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這世間,那麼多人喜歡欺她瞞她呢?
此刻,好像任何表情都顯得不合時宜,唯有笑,低低地笑,還能讓她心裡好受些。
“看不出來啊,原來一向自詡高潔的季先生,也是會騙人的。而且別人騙錢,你騙命呢。”簡雲苓口中嘖嘖稱讚着,卻不難聽出話中那嘲弄諷刺之意。
她眼中的失望好似無數道鋒利的冰錐,刺進季孜墨心裡,涼涼的泛着疼。耳畔有曼然清風輕柔拂過,掃過季孜墨俊逸清雅的面龐,卻像是一道道火辣的巴掌,抽打着他,讓他越發無地自容得擡不起頭來:“抱歉,我不是有意騙你。我只是怕……”
“怕我不會幫珺雪?”簡雲苓長眉一揚,眯笑的神色看上去就如一道堅不可摧的面具,任憑風吹雨打都難以瓦解。
她走到季孜墨面前,隔着半步的距離,明明是平視,卻仿若高倨於樓臺之上,那雙泛着清冷水光的眸子像是浸在了冰天雪地中:“那不好意思,你太低估我簡雲苓了。現下我知道了這件事,也大可以調頭離開,你或者譽塵,誰也沒有資格怨怪我見死不救。但我不會,知道爲什麼嗎?因爲我是真的把珺雪當成朋友。爲了朋友,捨命又如何?”
季孜墨終於啞口無言,再也說不出半句話來。因爲不管說什麼,在她那句“爲了朋友,捨命又如何”面前,都顯得渺小自私,不可原諒。
簡雲苓看着他默然不語的樣子,譏誚地冷笑一聲,拂袖轉身,輕紗揚出白鳳展翅般傲然旖旎的弧度,舉步徑自朝珺雪屋裡走去。
季孜墨修長的手指在身側握成拳頭,還不等他跟上,前方人忽地停頓下來,側首睨向站立不動的他,語聲如冰,道:“還不進來嗎?你費心隱瞞這件事,不就是想爲珺雪爭一線生機?現在這生機就在你面前,還磨蹭什麼。”
季孜墨知道自己此刻不管說什麼,在簡雲苓聽來都像是可恥的辯解,沉默了半響,方飄出清淡的兩個字:“多謝。”
“不必。”簡雲苓擡手擋去,背影挺立如蒼山雪松,寒濯不可欺:“我簡雲苓對朋友的真心,千金難換,用一句謝更報答不了。”
語畢,她推開雕花鏤扇的門扉,邁進了屋裡。季孜墨低嘆一口氣,纔跟了上去。
一張紅鍛裹成的厚棉掛簾懸掛在門後。還在夏末,人在外面站一站也會出汗的時候,珺雪的屋子裡卻燃着十數個鎏金火爐,每個爐膛裡都有銀絲短炭在火苗的吞噬中發出噼啪的呻吟。
兩重紫紅紗帳隔絕了內室與外室。帳後還立了一道碧玉的屏風,翠綠之色隱約透過來,爲這一室陰暗添了些許亮色。
簡雲苓不作停留,撥開帳子,徑自便往內室中走。
繞過屏風,一個熱氣騰騰的藥桶被擺放在正中央,據它幾步之遙的寬榻上,珺雪正在合目沉睡,安詳的面容似浸了水的白玉,溫潤清媚,即使在暖室中依舊展現着惑人的的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