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住!”眼見着那大漢的拳頭就要落在那“叫花子”身上,楚騰一時熱血上涌,大聲阻止道。說完話時便開始後悔了,畢竟自己毫無功夫,在大漢面前簡直不堪一擊,更不說他身後還有兩三個站在那兒沒動手。
但說出去的話便是潑出去的水,想要收回來已經是不可能了,一次楚騰也只能強作鎮定,瞪着那大漢,並不多說話。
“呦!我道是誰?原來是龍虎鏢局的楚騰楚大少爺,怎麼,您也過來湊熱鬧的來了?正好,你來給我評評理,這無賴和我鬥雞打賭,說好了是一百兩銀子爲注。誰知他輸了卻要賴賬,只給了在下五十兩。在下只是迫不得已才麻煩我家兄弟去討討呀。”
楚騰見他認識自己,心下稍安,也客客氣氣地回道:“請恕在下眼拙,敢問你是?”楚騰本來便對以前的什麼事都不記得了,平時都是碧玉代自己介紹的。這回他倒是希望這位錦衣公子是和自己熟識的,也好叫他賣自己個面子放了那“叫花子”算了。
誰知道那錦衣少年聽到此話,頓時火冒三丈,他自然不知道楚騰“失去記憶”這件事,還以爲對方是擺明兒挑釁自己,他冷哼一聲,道:“都說貴人多忘事,連我這個揚威鏢局的李旭李老弟都忘記了,你這大哥未免也太過分了些。”
“原來是你!”楚騰一聽這人便是唆使金玉來謀害自己的李旭,原本還對他有那麼點的好感也倏然而逝,繼而也是冷哼道:“你這樣的弟弟我可是不敢認啊。”
李旭又假意道:“楚大哥最近可好?”
不提這還好,一提到這楚騰便怒火中燒,恨不得走過去左右一二狠狠賞他兩巴掌,但他知道現在自己寡不敵衆,脫身都是個問題,氣勢上去一點也不退讓,回諷道:“承你貴言,好在還沒死!”
李旭嘴角抽動了一下,皮笑肉不笑,訕訕道:“楚騰,我尊稱你爲一句大哥,你若是識相,就給我有多遠滾多遠,別逼着爺動手。”沒想到他翻臉比翻書還要快,剛剛還賤兮兮地左一句大哥右一句大哥,現在就劍拔弩張起來。楚騰自然知道他是見自己一個人,想要趁人多勢衆把自己揍一頓,以防等下自己還有救兵來。
李旭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似乎想要從自己的眼神中找什麼東西似的。怯意,對,就是怯意!李旭之所以還沒有對自己動手,便是因爲對自己存在顧忌,因爲他沒有絲毫把握打贏自己。碧玉不是說了嘛,以前的楚騰功夫了得,八九個人根本近不了身。
現在楚騰感到無比的壓力,因爲現在不是和李旭拳腳上過招,打的是心理戰!只要自己眼神中透露出絲毫的畏懼與不自信,他立即便會叫他身後的大漢一齊動手,到時候自己便只能認打了。
明白了這個道理後,楚騰反而心下輕鬆了很多,他昂着頭死死盯着李旭的眼睛,沒有絲毫的退避,反而輕蔑地答道:“那麼說,你們是想打架嘍?恰好跟你們說一聲,我楚騰這輩子怕過很多東西,但說到打架,嘿嘿,老實說我還真沒怕過。你帶了多少人來了?嗯,一二三四五,好!你們一起上吧,打完了我還趕着去喝酒呢!”說着,抖兩下長袍雙手交叉在胸前做出“請”的架勢。
李旭看着楚騰神色淡然,有恃無恐的樣子,心道苦矣。楚家龍虎鏢局以前也是洛陽響噹噹的名號,楚騰的武功自然非比尋常,雖說自己家老爺子也曾教過自己功夫,但是那時只知道到處找樂子玩女人,武功這東西早就荒廢了,只是仗着這身後的幾位鏢師才無所畏懼。但沒想到今天確實碰到硬骨頭了。誰知道楚騰拉開陣勢看着在一旁不知所措的李旭,心裡也是一肚子苦水,要是這李旭真的不怕死要跟自己幹,我這打腫臉充的胖子立馬便會暴露。自己招一頓打也就罷了,還得連累龍虎鏢局,落個草包英雄的笑料。
事實證明,李旭遠沒有自己想象中的大膽,他見到楚騰繃着臉想要大架的樣子,方纔的氣勢一下子遁得無影無蹤。他低着身子小跑到楚騰身邊,拍了拍楚騰的肩膀,媚笑道:“楚大哥,方纔小弟跟你說着玩的,你莫要較真。我們怎麼會因爲這小小的五十兩銀子而翻臉呢?看在楚大哥的面子上,我便不與他計較了,小弟先告辭一步了。”說着急忙握拳,吩咐一個鏢師抱走了剛剛鬥勝了而精神抖擻的“金鳳凰”,三不作兩步地離開了人羣,狼狽地消失在街頭。
楚騰看着他們離去的身影,輕輕吐了一口氣,又暗暗爲自己的大膽捏了一把汗。但是心中對李旭的鄙夷與噁心,卻是越來越深,想着金玉若是跟了這等只知道仗勢欺人的小人,下半輩子會不會幸福。
“方纔多虧了兄臺出手相救,才讓在下免過了一場皮肉之災。”只見那衣着破爛的年輕人已在自己面前,雙手抱拳,彬彬有禮地鞠了一躬,與方纔鬥雞時的瘋癲癡狂簡直判若兩人。
楚騰看到這幅場景,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剛剛想去救他,只是因爲看不慣李旭仗勢欺人。但是對於這叫花子模樣的年輕人,肯和那種惡少打五十兩甚至一百兩的賭,在楚騰心裡亦是甚無好感。不過楚騰還是回了禮,微笑道:“路見不平,出手相助,本是我輩中人應該做了,你不必過分客氣。若沒什麼事,在下先告辭了。”
那人聽到楚騰要走,急忙拉住楚騰的衣角,哭喪着臉道:“兄臺想必看到剛剛那廝把我這最後的五十兩銀子都掏去了,小弟從昨晚到今兒個一直未嘗吃過一口飯。勞煩兄弟能否好人做到底,賞小人一口飯吃?”說着仰着頭看着楚騰,眼中盡是深深的謝意與請求。
楚騰雖說不喜歡眼前這人的,但是見他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也不好意思再拒絕他,便輕輕點頭答應了。
可是他沒想到在下一刻自己便開始把腸子都悔青了。那人見楚騰答應了,立即原形畢露,樂顛顛地拉起楚騰便跑,說是要介紹楚騰一家好的酒樓。穿過了幾條街巷,楚騰便被他“拖”到一家酒樓面前。這酒樓結構龐大,氣勢恢宏,大門前掛着的金匾雕着三個大字:“醉白樓”,一看便知是有錢沒地方花的富家大少纔來消遣的地方。
重點不在這兒,重點是那“叫花子”竟好不在乎自己滿身塵垢的衣服和打扮,用他那髒兮兮的手拉着楚騰便往樓上跑,吸引了整個酒樓人的目光。看着四周的客人眼神中的厭惡,想來若不是旁邊站着風度翩翩的楚騰,難保不會有夥計把這一身邋遢的“叫花子”給攆走。
楚騰就坐在一旁看着他吃着,心裡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嘴巴子,叫這張破嘴隨便答應人家。看來這“叫花子”絲毫沒有把自己當外人,一上座便喚來夥計叫上一桌子“”等等有些楚騰聽都沒聽說過得菜名,再叫了兩壇“竹葉青”,理也不理楚騰,自個兒大快朵頤。眼看着他把整桌子的菜嚐了個遍,這才抹了抹嘴邊的油膩,又無比享受地拍了拍傲然鼓起的肚皮,無比感激地對楚騰道:“謝謝好兄弟的饋贈,剛剛那人似乎認識你啊?只是我沒聽清楚你的名字,敢問兄臺貴姓?”
靠!吃了老子這麼多東西,連我是誰都還沒搞清楚,你也好意思哦?楚騰現在被氣得差點吐血,但是誰叫自己當時好面子糊里糊塗地答應他了呢?事到如今,也只得捂住滴血的心充一回爛好人,回道:“在下楚騰,您又是?”楚騰自然不是真心想要認識這人的,只是礙於面子的敷衍罷了。
“哦,原來是楚大哥,在下朱溫,是宋州碭山人士,迫於生計才輾轉來到洛陽,適逢楚大哥出手相救,在下感激不盡。”那人時而瘋狂地像個無賴時而又表現得像個謙謙君子,實在讓人捉摸不透。
楚騰一聽得朱溫的名字,像是聞得晴天霹靂一般,差點把正在淺斟細酌的酒從口中給噴出來,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人,恨不得一下子把他看透。只見那人大概二十餘歲,其實若是抹去他臉上的泥土灰塵細細看來,或許還算俊朗,雖說皮膚有點偏黑,但是卻顯得整個人更加精神與健康。
“你是朱溫?朱五經的兒子?在家排行老三?還有個哥哥叫朱存?”楚騰像是盤查戶籍一般,一個接一個問題脫口而出,心中既是興奮又是納悶。畢竟倘若他只是歷史上那個赫赫有名的後梁太祖朱溫,那好歹這是他穿越過來見到的第一個名人,且不管他在歷史中的地位是怎樣的。他自然知道歷史上的朱溫先背叛了黃巢,又背叛唐朝謀權篡位的大奸人,後來更有被自己親生兒子說殺的悲慘結局。
他看着眼前這個混吃混喝得無賴,實在無法與那叱吒風雲,權傾天下的後梁太祖聯繫到一起。
殊不知其實正在咬着雞腿的朱溫聽了楚騰的話更是一驚,差點被那還沒吞進去的雞肉給嗆着。他在老家無賴成性,整天做些偷雞摸狗的勾當,終於引起全村人的憤怒,要求自己大哥朱存把自己趕出來。家裡人無奈,同時也恨鐵不成鋼,想要他出去吃點苦頭長點記性,把那懶惰無賴的脾性改上一改。
誰知他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又或許是更本沒想改變過,繼續到處偷蒙拐騙。這不昨天晚上剛從城東的一個富豪家好不容易偷來一百兩,卻被那李旭見到了,要和自己鬥雞。說是他輸了賠五十李旭輸了賠一百,他是天生的賭徒,見到有便宜當然要佔。可是結果卻出他所料,不但把帶出來的五十兩銀子給輸了,還差點被一頓好打。
可是對救自己的這位大恩人,他看到的卻是楚騰傻傻的性子,便果斷拉他去請自己好好吃一頓。誰知到現在,對方竟然把自己的底細摸得如此清楚,莫不是他是官府的人,官府已經查出來昨晚偷銀子的是他?朱溫腦裡在急速運轉,若不是這個原因,他實在想不透這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竟然知道得這麼多。
“你是怎麼知道的?”朱溫的話無疑承認了楚騰所說的並不錯。
“呃,這個……這個……”楚騰支支吾吾地說道,因爲這個問題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難不成告訴他朱溫的一切他都知道,甚至連他怎麼死的都瞭如指掌?
“呵呵,楚大哥,你先稍等片刻,我去趟茅廁。”朱溫更加堅信自己的判斷,他一定是官府派來抓自己的,他是在拖延時間搬援兵!
朱溫在心裡盤算着如何脫身,而楚騰聽他要離開片刻自然更是高興,也在心裡掂量着找個什麼理由騙過朱溫再說,兩個心懷鬼胎的人暗暗想着自己的心事。
過了不知道多久,桌上的菜都涼了,楚騰在心底納悶這朱溫上個廁所怎麼要這麼久,難道吃得太多太雜拉肚子不成?可這時間也夠他把肚子裡的東西都清空的了,在另一個房間的夥計見自己吃也不吃卻賴在這不走,像看怪獸般投來異樣的目光。
又等了片刻,還是不見朱溫進來,心煩意亂之下,便招呼來那看着自己的小夥計問道:“剛剛那位客官說是去茅廁,卻不知何故還未出來?”
那夥計頗感訝異道:“那客官說手下里還有點事要先回去,早就走啦,還說……還說由爺您來結賬。”
原來自己被忽悠了!楚騰現在心裡是百味陳雜,不知道說什麼是好。只是他想不通這頓飯明明是自己請客,他又何必藉故溜之大吉呢?
“朱溫這個大無賴!”楚騰只得在心底恨恨地罵道。
在他的手掏向腰帶的時候,他還意識到一個更嚴重的問題:他的錢囊被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