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宴會散去,衆人各自回營。外出一天後,衆人都急於休息,是以營區也漸漸安靜了下來,唯有寂月涼沐浴更衣後仍舊外出,承載着滿身清輝月色,身邊僅帶了承德一人。
流螢帳內此時燈火通明,衆宮人輪換着守着流螢。此時守着的是夜闌和另一個宮女,原本紫蘭也是在的,只是她不放心借他人煎藥,只好自己親自煎藥去了。寂月涼來時,看到的便是夜闌在爲流螢擦身的情景。
夜闌擦得細緻入神,竟連寂月涼來了也未發現,直到爲流螢擦拭完畢後才驀然瞥見一旁的寂月涼,嚇得驚呼一聲,手中銅盆“嘭”的一聲掉落在地,溼了一地,甚至還有幾滴殃及寂月涼,打溼了他的衣裳。
這“嘭”的一聲在這寂靜夜間顯得分外響亮,好似雷鳴一般震耳,引得寂月涼頭次覺得沉靜如夜闌做事竟如此毛躁,不滿之色盡上眼底。而就在此時,流螢如同被這聲響吵醒一般,因長時間缺水的乾裂嘴脣蠕動着,發出睡夢中被吵醒的哼哼聲,繼而便悠悠轉醒了。
寂月涼一喜,大步流星地來到牀邊坐下,一隻手緊握着流螢纖巧的手,彷彿握着失而復得的珍寶。
同其他久睡轉醒之人一般,差缺水分的流螢醒來第一件事便是索水。夜闌見狀,也顧不得地上未收拾的水盆,連忙倒了水過去,半路便被寂月涼接了過去。只見他一手端着水,換了個位置坐到牀頭,另一手扶着流螢坐了起來,讓她靠着他的胸膛。
寂月涼目光溫柔,將水遞到流螢嘴邊,也沒急着喂她喝,而是讓她沾點水先潤潤脣,目不轉睛地對夜闌道:“夜闌,取調羹來。”
夜闌不敢怠慢,即刻將調羹取了來,替寂月涼端着水,好讓寂月涼用調羹一口一口地喂流螢喝水。僅是一杯水,寂月涼就耐心地餵了許久,末了還細心地未流螢抹去了嘴邊的水漬,柔聲問道:“可還要水?”
流螢傷重,又睡了這許久,醒來後腦子一時不甚清楚,未反應過來自己靠着的人便是寂月涼,只知自己口乾得很,於是點點頭,帶着些許鼻音:“嗯。”
夜闌心領神會,又倒了杯水遞過去,寂月涼便又一下又一下地重複着喂水的動作,神情專注,而此時在燈光的照耀下,他那俊朗明晰的面部輪廓都柔和得不像話。
眼前這幅才子佳人經意綿綿的模樣,頗有現世安穩,歲月靜好之感,令人豔羨不已,看得夜闌一時恍了神,竟動了一顆春心。
不知不覺間一杯水又見了底,寂月涼看流螢仍是一副沒緩過神來的茫然模樣,輕笑出聲:詢問道:“再喝一杯?”
這次未等流螢回答,夜闌便又倒了水過來。此時流螢混沌的腦袋才稍稍回神,意識到身邊的人是誰,心下一驚,虛弱地開口道:“臣妾參見皇上……”
“你都這樣了,便不要想着什麼參不參見了。”寂月涼安撫性地輕握着流螢的手,手指輕柔地蹭了蹭她仍舊乾裂的嘴脣:“可還要水?”
流螢點頭,伸了手出去要接
夜闌手中的水,頓時發現自己此時雙手疲軟無力,別說是拿水杯喝水,便是隻是擡起手來都有些費力。寂月涼按下流螢的一直試圖自己端起水杯的手,聲音磁性蠱惑:“朕餵你。”
流螢此時虛弱,也無力開口拒絕,便羞澀地受了寂月涼這份心意,乖順地喝着寂月涼送至嘴邊的水。一顆心似乎是被這一勺勺的水給充盈了,滿滿當當的,塞得整顆心都暖暖的。
“娘娘!”紫蘭這時也端着藥回來了,見流螢醒了,頓時便紅了眼眶,差點就將辛辛苦苦熬好的藥給灑了,嚇得夜闌急忙上去接過她手中的托盤。
紫蘭一下子手空了,頓時有些不知要將手放於何處,只好放到後背揪着裙子,得知流螢醒來的喜悅衝過了一切,連忘了向寂月涼行禮都不知,心中唯一想法便是恨不得立馬撲過去流螢牀邊,只是礙於寂月涼在場,不敢亂動,硬生生忍住了。
“這丫頭倒是忠心得很,只不過實在有些愛哭,朕十次裡見她,她至少有九次是在哭的。”
流螢聽他調侃紫蘭,微微一笑,語帶笑意:“還請皇上莫與她計較。”
“夜闌,快將藥拿來,涼了便沒用了。”寂月涼沒將話題繼續下去,而是讓夜闌將藥端了過去。
流螢一瞧這陣勢便知自己又要喝藥了,不自覺皺了眉,表情顯得十分抗拒。待夜闌將藥端到跟前時,帶着熱氣的藥香便撲鼻而來,流螢聞到這味道眉頭更緊,整個人都往後躲了躲,似乎在躲避什麼洪水猛獸一般。
寂月涼看流螢這般孩子氣,覺得可愛不已,一顆心都軟了下來,誰會想到堂堂景王府第一殺手竟然像小孩子一樣怕苦呢?思及此,他臉上是掩不住的笑意,柔着聲如同對幼兒一般半哄半騙道:“流螢莫怕,朕替你捏着鼻子,你一口氣喝下,便不苦了。”
紫蘭知道流螢怕苦得緊,從前喝藥定要看到配了蜜餞,在加上她好說歹說,才肯喝的,不由得慶幸自己來時替娘娘帶了罐蜜餞,此時正好派上用場。她取了一些放入小巧的潔白瓷碟中,小心翼翼地遞上去:“娘娘若是嫌苦,奴婢備了些蜜餞。”
流螢看着散發着難聞氣溫的棕黑色液體,抿了脣沉默着,半晌後纔好似做出重大決定一般同意喝藥。只不過,她倔強地不肯讓寂月涼像喂水一般喂藥,堅持要自己喝,寂月涼只好半扶着她手,看着她一口氣灌下,隨即飛快地往她嘴裡放了一顆蜜餞。嘴巴嚐到甜味,流螢緊皺的眉才慢慢舒展開來。
見二人如此親密,承德機靈地讓衆人悄悄退下,在外間候着,帳內只留寂月涼與流螢二人獨處。
“臣妾睡了多久?”流螢並未意識到她帳內的宮人已悄然退下,隨口問道,“臣妾記得自己好像睡了許久……”
“你啊,睡了一天一夜。”寂月涼心疼地順勢圈住流螢的身子,抱住她,似呢喃似低語:“你怎的這般不小心,病得這般嚴重,以後不許這麼作踐自己身子了。”
流螢驚訝自己竟睡了這麼久,又聽得
寂月涼話中心疼之意,不知爲何心生歉疚,主動反握住寂月涼握着自己的手:“讓皇上擔心了。”
得到流螢的迴應,寂月涼只覺得滿足不已,根本不敢想象若是蘇起沒有那兩顆保命丹,若是她挺不過去……
“只要流螢平安無事。”
流螢一時不知如何作答,身子被寂月涼抱着,只能靠在他懷中。身子欠安因而有些疲倦,就這麼睡了過去。
寂月涼不忍心吵醒她,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平躺下,大手一揮,則熄滅了帳內的燈火,自己也和衣躺下,如此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悄悄地離去了。走之前,還特地囑咐紫蘭道這兩天流螢無需出席獵場。
寂月涼前剛剛離開,流螢便忽得睜開雙眼,坐起身來,眼神清明,看來是醒了許久了。
趁現下左右無人,流螢盤腿而坐,運氣調息,明顯地感受到體內的那股陌生的內力,好在她體內原有內力足夠強大,可以壓制住這股內力,不然她此次便可能性命不保。
那晚迷迷糊糊間,她彷彿看到是襲擊自己的墨衣人爲自己療傷。這樣看來,他當時雖招招直奔要害,但似乎並不想要她的命。那這個人,究竟是誰?流螢百思不得其解,此人目的不明,即使不是衝着她性命而來,還救過她的命,也十分危險。
不過,既然此人暫時不會威脅到自己性命,便先放一邊,當下她最應該做的,便是先養好身子,同時找出當日馬場上算計自己的人。總不能白白讓人暗算了去,還毫無反應吧?
流螢眼睛裡閃過一絲精光,那個雙手血腥的冷酷殺手似乎又回來了,在流螢體內不安份地叫囂着“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這邊寂月涼因流螢甦醒,懸着的一顆心才徹底放了下來,想起夜闌說過流螢自馬場回去當晚便吐了血,蘇起也說流螢與他打鬥前便已受傷,那流螢應是那日在馬場受的傷。
他回想當日在馬場上的情景,只覺得蹊蹺萬分,流螢所騎馬匹斷不會無緣無故失控,想必是有人故意爲之,陷害流螢。要麼流螢傷了梅妃受罰,要麼傷了她自己,左右流螢都要受損。
稍加思索,寂月涼喚出蘇起,“蘇起,你可記得當時馬場之事?”
蘇起點頭,不苟言笑的臉上沒有多餘表情:“記得。”
“好端端的馬怎麼會無辜受驚,此事必有蹊蹺。此時離春獵結束尚有幾日,你先將手頭上的事情交接給葉俊,務必要將這件事情調查個水落石出。在場的所有人都有嫌疑,切莫要放過一絲一毫的痕跡,尤其是皇后那方面……”
“屬下遵命。”蘇起聞之,心裡頭也是一陣深以爲然,當日席間,他雖然是隱在暗處,對馬術表演並未有過多的關注。因了暗衛的職責與警覺,下意識的環顧四周,竟也是發現了皇后那時古怪的神色。
皇后啊皇后……
寂月涼想起已經懷有身孕的皇后,頓時心情有些複雜,只覺得有衆多情緒纏繞在一起,難以言明其中滋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