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小武方纔敢鬆一口氣,不覺的手心、額頭都是汗水,一面緊步跟上,一面在心裡發狠:且讓你猖狂一時,等回到玄壯觀裡看我怎麼收拾你。
小武滿心以爲回到玄壯觀後能將這騙子大卸八塊,卻沒想到左右護法對天師轉世之事深信不疑,竟無半點懷疑,見面即向新天師叩拜,執禮甚恭。左右護法是天師的左膀右臂,連他們都信了,別人誰還敢不信,一個個頂禮膜拜,更不敢有半點懷疑。
小武懵了,明明是天師讓這廝害了,自己爲了保命不得不違心順着他,爲何左右護法也跟着他胡鬧?小武心裡驟然一緊,暗道:原來這廝說的都是真的,他果然是李茂的人,早跟曾志坦、明村好兩個勾搭好了,聯手做了天師,竊取了天師寶座。
老天師雖然雙腿殘疾,弄權的手段卻是無比高明,把左右護法玩的團團轉,二人早對他早已恨之入骨,生出二心,只是天師聲名在外,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否則一着不慎大夥一起完蛋。他們不敢對天師明着下手,於是就勾結李茂用了這等卑鄙手段害了天師,想獨霸他的產業和女人。
想到這,小武渾身發冷,一分是恨,九分是恐懼,新天師雖然答應讓他繼續做十三隨身之首,但這等鬼話他怎麼能信?隨身的地位雖然不高,位置卻是何等的重要,因爲自己佔據了要津,左右護法早已對自己恨之入骨,只是上面有天師壓着,他們纔不敢輕舉妄動,而今天師不在了,他們豈能容的下自己?
又想新天師只好女色,自己的那套手段在他眼裡一文不值,等他站穩了腳跟後,哪會留自己再在身邊礙眼,明升暗降外貶算是好的了,弄不好是要尋個過錯把自己處置了。
想到釘子錘在自己天靈蓋上鑿個孔,用毒藥水把自己的肉身化爲膿水變成白骨,小武渾身發抖,再想到老天師生前對自己的種種好處,不覺又雙眼婆娑。思慮再三,小武一咬牙一跺腳,當天深夜悄悄地離開了幽州城,南下去了冀州。冀州大壇主至是是他的前任,親如兄弟一般,他要在那裡發一道檄文,扒了這個假天師的皮,同時揭露左右護法的醜惡面目,爲枉死的老天師報仇雪恨。
李茂敬佩小武的忠誠,特批內保處全程護送,絕不能讓他出任何意外。
那次城西飲宴讓李茂見識到了大德天師的手段和在信徒中的威望,於是他改變策略,一面把自己包裝成天師的崇拜者,獲取他的信任,弄了個“海內第一大護法”的尊號,一面卻安排李國泰去挖天師的牆角。
李國泰找到左右護法,直言不諱地告訴他們,李茂對天師的傲慢不滿,要換掉天師,要求他們尊重李茂安排的新天師,承諾只要他們願意配合,則保持現狀不便,天師仍然是天師,受萬千信徒崇拜,護法仍然是護法,榮華富貴享用不盡,幽州要的是一個願意跟官府合作的天師,而不是要毀掉這個天師,否則得罪了數十萬百姓又何苦來着。
左右護法都有把柄在內保處手裡攥着,若不合作這些證據很有可能會被“不小心地”泄露出去,他們跟現任天師阮行空矛盾重重,又在教內樹敵甚多,多少人等着看他們倒黴呢。退一步說便是阮行空爲了自身利益不計前嫌,並幫着掩蓋這些醜聞,他的手也大不過李茂,在幽州他做不到一手遮天,若他們的醜聞被那些狂熱的信徒知道,那些愚夫愚婦們還不得活生生地把他倆撕吧撕吧吃了。
二人審時度勢,表態願意合作。不過他們心裡也在嘀咕,李茂能用什麼手段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天師換掉,這簡直太瘋狂了。
然而讓他們大跌眼鏡的是,小武親自陪同新天師回來了,門外的萬千信徒對新天師崇拜如舊,絲毫沒有懷疑的意思。
二人的一切幻想在新天師踏進玄壯觀的大門時破碎了,李茂既然有手段當衆把人換了,他還有什麼事幹不出來,自己爲一個死人死扛硬幹究竟能有什麼好處?
二人毫不猶豫地跪拜了下去,這一跪,跪碎了小武的心,讓他明白了二人早跟李茂有勾結,這仇是沒辦法報了,自己只能另想辦法。
“換頭術”,是內保處提出的設想,李茂覺得很新奇很膽大,但對是否能夠成功卻不報太大希望,不過此計很值得一試,縱然換頭不成,若能弄死天師,讓信徒看看所謂的道法無邊的天師實際也只是一副臭皮囊,或者也能破除他們心中的迷信。
信仰的大廈一旦被動搖了根基,崩塌是必然的,一瞬間的事。這點李茂絲毫不懷疑。
再退一步說,萬一換頭失敗,天師也沒死,至少是次警告,讓他明白誰纔是幽州的真正主人。你的十萬信徒雖然聲勢浩大,卻並不能維護你的安全,你若身死,空留天師之名又有何用?
“換頭術”大獲成功,李茂深感欣慰,李國泰去淄青轉了一圈回來後的確長進了不少。
左右護法屁股不乾淨,被拿住把柄表態願意合作,如今又把天師換了,玄壯觀的威脅已經去了一半,接下來要做的是慢慢製造醜聞,把天師扒皮曝光,把他從神壇上拽下來,等到百姓們厭棄了他,他便不再是威脅。假天師身敗名裂之日,世間也就再沒有神仙,剝去了對手神聖外衣後,怎麼烹飪他還不是李茂一家說了算,他手裡的十萬大軍一定能把假神仙的十萬信徒治的服服帖帖。
扒皮這種髒活本來是要內保處去幹的,現在小武跑了,這很好,保護他去冀州,然後假他之手狠扒幽州假天師之皮。這種由內訌爆出來的料,比被外人挖出來的可信度要高的多。
李茂決定對策劃、實施“換頭術”的人給予重賞,此人名叫鹿裁,是名將鹿忠之子。
鹿忠是李茂在長安時的好友,前邠寧軍衙前兵馬副使,昔日李茂執掌龍驤軍時,絞殺京西吐蕃奸細,鹿忠出力不小,因功升任左龍武衛將軍,後出鎮涇源,吐蕃寇邊,鹿忠奮起迎擊,兵敗被殺。
當日鹿裁只有十四歲,地道的紈絝子弟,在長安街上殺人,無奈跑到遼東避禍。先在軍中效命,後入鹽鐵院,因爲做事機靈被舉薦給李國泰,入右廂,後隨李國泰到內保處。
他不僅策劃了“換頭術”,而且親自實施,現今被天師上身的肉身就是他的。李茂聽了整個過程,問李國泰道:“他們弄的那間密室,你們做了手腳嗎?”
李國泰道:“當街弄的,來不及做手腳。”
李茂讚道:“這小子膽子真夠大的,武火鬆若聰明點,在他身上再加一道繩索,此刻他就是一具白骨。”李國泰道:“他在右廂那會兒跟一位奇人學會了縮骨功,便是再加兩道繩索也困不住他。”李茂道:“右廂和內保處高手如雲,都是我們的寶庫啊。王守澄的使者到了幽州,領頭的叫突吐成驊,他不是突吐承璀的乾兒子嗎,何時改換門庭成了王家走狗。”
李國泰道:“我聽到有一種說法,他們父子反目是演給別人看的,實際上父子倆親的很呢。王守澄料必也知道這層關係,這次派他來就是要利用突吐監軍的影響。”
李茂道:“這樣看內相處境艱難啊。我若不提點苛刻條件,倒凸顯不出突吐成驊的價值來了。”李國泰笑道:“理當如此。”
王守澄的使團到了幽州會有何動作,要接觸那些官員,這些都是內保處要關注的對象,李茂在此算是給李國泰提個醒兒,讓他不要鬆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