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隨他來到秦家後宅糧倉,三十七名海盜結束整齊,刀劍出鞘,弓弩上弦,正準備廝殺。雀易一見李茂便道:“秦家父子準備把咱們獻給官軍討賞,他不仁我不義。”李茂道:“何以知之?”雀易笑道:“他莊裡有我的眼線,此外……”雀易冷笑一聲:“他灌你那麼多酒,難道只是好客?”
李茂擰眉道:“此刻殺人,只恐驚動莊外駐軍。反倒不美,不如趁機出莊去。”
雀易陰冷地笑了笑,道:“好你個大仁大義的李茂華,你拐彎抹角把我們哄到這,所爲何來?此刻想走,走的了嗎,人家已經磨刀霍霍了,此刻不動手,你我的人頭天明就要懸在莊前,你別忘了,你此刻也是賊。”
被雀易識破身份,李茂並不感到驚訝,以雀易的精明只是早晚的事。其實早在小鬲山谷底溶洞裡他就覺察到雀易看穿了他的身份,只是他不說破,自己就繼續裝下去。
摩岢神通喝道:“胡扯,我家將軍是官。”
雀易森然道:“誰能證明?”
摩岢神通啞口無言,目光焦灼地望着李茂,秦家的異動他早就看在眼裡,也早就做了防備,只是李茂的想法他看不透,也就不敢輕舉妄動。
李茂道:“秦家父子固然有罪,可莊裡的婦孺是無辜的,還是存些陰德吧。”
雀易咧嘴嘿嘿一笑,抓過一把單刀,向衆人喝道:“你們都聽到了嗎,禍不及婦孺。”說罷提着刀帶頭走出糧倉,一衆人陰着臉尾隨而出。
秦肅正在後宅偏院向四十名護院莊丁訓話,院門砰地被撞開,一個滿臉是血的家人闖將進來,呼喊道:“雀老三兇性大發,四處殺人,大郎快走。”聞聽雀老三之名,一衆護院面面相覷,雀老三的惡名東海縣誰人不知,那可是殺人不眨眼的主,豈是他們這些莊稼漢能應付的了的?方纔秦肅爲了鼓舞士氣,故意沒說來者是誰,只含混說是一股海盜。
秦肅見衆人面露懼色,深怕半道生變,一腳將那家人踹翻,罵道:“胡言亂語,雀老三早死了,骨頭都漚成了大糞,那來的什麼雀老三?”家人吃了一腳,哼哼唧唧,道:“什麼死了,根本沒死,今晚纔跟家主喝酒敘舊,怎麼就死了呢。”秦肅聽他話鋒不對,怒罵道:“你個吃裡扒外的東西,原來你就是雀老三安插的耳目。”
雀老三跟秦家打交道的過程中每每能料得先機,秦家父子因此懷疑身邊有他的耳目,一口氣斥退了十餘人,卻沒想到還有雀老三的耳目伏在身邊。
那家人見秦肅發怒,也不再裝,跳起來叫道:“我大哥這些年給你們秦家賺了多少錢,你們過河拆橋要暗算他?”說完,他大聲疾呼道:“冤有頭債有主,今晚只殺秦家人,與諸位無干。”
雀老三雖未露面,然盛名之下,依舊唬的衆人不敢動彈。秦肅深知拖延下去將對自己十分不利,遂大喝一聲,揮刀朝那漢劈去,那漢手中並無兵器,不敢應戰,只是左閃右躲,十分狼狽,秦家護院見雀老三遲遲不露面,懷疑有假,有個膽大的漢子便動了心思,提刀向前跨了一步,喝了聲:“大郎休怕,俺來助你。”橫刀正欲接戰,冷不丁一柄短斧從門外劈來,正中他面門,那漢哼也來不及哼一聲,仰面栽倒在地。
雀老三一手提着血刀,一手提着秦文的腦袋邁步跨入偏院,將血淋漓的人頭擲在莊客面前,獰笑道:“秦家父子忒小氣,偌大的家業養不起一位英雄嗎?”雀老三公然斥責衆人無能,衆人卻喏喏無人敢應,秦肅見着父親的人頭,嗷地一聲撲倒在地,嚎啕大哭起來。
雀老三走上前,劈手揪住他的髮髻,如提小雞一般,提了起來,左右欲割斷秦文的喉嚨,雀老三笑道:“魏博田家的女婿誰人敢動,不要命了嗎?”說過,伸出枯樹枝般的手替秦肅抹了把淚,笑道:“煩請新郎官給咱引個路吧。”
即當着四十莊客的面,牽着失魂落魄的秦肅揚長而去,臥底秦家的海盜笑嘻嘻對衆莊客道:“諸位別客氣,秦家待人刻薄,委屈了諸位,他家裡有什麼,儘管拿,事後推在咱們兄弟身上便是,哈哈,哈哈。”
秦家莊宅裡鬧了一番後寧定下來,不過只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刀兵又起,四十多個莊客突然兇性大發,揮刀亂砍亂殺,乒乒乓乓一夜,天明時分,秦氏一門百餘口被斬殺一空。
直到天明,駐守在莊外的魏博軍才得知消息趕來增援,秦家莊宅裡除了站在樹枝上的雞,連條狗都未剩,照壁、牆壁、地上,處處寫着“殺人者雀易也”七個血字。
衆人搜遍全宅,只在一間地窖找到一個懷抱嬰兒的廚娘,除此之外,再無一個活口。駐守秦家莊的魏博軍將史憲忠抽刀將那廚娘劈作兩段,舉刀又要砍殺那幼兒,看她粉嘟嘟的模樣實在可愛,一時下不得手,就抱在懷裡,向衆人道:“可憐這孩子孤苦無依,從今往後,我就是她依靠。”衆人齊呼將軍仁義。
史憲忠又指着牆上的“殺人者雀易是也”七個大字,向衆人喝道:“秦家父子窩藏匪首雀老三,不意反被其噬,咎由自取,罪有應得,恐辱及盧龍田氏的名聲,此事絕不可外傳,違令者斬。”衆人齊聲應諾。有卑將問道:“實情若不能外傳,當對外有個說法,否則如何向上面交代?”史憲忠沉思片刻,道:“秦氏父子識人不明,他的家人容留雀老三過夜,盜匪半夜行兇,秦公闔門被害。”
衆人齊道:“此事千真萬確,是我等親眼所見。”
史憲忠笑罵道:“老賊留賊過夜,爾等如何親眼所見,這字纔是證據。”
衆人哈哈大笑,皆稱是。
拂曉時分,東海岸邊的沙灘上,雀易將一口袋金珠丟在摩岢神通面前,向李茂擡手告別,轉身跳上了小舢板,小舢板在晨風中搖搖擺擺地向深海劃去,那裡正停着一艘準備楊帆出海的海船,此刻海天交接處灰濛濛的一片白。
“求求你放了我,我秦家家資萬貫,咱們兄弟二一添作五,我分你一半如何?六成?八成?親祖宗,你只要饒了小的,秦家家業我情願拱手相送。”
被雀易折磨的脫了人形的秦肅巴結地望着李茂,滿臉諂媚的笑。雀老三拿他做人質一路暢行無阻地到了海邊,向他“借”了一艘遠洋海船後,把他交給了李茂。
從那一刻起,秦肅便知自己凶多吉少,此刻見雀老三已走,他也不顧腳下是海水,把頭磕的啪啪作響,鬧的鼻孔嘴裡都是泥沙,一時狼狽至極。
李茂冷着臉不予理睬,秦肅哇地一聲大叫,轉頭往海里跑去,他自幼生長在海邊,水性着實不錯。摩岢神通健步追上,按住他的腦袋,喝道:“憑爾鼠輩也配娶名門貴女。”言訖手起刀落,秦肅的人頭跌入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