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烈如斯,滿場皆驚。
沖天煞氣斂於一身。李玄霸一臉妖豔血氣突兀消失,回覆了帶些病容的枯黃,輕輕的捏回拳頭,回身走向看臺時再沒有跳過賽馬場的柵欄,眯着眼望着拇指粗鋼筋的柵欄,兩手輕輕一掰,扯出一個人形大洞走出,接過林羽遞來的酒,喝個乾乾淨淨。
腦袋被砸成爛西瓜的屍體孤零零的倒在場中,雖然之前已經明說立下生死狀,傷亡自負,但李玄霸這般趕盡殺絕,已經表明了某種態度,誰來橫插一手,不死不休。
奧麗黛兒安安靜靜的站在林羽身後,如果這個場面被忠心耿耿的艾弗萊爵士看到,保管痛哭流涕,十八年來第一次見到這位出生就是衆星拱月,錦衣玉食的皇族少女,竟然能對一人如此信服,雖然不免丟了地下皇室的面子。但絕對是最容易讓人接受的局面。
幾年前,垂死的上一任地下皇帝已經用沾着金粉的鵝毛筆親自簽訂遺囑,將他最得意的掌上明珠作爲佣金送給了代表死亡陰影的黑暗執行官大人,這是與死神的交換,換來下一輪輝煌。
陳三寶一掌拍在座位上,先前和人聊起李玄霸時,如果鬥錢,這敗家子能夠將他老爹留下的資產花流水似的不皺眉頭,才選擇了武鬥,因爲他相信一句話,最殘忍的不是死亡,而是在最脆弱部位留下的傷口。
“三叔,我們還有五名高手。”陳家子弟裡有人輕輕說了句,“這纔是重點戲肉,司馬鐵雖然名頭響亮,但論起實力來,最多能勝得了其中最弱的那位。”
“準備好下一步動作,陳家在這片地上也非隨便捏的柿子,四五個人跑來香港,就算再能打,也擋不住大勢。”
再次下場時,沙破天已經緩緩站起,對李玄霸笑道:“我替你壓陣。”身形長起,筆直站在草坪中央,沉沉穩穩,岩石一般冷峻嚴厲。
“你看。這次會用多久解決戰鬥?”林羽用根果盤裡放的銀製小籤子簽着一塊果肉放進嘴裡,問着背後的黑凰。
這個時刻以磨礪武道爲自身追求的女殺手雖然不是華國人,但對各大武學流派都是瞭如指掌,李玄霸的捶法豪放粗爽,大開大闔,明顯不是南方拳路。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香港地少人多僅有立錐之地,無法產生如此大境界大氣象的拳勢,北國苦寒少有南人能歌,偏生李玄霸是土生土長的香港人,今天是他從一條喪家之犬開始像一隻螃蟹上岸,舉着鉗子開始橫衝直撞的開始。
黑凰有些羞澀的抿了抿嘴角,瞧着走到李玄霸身前的拳手,體重至少超過九十公斤,與李玄霸的對抗顯然是重量級與輕量級的較量。
陳家的反應顯然十分迅速,爲了萬無一失儲備的拳手也多,老牌家族的家底子雄厚可見一斑,在明白李玄霸以氣勢擅長,爆發力度遠超常人後,就派了一名以力量見長氣息悠長的拳手下場,只有如此才能扛過李玄霸一開始的暴虐。隨後反擊。
“三拳。”她偏頭沉思了一會兒,才說了這麼個數字。
“喝!”李玄霸胸腔內炸雷一般滾滾而動,聲如雷鳴,一匹賽馬受驚後稀溜溜一聲嘶鳴,掙脫了騎手的束縛,朝着對戰的兩人狂奔而來。
李玄霸目中血色上涌,彎臂提拳,對眼前的隨後露出些微笑,扭腰回身,一拳捶在狂奔而來的暴躁烈馬頭頂,咔嚓一聲骨裂,烈馬驚天長嘶,人立而起,最終重重砸在了塵土中,四蹄猶在動彈。
對面的拳手沒有被這一捶撼動信心,前踏一步,用一記最爲老練毒辣也最具殺傷力的崩拳擊向李玄霸還沒來得及迴轉的腰部,打蛇打七寸,李玄霸一拳捶死奔馬,氣勢中斷,正是續力時刻。
染了一絡黃毛的病容青年儼然魔神在世,冷森森一笑,格殺劇烈到如此程度,仍然遍體清寒,不見一絲汗意,擰腰扭身,強大的爆發力扭轉之下,鞋底一聲哀鳴,以毫釐之差避過這記殺招。與對手身體相貼。
寸勁勃發!
所謂寸勁,是指距離攻擊目標很近,或者動作即將完成的瞬間,才突然加速收縮肌肉發出的短促、剛脆的爆發力量。
寸,即比喻發勁距離之短促,看似簡單平淡的一擊,卻足以產生致命的殺傷力!
在場的幾名詠春拳高手看到這一幕,騰的一下站起,這就是整個香港臭名昭著的敗家子?將南北拳術糅合一體,錘錘如雷!
只有遠遠騎在馬上像個小公主,望着自己哥哥的李琥珀才明白,他每晚的練習有多努力,庭院裡一塊鋼板早已經被砸得出了重重拳印。
天下間唯快不破只是金庸筆下東方不敗留下的一個傳說,一力降十會卻是兩千年來沙場常事,霸王扛鼎以下,唐人玄霸雙臂生裂奔馬也是小說家絕唱。
李玄霸以前每次到京城,都喜歡坐在茶館,聽評書人用帶着京城口音的普通話說着原滋原味的隋唐,這纔將自己李平安的名字改爲李玄霸,在得到林羽的指點後,總算入了格殺的門道,李玄霸的銅錘從沒有任何花招,這和殺手的殺人技巧有天然的相似性。
兩拳相接。對面拳手整個身子一頓,嘴裡邊噴出一口鮮血,倉皇后退,已經受了重傷,李玄霸抽拳回退,哼哼了一聲後,一步踏出九尺,一拳擊在下頜,打得頸骨斷折軟綿綿的垂下頭顱,魁梧身軀轟然倒地。
“還有誰下場來?”李玄霸眉毛一抖,看向看臺上的陳家衆人。
“這算不算李小龍改善詠春後。詠春拳再一次出現的新突破?”一名詠春高手大大讚了聲,詠春勝在小巧連綿,爆發力強,但追溯源流,祖師還是個女子,輸於那股氣吞萬里如虎的氣勢,這種南北融合的拳法讓人耳目一新。
“如果還有人跟我說李玄霸就是一個搞笑的敗家子,準抽得他媽的都認不出來,這絕對是我們香港本地的新星,可惜李家那羣老古板不識貨,錯過這麼一個天才。”與陳家地位相等的蘇家有一位大漢咬着菸嘴,雙目中精芒閃動,嘰咕咕嚕的看着場中的李玄霸。
這個帶些病容的青年身軀不夠高大,甚至瘦弱,但卻可以拳碎馬骨,可怕的爆發力讓人神馳目眩。
“三叔!”青年再次貼近了陳三寶,寥寥幾人,卻逼得自己整個陳家進退不得,如果掀桌子翻臉,不承認這次生死鬥的結果,結局可能會更恐怖。
“這麼多大人物看着,還能怎麼做?榮海青雖然有點拉偏架的意思,但也拉不下來臉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否認這個結果的。”
陳三寶沉吟了片刻,取下眼鏡擦拭了下,才低聲道:“先休息片刻,你去請楊萬歲來吧,許3%的利潤,有他出馬,才能保住我們陳家這塊金字招牌。”
“楊萬歲!”青年這才眼露喜色,有太極高手楊萬歲來,以柔克剛,這纔是真正的戰鬥開始。
“玄霸你這小子,算是揚眉吐氣了吧。”林羽朝走來的青年笑了笑,李玄霸的氣息更加陰冷,瞄着頭頂的大太陽後,才點了點頭道:“他祖母的。今天的事情可沒這麼容易完,如果老大你們不來,我準得被這羣狗孃養的車輪戰戰死,這不,估計是搬救兵去了。”
“兵來將擋。”林羽端着酒喝了一口,瞄着單純得只剩微笑,連殺人都能當熱鬧的李琥珀朝自己這邊走來,露了個笑臉後,從腳邊的行李袋裡摸出一個紙包遞給這孩子,特地還放了幾個冰袋,正宗的北京烤鴨。
“謝謝林羽哥哥!”李琥珀頓時歡呼。
“總算沒有食言了吧。”林羽看着捧着烤鴨眉開眼笑的女孩兒,不由露出些微笑,因爲連殺兩個陳家助拳好手的緣故,這個小圈子已經被其他看客無形中離開了許多距離,一方人多勢衆,一方纔這麼幾個人,就算李玄霸已經露出了非同凡響的實力,但陳家的底子雄厚,捏死李玄霸不跟玩似的。
這年頭,要臉都混不長,不要臉的才笑到最後,而真相,往往是被勝利者玩弄的妓女,到時候青紅皁白隨他書寫,當然,很多人都低估了林羽的無恥程度,現在之所以沉默等待陳家搬出高手,只是爲滿足他的陰暗心理,從敵人的最強處狠狠踐踏。
幾個都是一身純黑職業裝的女助手走到了身邊,這些黑寡婦們曾是最稱職的女殺手,林羽將她們變成自己勢力並不是靠着一身金剛鑽功夫化身種馬將她們的身體先征服了,順便征服了心。
他也沒有使用半點暴力。
那是在美國那個不知道多少人嚮往的天堂國度裡,站在充塞着犯罪和強姦、毒品的貧民窟裡,林羽指着蔚藍的天空,對這羣麻木得只剩下用可卡因和同性戀行爲來消磨時間的女殺手們道:“想不想成爲一個正常人,自由呼吸在那片燦爛星空下,而不是這種頹廢的殺人機器。”
當時她們都覺得是個笑話,殺手,註定只能是別人的機器,嚴苛的組織條例,殘酷的控制手段已經將她們的未來圈禁在隨時走向死亡,去完成一個任務,獲得金錢,然後揮霍墮落消沉的怪圈中。
林羽不是救世主,他儘管有個身爲神之引導者可以將聖經翻來覆去念誦的情婦,她是個每次在他身下承受無休止的愉悅,在高潮後留下失神眼淚後,都會念叨上一句聖經的可愛女人,而林羽最終能記得的一句也只是信我者,得永生,這種厲害哄哄的語氣他說起來也覺得不習慣,因爲他只是一個殺手,最多送人去見上帝罷了。
但他贏得了這羣黑寡婦的忠誠,對於一羣連死亡都覺得不怕的女殺手,他只是給了她們一個可以自由呼吸的承諾,就開始有了現在這種唯他馬首是瞻的情況發生。
“我們愛您。”
黑寡婦的首領輕聲說到,像是述說一種再自然不過的信仰,不帶男女之情。
她叫黛麗,即使穿着很刻板的職業套裝,仍然是個很漂亮的華裔混血女孩兒,曾經得到李玄霸瘋狂的追求,仍然無動於衷,因爲她是同性戀,林羽經常會盯着她異常飽滿的胸部大叫可惜,按他的習慣來說,百合雖然是王道,但在這個男多女少的社會是對資源的極大浪費,所以,最佳的方式是加入百合中,勇敢的三人行。
李玄霸卻哀怨的看了黛麗一眼,剛纔幹掉兩個好手揚眉吐氣的猖狂都不見了,眼巴巴的看着黛麗道:“我這麼英雄氣概一把,您老人家就不多看一眼?”
“抱歉,我不喜歡在工作裡夾雜私人感情。”黛麗的拒絕已經非常程序化了,實在是因爲李玄霸太過煩人,感情就是這樣簡單,不行就是不行。
“還好我的信心比小強還要強大。”李玄霸瀟灑的抹了把自己的黃毛,最終仍不甘心的道:“你覺得最有可能愛上的男人有沒有?”
“有。”黛麗的回答倒是出乎意料的利落,瞄了一眼正在那張開嘴,迎接李琥珀撕下鴨腿遞過去的林羽。
“你喜歡老大,這太殘忍了。”李玄霸哀嚎一聲,此刻信心爆棚,就算黛麗指着沙破天那個悶葫蘆,他也有信心衝過去玩幾把,但和自己老大幹架的話,估計會一腳踢到海里去。
黛麗抿着嘴微笑了下,無意中被牽扯進來的林羽連聽李玄霸在那哀怨的心思都沒有,只能去咀嚼烤鴨的骨頭,李琥珀這孩子幹什麼事情都是全神貫注,一塊接一塊鴨骨頭似乎有不止歇的趨勢。
“夠了。”含含糊糊的拍了下女孩兒的腦袋,林羽終於中止了這個遊戲,李琥珀咯咯一笑,粉油膩的手在自己哥哥的西裝上擦了擦,才坐到林羽身邊,慢條斯理的啃着北京烤鴨。
榮海青的耐心顯然極好,在一旁看着林羽吞下鴨肉後,才走進兩步微笑道:“應該是林羽兄弟?能夠前來出席這次調解會,可是我們榮家的榮幸”
“呵呵,這件事本就是因爲我而起,倒是勞煩榮老闆從中調解了。”林羽的聲音又讓看着這邊動靜的趙家有些咬牙切齒,趙之陽算是趙家的頂樑柱之一,這次損失算是極大。
不過大凡一帆風順了的人是從不會反思到底是誰先開始動手的,在趙家的眼中,林羽這個一開始默默無聞的陳公館顧問橫插一腿,阻斷了他們狙擊陳氏的大好計劃,進一步,在嶺南挫敗整合夏家的陰謀,圖謀了幾年的計劃功虧一簣,趙家上上下下累積起來的恨意,被林羽若無其事的擋着。
而現在,明明是他殺的趙之陽,卻叫自己的小弟代他打拼,未免太能做縮頭烏龜了,但趙家也是無可奈何,雖然在嶺南呼風喚雨,在香港也有陳家這樣的盟友,終究不是自己的力量,只能寄希望於陳家接下來的行動了。
“不勞煩,我們這些做調解的,不過是想大家都和和氣氣,和氣生財嘛,不能夠弄得太驚動了,如果非要拼個你死我活,貌似不太妙。”榮海青輕聲接過話,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榮先生的顧慮也沒錯,不過我殺的是趙之陽,今天在這完事後,如果陳家能夠退出,我也不願意多樹敵。”林羽笑了笑,笑容裡有幾分誠意,那就不得而知了。
他在這裡並沒有任何名頭,一路囂張跋扈,都與香港這片地的人沒有一毛錢的關係,他現在來,也只是安內先攘外,一個陳家爲趙家打抱不平的勢頭不止住,盤根錯節的關係一旦連綿而起,他林羽再強,也沒有到能夠忽視所有家族的資格,否則,也無需千里迢迢的,帶着那份蕭瑟忍痛別了那些可愛的女人,走一回轟轟隆隆的不歸路。
“如果晚上有時間,我略備薄酒,到時候和林先生做個朋友?”榮海青目光掃到剛纔的陳家子弟出現在一輛邁巴赫的窗口,就知道陳家也做了不再回旋的下一步行動。
“若無意外,一定會叨擾。”林羽微笑着送榮海青離開,李玄霸已經捏着拳頭,一往無前的大踏步往下去。
“玄霸,一而再,再而衰,第三場你不用去了。”林羽輕聲叫住了這員虎將,在許多人的目光紛紛投向打開扯開走下的長衫老人時,他的手也有些癢了。
“老大,我會憋死的。”李玄霸憨聲抗議了句,李琥珀卻通通通的跑過去拉住了李玄霸的手,小聲數落道:“你昨晚還負傷了呢,不許去了。”
與此同時,一直沒有動的沙破天將目光投向了林羽。
林羽看着長衫老人後邊還跟着兩個東南亞裔的瘦削男子時,便點了點頭,“你的老朋友來了,那是你的。”
沙破天嘿嘿笑了下,他這石頭一樣的悲情性格很多時候都是一言不發,但每次見到老朋友都是意氣風發,難得的興高采烈。
“林羽,我也想上。”奧麗黛兒眼巴巴的嘟囔了句,捏着黃金獅子匕首,恨恨的想殺個痛快。
“你先看着。”林羽笑着搖頭拒絕了奧麗黛兒的要求,目光滑過黑凰的臉,這個櫻花般美麗的女孩兒只是微笑,她並沒有像奧麗黛兒這樣任性的提出好戰請求,她更多時候,只是一杆暗中的刀,輕易不出鞘。
“沙摩耶!”兩個東南亞裔的男子看見了站在看臺上,居高臨下的沙破天,目光濃縮得刺人雙目,殺意畢現。
沙破天緩步走下看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這個擂臺霸主的身上。
“你輸了他這份心境。”林羽對着李玄霸輕聲說了一句,“你什麼時候能做到這樣,纔是真正的李玄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