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凜冽,欲靜不得,夕陽返照,紅霞似醉。
後山上有片菜地,不遠處的一棵高大的海波利樹上,傑克正咬着一根樹枝,面無表情地看着天空,不知在想些什麼,他自從出關後,就變得不苟言笑。此刻的他臉上有些溼,像是淚痕未乾,但你若是問他,他是絕對不會承認的。!%
地上已經挖好了一個大坑。徐行跪在坑邊,一手撐着地,一手掩嘴。他已經吐了十幾分鍾,直到嘴裡又幹又苦,他還在不停地乾嘔,臉上滿是淚水。
在他的邊上放着那堆早已經沒有了生命的軀體,也許不能稱之爲軀體,但的確是已經沒有了生命!
什麼是生命的意義?
在這個地方,也許能夠最後活下來纔是生命的意義吧!
徐行擡起頭,天還是那麼的藍,還有些些雲彩在風中變幻着不同的形狀,那天邊的一抹紅霞,就如阿菁面頰上的淡淡紅暈。
那朵朵白雲好似已經化成雙親的笑顏,陣陣海風在耳邊輕輕呢喃,彷彿在溫柔撫慰這可憐的孩子!
“阿菁!你在哪裡?我一定會活下來!……”他緊緊閉上雙眼,無聲地狂喊,淚水順着臉頰流進了嘴裡,又鹹又苦。
沒有人知道這淚水是爲何而流。生離之痛?感傷身世?又或是兔死狐悲?還是倖存之喜?就連他自己也無法分清。
海風凜冽,長髮在風中飛舞,畫着妖異的黑色弧線,他開始面無表情地往這個墓穴裡填着土,......
塵土慢慢的掩蓋死者的臉,徐行對生命有了新的體驗:出生、殺戮、負傷、死亡,這纔是完整的生命!
看着身邊這血肉模糊的殘骸,心中信念越發堅定。
生存是建立在敵人的死亡上的!這是戰場永恆不變的法則。但更重要的是:他也有他的責任,那就是一定要活下去,活到他看到阿菁好好地活着,到那個時候,他纔可以死去!
“我一定要活下去!”大聲喊過後,徐行心中煩悶稍去。
聽到此話,傑克一震,扭頭看去。
徐行擡頭望去,正好望見傑克望來,雖然曾經相識,卻早已經很久沒有說過話,徐行嘴角抽動一下,灑下最後一捧土,輕拜三下,低頭離去。
傑克望着徐行遠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在思匯閣的前三個月,一切看起來還算正常,但他已經隱隱感覺到了平靜的表像下那激流涌動。
於是,他開始變得有些目光呆滯,在前胸和後背都墊上厚厚的書本,在人比較集中的角落裡翻書。
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這句話至少幫助他躲過了三次謀殺。但可怕的記憶仍讓他心有餘悸。
就在徐行離開的前一天,房間裡又有了三具屍體,死因很明顯,因爲沒有人會把頭塞進下水道,也沒有人會把自己的頭打破,更沒有人會去吃那些寫着字的骨頭。
“傑克,還記得我麼?瑟芬!”一個蓬頭亂髮的孩子低聲說道,他頭也不擡,目光仍在手中的書上。
傑克一言不發。
“我知道你記得了,你用不着裝瘋,最不可能發瘋的人就是你了!”瑟芬說道。
傑克目光一寒,冷冷道:“什麼意思?”
“你知道有一種殺人遊戲麼?”瑟芬輕聲問道。
傑克默然不語。
“在一羣人中,有殺手,有平民,然後有平民被殺,於是人人相互猜疑,想找出殺手,被當成殺手的人將會被判處死刑,如果所有的殺手被找出,那平民勝利,如果所有的平民被殺掉,那殺手勝利……”
“什麼意思?”傑克壓低嗓子問道。
瑟芬詭秘一笑道:“在這裡,每個人都可以是平民,每個人也都可以是殺手,但做殺手總是有利的,因爲一羣羊是無法宣判狼死刑的!”
傑克摸了摸下巴,望着瑟芬:“主動出擊?”
“當然要主動,不過還不夠,我想我們應該聯合起來。不然將會被各個擊破!”
“怎麼聯合?”
“我已經找了幾個孩子,他們在那邊!”瑟芬嘴一努。
傑克向那方向看去,確有幾個白人孩子離得較近,形成了一個可以相互接應的圈子。
“除了保障我們自己的安全,我還找出了一些不穩定的因素,我們可以……”瑟芬冷冷一笑。
傑克環視四周,問道:“不穩定的因素,你是說?”
“我發現幾個猶太佬走得比較近,不應該讓這些傢伙先動手!”瑟芬說道。
“嗨!”書架另一面突然傳來人聲。
瑟芬和傑克猛然擡頭。
書被抽開,露出一張蒼白的東亞面孔,傑克認出了他,山本敬一。
“我想加入你們!”山本輕聲說道。
瑟芬看了傑克一眼,好像在徵求他的意見,而傑克只是聳聳肩,他只是這個剛成立組織的新成員,好像沒有太多建議權。
好像是看出瑟芬和傑克的猶豫,山本急忙又道:“我也有朋友,他們聽我的。”
“但你的敵人更多!”瑟芬不悅地說道。
“那都是些不中用的傢伙!我們可以輕易收拾掉!”山本輕描淡寫地說道。
瑟芬眯起眼,深深地望進山本的眼裡,好像要看出他是否在撒謊。
“放心吧!我們的利益是一致的!”山本彷彿已經知道瑟芬的心思,露出一絲得意的笑。
“好!”瑟芬伸出手指放在書架上,山本也伸出手指靠着書架,兩人看着傑克。
傑克無言地伸出手指。
“我最近注意到那個中國人,他背得很快!……”山本輕輕地說道。
“中國人一向背得很快!但都是些沒用的!你不會是因爲他曾經對你不敬吧!”傑克瞟了一眼徐行,毫不客氣地反駁。
“那個人是不同的!”山本不太同意。
“別說了!”瑟芬粗暴地打斷了山本的話,“你沒有資格教我們怎麼做!”
山本眼中閃過一絲狠毒,沉默下來。
“猶太人,一向是麻煩的,你們沒有意見吧!”瑟芬問道。
傑克嘆了口氣,輕聲道:“能不能不要?”
“不能!”瑟芬和山本異口同聲地說道。
當天晚上,房間的幾個角落有了一場小規模的戰鬥,兩個白人孩子、三個猶太人孩子和一個高麗孩子在戰鬥中死去。
第二天,徐行就按響了那個電鈴。
........
看着徐行走出了房間,山本的眼中滿是悔意,嘴裡低聲咒罵。
瑟芬和傑克站在一旁。
“我告訴你他背得很快!”山本扭過頭狠狠地盯着傑克。
“我也告訴過你那沒有用!”傑克淡淡道。
“看着吧,總有一天你會死在他手裡的!”山本咬牙切齒地說道。
“閉嘴!”瑟芬再一次粗暴地打斷了他,“我們得再找幾個同伴補充力量!”
“我說,這一次應該先對付那些高麗人!他們只會礙事!”山本說道。
傑克彷彿完全沒有聽到他們的對話,只是望着那扇門出神。
一個月後,他按下了電鈴,轉過身,面對着瑟芬。
“想不到你也這麼快!”瑟芬冷冷地說道。
“我也想不到,這就是命運!”傑克淡淡地回答,他偏過頭,正好看到山本一臉狠毒。
“祝你好運!”瑟芬突然嘲弄地一笑,轉身離去。
“也祝你好運!”傑克輕輕說道。
大門打開,校長緩緩踱了進來,他總是來得很快。
........
“總有一天我會死在你的手裡麼?”傑克吶吶自語,無奈地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望向遠遠的大海,那裡碧浪滾滾,碎沫四濺,海風時起,濤聲不斷,白色海鳥,四下翻舞,景色之美讓人沉醉。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可千萬別把我埋進土裡!”
傑克自樹梢一躍而下,站在那小土堆前,舉手劃了個十字。這土中的那些殘肢碎肉應該曾經屬於一個同伴,雖然現在已經完全看不出來他的相貌,也不可能知道他的姓名,但這並不影響傑克對他的同情。
“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你從何而來,爲何而來!雖然你已經死去,而我還活着,但你卻比我幸運!”傑克對着那小土堆輕聲說道。
“因爲你能回到上帝身邊,而我卻會下地獄!”
傑克失聲而笑,只是笑聲越大,心中越苦,笑着笑着,不知不覺已經淚如雨下。
........
山的那一面,書房裡除了校長,還有兩個人,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
校長正坐在他那張大椅中,他對面的那片牆上現在是一整排的監視器,其中的一面正是傑克失聲痛哭的鏡頭。
“這兩個傢伙相當有趣!情感脆弱,我看很快會被淘汰!”瘦高個,戴着金絲眼鏡,紳士模樣的中年人說道。
“我看不一定,最偉大的力量一向來自於情感!”中年女子出聲反對。
“我賭一年內兩個傢伙死!”紳士冷冷地說道,豎起一根手指,“一億美元。”
“我賭他們可以活到最後!”中年女子冷冷回答,“十億!美元!”
“很好!但如果在中間死了怎麼辦?”紳士問道。
“真是笨蛋,如果活過一年,你當然就輸了,多活一年你就多賠我一億!”中年女子輕蔑地說道。
“賭了!”紳士冷冷一笑,強按心中的怒氣,望向屏幕。
那上面,傑克正在爲土堆裡的人做禱告。
“原來他是個神父!”紳士放聲大笑,“這樣的人還是早點去見上帝的好!”
中年女子冷笑不語。
而校長只是默默盯着傑克的臉,彷彿完全沒有注意到屋中的**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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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地徐行便要對照着那些人體生理圖進行了活體實驗,動物的屍體,失敗者的屍體和自己的身體,那支小小的柳葉成爲他削骨剔肉的最佳夥伴!
上解剖課的孩子也多了起來,所以屍體就變成了稀缺的資源,於是埋屍體的事越來越少,一起上課的時候也越來越多,看着他們蒼白的面孔,徐行常有一種莫名的快意,可當他發現解剖臺上突然出現了熟悉的面孔時,他又總會有一絲傷感。
有時候他們揮動着利刃剖開屍體察看裡面的結構,而在另一些時候,他們被別人剖開仔細觀察,然後成爲將要被埋入土裡的屍體,滋養土地的有機肥料。
這就是規則,也是這些孩子們成長中必經的一課,規則是需要遵守的,生命在這裡無足輕重,反正世界上本無生命,既然不斷有新的生命降臨,也就有生命不斷消亡,所以讓一切歸其根本,於是塵歸塵,土歸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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