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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誰?
抱着對於未知的來者的恐懼,我將身子緊緊地縮在了餐廳的死角處,彷彿靠在這裡就能使我獲得安全一樣。
“馮繼軍同學,你還在裡面嗎?”杜宏明的聲音從娛樂室那裡傳了出來。
娛樂室那裡?難道他是踩着屍體過來的嗎?這個景象怎麼想都不正常,莫非正如賀白樓所說,這傢伙纔是殺手嗎?
“哦,看到你了。”我驚訝萬分,探出頭去,卻發現餐廳裡沒有人,過了會才從通往娛樂室那裡的牆壁後面出現了杜宏明的身影。
這個景象,不就像小時候經常玩的捉迷藏嗎?躲起來的孩子藏在暗處,看着在外面到處焦急地尋找的孩子手足無措而偷笑着;而外面的那個孩子,自然也不會放棄耍一些小手段,其中自然就包括每找一個地方,嘴裡就振振有詞地說着“我找到你了喲”之類的話。當然,很少會有孩子上這個當。我也是這樣,每次躲在暗處看着來找我的孩子灰心失意地來回踱步的時候,總是會偷笑起來。雖說只是幼兒園時候的記憶,不過現在想起來也是意外深刻。
如果現在也是在捉迷藏的話,我是絕對不會因此而出來的吧。但是此刻,一切都已經……
一陣異樣的怪響打斷了我的思考。是門那裡嗎?
沒等我多想,一個身影從杜宏明的身後撲了上來,右手勾着他的脖子,拿着一把小刀的左手立刻迎了上去,割斷了他的頸動脈。剎那間,噴涌而出的鮮血灑滿了杜宏明右側的餐廳,也噴到了我的臉上。噴涌着鮮血的杜宏明的屍體慢慢地倒了下去,他的喉嚨裡還在傳出痛苦的呻吟聲。
那個刺客看着杜宏明陷入死亡的沉睡的同時,將小刀從左手換至右手,然後轉過身來,兇狠的目光立刻就鎖定住了我的身影。
“是……是你……”他的白色西裝如今已經沾滿了紅色的粘稠血液,猙獰扭曲的面容和我剛認識他時英俊瀟灑的樣子完全不像是同一個人。
但是他們確實是同一個人。這個殺手終於露出了他殘忍的本性。賀白樓,纔是潛伏在落日山莊中的殺手紀景峰!
“找到你了。”
賀白樓的臉上露出了喜悅的笑容,但那只是一瞬。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便跳上了餐桌,就像追捕獵物的猛獸一般,從他的眼中透出貪婪的光芒。
面對將置我於死地的小刀,我本能地拿起一旁的椅子,甩到面前,那把小刀直接穿透了木製的椅子,停在了我的面前。
——你聽我說,等會在餐廳裡,毫無疑問,你會遭遇襲擊,而且我不在。
倪安秋難道早就料到了這一刻嗎?
——到了那時,你一定要盡力拖時間,能拖多久拖多久,然後等到時間差不多了就倒在地上,讓對方必須彎下腰來。
拖延時間……我又該怎麼拖延時間呢……
現在沒有給我思考的餘地,必須要離開這個沒有退路的死角才行!
我奮力丟開手中的椅子,隨後一邊迅速地沿着餐桌跑出去,一邊隨手又拎起一把椅子。
“倪安秋……她在哪裡?”
“誰?倪安秋?”
賀白樓面無表情地把小刀拔了出來,然後看準了我的位置後,再度衝了上來。爲了抵擋他的攻擊,我再度揮着椅子試圖化解他的攻擊,同時也注意着往四周逃去。由於我必須專心注意躲避,所以連他說了哪些話都沒有注意到。
“反正你們遲早都會死的,最後活下來的只有我一個!哈哈哈哈,你們不過是一羣自以爲是的人罷了,最後的勝利者只有我一個!
“你知道我有多討厭你們兩個嗎?我恨不得把你們的皮都剝了,然後再剁成肉醬!要不是因爲倪安秋,我就不會遇到這種事了!她手上的那種傷就是我對她的懲罰,之後還會有更悽慘的折磨,可惜你看不到了,真是遺憾!真想把你最愛的那個女人臨死前的痛苦模樣永遠地烙印在你的瞳孔裡呢!哈哈哈,這將會是多麼有趣的一幕!”
賀白樓扭曲的臉上露出了殘忍的笑容,他一腳踢飛了我手中的椅子,一隻手把我的脖子按在地上,另一隻手在瞄準我的咽喉後將小刀刺了下來。幸好在這時,我的右手摸到了身旁的一把椅子,於是立馬硬是將其甩了過來,砸在了賀白樓的頭上。我也趁着他按住我的力氣稍輕的時候經歷擺脫了他的束縛。
趁着他還沒回過神來的時候,我想從餐廳的西側門口逃出去,卻發現門推不動。
難道是剛纔被他在外面用什麼東西封住了?
一道陰影出現在映照在餐廳門上的我影子的上方。
不好!
這是一瞬間的反應,我立馬向一旁閃去,而在這一秒,我看到了在我剛纔所在的位置上,一把小刀打穿了木門。
“繼續逃啊,繼續逃啊,繼續像個老鼠一樣地逃啊!你知道你這個傢伙值多少錢嗎?兩百萬,只要殺你一個人,就能拿兩百萬!”
“你……你爲什麼要殺人?你不是……富家少爺嗎?區區兩百萬對你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吧……”我繞到了他的身後,氣喘吁吁地做好了防備的姿勢,然而此刻我已經沒有多餘的體力了,所謂的拖時間到底是要拖到什麼時候!
——這個啊……就要看我們的默契了。
倪安秋的話又浮現在了我的腦海裡。我和她之間的……默契嗎?
“區區兩百萬?”賀白樓停了下來,然後毫無徵兆地大笑了起來,一邊笑着一邊繼續不停地發動攻擊,“區區兩百萬區區兩百萬區區兩百萬!如果是本來的我也一定會這麼想的啊!可是爲什麼啊,爲什麼我會遇到這種事!我過了那麼久的富裕生活,我都已經準備好了就靠着父母的錢度過餘生,不用幹活不用奮鬥就能過上你們這些老鼠一樣的傢伙盼望了一輩子也過不上的生活!我可以買豪車,買別墅,我甚至可以買下許多小公司,不買也沒有關係,我只要待在我爸的公司裡,就算什麼都不幹每天喝茶聊天也會有大把大把的錢啊,這種生活,你這種垃圾是不會懂的吧!這纔是生活啊!這纔是真正的生活啊!每天一身臭汗地忙來忙去,每天加班加點地工作,最後只能賺來一些連塞牙縫都不夠的錢,這種生活能叫生活嗎!真正的生活應該是四處享樂,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要什麼就能有什麼,想旅遊的時候就可以出去旅遊,想去環遊世界都沒有問題!還有專用的直升機,專用的遊艇,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專用的!”
他的進攻越來越猛,重新拿到手中的椅子已經被劈得完全不像樣了,最後終於散了架。手中沒有武器的我只好下定決心如果遇到有生命危險的攻擊的話,就用其他的身體部位去抵擋。
賀白樓的情緒似乎接近崩潰的樣子,他瘋狂的大笑轉爲淒厲的哀嚎。
“可是可是可是可是可是,這一切都被毀了!都被那兩個貨車司機毀了!速度控制不當,前後兩輛貨車把我爸媽的車子擠在了中間,他們死了!就這麼死了!在我還在讀高中的時候死了!等我回去之後,遺產早就被那幾個親戚瓜分掉了,遺囑?這東西我從來就沒聽我爸寫過!都是幫貪婪的傢伙,都是垃圾!最後留給我的都是些垃圾,全沒了,我的一切全沒了!可我不能工作,我尊貴的身體不容許我去做那麼下賤的事情!我和你們不一樣,你們是爲了我們這些高等人做貢獻的畜生,沒錯,就是畜生!工作是低等人才乾的事,我是高等人,我不能工作!可是,沒有錢就成不了高等人。所以你明白了吧?垃圾。低等人的生命根本無足輕重,我已經殺過不少你這樣的垃圾了,更何況這次的垃圾是兩百萬!兩百萬啊!這可是我半年的花費呢!”
“你在說什麼混話呢!”我本來不想激怒他的,但是他的話實在是讓我來氣。什麼低等人高等人,用有沒有錢這個標準就可以劃分嗎?在基層工作的人也是有他們的生活啊,雖然忙活了一天,但是在結束了一天的工作之後,回到家裡看到自己快樂的家庭,也是會感到幸福的啊。而且,沒有工作過的人,又怎麼能體會到在自己辛辛苦苦忙碌了那麼久之後,拿到自己辛勤的回報時心中涌出的那一份喜悅呢?沒有爲自己親近的人奮鬥過的人,又怎麼能體會看到因自己的努力而綻放笑顏的那份發自內心的幸福感呢?
我的眼前,浮現出了我的母親的身影。在我童年的時刻,每次都能看到她滿懷着幸福的樣子。雖然只是一份卑微的工作,但是,這其中卻凝聚着對我的濃濃的愛。雖然只是微薄的工資,但是,那時的我們卻是如此幸福。這是像賀白樓這樣的人無論如何都無法體會的吧!
“你這種垃圾,是不會理解高等人的生活的吧,去死吧,兩百萬的垃圾!”他的這一刀是瞄準了我的心臟,但是我不會——不會被這個穿着西裝的嗜血怪物所殺的!我舉起了左手,擋在了心臟之前,小刀直直地刺進了我的左臂裡。
就在這段極短暫的對峙時間裡,我清楚地感覺到了,門動了一下。雖然只是微小到看不出來的震動,但是我能保證,沒錯,一定是她!要問原因的話,恐怕就是,默契吧。
賀白樓拔出了刺進我左臂的小刀,雖然被刺入的地方劇痛無比,但是現在已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了。
——然後等到時間差不多了就倒在地上,讓對方必須彎下腰來。
倪安秋的話又在我的心中響起。在賀白樓準備發動下一次進攻之前,我率先撲了上去,這一出其不意的舉動恐怕是連賀白樓都沒有料到。不過顯然我的體力已經比不過他了,而且其中也有我有意爲之的因素,總之,想奮力撲過去的我被他甩到了地上,背後沾上了杜宏明的頸部涌出的鮮血,雖然覺得裸露的手臂碰到了黏糊糊的血液有一種很噁心的感覺,但是現在我已經顧及不到這些了。賀白樓的雙腿夾住了我的雙腿,然後彎下身來,抓住我的雙手的同時,奮力地將自己手中的小刀刺了下來。與此同時,我的兩隻手爆發出了有生以來最大的力氣,在忍着劇痛掙脫了束縛之後抓住了他右手的手腕。雖然平時的我也許不會那麼輕易做到,但是在這個生死關頭,這種強烈的危機感使我的潛能涌現了出來。似乎是因爲被我的雙手緊緊抓着,他的右手陷入了僵局,因此他用左手掐住了我的脖子。同樣,作爲一個把強烈的恨意發泄到我身上,決定一定要殺掉我的人,他的力氣也非同尋常。也正因爲如此,我的雙手漸漸地快撐不住了,喉嚨也異常難受。
自己……要死在這裡了嗎?我和倪安秋之間的默契,終究還是……
我不甘地閉上了眼睛,帶着悔恨的淚水來迎接我的結局。
然而,隨着一陣顫抖,手中握着的賀白樓的右手手腕似乎少了點力道。又是一陣顫抖,賀白樓口中吐出了鮮血,噴到了我的臉上。
“你以爲可以困住我嗎?僞裝工作做的還不夠哦,我早就看到在空房間佈下的陷阱了,在門板和門框分別裝了兩個小東西,用來裝掛鎖的吧?像這樣把我鎖在裡面?我早就發現並做了手腳呢。餐廳也是一樣的把戲,也真是無趣,不過這一點無所謂,反正我能打斷它。”
先不管眼前發生了什麼事,我立馬趁着這個機會從他的手裡奪走了那把小刀,然後扔向一旁。與此同時,似乎想要回過頭反擊的賀白樓又再次停頓住了。
“確實,你把我的右手弄傷了。但是,我還有左手呢,雖然還是很不習慣,但是經過一段時間的練習再加上下落時的重力,應該也可以達到這個效果的吧,賀白樓先生。”
賀白樓的身體不再動了,而是向我這邊倒了下來。在他的軀體倒下之後,我才能看到在他身後的渾身沾滿血跡的倪安秋,她的左手拿着一把沾血的匕首。
“他……他……”我似乎仍然無法相信眼前的事實,用手指着眼前的屍體。
“他已經死了。我們成功了——”倪安秋左手拿着的匕首滑落下來,她整個人也癱坐到地上,“威脅我們的紀景峰已經死了。我們活下來了,雖然只有我們2人,但是……我們勝利了,我們……逃過了殺人魔的魔爪,活下來了。”
她留下了溫熱的淚水。看到她這個樣子,我纔有了從這場災難中活下來的實感。
我從賀白樓的屍體下方抽出身子,來到了倪安秋的身前。我也不顧身上的血跡了,就這樣緊緊地抱住了倪安秋。
“我們……活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