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家事雖然尷尬,到底還能解決,李茂另有一件家事,夾雜在公事裡面,卻就不那麼好解決了。
定都長安都快兩年了,遠在渤海的田萁還不肯歸來,書信往來中,竟搬出了皇后蘇卿昔日的一件隱秘醜事做要挾,要求李茂將李遵送往渤海,然後她纔回長安之意。
以前南方未平,李茂奈何不了他,現在天下粗定,李茂愈發不能容忍了。
他叫來鄭孝章、常木倉、秦鳳棉、李國泰四人,直言道:“龍泉、安遠兩道遠隔萬里,朝廷統治鞭長莫及,朕準備讓李遵就藩鎮國,做名副其實的渤海王,永鎮海東之國。李遵入龍泉府之日,你們要爲朕帶回一個人來,這件事你們四人計較,務必給我一個答覆。”
四人領命,着手準備。
母大海、李璋、李銘統帥的南征大軍由嶽州南下,在潭州與湖南軍會合,在郴州與江西軍會合,攻破韶州,沿江南下,一路勢如破竹,劉鶚吹噓的十萬漢軍不堪一擊,煙消雲散。廣州城被圍,僞漢王劉鶚棄城而走,泛舟海上,母大海出賞格萬金,南海海盜應命,擒劉鶚及家眷獻上。
母大海分兵向西,與盧楨會師於梧州,合兵席捲容、邕、桂三經略使管地,李茂合三地爲一道,設桂州節度使,以母大海爲節度使兼任安南都護。
遷李璋爲嶺南節度使。
李銘凱旋迴京,獻俘於太廟前。
大興二年秋冬之交,龍泉道境內發生民亂,地方不能平復。
大興三年夏,以左威遠軍大將軍、虢國公、遼東節度使王儉爲龍泉道安撫大使,左衛軍大將軍、萊陽郡公馬雄安、渤海郡王李遵爲副使,起兵兩萬東征龍泉。
大軍壓境,龍泉、安遠兩道戰戰兢兢,頓時陷入混亂之中。
……
龍泉府城南一處並不起眼的宅邸外,遊弋着數十名勁裝大漢,戒備森嚴。
十輛黑油布馬車一字排開停在牆外的巷子裡,這條巷子算不得繁華,卻也絕非人跡罕至,人們日常從這裡路過,只知牆高,牆內竹林,清幽鳥鳴,料必是個大有來頭之人,到底是何身份卻不得而知,即便是在龍泉府生活了大半輩子的人也知之不多。那些浮游在龍泉府的上層,自詡內外通吃的精英人士則對這座宅院充滿了敬畏,輕易是絕不敢靠近的,因爲他們知道這裡住着的是渤海最有權勢的人。
田萁早起梳妝後,就慵懶地坐着,而非像平日那樣開始一天的忙碌,她在等一個人,這個人卻遲遲未至。
侍兒小茗因爲聰明伶俐,連連升遷,已經是她最得力的助手,算得上是心腹,她知道田萁在等誰,也知道這個人的到來會給她以後的生活帶來什麼,她有些緊張,還有些莫名的恐慌,她雖然只有十六歲,卻已經是龍泉府最有權勢的人之一了,她的權勢來源於她傾心侍奉的人,但今天這個人也呈現出了頹勢,因爲有兩個人將從遙遠的長安過來。
龍泉府一直孤懸在外,她們就是這裡的主人,她們輕飄飄的一句話能讓刺史、將軍們熱汗淋漓,也能讓桀驁不馴的部族首領們俯首帖耳,她們就是這塊土地的主宰,這種關係是她們費盡心力用強力征服來的,而非任何人的施捨。
她們根深葉茂,風雨不動,雷劈不倒,爲何卻被兩個長安來客逼的如此無奈?
小茗想不通,她相信很多人都想不通。
她再度出門察看,院子內外都是她調來以備不測的人,他們都是龍泉府的精英,都有以一敵十的本事,悍不畏死的忠誠。
有他們在她心裡無比踏實,但這種踏實她敬愛的主人卻絲毫沒有,她今日正式頹廢到了極點。
長安來的究竟是什麼人,怎麼還沒見面,就讓她沮喪至此?
她走出大門,朝大街上看去,在外人看來這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日子,城外有民亂,朝廷已經出兵鎮壓,這對他們來說是一件好事,當然龍泉府那麼大,官軍又是遠道而來,取勝得花費好一陣子時間呢,這段時間,日子該怎麼過還得怎麼過,那些悽婉哀榮本來就與他們關係不大。
還是那一溜排開的十輛馬車和四處遊弋的勁裝衛士,一切仍如剛纔。
“高文這個人真是靠不住,轉臉就跟他們打的火熱,枉費娘娘對他的栽培。”
“識時務者爲俊傑,他這麼做是對的,這一關我是扛不過的,我尚且扛不住,他又如何能扛得住。”
“說句大不敬的話,他行事未免也太霸道了些,渤海是他打下來的不假,卻是娘娘您穩住的,您苦心孤詣經營了這麼多年,憑什麼說拿回去就拿回去。索性就招募各部兵馬,跟他對抗到底。”
“你還小,也未曾去過長安,更不曾見過他,你的這些話不跟你計較,但你要記住今後不可再說了,尤其是到了長安以後,宮裡規矩多,人心更惡,不可如這裡隨意任性。”
小茗又出去看了一趟,一切如常,什麼變化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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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晚了都沒來,怕是怕了咱們,不敢來了吧。”一個衛士嬉皮笑臉地問小茗,他叫努壯,年紀雖比小茗大,心智卻不及她深沉,問的話就有些孩子氣。
“去去去,你懂什麼,看好你的門,外面的長安狗可是越來越多了。”
小茗尖牙利齒,很強硬地打發了努壯,轉身正要走,忽有一人飛奔而至,報道:“來了,長安客人來了。”小茗沒來由的心裡一緊,竟有些害怕,忽然又想自己怕什麼,這裡是自己的地盤啊,東征軍雖然來勢洶洶,卻離這還有幾百裡地呢。這龍泉府還是自己的地盤,怕他作甚。
大門洞開,田萁派去迎候的兩名副使陪着一對男女走了進來,男子高大英俊,面色凝重,女子身材勻稱,面容姣好,一雙眼睛犀利的能殺人。四個人皆不說話,氣氛壓抑深沉。小茗忍不住的渾身直打冷戰,她見過的高官大將不可謂不多,威嚴肅穆的、桀驁不馴的也不在少數,卻從未見過如此嚴肅有威嚴的人,果然是****上國氣度,看着就讓人害怕。
她趕緊抄近路,從後門進了小院,報信道:“來了,他們來了。”
她已經儘量平息自己的心緒了,但說出的話仍舊帶着顫音。“我知道了。”田萁衝她微微一笑,起身迎到了院中。田萁着賢儀妝容,一男一女見狀主動向她見禮。燕國制度,外臣見王子、宮妃時,視彼此品階而定,宮妃不跪外臣,五品以上外臣不跪宮妃、王子。賢儀是正二品,來人不及正二品,故以卑官禮儀叩拜。
這一男一女立直身體,通報了姓名,一個是陳慕陽,一個是衣巧。小茗聞言暗吃一驚,陳慕陽是龍驤軍右廂右判,大權在握,衣巧則是左龍驤軍大風營的統制官,兩個人都是狠辣的角色,怪不得如此的威嚴。
陳慕陽向田萁說道:“賢儀爲國鎮守邊陲多年,勞苦功高,陛下十分想念,特遣我二人迎接娘娘回宮。”
田萁道:“可有聖旨。”
衣巧道:“有陛下手諭一封。”
取出李茂的手諭,交給小茗,小茗當面查驗了是否有毒後,方纔奉給田萁,她不喜歡衣巧的眼睛,更不喜歡她的傲慢,故意作此動作給她難看。衣巧沒有吭聲,只是看了她一眼,小茗表面鎮定,心裡卻慌作一團:她的目光何止是犀利,還有些邪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