容,期期艾艾地道:“老……老仙長,你不是在尋我玩笑罷?”
許悠微微笑起,剛想說話,晁錯忽道:“小姑娘,貧道這位師兄愛說笑話,你不可當真啊!”許悠一怔,側眼瞥來。晁錯拉他數步遠,肅容道:“許師兄,你怎突然想起要收徒弟?”
許悠笑問:“不行麼?”
晁錯道:“也不是不行。然你有沒想過,一位凡人想成仙,需時多少?其間又有多少磨難挫折?雖說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各人。但就憑咱們下界尋人的這段日子裡,又能授她多少道訣?而她又能記住多少?除非你能帶她一塊兒上天。可你不要忘了天界的靈氣壓力,若沒有一定的法力,休想抵受得住?”
許悠思慮餘裕,道:“這簡單,俟時,讓她在我那乾元洞裡修煉,若要出來,我便用《太玄剔真*》爲她護身。如此的話,便沒危險了。”
“太玄剔真*?”晁錯失聲。
所謂《太玄剔真*》其實就和當日聞仲爲小石頭所加的那個封印相似無幾。只是小石頭本身就有渾厚的法力,且當時本身的境界業已接近於煉氣還神;是以聞仲未費多大力,便使了出來。然雷倩就大大的不同了,她身上別說法力,即便武家的內氣真元都薄弱得緊。依她這樣的實力,若施展《太玄剔真*》強行爲其抵住天界的靈氣迫壓,固是功參造化的金仙許悠,天長日久之下,也必元氣大傷。
剎那間,晁錯委實不明許悠何以要待雷倩恁般好法?照理說,縱然雷倩家裡有着賽似瓊漿的美酒,也無須如此做。畢竟瓊漿中的上品碧塵酒,聞說他也至多以金丹交換。從未聽過他爲了美酒而答允傳授無塵莊三姐妹任何一門玄教心法呀?
便在這時,小石頭的雙肩忽然動了一下。這一動很是輕微,即便許悠和晁錯如此金仙也未察覺。須臾,他右手緩緩擡起。
與此一刻,微風倏急,嘬嘬有聲;掠過四幛的古鬆修竹,盎花翠柏,發出嗚嗚的聲響。原本雲淡風輕的澄淨天空,頓時陰霾密佈。
驀見氛圍遽變,衆人驚愕之餘,齊齊望向小石頭。
只見他正襟危坐,依然雙目緊閉;然腦後長髮,隨風蕩起;衣裳鼓風,獵獵作響;竟予人乘風歸去之勢。這當口,手指間尚捻一黑子,向棋枰移去。
睹此一幕,晁錯失聲喊道:“他居然思出解法了?”心下止不住半信半疑。
要知這局八卦珍瓏自他得見起,便行思坐想至今。枰上棋子不多,黑白相加不過寥寥數十顆,但在大神伏羲的妙手之下,偏生是渾若天成,奧妙無限,猶如煌煌宇宙,氣象萬千;一眼望去,雲深海闊、山重水複,棋勢波詭得既好像已然局終,又似棋局堪始;是故,數日來,任他遷思迴慮,反覆琢磨,卻始終不敢落下半子。
他自問本身棋藝,九天十地內算不得最高,但能勝己者,倒也難尋。然在此局之前,情知固窮畢生之力也難破解分毫。不料,眼前這位凡間男子,誠不知是否能徑情遂成,單見他敢捻子往落,其勇便勝己十倍,一時不免有落寞之感。
這時節,不管是懂棋的晁錯、冰清、璺兒,還是對棋一無所知的雷倩等人,眼簾之內皆是小石頭的那隻手和捻在手指間的那顆黑子。
手指急速地移動着,幾如一道黑光。大夥心旌提起,不知眼下的風雲變色是否與珍瓏將解有關。
突然,昏黑的天穹裡陡然射下一縷光柱直直地照在棋枰之上,跟着,棋枰由緩趨急開始旋轉。晁錯與許悠盡皆色變,這道光柱,他們識得分明,顯然是星宿鬥轉之下,泛射出的巨大能量。也就是說,這盤珍瓏並非看似包含乾坤,實在是本身的確內蘊陰陽。一旦有人破之,天道即覆,蒼穹頓變,九天十地的原有秩序,不定就此傾翻。
二仙驚怛之刻。
天空已是日月無光,陵外百姓四下奔逃,驚喝呼恐;環城大湖波濤際天,惡浪排空。
其情其景宛若末日降臨。
濃重的黑雲翻騰如凶神惡煞,狂野的風咆哮似猙獰猛獸。眨眼之間,大地彷彿蓋上了一層厚厚的黑幕,只見風雲肆虐,耳邊萬獸哀嚎,鳥雀驚鳴。眼看先前兀自亮麗雅秀的景色,此刻陡漆黑如地獄,諸女惶惶不可,相擁一團,心下更是爲小石頭而憂心。
她們不知道,此際的小石頭也自遇到了天大難題。
原來,當小石頭堪堪坐下之時,深藏其意識海的蝕陰也感覺到棋枰上的珍瓏。略一思忖,登即喜出望外。此局珍瓏,在這片空間恐怕無人能識,但在他原先的天外天,卻是衆大神們必修的功課。尤其這局珍瓏另外尚有妙處,在天外天裡,一般皆是前輩大神考較後進者的測試。當後進者領悟出珍瓏裡蘊藏的神機之後,前輩大神所嵌在局中的些許學識和能量,便會傳遞於後進者,作爲破局的獎勵,同時也是前輩們對後來俊彥的一種賞識。
蝕陰本出身天外天四大古老家族之一的帕森克司家。成年之前,類似這樣的珍瓏棋局不知破過凡幾,自然所受的好處也是數之不盡。此刻落難際倏見,當真令他悲喜交集,喟嘆連連。但不多時,又即嘿嘿冷笑起來。暗道,伏羲啊伏羲,你毀我肉身,錮我元神於創始家族至寶之中。殊不知,偏又自作聰明地留下這河洛珍瓏。
他如今知道,爲何適才在湖岸感覺到伏羲的氣息。說來,倒非是伏羲本人重臨大地,實在是此局珍瓏的緣故。而伏羲也決計不會無端在此世間留下珍瓏。顯然局中必有他遺留下的些許能量和學識。一旦自己得到,不說有可能就此返回天外天,單是創始家族的玄生能量結合自己帕森克司家的幻冥能量,其未來前景當真教他思之便喜,想之就樂。
要知,天外天四大家族素來各有各的能量特性。
當日蝕陰等四神陪盤古到此開天闢地,可不單是爲了好玩。其真實意圖,無非是盤古出身四大家族中的大力風雷家。作爲帕森克司家的後起精英蝕陰,始終想完成家族先輩的夙願,以本身的幻冥能量結合大力風雷家的裂空能量或是創始家的玄生能量。倘若成功,帕森克司家在天外天便可一躍而成霸主之家,另外三家俟時便不得不跪伏於帕森克司家的神威之下。
只可惜,之後的事情演變,不僅出乎意料,更是他痛苦的根源。非但沒得到裂空能量或是玄生能量,更且一下折損了三位得力干將。自己又被伏羲毀了肉身,禁錮於昊天寶鏡內。
那會兒,他是又灰心,又失望。
情知自己別說奈何不了創始家的至寶昊天鏡,縱能逃脫得出,憑自己一連串的任務失敗以及損兵折將的罪名,只怕回到了帕森克司家,依家族嚴峻的族法,自己也不過是由一個桎梏內逃到了另一個桎梏。
然而此刻黑暗之中卻倏生一絲光明。伏羲留下的這局珍瓏,其原意定是爲了傳遞於他的後裔,讓他們能在這片洪荒空間內活得安逸並且可以稱王稱霸。但他並沒料到,他的後裔着實太蠢,絞盡腦汁了萬年光景,居然也未有絲毫髮現。
眼下局中蘊藏的玄生能量和創始學識,惟有我代表帕森克司家來接受了。
想到自己一旦把玄生能量和本身的幻冥能量結合一起,回到天外天的自己當真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就算問家族前輩討個族長之位坐坐,想必他們也不敢反對。呵呵……
思及日後美好的前景,幸喜他沒有肉身,否則,難保不會手爲之舞,足爲之蹈。不過,一時間,他也興奮得忘乎所以。
然得意不久,頓又愁悶起來。
要承納珍瓏局中的能量和學識,不僅需要有強大的元神,且需要是靈肉合一的生物纔可。自己的元神儘管強大,偏偏是一個失了肉身的遊魂。若硬要取之,沒有肉身的憑恃,鐵定被衝得魂飛魄散。思慮及此,他是怨天尤人,大罵伏羲。既恨他當年硬生生地擊散了自己的肉身,又氣他如今堪堪予了自己微薄的希望,卻在剎那間悉數渺茫。
肉身、肉身、肉身……蝕陰一個勁地念叨着。
猛地想起,自己時今所待之處,不就是一個肉身?先前數番奪舍,均告失敗,未嘗不是自己的能量今不如昔之故,可現在卻有伏羲的能量放在那裡。自己以言誑他,然後趁其解局之時,迅速用他的肉身作爲某介,承納伏羲的能量學識。如此一來,其間雖有些險處,但自己勝在暗,他卻不明所裡;萬一事成,那好處當真是極天之廣,數宇宙上下,還有誰能是自己的一招之敵。
念及此,再無絲毫猶豫。即道:“小子,這棋局,你破不了罷?”
他說話際,小石頭外表虛靜閒適,實際裡,全副心神正在河洛珍瓏裡遨遊,感受着天道衰衰生生,重複往衍的至奧玄境。若有人在外喊他,未嘗能醒,可蝕陰原就潛在他的意識裡,這麼一聲,頓如是他自己叫喚自己,旋下立驚。
餘裕,回道:“蝕陰大人說得不錯,此局珍瓏至大至小,玄微之中蘊藏寥廓之理,寥廓裡惟見正大俯仰,玄微中又隱見嬗變萬端。尤其中宮五子,黑白以陰陽之理,由中心向外輻射,縱伸橫逸,如蕩槳撐舟,氣魄宏大,氣宇軒昂;但至邊隅間,頓似槳理水波,紋線殷密,宛若無數宇宙粒子交相迭撞,衍化正負陰陽。上負下正,擊穿大氣而生雷電;上正下負,形如旋渦又而生風;再看那陰中蓄陽水而成,陽爻逆天,萬澤遍佈;且看那陽裡含陰終成火,陰爻沖天,羣山鱗集;似此正天負地,合乎天道之局,豈人力可破矣?”
他心神被棋局所迷,一番話說得毫無保留。
蝕陰聽得愣然,暗道,小子不可輕侮,果然厲害。如沒我在此,再被他細想數日或數月,這盤天外天的神之珍瓏不定被他破了。
要知小石頭適才一席話,確實是宇宙間亙古不變的道理。只是他說得比較隱晦,若以現代的科學理論來闡述,無非是什麼冷熱壓或是什麼內輻射帶,外輻射帶。至於正負陰陽,便是科學家們所理解的正負電兩種粒子。君不見,時下的天氣雲圖,風確如旋渦;而雷電的生成,也囿雲層與雲層之間,正負電子的不均勻,最後相抗相互之下,倏然劈下至地。
蝕陰佩服之餘,卻不知道。小石頭原就來自於科學昌盛的年代。書本上的文字記載,那是能多直白,便多直白;並不似古人這樣晦澀,也不怕學生將來會超過師傅;怕的反而是,後人弄不明白,或是學生永遠比不過師傅。所以,他纔會分外驚訝,覺得一個偶爾開闢出的空間,竟有人可以領悟到這多天道至理,實在令他又是忌憚,又是擔心。生怕將來終有一日,這片空間內的億萬人若悉數成了大神級的人物,那自己的天外天豈不反而遜了一籌?
又想,幸喜自己待會便能將此萌芽徹底扼殺去。否則,當真教人食不甘味,寢不安枕。
當下,極是溫和地道:“小子,這局珍瓏的破法,本大人倒是曉得一些,你可想知道?”爲能讓小石頭儘快答允,他言聲裡不覺使出了天外天裡素受衆神鄙視的誘惑之音。
“你知道?”小石頭微感詫異。
“是啊!喏,第一步……”蝕陰剛想說出。
小石頭忽道:“不要說……”
蝕陰一怔,道:“爲何?”
小石頭道:“破棋局,自要靠自己的能力,若讓你教了才破,那算不得本事。”
蝕陰聽得窩火異常,倘有肉身的當日,不定急得大吐一口鮮血。咬牙切齒了餘裕,轉而以更緩的聲調道:“你知道你已經思考多久了麼?”
“多久?”
“嘿嘿……至少三日光景了。”蝕陰故意誇大事實,嚴格說,小石頭不過三個時辰而已。
“三天了?”小石頭大驚。
“是啊,是三天了。你法力無邊,不吃不喝倒不打緊。但我實在不忍心你的女友。你看看,她們也陪你等了三天。你若再不破局,只怕她們不是渴死,便要餓死了。”蝕陰以情愛勸誘。
“那可怎生是好?”小石頭急得如火上螞蟻,剛想由神思裡返醒。
蝕陰忙道:“很簡單,我教你如何破解。”
小石頭道:”教得總沒自己破解得好。”
蝕:“我教你了,此局你自然便破得快,你的女友亦可無恙。若你就此醒神,告訴外面那些人,你破不了。不但讓你的女友白白陪了三天,想必她們心裡也定然大大地瞧不起你;而且,那兩個天庭神仙此刻業已曉得你們的身份,如果不顯些本事予他們看看。嘿嘿……只怕……”
“怎麼樣?”不覺裡,出於對諸女的關心,小石頭的心神已有被誘惑之音所迷的趨勢。
蝕陰續道:“只怕除你之外,你在外面的同伴將無一倖免。”
“啊!?”小石頭驚悚。
察覺到小石頭業已心動,蝕陰趁熱打鐵,道:“你先捻顆黑子順中宮西軸第五格……”天外天對棋枰的呼法和這裡全不相同。小石頭聞言,略感愕然,懷疑蝕陰會不會是不懂裝懂。待蝕陰稍加解釋之後,依小石頭棋藝,登覺大有道理。遂照他所說,捻子往落。
在此之間,也正是許悠和晁錯解救二女,並與雷倩說話的時候。
正文第189章掀天斡地
黑子輕輕地落在玉枰上。西隅的黑子頓成一片,而原本位處北枰的七顆白子小龍,即成一片死棋。說也奇怪,勢一成,白子自動消融在棋枰上方的光柱裡,如乳於水,不留絲毫痕跡。跟着,棋枰轉勢一滯,抖動數下,復而連綿旋起;而枰上棋子,不管黑白,皆毫光畢現,嫋嫋升騰。
在旁諸人看得目瞪口呆,正訝異間,驀感天震地搖,山澤轟隆。擡眼望空,茫茫天際間,雲奔如羣馬逐原,電閃似萬蛇嬉舞。形韻豪放的漫天氣象裡,彷彿充斥着豪邁壯闊的錚錚之氣和狷介不桀的鏗鏘之音。
與此瞬間,囿天地遽變,靈氣紊亂,竟而直叩天庭。一時,無論巍峨的靈霄寶殿亦是秀雅的王母瑤臺均自顫崴抖動,那聲勢便如幾將崩坼。
聲響傳入之時,玉皇大帝夏禹正橫躺仙榻,觀舞聞樂,飲酒小酌。倏遭驚變,愜意盡去,惶然喊道:“值日官,出了何事?”說着,大袖輕拂,撤去歌舞。
一黃衣小官踏雲移入,很遠之處便跪下道:“回稟玉帝,適才那大聲響似從下界傳來。”
“下界?”玉帝蹙眉。他做了數千年的天帝,似此動靜,也是頭一遭。當年那石猴出世,誠然聲聞九天,但也比不過今日摧塌之威。想起當年就因如是,以致妖猴大鬧天宮,直把個天帝顏面悉數削盡。思及此,再坐不住寢殿,慌慌忙忙宣召羣仙上朝。
跟着整衣理裝,上御輦,八龍馭空;裹着金光萬道,散着瑞氣千條,滾霓噴霧,直升靈霄寶殿。頭前十數位鎮天大將,持銑擁旄;後頭天兵執戟懸鞭,持刀仗劍;兩旁仙女,絳紗衣,面芙蓉,婀娜娉婷,隨輦護駕。一路行去,瑞草搖曳,仙花綻放;鳳尾掃雲,凰頭三點;途經無數宮闕,遙觀重樓玉宇。
待到一分外璀璨耀眼之殿,御輦隨之落地。
玉帝由裡行出,大踏步走向外殿。此刻,靈霄寶殿內業已人頭攢動,竊竊私語聲不絕於耳。然所說言語,十九俱是適才地崩震天之事。說話間,驀見玉帝由殿後行出,羣仙無論品階高低,頓時屏氣懾息。等他高坐,羣仙叩拜,大呼萬歲。
玉帝也無暇羅嗦,揮揮手,命他們起來。隨後問道:“方纔下界究竟出了何事,那位愛卿爲朕道來?”
羣仙私下互視,陡發現,原來之前說得熱鬧,其實,壓根就沒一人真正瞭解下界到底發生了怎樣的大事?這下不免內自發噱。眼角露笑者,比比皆是。均道,原以爲只有自己陽奉陰違,貪圖逍遙,實質裡,滿殿之仙竟而萬心一同。
玉帝垂簾下視,察覺羣仙無一人語。不禁拍案而起,怒道:“爾等身爲天界上仙,居然不察民情,不識地變,似這般尸位素餐,朕要來何用?”
羣仙依舊不語,不過齊齊望向太白金星。皆忖,天庭之中也惟有這老兒與玉帝道相同,時相謀,雖非脣不離腮,卻也聲氣相投。如今你不言語,幹我們何事?
覺着羣仙的目光,太白金星乾咳一聲,列班而出,道:“稟玉帝,適才遽變來得突然,猝生之下,微臣等均不及打聽,便被值日官宣召上殿。依微臣拙見,不如立遣千里眼,順風耳,於南天門外細細觀聞。”
玉帝頷首,遂端坐肅姿,喚來千里眼,順風耳二神,命他們速去察看,待有結果,立時來報。
過不半晌,殿內原本寂靜無聲,羣仙均在等二神的回報。突然,值日官奔進,大聲道:“稟玉帝,殿外北斗星君們有事急奏。”
羣仙又愕。
北斗星君共有七人,天樞宮陽明貪狼星君,天璇宮陰精巨門星君,天璣宮真人祿存星君,天權宮玄冥文曲星君,天衡宮丹元廉貞星君,開陽宮北極武曲星君,瑤光宮天關破軍星君。七人職位雖不怎樣,權勢和天庭的尋常封疆大吏也無不同。
但他們身份獨異,淵源更高,且本身各具妙法;與北極中天紫微大帝勾陳和西極天皇大帝顓頊又是一母同胞,九子皆爲軒轅後裔。實屬天庭裡的天湟貴胄。尋常,從不見七人上過朝,即便妖猴鬧天宮那會,玉帝傳詔,令七人中的武曲星君率兵抵援,也是支支吾吾,敷衍了事。孰曉,今日玉帝未召,他們倒自行來了。
玉帝頗爲興奮,忙道:“快宣,快宣……”他只道七星有感天地遽變,特意來助一臂之力。
話音甫落,值日官叩拜,還未及轉身。
殿外吵吵嚷嚷,七個貌相殊異之人,推開殿衛,步上玉階。無庸置疑,如今有此膽量者,定是值日官口中的北斗星君。要知羣仙雖皆對玉帝全無好感,私下裡更是極爲厭惡,但場面功夫依然做得甚足,從無一仙敢當場落他顏面。常言道蟻多咬死象,畢竟那些個天兵天將也非好惹,即便羣仙均功參造化,法力無邊,但萬一教人圍毆,實也頭疼。
七星入殿,六星站後,列成一排,由老大陽明貪狼星君上前說話。他略略抱拳,頭不低,腰不彎,大聲道:“玉帝,我等究竟犯了什麼錯謬,怎地收去我們的封地?”
說話間,羣仙暗自打量,千年不見,七星仍是舊樣不改。或着道袍,或披鎧甲;有披髮跣足,有廣袖衣裙。口頭上也依舊不現絲毫敬意。
七星地位類似,職權相若,但其裝扮之異,當真讓玉帝蹙眉生疼。尤其那說話的貪狼星君更是膽大包天,冕冠垂珠,外罩十二章紋帝服,袍上風雲畢集,日月並行,顯是天帝級人物方能着的龍袍,他偏偏堂而皇之的穿上靈霄寶殿。
一時間,氣得玉帝渾身澀抖。貪狼星君所說之語,竟沒半字入耳。
貪狼星說完後,便等着答覆,半晌後,始終不聞玉帝出聲,不禁惱羞。他只道玉帝心中有愧,不敢當面迴應,當下又大聲道:“玉帝,我等究竟犯了什麼錯,你倒是說個清楚,不然難服我心。”說話時,完全沒有身爲臣下該有的禮儀。
“不錯,難服我心!”另六星君見老大扯着嗓子吼,也不怠慢,跟着起鬨開來。
太白金星見勢不妙,忙用震音術,道:“請玉帝示下。”震音術乃玄門上乘妙法,有清心寧神之效。只是天條嚴峻,任是心存善意,抑是心懷不軌,均不可向天帝擅使法術。一旦發現,立貶下凡。金星雖知律條,然他也知,玉帝根本沒存對付七星之意,時下所說,其中必有誤會。
若再不提醒,瞧七星的怒勁,只怕要攪出大亂子了。所以,才大冒忌諱地對玉帝使用了震音術。心想,稍頃無人時,我再與聖上示個歉意,諒他也不致怪罪於我。
音聲入耳,玉帝心清慮滌,忿意盡去,垂眼下視一刻,眸光瞥過太白金星。心道,要朕示下?示下什麼?貪狼星君說話時,朕正被他氣得半死,壓根沒一字入耳。
太白金星三朝元老,伴駕之日屈指算足有萬年,對帝皇們的心思,可謂瞭如指掌。接到目光示意,隨即領會,便道:“玉帝,貪狼星君說他們兄弟七人的封地消失了。”
“啊!?”玉帝失聲。聽見他自接掌帝位以來,最爲古怪的詭譎之事。任他數千年修行,也自愕然怔忪。雙掌輕按玉案,身子微起,俯身問道:“七位愛卿,你們的事,細細爲朕講來。”心下卻想,七星的封地乃北斗七星。如今封地消失,豈不是說天際沒了北斗七星。且下界震動,天庭失星,一連串的咄咄怪事結合一起倏然而現,難道喻示,天地將有一場大劫難?
要知,北斗七星位屬天方中央,統領乾坤,下應黎庶,素爲中央天庭向人界喻示天意之所;同時也是下界靈力由地輸天的唯一通道。失了北斗七星,下界的的帝皇宰輔,貴賤衆生,看不清自己的運數那也罷了;但與此同時,下界的天地山河,木物生靈皆難以向天庭輸送靈氣。
如此一來,天庭就等是廢了泰半!
羣仙原也以爲是玉帝所爲,是以初聞貪狼星君之言,並不驚訝。但見及玉帝急容,他們才知,七星消失居然是外力所致。旋下,一個個儀態盡失,惶惶不可。七嘴八舌下,靈霄寶殿頓喧闐如集市場,道貌岸然的羣仙也似集市農婦一般,在那吵鬧不休。
“肅靜,肅靜……”太白金星再次運用震音術,可惜的是此番效果不大。聞着的無非朝他白白眼,兀自說個不停。眼看金星煞不住羣仙,玉帝大怒,拍案而起,道:“爾等像甚樣子?予朕住口!”
羣仙一驚,回眼看去,只見玉帝那垂下的珠子兀自晃個不止。且由搖來搖去的珠簾間,顯有一雙噴火的怒眼,正巡視大殿羣臣。這麼一來,大夥才省起,自己等人時下還在靈霄寶殿內,怎地猝聞七星消失,便在御前大失禮儀?旋下,一個個正身端佇,斂氣屏息。
貪狼星君見玉帝也不知七星消失之事,心下也自驚愕,欲待細說分明。驀聞有人急報而入,跟着身邊噗嗵跪下兩人。低眼一看,原是千里眼,順風耳。只聽千里眼燭磊道:“稟玉帝,下界巨震,原是西洋中央倏浮一片大陸。”
“西洋倏浮一片大陸?”玉帝喃喃自語,繼而沉吟,天地間俱現異變,看來此事非同小可。當下,急命太白金星上三十三天請兜率宮老君來靈霄寶殿議事;跟着,又命大殿的四位鎮天神將去請四方大帝。原本王母也是要請的,但神將接旨一刻,值日官來報,王母鳳輦駕臨。
就在天庭衆神商榷,如何應付未來大劫之際。下界的晁錯和許悠兩位天師已是叫苦不迭。天庭不知道何以消失了北斗七星,又何以在西洋倏浮一片大陸。但他二人卻是瞧得清清楚楚。當小石頭落下黑子,劫去一條七顆白子組成的小龍後。
天晃晃,地搖搖,北斗七星跟着隱沒不見。與此同時,照射在玉枰上的那道白色光柱,斜刺裡溢出另一道光柱,與伏羲八卦臺下的那塊原本刻畫珍瓏的巨大磐石,氣氣相融,光柱相連。顯然,玉枰上的珍瓏已成了鎖匙,一旦繼續弈將下去,伏羲大帝親手雋於磐石上的八卦珍瓏,勢必隨之而動。
許悠大吃一驚,道:“晁師弟,此珍瓏居然……居然……”他二人儘管不知西洋突兀有片大陸聳起,但北斗七星倏然消失,委實非同小可。
未等他說完,晁錯道:“應物象形,內蘊天機。許師兄,咱們若再不出手阻止,待那小子再弈兩三手後,天將不天,地將不地。”跟着又自一嘆,道:”沒想小弟癡迷珍瓏,居然開柙出虎,禍害衆生。”
許悠頷首,想取出久藏不用的昊天寶鏡,攝小石頭入內。然口訣吟了數遍,枉自攤開手心,竟始終不見寶鏡蹤影。當下哎呀大叫:“老道的昊天寶鏡被人盜了。”又道:“老師說過,當日神力沖天之時,也有昊天寶鏡的氣息夾雜其內,但貧道未多睬醒。難道說……”
晁錯一愣,頓道:“刻下不是追究盜鏡的時候。許師兄,用你的落魂鍾喚那小子的神志;小弟以大勢錘擊潰玉枰,如此一來,或可挽救大劫。”說到要擊潰玉枰,不自禁的眉頭微蹙,一副心有不忍之色。
許悠知那玉枰隨了他千多年,朝摩暮撫,日夜相伴,雖非甚神物,感情卻是至深,此刻要他自行出手毀去,未免心生不捨。當下一嘆,慰道:“晁師弟,爲保天地俱寧,毀一玉枰,也是值得的。”說着,手擰一精緻小鐘,輕輕數搖,響起一陣古里古怪的鐘樂。
鐘聲響起,晁錯道:“許師兄,我省得。”話罷,卻見他裝束全改,原本峨袍博帶,儒雅非凡,此際竟是頭戴束天冠,身着寶光鎧,衣帶婉揚,威風凜凜;且右手執一八角小錘,通體鎦金,璀璨奪目。
錘身稍一流轉,鏨於八面之上的龍遊行雲,蓮瓣託日等諸般圖案,頓以一種氤氳的姿態,向外漫散,朦朦朧朧,教人渾不知是真是假?與此同時,錘身越發增大,數下旋轉後,幾若日輪託於他手。
原來三十六天師裡又分伏魔和護法兩種,晁錯是伏魔系的天師,故此法寶在手,衣束全換。而許悠恰好相反,是以,即便鐘聲搖得忒響,他依然道袍飄飄,丰神飄逸。
他二人想阻止小石頭繼續破局,然邊上的冰清、璺兒、雷倩及龍兒卻是憂心忡忡。又見及那大勢錘委實恐怖,若一記砸下,別說靜坐在地的小石頭,只怕地面都要被砸個大窟窿。無暇多思,雷倩搶上喊道:“老仙長,你們這樣的話,我石大哥有沒危險?”
見她上前,許悠止了落魂鍾,說道:“小妮子速速避開,貧道的法寶厲害,你一介凡人擋不住的。”他是關心雷倩,生怕其受到無謂的傷害。但這麼一說,無疑讓諸女愈加放心不下。
雷倩聽得他手上那不起眼的小鐘,對凡人大有傷害,心想,我是凡人,石大哥也是凡人啊!戀情中的男女原就知疼着熱,體貼入微;依倩兒對小石頭之愛,只須對方微受疼楚,她便幾如切膚剜心。這會要她退下,眼睜睜地瞧着兩位仙人治弄小石頭,當真是千難萬難。旋下也不說話,直顧愈走愈近,涕泗流漣地道:“老仙長,我求你不要對付石大哥,他是好人啊!”
另外幾女也道:“老仙長,求你了。”
許悠愁眉緊鎖,心下雖知事在必行,但見諸女這般苦苦相求,任是石人也未嘗不生惻隱。
這當口,晁錯的大勢錘早已擊向玉枰,不虞,仙錘所向竟遇一道肉眼難見的強厚氣罩。他本施得三分力,生怕仙錘毀去玉枰時的餘勁傷着小石頭。不過,逢此力所不逮之刻,自也消了保人之念。心道小子一命橫算豎算,終究不及天地之大。
思忖間,借錘身回彈,他身子凌空,雙手握住錘柄,滴溜溜地在半空轉了數下,遂猛摜而下。
諸女瞧得大驚,失聲大叫:“不要!”
斯時,龍兒不遑多慮,心下一股信念,認爲少爺切不可這般死去。下意識得奮力躍起,如青虹倏射,直撲向小石頭,意圖代他擋錘。
許悠目睹其景,不由怔然。何嘗想及,一位顯是青龍所化的女子竟有恁般勇氣,替人赴死?要知獸類修道原就千難萬難,即便是天賦異稟的青龍,也未始好得了多少。如今她已可化人,顯然已臻煉丹還神之境。依此進度,昇天爲仙也非難事。怎地爲了個凡間男子,就這麼輕易地放棄修爲甚至是性命?
間不容髮際,他既不忍心龍兒就這般死在大勢錘下;又不想龍兒上前壞了晁錯的大事。身子一晃,閃在龍兒前頭,手上落魂鍾輕搖一下。陡見龍兒“噗”地一下,直落在地,軟綿綿地再施不出勁道。落魂鍾是兜率宮三仙器之一,專對付有魂有魄之妖物。舉凡妖物或魔人,甚至是天仙一流的人物,只須聞得音響,魂魄即遭制錮,除非許悠唸咒開釋,否則,連個凡人也要不如。
瞧及龍兒被人所阻,另幾女駭然失聲,捂眼的捂眼,流淚的流淚,均覺此番小石頭必無倖免。她們雖有心學龍兒以身擋錘,怎奈本身能力不足,卻也無計可施。與此同時,許悠的落魂鍾也自搖得應天響,試圖憑藉鐘聲的效能,阻止小石頭的舉動。
晁錯使足全力,至剛至陽的大勢錘以出世以來最爲霸悍之擊,砸向氣罩。他只道,此擊必可奏功。須知他這大勢錘,也是兜率宮三仙器之一,更是老君由八卦爐中親手鍊冶出,威力無比,無堅不摧,素爲兜率宮裡最能破強毀堅的仙器。
可惜那氣罩的確怪異,剛不剛,柔不柔,既有吸納之勁,又有反彈之力;隨屈即屈,遇回就伸。
晁錯以一往無前之勢,揮錘直入,然數個旋渦似的古怪勁道,交相迭來,時兜轉,時盤帶,數刻間,即無聲無息地卸了錘勁,連個震天巨響也未發出。晁錯大愕,手一帶,大勢錘橫胸收回,跟着在氣罩周旁,點點啄啄,忽鬆忽緊,意圖尋出氣罩的破綻,欲待一舉破之。
幾番試探,任他竭盡所智,上掖下捺,左弸右勒,竟始終難尋氣罩的力點,忽隱忽現,若有若無。每次出勁,無不如墮虛空。遇着這麼一個如混沌初始般,難解難剖的氣罩,固然是深得道心,大有棋品的晁錯也禁不住心急火燎。又見小石頭業已捻起第二顆黑子,適往枰南落去。
晁錯“哇”的一聲,一大口鮮血噴口而出。無力收了大勢錘,喃喃自語道:“莫非是天意不可違?此乃天勢所趨?”
想及自己錘訣使遍,竟落得個徒耗法力,無功而返的可憐下場。晁錯是啼笑皆非,又自垂頭喪氣。他並不認爲眼前這面氣罩是小石頭所布,想當然,能讓兩個金仙束手無策,望之興嘆的,也惟有昔年的大神伏羲親手所布,方教人信服。念及此盤珍瓏不過是依原局而仿,並非伏羲大帝親手所佈之原局,心下對當年伏羲大帝那神妙萬方的法力術訣更自悠然神往。
許悠道:“晁師弟,怎樣?”他兀自搖着落魂鍾,全不知那鐘聲有否進入氣罩。
晁錯道:“許師兄,小弟業已傾盡全力,無奈事有不及。你也看到了,小弟的大勢錘竟難破那氣罩。”
許悠道:“這可如何是好?爲兄的落魂鍾搖至今,也是徒勞無效。”
說話間,眼看小石頭的第二手,已近棋枰,二人頹喪互望,心恐稍頃之後,又不知那方星辰將會消失。這當口,二人無比沮喪,偏是喜煞了在旁的諸女。她們纔不管天上星辰如何,地上江湖怎樣?在其心裡,任它海枯石爛,單須石大哥無恙,便是樁大歡喜的事體。
這時節,許悠忽道:“晁師弟,實在無法的話,咱們只能合力使出金仙解劫*,以你我的金仙法力,與氣罩行最後一搏。”
晁錯一怔,隨即唉聲道:“也惟有如此了。否則天地倒覆,縱恩師也難倖免,妄論你我了。”
許悠頷首,神情間盡是決絕。只見他雙手並指,橫於胸前,以肉眼難及的迅捷,飛快地掐訣捻印。晁錯站於他對面,做着無差分毫的舉動。眨眼間,二仙身軀冉冉升起,周遭光焰璀璨,七彩溢地。一人堅鎧硬甲,綾帶飛揚,眉宇間,倏現太極金印;一人道袍飄袂,白鬍洋灑,胸前八卦金圈,一輪輪似水如波,照耀瀰漫。
諸女不知他們意欲何爲?但瞧其凜然聲威,多半不利於石大哥,不禁又自怛恐。心想,石大哥當真命運多舛,不過弈盤珍瓏,便是一劫連着一劫,也不知他此遭能否逃脫得過。雷倩問冰清和璺兒:“兩位姐姐,這可如何是好?兩個老傢伙顯又想對付石大哥。卻不知石大哥招他們什麼?惹他們什麼?居然連施惡毒手段。”
璺兒道:“數日前,石大哥說了,他日後的重擔便是對付玄門正道。之前我總心有疙瘩,直想道士們以善爲本,石大哥何必要去勢壓他們。眼下一看,我卻覺得大有必要。你們想,連玄門中的仙人都這般不可理喻,那俗世中的道士,便愈發胡作非爲了。”
雷倩道:“二姐,目下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我們該想想怎生援救石大哥纔是。”
璺兒道:“此刻我是勢窮力拙,無計可施。問冰清妹妹罷。”
冰清聞言,也自搖首,苦着臉道:“我也無法可說,如今,惟有依賴石大哥自身的本事了。”
諸女說話間,那邊廂兀自躺在地上的龍兒叫道:“沒辦法了,絕對的力量面前,任你智比天高,也自枉然。他們眼下使得是金仙解劫*,別說少爺,縱是佛祖當此,也惟以退避爲上。”
聽得此話,諸女面色均變,幾欲癱軟在地。突然,二仙輕咄一聲,胸前各托起一輪半圓的七彩弧光,緩緩推送向前,至中央的時候,兩輪弧光迅速融爲一體渾圓,直向氣罩撲去。
所謂金仙解劫*實際便是金仙級仙人保元守神之終極心訣。
要知,舉凡修道、修仙因是逆天而爲,是以均有劫難。即便成了天仙、金仙也難避免天災地劫的順逆轉運或是心魔和外魔的侵襲。且在那時,任何外力或是法寶,皆告無用,惟用自身的修爲予以化解。故此,這解劫*便是仙人在自身感到不適或力有不逮之時,運盡全力消災解難的最終方式。
一旦施展,瞬刻間,不但心靜神寧,法力更是驟增數倍。不過此法也有限制,施展之後,在很長時日內,再難運用一點半滴的法力。如非眼下情勢緊急,幾至危如旦卵,天翻地覆,許誘與晁錯也斷不會使出這終極的殺手鐗。
“轟——”的一聲巨響。
賴以金仙解劫*的威力,晁錯和許悠使出的數倍法力攻擊,重重地砸在無形氣罩上。原道此擊勢必成功。孰料想,那道氣罩委實玄妙異常,任你攻擊犀利,無堅不摧,它自巍然不動。非但如此,由於一而再的遭受攻擊。深藏小石頭意識中的蝕陰早就忿懣難當。之前由於承納伏羲遺留的能量正急,一時無暇還擊。說來也巧,二人攻擊時,適好是能量供應的一段空隙,蝕陰不耐之餘,暗自使出彈字訣。
常言道,一心不可二用。他這般立意對付晁錯和許悠,無形中,對於小石頭心神的控制,鬆懈不少。不過,二仙卻是倒足了大黴。原本滿打滿算的全力攻擊,不但再次即鹿無虞,更被那氣罩返來的一股大勁,震得頭暈眼花,胸口窒悶,饒是金仙之身,也幾乎猝死當場。
不過,幸喜他們確實有着金仙的修爲,再者那金仙之身雖不像道祖、佛祖那般歷過萬劫,卻也當得千百劫。論起抗打擊能力,實比那些雄糾氣昂的天兵天將還要勝上許多。驀變及生下,二人丹息內循,強運法力,以掣電之速,向後捷翔。這當口,也來不及駕雲了,完全憑一口丹氣,浮空掠退。倉猝間,二人甚爲忠厚。情知氣罩彈力所至,任是金剛磐石也必化爲齏粉。若只自己退了,站在旁邊的四女勢難倖免。
慮及此,壓根不及返身,許悠拽過龍兒和雷倩,晁錯托起冰清和璺兒,一同避開氣罩餘勁的波及。雷倩被制,只當二人想挾己脅人,直急得尖聲利叫。
這一喊,小石頭受驚,不覺由棋局的迷茫裡醒來。
聽得雷倩呼救,許悠深蹙眉頭,嚷道:“小妮子,不要叫。我們是救你,不是抓你。”
雷倩那肯信他所說,氣惱道:“你們兩個老烏龜,自己要走,走了就是,幹嗎拖着我們一起?”話意裡對二仙的多此一舉,極爲憤慨。她本千金小姐,素來調皮任性,世上除小石頭之外,再難有人讓她心服口軟。又嗔又羞餘,往日在長安街市中聽來得市井粗語也罵將出來。
在她罵罵咧咧的這會兒,二仙約莫飛了百數十丈,先前好不易提起的一口丹氣業已用盡;再者手中又各託着二位姑娘,儘管份量不沉,但法力不濟下,終於支撐不住,落下地來。
雷倩卻道二仙捱罵多了,忍耐不住想懲治自己,惶急間,又道:“仙長爺爺,只要釋了我們,我保證以後再也不罵,不僅如此,而且以後天天念着爲你們燒香供奉,怎麼樣?”
許悠啼笑皆非地望着她,微微搖首放她下地。由於解劫*的後遺症,二仙體內靈氣實已枯竭,但有弊卻有利,*原是仙人巧渡內外心魔的終極心訣。此刻,二仙心境無波,雜念皆去,妄說小小辱罵,固然再厲害千倍的虐責,也當是清風www.Qingfo.Cc拂面,柔水潤心。
雷倩雙足着地,心下一喜,撒開腳就想往小石頭那廂跑去。孰料,頓被人扯將回來。回頭看,又是許悠。這下氣她不輕,惱道:“牛鼻子,怎麼又拉我?不是說好了麼?”
見她自以爲條件談妥,許悠莞爾,勸道:“不要過去,那有危險。”心下卻想,老夫子果說得不錯,世上唯小人與女子難養難馴。自己明明救她一命,偏偏被其罵得狗血淋頭,體無完膚。唉……嘆氣歸嘆氣,對雷倩的率直,竟倍感親切。
尋思間,只聽雷倩高聲道:“不行,我要過去,石大哥出事了。”
許悠聞言望去,愕然發現,弈棋的小子不再繼續破局,竟是突然站起,朝己身拳打腳踢,口中兀自嚷着些不知所云的奇異聲調。片刻後,又忽在地上胡亂翻滾,也不管有樹有石,舉凡附近能撞之物,無不被他頂得七零八落。
其情狀彷彿一頭急紅眼的公牛,如瘋似狂,令人駭怕。
二仙不知究竟發生何事,但因剛施瞭解劫*,體內法力告罄,當下也不敢接近。直在遠處望着,互視一眼後,均亟盼小石頭就此瘋去,如此亦破不了那珍瓏。同時,自己二人也大可不必再費心勞神地思慮如何挽救大劫。
見及小石頭的異動,諸女卻是又急又喊,嚷着要過去扶他起來。
正文第190章元神相鬥
由於天地色變,陵內動靜極大。
守在陵外的石虎和劉副將等護衛,終究放心不下,一起奔將進來。望見小石頭的情形,又驚又愕。石虎急問龍兒,發生何故?龍兒魂靈被制,無力迴應。當下由雷倩三言兩語的說清了前因後果。
聽完之後,石虎大怒,氣沖沖地望着許悠和晁錯,責道:“我家少爺惹着你們什麼,要你們這樣陷害於他?”他儘管鹵莽,但知眼前二人氣朗神清,仙風道骨,既是仙人,憑法力決非自己能敵;而且他又不知二仙暫失法力,此刻實已成了兩隻紙老虎。是故,他這隻真老虎忌憚之餘,竟不敢動手,僅以言語斥叱。
話罷,也不待二仙迴應,逕直朝那無形氣罩衝去,試圖制止小石頭的自虐行爲。
不虞,此際正是蝕陰的魂能和小石頭的意識爭奪肉身關鍵之刻。方圓數十丈內無不是太素神力和幻冥神力以及少許的玄生神力布成的防禦氣罩。石虎的千年功力在人間儘管厲害,可一旦遇上這三大神力的扭纏交鬥,猶如溪水遇着汪洋大滔,何嘗興得起半點風浪?
堪堪接近,頓被彈出老遠。
雄壯的身子就如當日的巨弩,如虹倏飛,“砰砰砰”的一連撞斷十數棵古鬆,方是落在地上。這麼一來,任他銅筋鐵骨,也自疼得要命,“哎喲哎喲”地叫個不停。幸他原沒傷人意,氣罩回彈,純是彈字訣,否則,若含得一星半點的崩字訣或是侵字訣。此刻,怕是已然一命嗚呼。
見及此幕,劉副將等震北護衛一個個是訝然咂舌。他們知道石虎厲害,也曉得他有些神通,可從沒想過他竟有如是變態的體軀。十數棵古鬆,株株有雙人合圍,卻被其逐一撞斷。再看他雖然撫額搽腰,狀似痛苦,可雙足蹦跳,手舉腰彎,顯然一無殘缺之態。似此銅筋鐵骨之人,也無怪他們覺得不可思議。
情勢衍變若是,諸女希望盡失。大夥裡面以龍兒和石虎的本事最大。時下龍兒癱軟無力;石虎又自無功。冰清等女眼眸汪汪,含淚相對。深知,縱然自己等人上去了,怕是忙倒沒幫着,反而大添其亂。
便在大夥思忖該怎生解救小石頭際,晁錯凝目半晌,疑道:“許師兄,看那小子或飛天,或落地,時而翻騰撲打,似在爲甚掙扎不休?”
許悠苦笑道:“眼下不管他掙扎什麼?天地能否安寧,已完全系他一身,若他能及時清醒,不再破局,此劫便算了了。但是……萬一他繼續下去,咱們這些人就只能和天地共存亡了。”
劉副將等人在旁聽得瞠目結舌,不知他是危言聳聽,還是詞不逮意,怎地王爺有偌大本事,下下棋也下出危系天地的事來?內裡儘管疑惑多多,然適才風雲驟變,天震地搖又是實打實的真事,也由不得他們不信。
半信半疑間,只聽晁錯又道:“許師兄,小弟有一事不明。”
許悠道:“你說。”
晁錯沉吟須臾,道:“此珍瓏棋局既是大神伏羲所留,理該造福萬民纔是,焉能出此遽變?你看,會否裡面有甚蹊蹺?”
許悠道:“蹊蹺不蹊蹺,我是不知。眼下也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我說,咱們該離得遠一些,你看那小子愈發狂悖,若繼續待邊上,難保不殃及池魚。”大夥舉目望去,小石頭忽而躍空,忽而落地,有時頭撞地,有時背撞樹。但凡遇着他的物事,無不立成齏粉。
比之適才把樹石撞得稀巴爛,還要來得嚇人。大夥瞧得目瞪口呆,直疑是夢魘營造出的噩境。
正當這時,小石頭猝然大叫:“你們快走,我忍不住了。快走……”說着,呻吟數聲,狀似痛苦。過了一會兒,指着冰清等女,又道:“你們快走,快走……”氣喘幾下,續道:“劉副將,我命令你速把她們帶離此處。”
劉副將初時一怔,隨即半跪於地,大聲接令。待他起身,目光掠過諸女,冰清和璺兒俱是美眸凝望,誠不言語,但秀容上分明藏着決絕之色。那是毅然陪君赴死的堅決。劉副將一嘆,心下感懷,王爺要我護送幾位小姐離去,可這會他正當受難,小姐們怕是斧鉞加身,也難動其志。
念及此,卻是又悲又喜。悲的是眼看王爺有厄臨頭,自己身爲護衛居然絲毫不得作用;喜的是王爺能有這幾位不懼生死的紅顏知己,也算是有福之人。
這當口,雷倩忽然叫道:“我們不走,石大哥,我們在這陪你。”她仍不知其中危險,在她想來,石大哥本事奇大,自有妙法化險爲夷。況且若在危難際棄他而去,也大違自己心願。與此同時,始終夾在樹縫裡的石虎好不易緩過氣來。彈身躍起,朝半空中的小石頭望望,繼而轉身奔回,揚聲道:“孃的,少爺外面那氣圈太厲害了,我破不進去。”
龍兒看着他道:“虎弟,咱們限於法力,今日怕是無法解救少爺了。”
石虎頗爲喪氣道:“那咋辦?”尋常遇着疑難,因龍兒心思縝密,總由她做主定計,此刻亦不例外。
龍兒搖搖頭,美眸裡第一次流下了蘊涵情感的淚水。石虎怪異地凝視着,費解姐姐怎與人類女子一樣,顯得那麼孤弱無助。左思右想,簡單的腦子裡,實在索解不出確切答案,遂即作罷。
許悠與晁錯互望一眼,內心詫異莫名。須知,獸類衍人是法力修煉到了一定的境界,但一般妖獸想擁有人類那樣的複雜情感,卻是一樁曠日持久的事。有的妖獸法力無邊,涵蓋三界,但其情感世界仍如一張白紙,除了獸類與生俱來的物競天擇,爭殺拼鬥之外,再無絲毫憐憫或情愛。這樣的妖獸即便再厲害,最終也難逃天地循環的制裁。
是故,妖獸的大成修煉,往往是深入人世,與人相伴。每日悟人性,通人心,習人道,甚而與人談婚論嫁,待自身妖性泯滅,情感豐富,妖字便去了最上一撇,成爲真正的女子或大丈夫。俟那時,妖道的修煉就臻入小乘境界,是謂妖仙。
之後,又須學修道人一樣,洗心滌慮,盡忘世間喜憂樂悲,最終還意識茫茫,如大宇澄淨。
如此成功過劫,方始踏入大成境界。
這也是獸類和妖孽一流之輩修仙,爲何比人類來得艱苦困難的主要原因。同樣,天庭衆仙素來鄙視非人之物,一旦有妖或獸想循正道修煉,等來的往往是天庭的阻擾;反之,若它們棄正就邪,嗜殺成性,所謂仙人之輩則樂得逍遙閒逸,除非它們鬧得實在不像話,纔會出手殲滅;否則,言必大道仁和,說必慈悲爲懷,只要不殺到自己頭上,那是睜眼閉眼,漠不關心。
此時的龍兒分明堪達衍人境界,偏偏已有情愛意念。由不得二仙感慨世間紅塵果如染缸一般。幸喜自己等金仙少履人世,否則,勢必大傷修爲。而且,二仙也在思慮,時下一龍一虎分明是循正道修煉,一旦功成,日後修爲無可限量。自己是要伺機殲滅之,還是故妄聽任之?
二仙蹙眉深思,時值不決這會兒。
突然,小石頭一聲大吼,身子由地往空,緩緩浮起,身周圍散射着一種氤氳般的灰黑色光暈,但凡外界的大千光明無不被其吸收殆盡,彷彿要吸進天地萬物。而小石頭藏身其間,卻似魔神升空,威勢凌天。不須臾,天際火紅的晷色愈漸黯淡。反之,這輪黑色光暈偏生給人一種新日旭升,舊日將杳的古怪念頭。
但見它其色雖黑,其澤卻耀,炳烺之彩如天空火燭明照大地。
許悠與晁錯互相看看,皆忖,照此演變,天地都將傾覆,我等還唸叨什麼妖獸不可正道修煉的常規。唉聲嘆氣間,倏忽發現,那灰黑光暈極爲詭譎,隨其光照範疇愈趨增大,凡光影籠處,大地萬物盡皆消融。固是合人抱的松柏和重千斤的磐石,也如冰解於水,再不復其形。
二仙瞧得駭然瞠目,這般威力無比,聳人聽聞,由法力聚凝而成的光圈,有生以來尚是首次得見。當下顧不得繼續觀察,嚷道:“我們快走,遲則生禍。”
雷倩俏眼乜斜,譏道:“你們怕死儘可離開,我與幾位姐姐是不會走的。”她扶着氣喘吁吁的龍兒,對二仙好感盡去,心想,若非那勞什子的破鬼鍾,龍兒姐姐焉會如此?
許悠急道:“小妮子,你懂什麼?固然你們留下,又頂得什麼用?”
雷倩答道:“就算沒用,我和姐姐們也絕不拋下石大哥一人在此。”任他說的迫切,她自回得斬釘截鐵,毫無商榷的餘地。
這當口,眼利之人均能看見小石頭的面容膚肉抽搐不已。而他兀自在那急喊:“你們快走,快走……”音量愈發微弱,斷斷續續的幾若氣絕。
眼看雙方僵持不下,二仙說要立即離去,而雷倩等諸女一意要與小石頭共存亡。出身軍營的劉副將在旁留意半晌,終於決定相信二仙所說。抱拳道:“幾位小姐,王爺下令,讓你們離去。末將不敢不從,還望小姐們不要怪罪。”話罷,揮手喊來跟在後頭的軟轎,又命餘下護衛先自護着諸女離去。
雷倩大驚,面對上前抱拳領命的兩名剽壯護衛拳打腳踢,就是不願上轎。口中尚且大嚷着:“你們想造反不成?”她父親是秦軍大帥,府中出入軍人俱是父親屬下,耳薰目染下,自有一股凌駕衆人之上的大小姐威風。此刻發作出來,唬得兩名震北護衛束手束腳,那敢碰她絲毫。
況且,護衛們皆知,在場諸女均是王爺的紅顏知己,保不定以後就是自己等人的大小王妃。望着她的潑悍模樣,又是頭疼,又是無奈。回頭望着上司劉副將,瞧他怎生處理這兩難的局面。
便在這時,一直癱軟在地的龍兒忽然縱身躍起,手一伸,順勢制了雷倩的昏穴,遂吩咐護衛道:“還不扶她上轎?”雷倩迷厥那當兒,難以置信地瞧着她,驚聲“龍兒姐姐,你……”前一刻龍兒尚且無力,此時竟能制住自己,尤其還幫着外人,教她又是傷心,又是悲痛。
護衛狂喜領命,架起迷迷糊糊的諸女上了軟轎。
龍兒回過頭,對許悠道:”許天師,我已完成了對你的允諾,希望以後你們再不要插手我少爺的家務事。”
許悠老顏訕訕,道:“這個自然,這個自然……嘿嘿,小妮子,這次多虧你了。”原來,他在旁見諸女要死要活的不原離去。情急餘,唸咒解了龍兒的禁錮,要她負責帶走雷氏姐妹和冰清。龍兒通曉法力,自然曉得諸女留在此處也是徒勞。與其身處危境,毋寧走了倒好。故此一口應承。
聽他滿口謝意,龍兒毫不動容,板着俏顏,道:“此番少爺臨難,說來全是弈棋之故。若少爺有甚長短,我龍兒在此發誓,他日定要你們二人付出代價。”話罷,逕自行到轎旁。
許悠聞言氣沮,望了眼晁錯,無奈地搖頭苦笑。心想,那小妮子是神獸之身,儘管修煉之途危難重重,然一旦大乘,其威力勢必非我等能敵。唉……何曾想,原是輕鬆的下界一遊,居然生此忒大變故,還多了一位教人日夜憂心的未來大敵。
嘆息之餘,護衛們詢問劉副將要否起轎離去。
劉副將頷首認可。待軟轎起來,他卻沒一絲同行之意。護衛們詫異,問其因。劉副將道:“本官護衛王爺是職責所在,此刻若舍王爺離去,日後豈不愧天怍人?”
護衛們一愣,呆呆地望着他。
劉副將颯然笑道:“你們護送王爺的幾位紅顏知離去,是我的命令,也是王爺的命令;只須她們安然無恙,那我的任務便算是完成了。此刻,則是我作爲護衛的職責,我要陪着王爺。”一番樸實話語,無氣吞牛斗之勢,卻也戛玉鏘金,正氣俠烈。
聞言下,深知他有捨生之念,數名護衛跪地叩首,幾滴淚珠順他們面頰淌下,滴在石板上。擡起頭後,淚乾容絕,滿面正肅,齊聲道:“請副將大人放心,卑職等就算丟了性命,也決不讓幾位小姐損傷分毫。”
上司寧願捨命不想瀆職;屬下竟也願意豁出性命。這般世間的軍人職責,看得千多年來始終逍遙天庭的兩位天師,目瞪口呆,費疑不解。
劉副將一個個地拍着他們的肩膀,和聲道:“去吧,先送小姐們至官驛,若三日後王爺未至,便直接回汴梁。”
“嗯!”數名護衛應聲。平時軍中均用“咋”字,此刻由於劉副將從容面危厄,平淡看生死的剛直稟性,令他們心旌悲慟,感慨萬千。那一小小的“嗯”字,委實包含了對劉副將的無限允諾和無畏生死的直壯氣勢。
軟轎急速地離去,二仙在旁跟隨,龍兒石虎護衛在後。
目送衆人遠去,劉副將回望光暈中的小石頭,喃喃低語:“王爺,末將蒙你錯愛,忝爲此番南行的護衛首領。此時,便是末將的報答之刻。”說罷,眼神堅定,身姿更挺。
與此瞬間,整個伏羲陵前噼裡啪啦的炸響不斷,時此風暴的方圓百丈內,獨剩下兀自狂喊狂叫的小石頭和筆直屹立的劉副將。法力凝成的風圈和氣勁,仍在四處肆虐。松柏擋不住罡風的吹襲,一棵棵傾頹倒地;丈圓的青石板順勢掀起,連綿不絕。
瞧着大夥終於離去,小石頭欣慰不已,但發現劉副將竟未跟隨,又不禁詫愕。
不過,這會元神拼鬥正急,實在無暇詢因。
先前,他原想以昊天寶鏡的威力,再加上自己新悟的太素神力,重新封錮蝕陰。可惜蝕陰已吸納了些許伏羲的玄生能量;更可惡的是,值此關鍵,昊天寶鏡竟一時分辨不出孰敵孰友。
他那曉得,自己與蝕陰的兩股魂魄元神,一個有太素印記,一個有玄生能量,彷彿皆是它的主人。寶鏡儘管通靈,但畢竟沒有思維能力,全憑氣機感應。無法認清敵友之前,索性袖手,作壁上觀,任二人元神你死我活得殊死搏殺。
如此一來,既失了奧援,又孤軍奮戰的小石頭頓時岌岌可危;儘管沒有節節敗退,然也難有勝機。
數番挾勢出擊,均遭敗北。這也是適才爲何風暴突起,天地變色的最大原因。畢竟三股神力的糾纏,在此世間,也惟有鴻蒙時代諸神拼殺際方有,至今,足有數萬年未遇此忒大能量了。
幾度無功,且差點被蝕陰擊潰自己的意識。急忙間,小石頭凝心守意,緊縮元神,伏藏一側,再不輕易出動。瞧他退卻,蝕陰喜出望外,心道今日成敗在此一舉。是勝是負,惟看孰勇孰怯了。念及於此,龐沛無比的魂能毫無保留,盡情的撲將出去,宛若急風暴雨,在無邊的意識海里掀起陣陣駭浪,涌起滾滾驚濤。
反觀小石頭的元神一觸即退,大有一敗塗地之勢。
蝕陰見之更喜,爲讓小石頭的元神徹底冰消,登然狂攻瘋進。原本渾圓的意識團,漸漸拉成一條長龍。仔細打量,頭粗尾疏。龍頭由大股的魂能組成,能量之強,世間少有,倘若完全爆發開來,許能立炸星球。但再看其尾,稀稀疏疏,只有零散的數點魂能維繫着,愈到後頭,幾若消失。
顯是進速太快,有些魂能跟隨不及。如此種種,歡喜之下,自然察覺不了。而且,蝕陰也未發覺小石頭誠然一退再退,卻是進退有據,裕如從容。
這時,小石頭的元神囿於退縮凝聚,至極邊極隅時,已成渾厚氤氳狀,雖嫋嫋卻不薄曦,猶如張功搭箭,蓄勢以待。
反觀蝕陰,徑直嘿嘿陰笑,眼看他再無可退,當真意歡心喜,樂不可支,彷彿業已回到了天外天一般。數萬年夢寐以求的期望,有朝一日終告實現,固是大神級的人物,也難保寧靜心態。倏然而至的狂喜,令他浮囂喧躁。腦子裡惟有一個意念,便是乘勝追擊,徹底滅他元神。至於對方何以如此不堪一擊,依他數萬年來的桀驁心態,根本沒想及半點。
魂能凝成的長長黑龍,怒吼一聲,揚起前爪,彈身撲去。
與此同時,小石頭倍感緊張。望着瘋狂而來的猙獰利牙,兇猛眼神,怯意不自禁的涌起,暗自擔心自己的計策,能否成功?思忖間,不自禁的又退些許,讓出大片轉圜。要知道,人的意識海,原就是無限大亦可無限小。升騰縮凝無不隨心所至。在蝕陰看來,小石頭的元神已退無可退,然未料,他不過稍動心念,頓又闢出無垠空間。
蝕陰一擊撲空,嗔意大生,咆哮聲中,再次揉身躍去。
孰料想,小石頭的元神竟始終順衍《龍行八法》的奧妙身式。適才且戰且退,施展的便是八法中的金龍嬉雲和
蒼龍入海。現下拼死纏鬥,則又使舞龍乘風和神龍無影。《龍行八法》原就是崑崙一脈至高的身形步法,其間奧理包羅萬象,窮盡天道。可以說,數千年來,練習八法者,惟有爐火純青,卻難臻登峰造極。
小石頭初得八法,便與散宜生這般的武學大宗師在長安相國寺前斡旋百招,幾乎平分秋色。之後,又在廣智的兩儀八卦陣內,更悟一層;再往後,隨着功力增長,眼界開闊,數番喜怒交集的感遇;他在《龍行八法》上的領悟,實至前無古人之境。
正囿此因,同時《龍行八法》又是他初入江湖,唯一經過系統修煉,並經高人親口指點的絕世武學。危難之際,首先想到的就是這數番保得己命的曠世身法。也不管肉身相搏和元神拼鬥之間有甚區別,逕顧依着*施爲。如此一來,倒被他誤打誤撞的一箭中的。
*既蘊天道無極,又含先天八卦,講究的便是逸動如驚鴻,靜屹似兔蹬。
即便肉眼看去,完全靜止,其實內裡無一不在似動非動的跌宕狀態。就如大地靜寂,彷彿萬籟無聲,實質生命之道無時無刻不在運動着。不過肉眼凡胎無法得睹奇觀而已。而且,想深得《龍行八法》的神髓,便須演練者身心俱融於天地,融於自然,達到物我兩忘,物我一體的境界。
可惜,舉凡有肉身者,固是怡然齊物,心契於道,舉手投足無一非道之所在;然肉身的桎梏和約束,也是無可否認的事實。因此,崑崙自創派始,一直就有欲修《龍行八法》,勿要心存登峰造極之念,但求循正道,濟剛柔,天人合一,神形俱化,臻至爐火純青之境,便算得大乘矣。
這會兒,小石頭純用渾厚的元神演繹《龍行八法》,當真是放之彌廣,凝之彌芥。在自己營造出的廣袤意識海里,時而疾趨疾退,時而龍拏虎攫;完全沒了肉身的制約,那行雲流水般的舒緩飄逸,輕柔圓滑如太極初生,包容宇內;連綿不絕似大千世界,萬疊千重。
似此超脫仙凡的混沌身法,直教蝕陰看得是眼花繚亂,欲撲右,忽焉在左;欲擊左,倏忽在右。起落無端,斷續無跡,幾番重擊均告失敗。片刻後,蝕陰愈鬥愈是惱火,觀平生所遇大敵,似今日這般抓無可抓,咬無可咬的窘狀,也算頭一遭。
咬牙切齒裡,大罵道:“跟那伏羲一個鳥樣,你就不敢與本大人真正的鬥一鬥麼?”
小石頭沒答話,此刻完全沉浸於*給他的舒暢快感之中。他知道,自己這會已立於不敗之地,只須照此演練,任蝕陰力能扛鼎,自己卻如生根虯鬆,牢扎大地;假是對方驚濤駭浪,自己又頓成一葉扁舟,隨波逐流,終不傾覆。
又是半晌,蝕陰氣極暴跳,大吼大嚷。不覺中,龍形的魂能已拉伸爲一條長長的細線,由於缺少後續魂能的維持,龍首的尖嘴利牙漸漸淡化,直至虛無。可他仍無半分察覺,兀自攻個不停。
畢竟今日一戰委實幹系甚巨,倘能勝之,不僅有望再獲肉身,重返故土;且一旦糅合玄生神力之後,自己家族鐵定能在天外天一枝獨秀。俟那時,另外的三大家族,將徹底匍匐在自己腳下,只須哼得一聲,便可教他們顫抖半天。這般樣的威風,如此的煞氣,想想就讓他欣喜若狂。至於眼前的小子,只是自己霸權道路上的小小芥蘚,略微一掃,定可悉數清除乾淨,又有何慮?
他想是想得挺美,殊不知,眼下的一切,完全落入小石頭的彀中。
想那小石頭跟着一代智聖奚方學習兵家韜略足有數月,縱不能謀算千里,但這般算計人的策略,未嘗不能施展一二。之前一退再退,實有兵家堅壁清野之策在內;他一邊空室清野,一邊斂後疏前;任蝕陰氣吞牛斗,咆哮如海,他始終深循避其銳氣,擊其惰歸的原則;一步步地退卻,向後縱深開拓。
再者他對蝕陰原就有的忌憚之意,行事起來更是謹小慎微,戰戰兢兢,那恐慌之態無須做作,皆出自然。如此讓蝕陰愈發深信不疑,壓根沒想及這有時蠢蠢呆呆,不知變通的傻小子竟會出計謀算自己。隨着不斷追逐,他的魂能一再消耗於無垠的意識空間內。倉猝內,又怎及蓄勢?
這會又自遊鬥半晌,魂能的消耗便越加厲害。與此同時,小石頭也知自己的反擊時刻已至;若再拖延,保不定被其緩過氣來,萬一功敗垂成,便悔之晚矣。思及此,神念略動,原該無形無影的元神意念,頓如神龍夭矯,張牙舞爪。
瞧他元神竟衍龍形,身爲龍之祖宗的蝕陰放聲大笑:“臭小子,果是活得不耐煩了,在本大人面前居然以龍形攻擊?哈哈……”得意不久,登呼不妙。小石頭衍化的龍形,根本就形似而神非。外表看去,神龍飛騰,猙獰惡相。實際裡完全就如一條納百川,容千流的奔騰大江。
太素乃質始,宇宙萬氣虛無飄渺,莫不以其而聚,最終衍生萬物。
習得《太素心境典》的小石頭,經無數目感,身感,心感,再由多寶傳之最後心訣經要;終於悟天通神,上窺大乘之境。如果說他先前的那多身感體覺是無數圓潤璀璨的明珠,那多寶所授的心訣就是一條金線,串起無數明珠,和諧地搭配一起,最終變成一條鬼斧神工的完美藝術品。
由太素神力錘鍊而出的元神,論攻擊力或不如太初、太始、太易,更不如四氣胚源太元之力,但說到防禦之堅韌,卻無出其右。當年靈寶天尊在封神戰裡,就是憑其卓越的堅韌防禦,以一敵三,大戰七日七夜。儘管結局慘敗收場,但合三大萬劫之境的高手,仍只能滅其肉身,而難毀之元神,便可看出太素神力的防禦之韌,確不愧爲九天十地內的最頂尖。
說道防禦,似高壘深溝這般純粹的消極防禦,自非太素神力的可取之法。華夏自古便有以消代打,四兩撥千斤的武學防守至理。但這樣的防守也非太素神力的精髓。
問世間何者最弱?水和氣。世上任一生物均可用之,使之。
再問世間何者最堅?又是水和氣。世上有何生物離得開它們?
是故,天下之柔弱莫過於水和氣,最卑下的也莫過於水和氣;然而,最堅強的勝利者也是水和氣。它們以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任你無間有間,皆無所不入,又無所不能出,看似虛無柔弱實則無物可摧之。
此刻,小石頭的元神,經太素神力的煅煉培冶。外形雖以《龍行八法》的神龍無影式,騰挪跌宕;內裡卻是氣吞萬里,又有水之浩蕩。進則似懸河瀉水,搗虛批吭;退則波濤卷涌,恣肆徜徉;如煙波浩淼一汪大湖包裹住蝕陰的魂能。任他左衝右突,卻自隨屈就伸,人剛我柔;看去似乎絲毫不含抵抗性,關鍵處甚至一閃遠遁,但神力所至,量同太虛,如鴻蒙初闢般的薰天赫地,蝕陰的幻冥神力竟始終不得其罅。
數番進襲,原以爲業已尋到了小石頭的元神,偏偏破入空處,就像一羣如狼似虎的士兵,奮力破城之後,入去一看,竟是一座空城,枉自空歡喜了一場,最終撈不到半點好處。而這樣的話,士兵尚可退出空城,但蓄勢出擊的魂能,如此幾下之後,那種剛剛看清方向,卻倏忽間黑暗一片;同時敵人又不斷打擊自己的破綻;即便是創世級的大神,久而久之也難免自慄生危。
駭極之餘,揚聲說道:“臭小子,有種你就別溜,與大人我好生鬥鬥!”他此刻言語,一來壯膽,二來以言誘之。直盼小石頭突然犯傻,棄了這古怪的遊斗方式,與自己正二八經的以力搏力。
說話間,小石頭的太素神力愈發磅礴,幾有撐霆裂月之威。而黑色的魂能則一反之前的囂張氣焰,不僅抵擋艱難,更教蝕陰可氣的便是,那旋渦狀的柔韌氣勁,一波一波的卷滾,竟有吞噬之效。自己剛纔還算渾沛的能量,此刻居然被其消融許多。
大費躊躇間,他越想越覺不妙。暗罵適才小石頭醒來得真不是時候。若再晚些,待自己融合了玄生能量,以幻冥和玄生相結合的大威力,鐵定可以消滅這傻小子的元神。可惜人算不及天算,外面那妞兒無端叫了一聲,竟喚他醒神,害自己眼下落此窘境。
便在他慮思半刻的時候,魂能又自消逝不少。這下,他才真正的怛恐起來。心道,這小子簡直比伏羲還要厲害,當年伏羲即便毀了自己的肉身,終究難以滅我元神。時下,他這古怪勁道當真詭譎難懂,論威力雖不及自己的幻冥能量,但目下元神相鬥,居然大佔便宜。尤其是在自己大折實力的階段,遇着這般能量,委實不能匹敵。
思緒既明,退意即生。嚷道:“小子,住手,住手……本大人不與你打了。今日饒你一遭。”儘管開口乞饒,神詆的尊嚴,仍讓他嘴硬舌堅,死活不願承認自己實在是奈何不了對方,才認輸的。然一番話後,又自踧踖不安,忐忑惶恐,生怕小石頭不應。
不料,小石頭壓根不知自己實已有制蝕陰死命的本事。何況,當年靈寶天尊不過是仙體,憑老君、如來那樣的高手對他的元神依然束手無策。如今他面對的可是創始級的大神。依他想法,如今能得自保便是極幸運的事體,那有別它嗜求。聞言之下,立即回道:“你不騙我?”
“不騙,不騙,本大人堂堂的天外天大神,豈會騙你這娃兒?”急切間,倘非只有虛無的靈體,蝕陰恨不得大拍胸脯。
小石頭思忖餘裕,暗道,如此遊鬥下去終非良策。一旦他緩過氣來,重整旗鼓,憑自己的能量決計抵擋不住。念及此,便道:“我問你,爲何適才昊天寶鏡不奉我的號令?”這話問得忒是無禮,連大人二字也沒說。
蝕陰這時自顧不暇,也無心思念叨這個。答道:“昊天寶鏡是你的寶物,我怎知道里面緣故?”
說話時,二人意識間的爭鬥並未緩下。那空曠黝黑的意識海里,時而春光明媚,時而酷風肆虐,除冬去春來的四時變遷之外,斗轉星移的天象演化,更是演繹至矣盡矣。電閃雷鳴、雨雪霜凍、洪水颶風乃至地震山崩、潮汐海嘯。如此瘋狂的自然現象,也幸是在意識海里,若換在世間出現,只怕人類將絕滅殆盡,無一倖存。
照理這些天象進攻,作爲當年司職晝夜的大神蝕陰,可以全不當回事。但其間若夾雜了宇宙質始的太素神力,其威力實非尋常可及。他既無斷脰決腹的堅毅,覺知不妙之下,竟興不起半點抵抗的心思。何況恁多攻擊裡面,尤有吞噬能量的古怪勁道,視能量爲性命的蝕陰,焉肯輕易失去。故此,凡有攻擊來臨,均自死命迴避,惟有實在躲閃不及時,方是回擊一二。
不過,小石頭的太素神力卻是愈用愈熟;柔柔的氣息,滲透入渾厚的意識,脫離了肉身的桎梏;施展起《龍行八法》,無論側翔欹出抑是外朗緊斂,均是隨心所欲,無所滯礙。此刻,早已分不清自己使得是八法中的那一式身法。動折轉圜之間,只着意變化,卻盡忘陳式。一動一折,簡樸至極,無論身式和步徑已不再局囿於八法之中,但勁健曠達之處,偏是酣暢淋漓,綺麗豪放。
而且,每當遊折轉圜之間,必有幾縷淺白色的薄霧狀能量,潛入他的意識裡。之後,茫茫意識煥發出無比氣勢和威力,仿如乘高決水,浩蕩奔涌。其間根本尋不着半點破綻或罅疵。任蝕陰如何躲閃,最終,卻如大浪淘沙,沉滓泛起,只能面對面的硬抗纔可避免被圍之困。
又自纏鬥半晌,蝕陰心膽皆怯,急速向後退卻。
小石頭一愣,喚道:“既然你不想再鬥,咱們住手便是。不過,你以後切不能再住在我的意識海里。”他牢記一句俗諺:“莫信真中真,須防仁不仁。”儘管蝕陰說道,不再暗算自己。但這預先的防備,還是要得。畢竟總有一個意識魂能,在自己的意識海里虎視耽耽,換誰,誰都不會寬下心來。何況,蝕陰的突然攻擊,已不下數次,誰又能擔保下次不被他暗算成功?
蝕陰沉吟餘裕,答道:“不鬥就是不鬥,那來恁多要求?況且,我不住你這,又住那去?”
小石頭聽得啼笑皆非,蝕陰此言顯有無賴耍潑的意味。就像一痞子,原本無家無宅,卻硬要住到一良善人家的家裡。這等窩囊氣,教他怎生接受得了?當下道:“我不管你上那去?反正以後你再不能待在這裡。如若不應,咱們便繼續手底下見真章好了。”由於蝕陰臨鬥逃逸,他這會信心大增。暗道,這廝素來桀驁,既已出手,焉有半途心軟之理?裡面定有甚蹊蹺,許是他身有病疾,這刻已然暗中發作。
他一人胡思亂想,悄自猜測當兒。蝕陰慮思片刻,道:“這樣吧,小子。你眼下要我就走,實在爲難了些。不如暫緩一段時日,待我復些元氣再說。你看如何?”
小石頭剛想點頭,忽想起,若讓他復了元氣,俟時誰走誰留還不定呢?豈可答允?忙道:“不妥,不妥,此事殊難從命。”
蝕陰大怒,墨黑色的魂能彌散半天,飄來蕩去。高聲道:“小子,你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本大人豁出去與你再鬥一場。”數言間,他的魂能緩緩凝聚。只是這當兒的魂能駁雜不純,渾厚有餘,威力不足。單須予他些許時辰,把伏羲留下的玄生能量,融合完全。便不必再這般低聲下氣的求和。不過,小石頭先前參雜太素神力的龍行八法,未嘗不令他深有忌憚。這會實已不存小覷之念。
瞧他說之不通,小石頭好生爲難。既不想蝕陰的魂能久住己身,又不想和他繼續纏鬥下去。
便在這時,黝黑的意識海里猛地閃過一道光柱,恍如霹靂劃空,撕破天穹,壯觀已極。瞬刻間,照亮萬里方圓。二人同時一驚,循聲望去。只見一輪金光熾熱的圓日由氤氳薄曦裡冉冉升起,眨眼便臨至半空。周遭翻滾的氤氳,飄溢七彩,流麗異常。
瞧着儘管豔麗,不過二人均沒審美之心。
這輪紅日非是別它,正是之前千呼萬喚,終未見影的昊天寶鏡。小石頭吃不准它稍頃會幫誰?不禁忐忑起來。而蝕陰在其手裡,也吃過無數虧,說不忌憚,那是作假。何況他這會盡管暫落下風,但也非全無一拼之力。可昊天寶鏡萬一突然襄助起那小子,那自己鐵定虧輸無疑。
二人均緊張地望着寶鏡,又各自謹心慎神,極怕寶鏡猝然攻來,被對方偷襲得手。就在雙方俱不敢輕易擅動的時候。小石頭的意識裡忽然閃入一個龐大無比的虛影。倏然發現有異物,小石頭大吃一驚。定睛細觀,頓即更愕。來得竟是一能量虛擬的怪物。
說是能量虛擬,實在是此物形象飄渺不定,如影似幻,堪堪出現時就像一幅抖動的畫面,似乎電波不穩,就將消失的樣子。說它是怪物,此物竟是人面龍身模樣。短而粗的龍身,嵌滿頭大的銀白色鱗片,泛射出一股聖和的光芒。
心驚膽悚餘,再打量此怪物的人面。
圓圓的臉龐,慈眉善目,卻又無比威嚴。頭上綰一方巾,眉宇間尤生一目,如星月明朗,清澄生淨。注視間,竟覺分外親和。脖頸以下,着一件高古雅樸的衣衫,似袍非袍,似鎧非鎧。有威武之氣概,又有飄揚之瀟灑。
揣揣不安際,那怪物忽用柔和之極的聲音道:“孩子,不認識我麼?”
“孩子?”小石頭心頭詫異,暗道,這稱呼好像多年未聽到了。前時在汴梁,震北王妃也這麼稱呼自己,但感覺裡似乎遠沒眼前這怪物叫起來那麼貼心舒服,令人孺慕。這怎麼回事?難道,美麗而慈祥的王妃,在自己心目中居然不及眼前這個瞧起來駭人的人面龍身怪物。
不覺裡,怔怔地問:“您是誰?”
怪物呵呵一笑,道:“我叫伏羲。是你們的締造者,也是你們的保護神。”
聽到這裡,小石頭的意識靜靜地凝佇在半空,再不復先前那般行雲流水。面對自己的祖先,華夏文明的始創者,他是又驚又喜,思潮如海,畏威懷德之情無以復加。不由期期艾艾地道:“那我應該叫您什麼?大帝?還是祖爺爺?”
伏羲慈笑道:“叫我父親吧。這片空間的人類,應該都是我的血脈後裔。”
“父親?”小石頭愕極失聲。心道,眼前這位老祖宗遠隔自己數萬年,叫聲爺爺,都嫌喊小了。他竟要自己叫他父親。這不亂了輩分?
“不願意麼?”伏羲和藹地笑着。
“不……不……我願意……父、父親。”小石頭慌忙迴應,緊跟着礙口滯舌地叫了一聲。喊出之後,一種寸草驟遇春暉的澎湃心情,令他迭口呼喚:“父親,父親……”連續數聲,一時幾有涕零如雨之悲感。
伏羲聽得很是歡喜。連聲道:“好,好……”
小石頭道:“父親來此,可是爲了誅滅蝕陰那廝?”
伏羲搖搖頭,道:“蝕陰乃天外天的大神之一,當年爲父錮他,費了好大勁。此刻,不過是我的虛像,又那來能力滅他?況且,他淪落數萬年,已算可憐。若再強要滅之,不免太過手辣。”
小石頭點點頭,道:“父親說得甚是。不過他居在孩兒的意識裡,總惦着奪我肉身,每當思及,便讓我食不甘味,寢不安枕。”
伏羲道:“他想奪舍,無非爲了重返天外天。而且,之前爲父隱於珍瓏棋局中的學識和能量,已被他吸取少許。一旦被他徹底融合,再想要奪你的肉身,當真輕而易舉,不費吹灰之力。”
小石頭驚惶萬分,急道:“那可怎生是好?”
伏羲淡笑道:“莫急、莫急……孩兒,他只吸取了少許而已。泰半的能量尚在棋局裡。原本他的詭謀差點得逞,幸而你能及時省悟,與他爭奪意識海的主導權。這才讓爲父警覺,及時煞住棋局的能量外泄。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父親的意思是……?”
伏羲道:“要誅滅蝕陰,惟有賴你自己的本事。此刻,爲父把餘下的能量輸送給你。待你徹底融合完全,便有與他一搏之力了。”
記得靈寶的元神都難以滅絕,那大神級的蝕陰豈非愈加難滅。小石頭道:“父親,他可是大神啊!他的元神能滅麼?”
伏羲道:“世間萬物誰不能滅?昔日,盤古大兄神力蓋世,尚有性命之危,又妄論蝕陰?”
“嗯!”小石頭應聲,心下依舊沒有半點希望。只是念着莫要讓伏羲看不起自己,是故強自答允。
便在這時,伏羲的虛像漸漸淡化,凝成一道銀白色的能量流,直往小石頭的意識罩來。剎那間,就如溪渠遇着大海反灌,洶涌奔騰的渾厚能量,宛若山洪決口,傾倒而入。一波接着一波的沖刷,一浪高過一浪的注入。與此同時,蝕陰終於覺察出小石頭的不妥。
先前,囿於深爲忌憚的昊天寶鏡猝然出現,令他不敢移目它往。但久久未見寶鏡動跡,便忍不住向小石頭打量。他乃大神出身,自然瞧得出天外天特有的意識融入術。一見其狀,脫口大罵:“伏羲,你這賊子,數萬年了還想陰我?”說着,不顧一切地衝向小石頭,期望擾斷能量輸送。他知道,一旦被小子得了伏羲的能量,自己若繼續留此,以後的日子定然岌岌可危,不定被呆小子當一盤大餐給吞了。
可惜,他時當力弱,不說原就沒恢復實力;而且,適才與小石頭元神相搏時,又被吞噬少許。這會攻擊上去,對於伏羲的外圍氣罩來說,與撓癢癢差之不多。略微靠近,便被彈出老遠。一而再的遭到慘敗,別說堂堂的大神,就是尋常人類也會覺得惱羞成怒。氣急之下,沉着盡去,大吼一聲道:“伏羲,你欺我太甚!”聚起所有的魂能,眼看就要行那最後一擊。他這會已非爲生存而戰,出發點皆爲尊嚴。是以,這當兒,壓根沒想及什麼肉身,但求轟轟烈烈而死,免得總受伏羲的欺凌,卻也壯哉!
小石頭感覺到蝕陰的暴怒,私下甚惶。剛想開口提醒伏羲。突然,急速流入的能量戛然而止。與此同時,狂忿的蝕陰業已張牙舞爪地衝將上來。無暇多慮,連忙向後躲避。誠然先前已與他硬拼數下,但這會蝕陰魂能的氣勢分外暴漲,就如一頭紅眼猛獸,似乎已失了神志。當此情勢,若再與他硬抗,未免不智。
蝕陰擊空,愈發氣忿,黑騰騰的魂能散之復團,蜷縮一球形,如流星般砸來。
小石頭大驚,之前與其打鬥,他的魂能無非細長或鋪蓋,從未見他凝聚成這般模樣。吃不準這招裡究竟有甚厲害之處。當下繼續後退。瞬時間,一個逃得飛快,一個追得急速。就如鴻蒙初闢裡倏生的兩道元素精靈,在那互逐互嬉,彈躍蹦跳。
就在小石頭不知該繼續奔逃,還是返身與之一戰的爲難時刻。意識裡忽然響起伏羲的聲音:“孩子,不要畏戰怯鬥,鼓起你的勇氣,你已承受了我的玄生能量,有足夠的實力和他一戰。”
小石頭本在躊躇,聽得伏羲的鼓勵,猶豫盡去。“呼”的一下,轉過頭,嚷道:“蝕陰,你也不要欺人太甚。”緊跟着,兩股意識能猛地撞在一起,激出眩目的光芒,照亮了整個意識海的無垠空間。昊天寶鏡也不甘寂寞,適時地送出一道金光,參入兩股能量之間。
一時間,三股能量就如調色板裡驟然注入了色彩,你擠我推,你退我進。不過片刻,什麼金光,黑芒,銀白,再不復有。三股能量詭異地衍出一種世間無有的色彩。不金、不銀,說七彩似嫌少,說萬色又嫌多,所謂奼紫嫣紅,斑斕流彩,不過如此。
其間,偶爾響起小石頭的慘呼,又夾雜幾聲蝕陰的怒罵。
整個意識海,突然塌縮、塌縮、塌縮……
能量團自碰撞的一刻,就再沒分開,反而隨着意識海的塌縮之勢也緊緊斂凝。就像一顆末日恆星,不斷地擠壓、濃縮,散發着最後的璀璨光耀。
正文第191章小懲惡道
陳州官驛離伏羲陵不過三十餘里。即便步行,也僅一個多時辰即至。原本照劉副將之令,大夥該在官驛等候三日,若再不見王爺,方始迴轉汴梁。但伏羲陵內,二人元神相鬥,殊死搏殺。溢出的能量竟形成駭人的風暴,肆虐天地,卷樹卷人。更甚者,旋起龍湖水柱,直衝雲霄,其間無數撒歡的魚兒也難逃劫難。風光宜人的龍湖湖畔,竟如一副地獄畫面。
大夥見勢不妙,遂決定棄官驛而去。囿於是逃難性質,軟轎也不乘了,索性讓三女換了馬車;隨後一行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浩浩蕩蕩直回汴梁。
聽着車外,風嘯獸咆,人呼救命。諸女愈加放心不下,若非被制,周身無力,不定她們會幹出什麼事來?石虎撒開雙腳,跟在車旁,問那車轅上的龍兒:“姐姐,你說少爺會有事麼?”
龍兒深蹙眉頭,搖搖頭,嘆了口氣。直過半晌,才道:“但願少爺吉人天相,神佛保佑!”
石虎道:“還神佛呢?咱邊上不就有兩個金仙?有屁用。”皆因二仙之故,小石頭方遭此難,樸實的他也不禁大起成見。縱然知曉許悠等均爲大羅金仙,嘴上也是羅裡八嗦,殊無好話。
兩老頭失了法力,體力大爲不濟,好說歹說討了兩匹馬。此刻乘在馬上,正東搖西擺着。
聞着石虎譏語,許悠苦苦一笑,望望晁錯。尋思,兩妖孽真真大膽,也不知平日吃了什麼膽子,當着我們面居然無禮忒甚。轉念想,那虎妖言語似也非錯,我與師弟二人盡出全力,也難破那無形氣罩。眼下尚落得法力盡失,空有金身的窘境。說來說去,確實無甚屁用。念及此,搖頭晃腦,大嘆倒黴。
走不許久,突然聞得半空有人喝問:“呔,爾等可是自伏羲陵而來?”
大夥一驚,擡頭望,風裹墨雲裡,一背劍老道,足踏白色祥雲,囂張跋扈到了極點。瞧着滿天黑色裡,偏有一朵白色雲兒。跟着小石頭以來,算是見多識廣的震北護衛們也是怔然瞠目。心下直道,來人莫非是神仙?
石虎道:“姐,又是那臭牛鼻子?”問話的道士,居然是峨嵋掌門金蟬子。說話間,遠處又來幾朵祥雲,團團滾滾。至金蟬身邊,驀然停下,待雲翻展開來,裡面站着幾位素未碰面的頂冠老道。這些道士仗劍執拂,氣勢洶洶,凜凜生威。乍眼看去,不像是無爲的修道人,倒像是征戰沙場的飛將軍。
龍兒道:“虎弟,咱們小心戒備着,不管如何,車裡的幾位,終須保住。”
“嗯!”石虎曉得所謂車裡之人,就是少爺的幾位紅顏知己。心道,適才限於力量,救不了少爺;此刻若再被這梆牛鼻子傷了幾位小姐,那我虎爺當真是不活了。
金蟬細目一轉,打量大夥。見得龍兒和石虎,不禁大喊:“好啊,原來兩個妖孽俱在此處。哼……剛纔發生在伏羲陵的動靜,是不是你們搞出的事?”他並指戟豎,兇眉嗔目,竟無半分修道人的淡然。
石虎大聲道:“放你的屁,你那隻眼看見是我們了?”說他笨,平日是很笨。這會忽然靈光一閃,轉身指着許悠和晁錯,道:“那動靜的來歷,他們最清楚,你想弄明白,問他們就是。”
順其手指望去,金蟬一愕。虎妖所指之人,竟是一道一儒。
道者,龐眉皓髮,仙風道骨,一看就讓人微生好感。可當他目光掠過許悠腰際的硃色葫蘆時,即面色大變,厭惡之意顯露無疑。原來,許悠的葫蘆,令他思起崑崙派的驚霓子。金蟬幾次三番均在小石頭和驚霓子手上吃過大虧。對他二人之厭惡,委實無以復加。今見許悠雖是同道中人,然腰間懸着葫蘆,顯而易見也有嗜酒之癖。如此類似驚霓子的道士,讓他那裡生得出好感?心下尤想,這道士許是崑崙派的也不定。想起崑崙二字,不自禁地便咬牙切齒。
再打量晁錯,寬衫大袖,瀟灑飄逸,一派雍容,氣質高古,好似一飽學大儒。一行人,前後左右均是全副甲冑的剽悍軍士,**一色的青驄,縱然頂風冒雨,竟也挺如標槍。瞧裝扮,無疑是大周最爲精銳的震北軍。中間一輛八駕御車,渾天黃綾蓋,朱輪華轂,徐徐行駛。
整個車隊朱轓皁蓋,魚魚雅雅,儼然是高官出巡之樣。
若車隊裡沒有龍兒和石虎,金蟬或許客氣些。但當此兩個妖孽面前,那正道掌門的氣派自須擺得十足。看着許悠,問道:“道友來自何派?怎與妖孽爲伍?”
瞧他禮也不做一個,許悠頗覺惱怒,翻翻白眼,頭仰天,和他一樣,也擺起譜來。因估計許悠是崑崙派道士,金蟬心頭原就不甚快活,又看他做出傲然之態,分明和自己大唱對臺戲。這會,道門另一支脈,老君觀的幾位道友在邊上看着。說甚也不能落下顏面。怒叱一聲,道:“看你與妖孽爲伍,分明也不是好類。速報上身份,否則,休怪本座待會手下不留情。”
聽金蟬叫自己爲妖孽,許悠好氣好笑。心道,自己堂堂一個金仙,玉皇大帝親賜的天師,在下界竟被人稱作妖孽,當真是發噱透頂。拿眼瞥向晁錯,卻見他不嗔不怒,仍然澹泊至極。就好像金蟬所說的妖孽,完全在說別人,與他壓根沒有一點干係。又想,晁師弟的修爲果然不凡,方圓棋枰裡被他煉出這等心性。唉……比自己喝酒強多了。不過,嘿嘿……弈棋要動腦,比不上香醇呷口來得愜意。
胡思亂想間,金蟬左首一鶴髮老道忽道:“金蟬掌門,這兩位道友神清氣正。其中會不會有甚誤會?”說話的老道是豫南老君觀的觀主宏景真人。
伏羲陵震天動地之時,金蟬及峨嵋七道帶着雷博正在離此不遠的老君觀中做客。猛見得天地遽變,風雲換色,衆老道大驚失色,急急忙忙駕起雲頭,趕來睹個究竟。孰料,金蟬眼利,半空中發現龍兒和石虎。思起金陵一事,心頭憤懣,又看那神通廣大的邋遢多寶不在旁邊,於是便動了報復之念。但他畢竟是一派掌門,若一落雲,便不分青紅皁白的動手,未免失了身份。故此,一開口,便將伏羲陵的事栽在二人頭上,直望就此有個藉口,可以出手教訓兩個妖孽。
其間緣故,宏景真人自然不知。而且,龍兒與石虎皆爲神獸骨胎,又曾服過兜率宮的仙丹,一身妖氣盡數洗煉成仙靈氣息。此刻衍化*,憑宏景真人的法力根本看不出來。他見二人,男的額闊凝霞,眼光掣電;女的玉面嬌容,質正氣秀;決非金蟬所謂的暴戾妖孽一流。心下早已生疑。待又見金蟬大聲斥責許悠,更是鄙夷不過。
須知,許悠與晁錯儘管失了法力,但仙靈金體尤在。這般望去,即便不是瑤臺風範,天庭神格,卻也散朗妙妍,氣骨超塵。如何像是與妖孽沆瀣一氣的魔人?何況,那老君觀源出玄門,說起與兜率宮的淵源,更比崆峒派尚要近上三分。傳說中,老君悟道得丹,就是在老君觀。故此,老君觀嚴格來說,幾是太上道德在人界的行宮。囿於這些因果,老君觀觀主所修煉的道訣也是兜率宮至高心法《太初玉淵經》。
但凡得道至深之人,畢生潛光隱輝,內修秘密,當真是心如明鏡,有感必應。宏景真人初遇許悠和晁錯,私下便覺氣氣相合,大是親切。雖不知其因,然眼看金蟬叱喝許悠二人,畢竟教他實在看不下去。禁不住開口爲之辯解。
金蟬怔了一下,道:“宏景道友,你有所不知。”指了指龍兒與石虎,又道:“那兩個妖孽,也不知使了什麼妖法,我等修道之人竟難一目睹清,惟以本門靈臺鏡照耀,方可顯出他們的原身。”
他與峨嵋七真自在金陵慘遭多寶的戲弄之後,愈想愈是不忿。覺得若就此罷休,委實心有不甘。但多寶的神通又實在厲害,單憑峨嵋一門那是萬萬鬥將不過。惟有聯絡天下衆多修道人,合力行那滅魔誅奸的大業,方是正理。之後,老道們左思右想。
方今三大正道武脈,崑崙派是打着旗號罩住小石頭的,想叫他們出力,那是妄想。崆峒派在那次禁宮之役後,散桑真人又不知犯甚傻勁,居然封山閉關,宣稱不理天下事。想必去了,多半也屬枉然。最後,他們想起了,在玄門之中與崆峒派一樣地位崇高的老君觀。如果此番滅魔大戰,能得老君觀的,天下玄門勢必四下響應。
因此,他們離了金陵,便直奔豫南。多日會商下來,大概計劃已定。由老君觀及峨嵋派聯名發檄,傳邀天下衆多修道之人,合力剷除天羅魔教。
“是麼?”宏景真人冷曬。
峨嵋七真帶着雷博和少許的老君觀道士,昨日已各赴三山五嶽。此刻卻聞他說,非要靈臺寶鏡才能窺出龍兒和石虎的原身,不禁教宏景真人愈發生疑。作爲老君觀的觀主,他對《太初玉淵經》可是信心十足,認爲天下之妖又有誰能在自己的眼中逃得過去。金蟬此話,在他看來,實有貶低老君觀的意思。何況他也知道,靈臺寶鏡素是峨嵋七真的寶物。金蟬這會用一個並不在此處的寶物,硬說那一男一女是兩妖孽,不免無憑無據。
金蟬一脈之宗長,他那微微的置疑口吻,怎忍受得住?皺起眉頭道:“宏景道友認爲貧道有說謊的必要麼?”
宏景打一稽首,從容道:“三清道尊在上,身爲玄門弟子,誅殺妖孽雖是必然,但切不可誤傷無辜。貧道本此宗旨,還望道友莫怪!”
不想他當場大駁自己的顏面,金蟬眉頭蹙得愈深。心道,自那日被師叔閔一得踹中一腳後,自己的運道似便大衰。如今,辦甚事均沒以前那般順遂。看來,倒要尋暇爲自己駁上一卦爲好。尋思間,由於峨嵋正有求於老君觀,再加老君觀在玄門中的地位,他倒只能暫抑嗔意。笑道:“道友行事謹慎,又深得玄門宗詣,貧道佩服。可惜,如果爲了求證,而輕易讓兩個爲禍人間的妖孽,就此溜走。萬一,他們再造成什麼禍害,日後貧道與你均要自責終生。”
他此話雖未翻顏,卻也綿裡藏針。
宏景如何聽將不出?也笑道:“道友說是說得不錯,然而誤傷無辜的話,你我照樣會自責終生。”
聽他二人言來語去,無非在說一龍一虎。許悠大是不耐,道:“你們別吵了。他二人原身確爲龍虎,不過說到殺孽,實在有些危言聳聽。”要知殺孽過重的修道人,無論或妖或人,身上散發出的靈氣,決計不會像龍兒與石虎似的清淨空靈。
金蟬一肚子火正無處發泄,即便許悠之言證實了自己話,竟也怒他擅自插話進來。氣道:“你二人與妖孽爲伍,自是幫他們說話。何足爲奇?而且,你二人來歷不明,對本座的質詢推三阻四,分明也是見不得光的陰險小人。哼……”
許悠不怒反笑,問道:“你說我是陰險小人?”
金蟬道:“與妖孽爲伍,難道還是君子不成?”
一直在旁默默無語的晁錯忽然淡淡笑道:“佛尚曰,衆生平等。道友何必拘泥於此?”
金蟬道:“族類不同,其心必異。修妖者,無不心性陰邪,實爲向魔之輩。若不及早剷除,一但讓他們羽翼成豐,豈不悔之晚矣?”
許悠笑眯眯道:“道友此言不無道理。但你不要忘了,即便天庭衆多神仙,也並不全是人身修煉。若依你所說,那些非人神仙,莫不成皆要廢之?”
金蟬不耐道:“以前如何,貧道管不着。然眼前妖孽,貧道是見一除一,決不姑息。”
許悠愕然,道:“峨嵋一脈脫胎於菩提大祖,素來不甚講究門戶之見。怎到了道友手上,如此拘泥不化呢?”
說話間,卻聞龍兒悄聲細語:“什麼拘泥不化,簡直是榆木腦袋!”話音甫落,石虎又道:“姐,不是榆木腦袋,是榆木圪墶。說有腦袋,怕是擡舉他了。”
龍兒愣了一下,隨後撲哧笑出,沒想素來樸憨的弟弟,竟說出這般既俏皮又挖苦之極的話。
果然,金蟬聞言大怒,“噌”的一下反手拔出背後長劍,指着石虎道:“妖孽,速來受死。”
“且慢,且慢……”許悠開口勸阻。
金蟬長劍一晃,指向他道:“怎麼?你想替死?”
晁錯突然冷冷地道:“道友,開口叫人死,閉口也叫人死。似乎胸中全無慈悲之意。”他前面還有勸慰之意,然見金蟬全然不可理喻,怒其狂悖之下,言語裡不禁威凜十足,心下大生厭惡。
金蟬怒而扼腕,道:“小輩,竟敢管我?”晁錯外表似剛過不惑之年,又身無法力波動,依金蟬百十歲的壽齡,這聲小輩原也無錯。可惜他不知眼前這位瀟灑飄逸,卓而狂放的中年儒生,偏偏是一個有着數千年道行的金仙。
一聲小輩,晁錯只是鄙夷地笑笑,倒未動怒。許悠卻是氣加三分,吹鬍子瞪眼道:“自己一個小輩,居然敢叫我們小輩?真真是有眼無珠,瞎了你的狗眼。”
金蟬氣得是三煙俱冒,手中長劍略略一顫,一道墨綠色的弧光,直奔許悠。口中尚道:“賊子,欺我太甚。”他自問當世輩分高得過自己的,不過寥寥幾數。現下兩個道儒明明身無法力波動,竟想冒充自己的長輩,實在可誅可殺。要知,他爲人睚眥必報已慣,當日蘇吉不過與其弟子爭論幾句,便差點身死當場。可見此人胸襟之狹,委實當不得一代宗師之號。
這時,許悠言來之意,竟想爬他頭上。心怒之下,這刺出一劍,威力大漲,毫無保留。
龍兒與石虎在旁看得喜不自禁,心道,峨嵋派這下子算是撞到鐵板了。他二人本就對金蟬不勝其煩,若非念及許晁二仙在場,只怕早已動手。此刻見他糊里糊塗地劍刺金仙,不免有些幸災樂禍。
慌忙間,許悠取出落魂鍾,朝金蟬輕搖數下,跟着騰身躍起,避開射來的劍氣。心下暗道僥倖,虧自己的護身法寶落魂鍾驅使起來,只須元神之力而不需要法力,否則,當真是危險至極。
鐘聲響起,旁人均沒事,惟獨金蟬哎呀一聲,猛地裡從雲上倒栽而墜。
與此瞬間,宏景真人云拂輕揮,以無形法力托住。待他緩緩落下,又聞噗嗵一聲巨響。大夥駭然而尋視,原來許悠雖說避了性命之危,不過那一躍,只是勉強提氣爲之,**馬兒卻未保住。墨綠色的劍氣洞穿馬身之後,直是良久,才發作出來。馬兒橫倒在地,四蹄抽搐不止,鮮血汩汩流出,瞧來可憐萬分。
許悠又氣又怒,步到金蟬跟前,道:“道友好殺氣,好威風,連匹未修道的馬兒也不願放過。”
落魂鍾乃兜率宮三仙器之一,善於控制修道人的魂魄,別說金蟬這般未得道的修真,縱是天庭神仙也是忌之三分。金蟬壓根沒想及一個身無法力波動的道士,居然有此法寶,一下便着了道。不過,憑落魂鐘的威力,固然他謹之又謹,慎之又慎,怕也難逃此劫。
這會,他魂魄被禁,法力即無,比個尋常人尚要不如,呆呆地望着許悠,道:“你、你到底是誰?”自問當世有此威力的法寶,不過二三,但決計沒有鐘形的法寶。再看那提在許悠手上的落魂鍾,乳白色的鐘身,上雋無數古樸道印,外表精美,內裡剔透,晶瑩無比。股股仙靈之氣,漫溢開來,若非仙界之物,決無這般聲勢。
許悠還沒及回答他的疑問,半空中的宏景真人落下雲頭,大聲道:“道友手中之寶,可是落魂鍾?”
許悠微微一笑,頷首認可。
宏景真人急思片刻,遲疑地道:“道友莫非是……”他出身玄門,自然知曉本門的三仙器。只在疑惑,落魂鍾向是天師許悠之物。怎突然落到眼前這個道士的手上?
許悠再次點點頭,道:“道友猜得不錯,此物乃貧道老師所授。”話音甫畢,宏景真人慌不迭地想叩首下拜。
許悠搶上,攙起他道:“不必如此。虛禮就免了吧。”
“這……”宏景真人尚在躊躇。玄門之中輩序極嚴,許悠身爲老君的弟子,幾可謂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任他身當觀主之職,但在許悠面前,着實不敢丟了禮數。
晁錯笑道:“道友,就聽許師兄的吧。我們既屬同門,何必這樣拜來拜去?它日道友飛昇玉京,我們就是仙友了。呵呵……”
聽他叫許悠作師兄,宏景真人道:“這位是……”
許悠道:“他是貧道的師弟,晁錯。”
宏景真人錯愕半晌。那想及,天師們要麼不下界,一來就是雙數。許悠與晁錯均是玄門太上的親授弟子,爲天庭三天師,在玄門中的地位,僅次於三清道祖。此刻眼見真人,當真教他又驚又喜。猛地想起,問道:“兩位上師來此,可有甚吩咐,貧道若能助之一二,幸甚。”也不管二人如何勸說,他直顧執禮恭謹,納頭便拜。
老君觀的其餘人見觀主如是,那還有半絲傲氣,情知對方必非尋常,跟着是跪叩伏首,戰戰兢兢。
眼看勸說不通,二仙無奈,直着身子,便亦受了衆道士的大禮。
這會,金蟬倍加鬱悶,心下憤恨宏景真人見死不救不說,且與仇人敘起舊來。不過,見老君觀等人對一道一儒尊敬若是,又讓他疑惑費解。猜不出當世還有何人值得老君觀觀主宏景真人這般禮敬?除非是兜率宮的太上或是天庭三天師親至。念及此,暗叫哎唷,望着言笑晏晏的三人,尋思,難道他們真是天庭來得天師?倘非如此,世上還有誰有那麼厲害的法寶?
正當他心悚悚,意惶惶際,宏景真人終於想起他來。道:“兩位上師,弟子有一事相求。”
許悠瞥了眼金蟬,笑着道:“道友可是爲他求情?”
宏景真人道:“不錯。還望上師成全。”
許悠道:“放他倒也不難。只是此人身爲一派掌門,赤口白舌不說,且性情豪橫,行事跋扈,如此不分善惡之人若再讓他繼續執掌峨嵋,實有青蠅玷污白璧之嫌。”
要知適才金蟬一劍,當真教他避得艱難。也幸而落魂鍾是攻擊一個人的魂魄,所以是由使用人的精神力來驅動。而許悠儘管暫失法力,但因解劫*是仙人度劫之用,是而此刻他的精神力實比以往還要強勝數倍。如非這樣,真有被殺之危。
見他面色忿忿,宏景一怔,直道許悠想廢了金蟬。忙道:“上師,峨嵋乃佛道同修之宗,與我玄門素來交好,金蟬掌門適才也是一心誅魔,並無他意。望上師念在二宗數千年的交情上面,饒他一次。”
聽到峨嵋乃佛道同修時,語音尤重,其意無非是提醒自己,峨嵋非玄門,實無必要管他人門戶之事。許悠笑笑,領會於心,回頭望望晁錯,見他也是點點頭。遂道:“好罷,既然道友爲他求情,貧道便饒他一遭。”
宏景大喜,又自稽首作禮。
許悠擺手還禮,對金蟬道:“道友,在放你之前,貧道有數句警言相告,望道友牢記。”說着,擡頭望天,口中低吟:“存心不善,風水無益;父母不孝,奉神無益;兄弟不和,交友無益;行止不端,讀書無益;心高氣傲,博學無益;作事乖張,聰明無益;不惜元氣,服藥無益;時運不通,妄求無益;妄取人財,佈施無益;淫惡肆欲,陰騭無益。”話罷,並指於鼻尖,唸了幾句咒語,順勢點向金蟬。
一道金光罩去,光影朦朦裡,金蟬抖嗦數下,緩緩站起身來,稽首作禮道:“謝上師指點,晚輩謹記銘心。”這八十字的警言,他在道藏上見過,正是天師許旌陽所傳。心想,這叫許悠的老道多便是許旌陽天師下凡,無怪宏景真人待他萬分恭敬。
許悠肅容道:“但願如此。”說着,不再理會於他。自顧對宏景真人道:“道友,貧道與師弟想在貴處借宿幾日,不知可否方便?”
宏景喜悅,大聲道:“兩位上師肯移駕蹕足,真乃貧道之幸。”多年修煉《太初玉淵經》,始終乏人指點,此刻有兩位天師到來,的確讓他興奮不已。
許悠一笑,又回頭看看龍兒和石虎,道:“二位達此功境,想必也是艱難頗多。只是,還望二位上體天心,切莫做出天怒人怨之事。否則……”說到這裡,竟不再繼續,笑着點了下頭,遂與宏景真人一行飄然而去。至於金蟬,他根本沒有理會的心思。而宏景也不敢違他之意,只得順其而爲。
龍兒與石虎愣愣地互視一眼,再看看佇立一旁的金蟬,無意與他羅嗦,大聲吩咐護衛:“咱們走。”
車隊在狂風暴雨裡,直往汴梁行去。
金蟬一人孤零零地佇立風雨之中,雖有護體罡罩,遮風擋雨,但寂寥裡自有股悲憤之思。良久之後,驀然大吼:“你們會後悔的……”也不知他所說的你們究竟是誰?牢騷發完,似乎心旌趨穩。只見他長劍扔起,騰上半空,劍刃輕顫之下,龍吟陣陣。橫翔盤空三匝,遂如銀河直瀉,惟見一道眩目光芒耀過,長劍已然cr他背後鞘裡。
姿勢瀟灑又沉雄威凜,直有酣暢淋漓之優美。
雙目微泛精光,遙望天際,沉聲道:“崑崙,崆峒,老君觀,貧道會一一地讓你們受到教訓的。哼……”說話間,霹靂劃過天際,漭漭原野之上,到處轟隆不絕,彷彿天地崩塌,大劫將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