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然愣了愣,這才明白皇帝的意圖。
皇帝要去明鏡宮用膳,那主人自然不可能不在。即使皇后可以用‘正當理由’讓柳妃懲罰心嬪,但是身爲後宮之主,如果放任受罰過後身受重傷的妃子一個人躺在地上無人問津,那就是皇后的過失了。
“是,屬下這就去。”
寂月涼擺擺手,“讓小安子去就行了,朕還有事要吩咐你。”
小安子是他的人,也是太后派給皇帝的貼身太監,在宮中的地位不言而喻。
讓他去,皇后必然會主動派人將心嬪送回去,並且宣好太醫過來治傷。
蘇然知道皇帝心思縝密,自然不敢多說什麼。叫來小安子低語一番,小安子便領了命令去了。
寂月涼自始至終都是淡淡的表情,看不出是擔心心嬪還是別的什麼,讓人看不透。
“皇上,景王若是和將軍府結親,那麼於錦藍手上的兵權等同於爲景王所驅使。如今王氏一族的外戚勢力已經如日中天了,若是景王再橫插一腳,您就……”
蘇然住了口,後面的話他不說皇帝也知道。
寂月涼手指摩挲着,眉頭自始至終都是淡淡地蹙着,從蘇然跟着皇帝開始,似乎就沒有見過他特別害怕緊張的時候,哪怕這個帝位坐得搖搖晃晃,他的表情總是淡淡的。
“這個朕自有主意,你現在先去柳妃那邊探探,找找問題……”
找找問題……
蘇然心下一凜,“是,屬下明白。”
皇帝這是要拿柳妃開刀、告誡皇后一黨了。只是,想到那個因爲柳妃刻意找茬而重傷昏迷的心嬪……
蘇然眼眸一閃,不知道這裡頭和她有沒有關係啊?
只是,這個問題,蘇然也只能問問自己了。至於答案,現在,誰知道呢?
……
明鏡宮。
寂月涼到的時候,流螢還在昏睡中,模樣安靜,臉色只是有些蒼白,眉心淡淡蹙着……
皇后的速度很快,幾乎是小安子離開明鏡宮之後不久,流螢便被送回宮中,太醫也是前後腳的功夫就到了。給流螢看了傷,上了藥,便留下了方子離開……
聽了宮女的稟告,寂月涼也沒多說什麼。進了房間,他便揮手了揮手,“你們都下去吧。”
“是,皇上!”宮人魚貫而出,不敢弄出別的動靜。
寂月涼聽到關門聲,這才緩緩步到牀邊,盯着流螢恬淡的面容看了好一會兒,不禁又想起那個時候爲了寂月景可以豁出性命去的女殺手,還有昨晚淒涼無望的小女子。
我哭,你會在乎嗎?
她這句話是在問誰?寂月景嗎?
寂月涼抿脣,看不出表情。不過匆匆兩次見面,不,算上今早的旁觀,應該是三次,她每一次都會給他不一樣的感覺……
其實,她這個人,就是個傻子!單純又執着的傻子!
許是寂月涼的目光太過凌厲,流螢皺着眉,掙扎片刻不便悠悠轉醒,下一刻又睜大了眸子,裡面的驚慌和意外,一覽無遺。
“皇上?”
寂月涼意外地挑眉,她的傷勢不輕,原本以爲她不會這般快
醒來的,不過這小兔子般受驚的模樣……
“你很怕朕?”
流螢眨眨眼:“……”你曾經可是要抄了我全家!
即使她是假冒的千金,將軍夫人對她是真的好,將軍也是個慈愛的,將軍府那麼多人,上上下下都對她不錯。流螢在景王府多年,以一個殺手的身份存在着,普通女兒家的溫馨生活反而是在將軍府得到了滿足。
對將軍府,她是感激的。特別是拿她當自己女兒一般對待的將軍夫人,她們二人算的上是一見如故,有一種無法言喻的親近感。不管是前世還是重生後,她對流螢都是一如既往。
“臣妾……不敢!”流螢垂眸,掩去自己的心思。
事實上,那一夜閉上眼睛那一刻,他冷冰冰的聖旨一直讓她記憶猶新。
她,確實害怕!
寂月涼低頭看她,蒼白的小臉只有巴掌大,大大的眼睛像是最明亮的夜明珠,只是此刻沒了神采,尖俏的鼻樑隨着呼吸淺淺動着,吸引人的目光往下看去……
一張半開半合的櫻脣,沒有多少血色,卻更是添了幾分蒼白的唯美,惹人憐惜。
“你有小名嗎?”他忽然問,毫無預兆地。
流螢一怔,小名?
她不知道於鏡心有沒有小名,但是將軍夫人一直都是喚她‘流螢’,寵溺和藹的語氣。
不知道皇帝爲何有此一問,總覺得不簡單。
“皇上,臣妾……”流螢思索一番,擡頭看他,“爲何忽然如此問?”
寂月涼伸手,在流螢驚愕的目光中緩緩落在她眉心,輕輕摩挲着。
流螢下意識想逃,可是觸及皇帝專注的目光,忽然就不敢再有動靜。昨夜皇帝未曾和她洞房,今日便給明鏡宮的人招來如此大的禍端,她自己躺在牀上承受皮肉之苦。如今,若是再惹惱了皇帝……
“流螢。皇上,臣妾的母親一直喚臣妾流螢……”
寂月涼手頓住,忽然低頭,微微湊近了她的臉頰,溫熱的呼吸低低灑下來,讓她蒼白的臉色染了紅。
“流螢……很好聽!”他低低念着,心情似乎很是愉悅,忽然轉了話題,“今早,是不是想動手?”
流螢有些跟不上皇帝的思路,腦袋轉了轉,才驚覺皇帝說的是早上她原本想要對那些妃子動手的事情。
她抿了抿脣,毫不畏懼地看他,“皇上,臣妾沒有錯。”
還真是倔強!
寂月涼擡起頭,終於讓流螢能夠暢快呼吸。
他直勾勾地瞧着她,勾脣,似嘲似諷,“如果你今早動手了,現在躺在這裡的,也許就是一具屍體。”
流螢心口一涼,“皇上會殺了……臣妾?”
寂月涼挑眉,不否認,也不承認,意味深長道:“流螢,若是朕想殺你,昨夜,你就無法全身而退。”
流螢愣了愣,妃子拒不侍寢,若是他當真的話,她一定會死無葬身之地。
那,皇帝的意思是,那些妃子會想方設法弄死她了?
“可是臣妾與她們無冤無仇……”流螢擰眉,她的世界非黑即白。景王讓她殺得人都是他的仇人,那也是她的仇人。她只是
一個殺人的工具,不需要思考太多人情關係。
可是入了宮,一切好像不只是她想得那般簡單。
顯然,流螢想到的,寂月涼看了她的眼睛片刻,也大概知道了她是什麼心思。
他不禁深深嘆氣,寂月景當真是狠心,這樣白紙一張的女人送進了皇宮根本無法生存。
“流螢,從你進宮那一刻起,就由不得你自己了。”寂月涼終究有些不忍,一向冷心冷情的他忽然忍不住提醒她,“不是你認爲無冤無仇,別人就會安分守己。”
他深深看她,“懂嗎?”
流螢怔住,她當然懂!
其中利弊,將軍夫人早已告訴過她,只是,有些事情非經歷不能明白,她只是將將踩在知道,這個後宮,是個吃人的地方。
可是,她不懂的是,皇帝這是在提醒她嗎?
他,在幫她?
“皇上,臣妾明白!”見寂月涼始終盯着她,目光雖然冷清,但是到底讓流螢承受不住。
寂月涼幾不可見地勾脣,“你好好養傷吧,朕聽說,你從小身子就弱,旁人雖未見過你長的什麼模樣,但是卻知道你這藥罐子的體質……”
他眸光似有深意,“即使是將軍府的藥罐子,也不能動手。”
流螢一驚,她當時行事只是按照自己殺手的習慣,完全沒有想過於鏡心的身份,也許從一開始,她就排斥這個身份,未曾想過刻意僞裝。所以,她也忽略了,於鏡心不可能會武功這件事。
只是,皇帝這樣說,他知道了什麼嗎?
流螢咬脣,“皇上,您……不覺得奇怪嗎?”
寂月涼一愣,沒想到她會這般直白地問出來。換了旁人,即使心裡會有諸多猜測,面子上總是會想方設法掩飾,以打消他的懷疑,或者先矇混過關,再另想法子。
這個流螢,她真是時刻讓人意外。
寂月涼低低答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話,“這是將軍府的家事,朕無意過問。”
言下之意,你這個會武功的藥罐子根本不在朕在意的範圍內,將軍府自己的事情,自己處理。
流螢不知道是該鬆一口氣,還是該怎樣。
她垂下眸,睫毛顫抖着,根根分明。此刻鬆了心思,屁股那處被打的疼痛泛起,密密麻麻地傳遍四肢百骸,饒是流螢在刀口上舔血的人也有些承受不住。
擰了眉,咬着脣,出於習慣,她隱忍着沒有出聲。
脣上卻忽然有了異樣的觸感,男人似乎帶着惱怒的聲音響起,“疼就出聲,咬着自己做什麼?”
流螢掀起眼皮,呆呆地看着皇帝伸出纖長的手指撥開她緊咬的脣,指尖停留不去,在她乾裂的脣齒間流連……
一股無法言喻的電流穿遍全身,流螢抖了抖,舌尖無意掃過那微微探入的指尖,肌膚相觸的灼熱感讓她驚慌地縮了舌尖,無措地擡頭看他。
寂月涼也沒想到她會忽然用舌尖舔一下他,或許是無意之舉,但是這樣的無辜卻更是讓他心中劃過異樣的感覺。
正像是一隻無辜的小獸,盯着他,害怕又防備,隱約還有一絲害羞。那泛紅的耳尖出賣了流螢心底的羞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