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山鎮佔地面積廣大,軍院、監軍院和城局在用地方面誰也沒客氣,但即便如此,城內還是留下了大片的荒地,這些地有些是平整的熟地,只因位置不佳,無人問津,有些還是林沼和長滿雜樹的生地。
李茂以城局的名義,做了一份孤山鎮城區整體功能規劃圖,求見於化隆,準備說服他將這些地統統交給城局,由城局出面經營。
李茂在城裡開辦醫學院時,於化隆就注意到了,但他並不在意,李茂大病了一場,幾乎丟了性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故此他纔不惜血本,不顧非議來創辦醫學院。
李茂招募兩千民壯疏浚河道,在城東建設碼頭,平整土地創辦牛羊、魚、菜市場時,於化隆也注意到了,他甚至還進行了一次微服私訪,他對建碼頭和三個市場不感興趣,他感興趣的是李茂用了什麼辦法把兩千民壯哄到工地上,在一文工錢不付的情況下爲他賣命,這個問題很敏感,他必須搞個明白。
結果讓他滿意,李茂只是鑽了一個空子,此舉充分表明他有做奸商的潛質,做奸商也沒什麼不好,至少會撈錢,只要他不在自己地盤上搞事,可以睜隻眼閉隻眼。
後來,李茂又申請在城中設工廠,他才真正重視起來,他把李茂叫到軍院,由文書丞出面跟他談,他自己則坐在屏風後聽,李茂陳述的想法很大膽,很新穎,聽起來也十分可行
。
李茂走後,於化隆徹底放下心來,他對李茂的評語是:頭腦靈活,貪財,難成大事。
有了這個認識,李茂怎麼折騰他都懶得去管了。
這天他心情很不錯,聞聽李茂求見,就問文書丞:“城局使又要折騰什麼,他的那個什麼工廠辦起來嗎?”
文書丞笑道:“哄一幫老孃們爲他賣命,這點小事他若都辦不成,豈不是辜負了將軍對他的信任。”
於化隆道:“你千萬不要小看了此人,賺錢真是把好手。”
文書丞道:“那是自然,捉金使嘛,豈是浪得虛名。”
二人哈哈一笑,趁着於化隆高興,文書丞就幫李茂說了話:“他搞的那個規劃我看了,果然遵照施行,很有一筆錢可賺。”
於化隆道:“說來說去,還是在一個錢上,錢啊真是個好東西,誰也少不了他。罷了,我不見他,只要一心爲公,又不做那傷天害理的事,就由他折騰去吧。”
於化隆打了個哈欠,文書丞趁機告辭出來。
李茂抱着一卷絹布圖紙,侯在遊廊,見文書丞出來,急忙迎了上去。文書丞道:“堂堂城局使到軍院來,怎麼站在廊下,這豈是待客之道。”這話說的不陰不陽,唬的茶房小吏膽戰心驚,文書丞雖只是個糧料官,卻因與於化隆關係非同一般,地位遠在一般副將之上,他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有決定生死榮辱命運的力量。
李茂打圓場道:“城局、軍院都是一家,到自己家裡來串門,隨便些好,客氣了反倒生分。”文書丞也就是隨口一說,眼見小吏面色發黑,惴惴不安的樣子,心裡得到了極大滿足,便跟李茂開玩笑說:“好你個李茂華,好人都讓你做了,倒顯得文某刻薄待人。”
二人哈哈一笑,來到二堂西側廂房,文書丞是糧料官,在軍院有自己的值房,屬吏多達幾十人,論聲勢完全可以比肩兵馬副使。這間房是他做參軍時所用,外放糧料院使後一段時間內他仍舊兼任參軍,此刻雖卸去兼職,值房卻還保留未動。
文書丞喜歡在這跟人談公事,參軍的地位雖不及糧料院使,卻離權力核心更近,對深諳權力運使之妙的文書丞來說,他知道距離遠近意味着什麼。
值房是新建的,高大軒敞,採光也很不錯,不過傢俱擺設就簡陋的多,遠不及糧料官值房裡的實在。李茂左右看了看,還是忍不住說:“地方倒是不錯,就是有些壓抑。”
“壓抑?哈哈哈。”文書丞微微一怔,便爽朗地笑了起來,他在公案後坐定,目光再投向李茂時,不覺將他看低了一分:“於化隆說的沒錯,此人胸無大志,就知道撈錢,距離權力核心近,被他說成了壓抑,遠在江湖,做個野人,倒不壓抑,但那有什麼意思,男子漢大丈夫,豈可一日無權
。”
李茂一坐定,就迫不及待地展開了懷裡的圖紙,圖紙用絹布製成,描畫的十分精細,不同的區域還用了不同的顏色,顯得花裡胡哨。
文書丞捧着茶碗,不動聲色地聽着,待李茂說完,他微微點點頭,道:“茂華,你這次玩的夠大的,九十六萬八千貫!朝廷撥給將士們的常額是每人每年十八貫,加上四季衣裳,兵甲修繕費,統共是二十貫,再加上年節費和各種賞賜不過每人每年二十五貫!四千人就是十萬貫。依你這麼說,要是把這城經營好了,咱們一下子就多了近十年的軍費,這,這……此間就你我兄弟二人,你給我說句實話,你確定自己不是在吹牛?”
“吹牛?”李茂臉一下子紅了,“到時候要拿出真金白銀的,我豈敢信口開河?”
文書丞似笑非笑地望着李茂,道:“據我所知,洛陽的地價一畝也才四十貫,咱們孤山鎮怎比洛陽,一畝地十貫錢,你不覺得高了點嗎?”
李茂道:“高不高,不在兄長,也不在我,而在天時地利人和。”
當下李茂把自己如何哄擡地價,刮曹州和附近六州地皮的想法說了一遍,文書丞聽了一半便站了起來,揹着雙手在房中踱起步,觀其神色李茂知道自己的話打動了他,心裡不禁暗讚道:“也只有文書丞這樣的人才能理解我的一番苦心,此人有經世之才,將來前程遠大,我須好好跟他交往交往。”
心念雖動,嘴上卻沒閒着,口若懸河地說完,李茂端起茶碗喝了口茶,放下茶碗時才知道自己端錯了,無意間喝了文書丞的殘茶,趁着文書丞不注意,悄悄吐在地上。
文書丞思路敏捷異常,李茂剛說完,他就得出了自己的結論,此事執行起來雖有難度,但並非不可能,有創建碼頭和工廠的成功例子在先,他相信李茂能辦成此事。雖然如此,嘴上卻還是說道:“事是件好事,做成了對孤山鎮有百利,只是這中間的彎彎繞太多,涉及面太大,稍有不慎,釀成的後果完全不可預料。茂華啊,依我看此事還是慎重些好。”
李茂早有心理準備,這種事於化隆無論如何是不會正面迴應的,他來彙報無非是打個招呼,探個底,只要於化隆沒有明確反對,目的便已達到。
見文書丞吞吞吐吐,心裡道:“他究竟是個官場中人,做什麼事之前,都要先把自己摘乾淨。還能指望他怎樣呢?”
“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這個就算我燒的第三把火吧,文兄但聽佳音便可。”
“如此,爲兄就預祝你這第三把火……馬到成功。”
送走了李茂,文書丞心裡得意洋洋,此事成功,他有主持點撥之功,若是出了簍子,反正自己什麼也沒說也沒做,自然由他李茂去頂缸,左右自己都是立於不敗之地。
想到這他不禁哼唱起昨晚教新納侍妾的一首小曲,哼了沒兩句,他的臉色突然變了。
“這個李茂華,連我的殘茶都要偷喝,真是……掉到錢眼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