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日一早,薛青裹派人送請柬來,請李茂過府赴宴。隨着地位的攀升,李茂已絕少外出赴宴,不全是端架子看不起人,因爲太麻煩。他每到一地,親軍左廂會設置警戒區,驅趕一切不相干人等,再把警戒區內的所有人查個底朝天,更恨不得把人家的廚子和燒火工人的祖宗十八代都調查一遍以保證安全,這一套下來,早已是人仰馬翻、雞飛狗跳,這哪是吃飯,分明就是擾民。
爲了彼此省心,李茂索性不出去,請客吃飯自己做東,倒省了許多事。
不過薛青裹畢竟不是外人,他是薛丁丁的父親,是李茂的岳丈,親不親一家人,這個面子得給。更何況薛丁丁爲了這次宴請,特意從幽州趕回遼東城,爲了不傷她的心,李茂也應該去吃這個飯。
左廂循例是要做些佈置的,不會因爲薛青裹的特殊身份就有所鬆懈。
昨日一口氣壞了一百三十多條人的性命,其中還包括遼東創始八元勳之一的趙光良,李茂的心情抑鬱到了極點,酒入愁腸愁更愁,沒喝幾杯酒竟然就醉了。
薛青裹早已預備下客房,忙安排女兒服侍李茂歇息,李茂聽說睡的是薛丁丁舊日的閨樓連忙答應下來,他酒量頗豪,因爲心情不快才醉了一場,睡了一覺人就清醒過來,在薛丁丁的引導下參觀了這座小樓和前後花園。夜晚天冷,薛丁丁的面頰凍的通紅,人卻很興奮,李茂握住她的手說:“以後得空,常回來住住,解解相思之愁。”
薛丁丁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雞兒狗兒尚知追隨丈夫,我怎能那麼不懂事。”
李茂拍了拍妻子的背,說:“左右都隨你,你高興便是。”用手按了按薛丁丁舊日的牀鋪,問道:“該不會塌吧。”
薛丁丁面頰緋紅,羞不可耐,溫香軟玉在懷,李茂才想起自東征渤海開始,他已經有半年不近女色了,一時郎情妾意,好好地溫存了一回。
二日一早李茂便離開了薛青裹家,路上,李茂見石空表情有些古怪,便道:“有話便說,有屁就放,憋在心裡難受不難受。”
石空道:“有句話不說是我失職,說吧,真不知道怎麼開口。昨夜衛士在園外抓了幾個聽牆根的,一個是薛宅管家,一個是薛使君的長隨。”
李茂笑了笑:“他是想知道我與他女兒恩愛如何,人說妻憑夫貴,他現在是父憑女貴,人之常情嘛。看來規矩不能壞,除了進宮面聖,以後咱們哪都不去,就待自己家裡。”
石空見李茂如此大度,倒鬆了口氣,他抓到人後,薛青裹鼓動女兒來求情,薛丁丁求情他不好不放,又怕李茂事後知道責怪自己失職,現在心事落地,渾身暢快。
入冬之後,新羅戰事基本結束,半島冬季奇寒,不利雙方用兵,休兵罷戰成爲兩家共同的選擇,現在渤海已滅,近十萬大軍雲集遼東,金秀宗惶惶不可終日,連續遣使來遼東城要求見李茂表納臣服之心,李茂卻拒不接見。
他在等待開春,開春之後若時機合宜,十萬大軍將調轉矛頭,直撲金城,把金秀宗、樸赫哲揪出來,打入囚車獻於長安。若時機不對,再接受金秀宗的臣服不遲,沒有了渤海這個盟友,金秀宗就是甕中之鱉,早捉晚捉還不是一樣捉。
現在趁着半島無事,李茂決定把北新羅王叫過來訓訓話,幫他開開竅。
此番田萁聯絡內保處把右廂設在遼東、新羅和渤海的三大分臺翻了個底朝天,牽連高層之多,何止趙光良一個人,金道安也或多或少的牽涉其中,尤其是他在出鎮平壤城期間和新羅、渤海兩國私下往來頻繁,屁股底下很不乾淨,若非他現在是北新羅王,他的名字將和趙光良一起被李茂墨批個“允”字,然後秘密處決。
不過現在他的危險期已過,李茂決定給他一條出路。
金道安是李結推薦給李茂的,在他心裡也一直視李結爲背後靠山,李結在長安招募死士對付王守澄,金道安暗中出力不少。
現在幕後大靠山不在了,金道安只能緊抱李茂這條粗腿,李茂和他長談三次,金道安一身輕鬆地回到平壤,安心地做他的傀儡王。
大和元年的下半年,南方普遍爆發水旱災害,官府救災不利,致使流民四起,嶺南、桂管、邕管等地流民更是揭竿而起,聯合黃洞蠻攻陷城鎮,屠殺官吏。
江南、淮南一帶流民四處打家劫舍,豪門富戶紛紛招募鄉勇,築壘自衛,地方官府也趁機擴充兵力,一些素有志向的節度使、觀察使和刺史們開始擁兵自重,憑藉手中的軍事力量和朝廷掰扯講條件。
影響所及,江南、淮南的漕運陷入徹底癱瘓,長安百萬軍民衣糧無着,京西數十萬邊防軍缺衣少食,大唐的天空一時間變得無比晦暗。
對李茂來說,這一年也是無比艱險的一年,南征新羅、東征渤海都比預想的要艱難,尤其是渤海之役更是讓他大出了一身冷汗,危急時刻,若不是李愬挺身而出,現在的局面簡直不敢想象。李愬是上天賜給他的貴人,可遇不可求。
鑑於南方形勢持續惡化,李茂最終放棄了開春南征新羅的計劃,他接見了金秀宗的使者,要求金秀宗去王號,向金道安稱臣,並向大唐進貢新羅特產。若金秀宗能做到這些,大唐便給他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
去王號稱臣,金秀宗不幹,改個王號倒是可以考慮,至於進貢,自然更值得考慮。往昔,新羅使者攜帶貢品經海道去長安,貢一物而得十利,端的十分划算。不過李茂爲人挑剔,他要的特產是新羅出產的優質大米和海產,數量定的死死的,不答應就開戰,而若答應則等於在自己脖子上套上一繩索,若干年內只能匍匐於地給人當牛做馬。
金秀宗再三斟酌,還是默默地把繩索套上了脖子,給人做狗,總勝過讓人當狗殺了強。越王勾踐臥薪嚐膽,三千越甲可吞吳,新羅王也可以臥薪嚐膽,將來羽翼豐滿,報仇不晚。
李茂也不懼金秀宗會玩什麼花樣,他敢不聽話,就放金道安咬他。
近十萬軍馬屯駐在遼東休整訓練,掃蕩蠻族殘餘,鞏固後方腹心。至於北部的靺鞨人,他們尚未開化,並不團結,大棒加蜜糖,分化瓦解,各個擊破是上策。驍勇好戰並不足懼,野蠻不開化也不是他們的錯,只要他們繼續維持一盤散沙的狀態,只要他們中始終不能涌現曠世英雄,他們就將繼續混沌下去。
李茂起用高蘇的兒子高文爲親軍大將,重用高氏子弟,保障高氏在勿州的特殊利益。高家父子與靺鞨人打交道多年,經驗老道,多依賴這樣的人,制定的策略纔能有針對性,才能把那些桀驁不馴的蠻族玩死在森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