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羽和白鳳蘭低聲說了兩句話後。她身邊的同事並沒有覺得有什麼異樣,但在林羽走到陳老爺子身前時,那張白玉般的臉頰,突然添上一絲血絲,豔若紅霞。
“陳老爺子,好久不見。”林羽選擇了這麼一句最簡單的話,但聽在陳老爺子的耳中,這意味已經有了很大不同。
在第一次招聘爲他爲陳璐的生活顧問時,他們見過,在將陳璐從綁匪的手中救出時,他們也見過。
但在此之前,他們見的那一面,卻是在林羽與自己的女兒訂婚的宴會上,這句好久不見,也應該是針對那一次離此時很遙遠的見面。
對於這一樁婚事,他並沒太多的參與權,全是自己女兒獨自拍板,直到婚宴舉行前的晚上才和他淡淡的說了這件事,讓他一晚沒睡。
但在見到林羽之後,他才覺得這件事情也許並不如表面上的,只是利益聯姻。那時的林羽幾乎遮住了京城所有年輕子弟的光芒,即使自己的女兒被吸引,也不覺得奇怪。
但打破他這份喜悅的,是林羽對着桌子狠狠踹的那一腳,踹得整桌子上的人都是湯水滿面,一個個灰頭土臉的在那敢怒不敢言,不光是他這個未來岳丈,也包括他自家的唐定軍,還有林博山這個老教書匠。
想到這裡,老爺子從林羽的臉上仔細尋找,才發現他的輪廓和當年那個眼神桀驁的少年依稀相似,然後涌起了一陣驚奇。
他這雙老眼閱人無數,自己之前沒有認出他的理由只有一個,眼前的青年與印象中那個少年的桀驁,天生具有領袖氣質的榮光相比,現在的林羽已經氣勢盡斂,洗盡銳氣,有了泯然衆人的僞裝。
能夠騙得過他這雙老眼的傢伙,在嶺南一聲不吭幹出那些大事也是理所當然的了,陳老爺子並沒有將肚子裡的怒氣一下噴發出來,而壓回胸腔內,帶着和藹的口吻道:“林羽,這一次,你可是我們陳公館的功臣,走,坐老頭子的車回去。”
林羽愣了愣,看着老爺子那輛紅旗車。頓時咂巴了下嘴,明白這上車肯定會面臨暴風驟雨似的質詢,想想自己的女兒被人在訂婚宴上狠狠貶低一番,然後許多年不見人影,估計哪個做老子的都會來個興師問罪了。
“自己挖的坑自己填,自己捅破的窟窿自己堵。”林羽叨唸着兩句話,沉默的鑽入了老爺子的車廂裡,陳璐本來想上去,但老爺子只是一揮手道:“去和白助理的車,你爺爺有事問林羽。”
“噢。”陳璐不滿的扭頭跳下,極爲乖巧的不參與到大人的事情來,擠上美女助理自己開的車後,才偏頭笑道:“白助理,那頭禽獸和你說了什麼啊?”
“問了聲好,畢竟我和他認識得最早嘛。”白鳳蘭的臉孔紅暈未退,啓動車後,卻看了下後視鏡裡的自己,原本圓潤的下巴似乎真的尖瘦了點,不注意看都看不出來,看不出這傢伙還挺細心的。
而在整個車隊平緩的駛向陳公館,打算弄個小小的聚餐時。車隊中央的紅旗車突然頓了頓,差點讓緊跟的白鳳蘭撞上車尾去。
老管家長出了一個口氣,想着後邊自己鬥雞眼一樣的老爺,真難爲這麼一大把年紀了,還將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有西班牙鬥牛的風範。
至於那個年輕人,就連老管家都忍不住埋汰了句,老爺子都生氣到這地步了,他還跟沒事兒一樣點燃根菸吞雲吐霧,想到這裡,王伯的嘴角抽搐了下,不知道等會回書房,老爺有要摔碎多少杯子了。
“哼哼哼——林羽,我真看不出你還有這能耐啊,當初將我家影兒弄得在整個京城擡不起頭,你卻拍拍屁股跟沒事兒一樣走了,接下來幾年,傳回來的消息都是你把了多少多少個洋妞,將我老陳家和老唐家的臉一起丟盡,這會兒你竟然還敢出現在我眼前,看我不給你一大耳刮子!”
老爺子騰的一聲站了起來,擼起西裝袖子,那副安詳平和的老年紳士模樣早就跑到了九霄雲外。
“君子動口不動手。”林羽輕飄飄的拋了一句後,一點兒也不像理虧的那一方,面對老爺子的耳刮子凜然不懼,哼哼道:“就憑你這身子骨,我讓你一隻手一隻腿,都能將你揍趴下。”
“你——”老爺子被噎得翻白眼,他祖母的。竟然還敢還手,本來只打算嚇嚇這廝的巴掌頓時掄圓了閃過去,卻被老管子停下車,一把拉住,苦苦勸道:“老爺,有事好好談,你都這年紀了,這傢伙又不會什麼尊老愛幼,不是白找氣受麼?”
“他媽的,都是唐定軍那龜兒子養出來的好孫子。”老爺子不自覺帶上了年輕時候的粗口,恨恨不平的比了比自己枯瘦的拳頭,頹然坐下後,斜着眼看着林羽:“不是有句話叫做好馬不吃回頭草,你小子打算怎麼着?”
“您老提醒了我,我這回來就是吃這回頭草的。”林羽笑呵呵的並不計較老爺子的滔天怒火,人長得太帥,遭人嫉妒是應該的。
“草!”陳老爺子將幾十年的修養全部拋在了後頭,用這個最粗鄙的詞語才能代表他現在的怒火,在那個晚上得到自己管家的彙報後,他一直在忍着,忍了這麼天,終於徹徹底底的爆發出來。
“你太不文明瞭。”林羽笑眯眯的衣服我不和你計較的模樣,讓老爺子又有種去摸心臟病藥的衝動。沒準會被氣死。
“那你給我說個理兒來,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老人喘着粗氣,狠狠盯着林羽,冷冷道:“否則,別怪我這糟老頭子和你拼個魚死網破。”
“老爺,再怎麼吵也是一家人,您沒必要這樣。”老管家王伯在旁邊勸了一下,讓老頭子暴跳如雷,“誰說和他一家人了,誰這麼說。我趕誰滾蛋!”
王伯朝林羽遞過我已經盡力了的表情,專心開車。
“我的理由很簡單。”林羽直視着老頭子的眼,“在訂婚之前,誰和我商量過?就算一碟子山珍海味不經我同意,要我捏着鼻子硬灌下去,我照樣吐他一臉,不管他是誰!”
陳老爺子倒吸了一口氣,看着林羽道:“這事情都沒有通知你?”
“不錯。”林羽點了點頭,悶聲道:“你難道不覺得你那女兒的性格太強勢?強勢到選擇誰做老公,都不和他商量?”
“我女兒溫柔賢惠,陳璐學了她媽的脾氣,也是這麼乖,怎麼可能強勢?”陳老爺子眼一睜,頓時反駁起來,但說這話的時候,覺得他的良心都在抗議。
林羽的臉一下抽搐了,“陳璐很乖?和葉眉並稱兩大女魔頭,竟然還乖巧?她媽要是溫柔賢惠,會不和我商量?你以爲我傻啊,將這麼好的美事往外推,一個天生會經營,還長得千嬌百媚的商界女強人死皮賴臉要做我老婆,這就跟那七仙女嫁給董永似的,我會推辭?做小白臉吃軟飯也好不是!”
“那這事是真的?”陳老爺子的怒氣消失了那麼一點,開始有些理解林羽當初的強烈反彈了。
“人無完人啊。”林羽嘆了口氣,“你那女兒做生意是一把好手,就以爲幹什麼都是談生意,這找對象也和我那老頭子明碼標價,條條框框的一大堆,據說連每週XXOO幾次都規定好了,生男生女,跟爹姓跟媽姓都談好了,而且代表我簽名的,竟然還不是我自己,你想想,我受得了麼?”
林羽一說到這。也是怒氣爆發出來,來了個絕地反擊:“就算上牀造小孩吧?沒我的配合她一個人能行?老頭子,你就摸着良心問我呢,這樣與其結婚,幹嘛不去醫院來個人工受孕。”
“別跟我討論這些有的沒的,這是你們夫妻之間的交流。”陳老爺子老臉一紅,一輩子也是在談判場上熬過來的,知道這會兒不能示弱,橫眉怒目的瞪回去道:“那你去怨那越俎代庖的人去,怨我家女兒幹什麼?”
“嘿嘿,老頭子,你說不過我了吧,別在這轉移視線,這回我到陳公館,是你家女兒主動認識了錯誤,叫我回來的,我大人有大量,不予計較,你竟然還想倒打一釘耙,沒門!”林羽一下樂了,聽出這老頭子服軟了。
“臭小子!皮癢了。”陳老爺子這一次又撲了上去,不過三五下交手,就傳來林羽的怒吼聲:“老頭子我警告你別使揚沙抓雀這一大招,到時你女兒幸福不了可別怨我!”
而在其他車裡的人看着那輛紅旗車走走停停後,開始有人關心的問老管家,“不是發動機出毛病了吧?”
老管家隔着玻璃搖了搖頭,幸好車子的隔音效果不錯,否則的話,還真會鬧出大新聞,例如取個這樣的標題,《翁婿大打出手,陳氏爆發內部不和》。
等到了地頭後,林羽齜牙咧嘴的從那車裡下來,這老頭下手可真狠,什麼撩陰腿,掏耳朵,砍腦袋之類的絕招都使出來了,自己雖然不懼怕這些,但好歹也是名義上的未來岳丈,要他真還手揍趴下的話,還是沒這個膽氣。
陳老爺子則是滿面紅光,帶着勝利的氣焰緩步走下車,這幾年的憋屈,通過這一通胖揍幾乎全部發泄出來,神清氣爽,連笑容都顯得比平時和藹可親,讓每一個得到他笑容的部下都是一個個的受寵若驚,最近這陣子老爺子忙得怒氣沖天,今兒怎麼轉性了?
“老王,你給林羽這小子到蘭影公寓的旁邊安排一套房子,平時不回家可以找個睡覺的地方。”老爺子吩咐了老管家一聲後,又察覺到這樣的待遇簡直是太優待了,就掩耳盜鈴的補充了句:“主要是爲了我這孫女兒的安全着想。”
“好的,老爺,我會給林少安排好的。”老管家回答完後,卻在領着各位客人前往餐廳的路上幾次扭過頭去,再次笑得差點抽筋,自己這老爺看來還是心軟嘴硬,掄起老拳砸了幾下後,竟然真將林羽當女婿看了,和小姐捱得近還不是爲了發展發展下關係,好早日再添一個孫子。
晚宴開始前分賓主落座後,這席位的安排再次透露了某些玄機,林羽的位置位於老爺子的右手第一順位,即使是未來的繼承人陳璐,也作爲晚輩和白鳳蘭一塊坐着,而論資排輩算起來,王熙坐在左首第一,李奇風和吳興面對面佔據了兩側的第二把交椅,其他公司成員都是各自按着位置坐下。
“這小子看來是受到重用了?”
吳興在王熙的耳邊嘀咕了句,嘖嘖了聲後,似乎爲當初一同排擠林羽去複覈組的事情感到了那麼一絲後悔,既然是小公主的貼身保鏢,也就是東宮太子太保的地位,自己這麼一聯合,未免日後不會受到報復。
“這叫飛上枝頭變鳳凰,內裡還是那副土包子貨色。”王熙說了一句,顯然表現了他的不滿,身爲重臣加忠臣,卻屈居於林羽的下邊,讓他覺得很刺眼。
而身爲當事人的林羽,也知道那個位置很燙屁股,吃飯喝酒坐哪不是能吃能喝,當下摸了摸鼻子,婉拒老管家想將他拉到那張椅子的行爲,笑道:“有這麼多前輩在,我這麼一個新進公司,連三個月試用期都沒過的新員工哪裡何德何能坐那,我覺得還是李總最適合這,王總,你認爲呢?”
陳家的餐廳裡頓時靜了下來,都是看着那個青年,暗暗佩服了一聲,他自己不想接這個燙手山芋,本來只需要推辭掉就行,但林羽的意圖遠不止如此,而是將話語裡的矛頭對準了前不久剛聯合起來壓制林羽的兩個顧問團主要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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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資格論,王熙的資格最老,李奇風次之,如果林羽讓開這個位置,應該是王熙坐上去,但林羽偏偏是將李奇風推上去,反而去徵詢最應該坐這位置的王熙的意見。
王熙一下子陷入了三難境地,如果爲了表現自己胸懷開闊,和李奇風表面上還算可以的關係,林羽這一問過來,他應該也需要點頭認同,但眼睜睜看着本應該屬於自己的位置,被自己送給最大的競爭對手,這絕對是不可以的行爲。
但他也不能毛遂自薦將自己弄上去吧?
王熙被林羽這一問,頓時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中,其他人看着笑吟吟的林羽,突然發現這小子的笑容很陰很陰。
“我覺得吳總上去應該更好一點。”王熙終於忍痛放棄了自己上去的想法,將吳興這個和事老推了上來。
“這——”吳興被王熙這一着給打蒙了,本來坐在那裡看王熙的笑話,怎麼反被他拉下水?但坐在那裡不是自己一向夢寐以求的麼?可這麼不加推辭的坐上去,似乎有違自己的中立立場,正要假作拒絕,王熙已經頗爲誠懇的道:“吳總雖然比我晚到公司,但和陳董出生入死這麼多年,人緣又是一等一的好,大家認爲呢?”
李奇風的臉頓時變了,雖然他和王熙一直不和,就算是新老兩位董事長都是有耳聞,並且默許這種互相制衡和競爭的情勢,但人爭一口氣佛受一柱香,在老董事長面前,本就代表自己的威信,這位置看意思是林羽這小子讓給自己的,怎麼可能被吳興這個和事老搶了去,難道他們站在了一塊?
三個人各懷鬼胎,眼巴巴的盯着那個座位,然後齊齊望向陳老爺子,似乎想請他做個定奪。
老爺子心裡已經猛罵林羽這個混蛋弄的好事了,明知道這三派早就面和心不合,還要在這挑起戰火,這麼將問題推給來,豈不是有爲難自己的嫌疑?
這一下,四個人都被林羽用一句話耍得進退兩難,其他人也保持沉默,屏聲靜氣看老頭子怎麼定奪。
陳老爺子沉吟着,這三個人如果非要挑一個,似乎每一個都好,但偏偏誰都不能坐,否則其他二人就有怨氣,興許聯手起來,會破壞三方平衡,不過薑還是老的辣,馬上站起來朗聲解決了這個問題,“這個位置既然你們都在推脫不想坐,那就空着吧。”
這一招大巧不工,用最簡單直接的辦法解決了這個問題,三人都是恨恨的互相瞄其他人一眼,卻忘了這一幕的始作俑者,林羽。
“古有二桃殺三士,這一次不是老爺子力壓,這一把椅子就差點將三個人弄得翻臉了。”白鳳蘭暗暗佩服坐到他身邊的傢伙,他拳頭上的力量幾乎沒有一個人懷疑,但因爲拳頭的力量過於強大,連這個公司都有許多人認爲林羽就一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打手級人物,現在看到這一幕後,還能抱這想法的,除非是蠢到家了,不過,參加這次宴會的陳氏頂尖精英們哪個是腦袋短路的?
這種辦公室政治裡耍的高明手腕證明林羽絕對不是一個傻蛋,在等待上菜的時間裡,這些恍然大悟的公司頂層們幾乎都在或明或暗的打量着這個穿着一點兒也不正式,看起來根本不夠資格參加陳家晚宴的青年,這就是那位全天24小時照顧陳璐小公主起居的生活顧問?看起來人畜無害,怎麼就這麼陰險呢?
在這一片揣測聲中,老爺子緩緩站起來,咳嗽了下嗓子後,才聲音沉穩的道:“在這裡,我需要介紹一下,林羽先生的另一個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