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巧站起身,冷下臉道:“我問你正經事,你總是不正經回答。”
王士元笑道:“妹子,我沒不正經,你問問你嫂子,我這幾年有多正經。”
衣巧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黑着臉,氣沖沖而去,吳氏和席沐趕緊將她攔住,衣巧忍不住滿腔的委屈,一頭鑽進吳氏的懷裡,泣道:“他都病成這樣了,我好心過來看看他,他還要跟我胡言亂語,爲老不尊,有個做兄長的樣子嗎?”
吳氏安慰道:“他就那張嘴,你別理他就是。”
席沐道:“他近來舊傷發作,疼的徹骨鑽心,嘴上難免亂說。你別往心裡去。”
卻聽王士元在那叫道:“席沐你們別聽她胡說,我沒招惹她,是他招惹我,我是個將死的人了,她不肯爲我分擔,還要撂挑子去嫁人,我絕不答應,你們都替我勸勸她。”
衣巧抹着淚道:“你們聽,可又胡說。嫂子,你跟我回去,再也不理這個人。”
ωωω⊙тt kan⊙co
吳氏沒甚主見,被衣巧扯住進退爲難,席沐扯住吳氏,笑道:“瞧這人,糊塗了不成,人家羞臊她兩句,她就要拐人娘子,這算什麼道理。”
吳氏笑着安撫衣巧:“他那張嘴你又不是不知道,成天沒個正經,你先回去,看看浮朗睡了沒有,他近來下死功夫攻書,常徹夜不眠。我這邊安頓了就回去,”
衣巧出門時,見到彭拜正和幾個人站在櫻花樹下嘀嘀咕咕,望了她一眼,面露驚惶,他沒有吭聲,衣巧也沒有吭聲,一徑出了大宅,回到自己的庭院,取了一個大揹簍,熟門熟路地來到吳氏居住的宅院。
吳氏嫁給王士元后,並未忘記衣崢生前的願望,她不想自己的兒子衣浮朗去走江湖路,故而在大風檔外另擇宅邸居住,衣浮朗也不知道自己的繼父就是大名鼎鼎的大風檔總管事,他一直以爲王士元是個生意做的馬馬虎虎的生意人。
十幾歲的少年,一表人才,長的比衣巧還要高大,因爲日夜苦讀求取功名,身體長的極其瘦弱。靦腆如處子的他見到衣巧,卻像小孩子一樣跳起來,摟着姑姑的脖子笑個不停。
衣巧跟他打了聲招呼,親親熱熱地問起了學業上的事,衣浮朗翻開書櫃,去找自己的習作給姑姑看。趁着衣浮朗不注意,衣巧一掌打昏了他,再狠狠心將他塞進事先準備好的揹簍,衣巧人雖小,力氣卻着實不小,一咬牙一使勁,到底是把人背了起來。
她沒走正門也不走後門,翻牆而出,藉着夜色的掩護悄悄地消失在了恆州城南那一大片密如蛛網的大街小巷中。
這一夜大風檔裡究竟發生了什麼,恐怕永遠成了一個謎。
恆州城的居民只知道,城南的王家大宅後半夜忽然起了火,大火熊熊燒到天亮。城中駐軍出動數千人將這一片區域圍的水泄不通,居民統統驅趕出去,說是爲了救火方便。
二日夜,王庭湊在軍營裡接見了那位自稱來自洛陽的客商,客商奉上五個竹籠,王庭湊命人一一打開,都是大風檔裡有名有姓的人物,王庭湊臉一黑:“爲何不見王士元?我要看這些人作甚?”
來人拍拍手,隨從將一口棺材擡了進來,衆將大怒,拔劍而起。
王庭湊壓壓手,離座走到棺材前,整了整衣冠,方示意打開。棺材打開,入眼的正是王士元的遺容。
“我們動手之前,他已經病死。他這一生雖作惡多端,卻依舊不失爲一位英雄。我實在不忍看他身首異處啊。料必大帥也是這份心思吧。”
王庭湊噓然一嘆,他跟王士元不可謂不熟,眼見他躺在了棺材裡,不僅有些難過,揮揮手,吩咐道:“厚葬吧。”
引洛陽客商來到內庭,說道:“你們的手段我信了,下一步你們要我怎麼做?”
來人說的直截了當:“殺了王承蘇。”
王庭湊道:“殺了他,恆州就是我的了,你們不怕我反悔?”
來人笑道:“我們相信大帥是個守信之人。”
王庭湊默然不語,來人從隨身衣袋中取出一份詔書,卻道:“朝廷召王昱入京,殺了王承蘇,你便是恆州留後。”王庭湊不通文墨,懷疑這詔書有假,叫來參謀辨認,參謀仔細辨認後,認定是真的。
王庭湊方展露笑容道:“貴使稍安勿躁,三日內必要好消息奉上。”
送走來使,王庭湊問那三個參謀:“這詔書果然是真的?”參謀道:“詔書是真的,但是不合規。”王庭湊眼睛一瞪:“什麼叫不合規。”
參謀道:“國朝制度,凡由翰林學士起草之赦書、德音、立後、建儲、大誅討及拜免將相等詔書都用白麻紙,除用御寶,更須政事堂宰相副署,由中使宣讀,記錄在冊,方纔合乎法規,程序繁複精密,缺一樣而不合法,故這封詔書既真又不真,若其反悔,便是矯詔。”
王庭湊牛眼一瞪,揮手打發了三個參謀,吩咐親隨道:“把那個幽州客商請過來。”
幽州客商姓秦,自稱叫秦三,王庭湊沒心思去研究他真名叫什麼,只懷疑過他的真實身份是不是如他自說的是李茂的特使,奉命前來有要事相商。
一見面,王庭湊便致歉:“這兩日忙於軍務,怠慢貴使了。萬請包涵。”
秦三道:“不敢,未知在下所提議的買賣,大帥考慮的怎麼樣了。”
王庭湊用陰狠的目光罩定來人,喝道:“某世受皇恩,豈肯效法逆臣賊子,割據自雄,貴使所提買賣斷不可行,我意已決議歸順朝廷,本該將你打入囚車送去長安,慮及李太尉的顏面,暫且饒你一命。你去吧。”
兩名衛士衝進來,抓住秦三就要拖走,秦三用力甩開二人,大笑起來。
衛士見他猖狂,正要來拿,卻被王庭湊用眼神喝止,王庭湊問:“你笑什麼?”
秦三道:“大帥若歸順朝廷,以何身份?瀛莫觀察使?還是成德節度使?依我看兩個都名不副實嘛。”
王庭湊道:“做大唐的忠臣,要什麼名分,我去長安禁軍做個將軍便心安理得啦。”
秦三道:“大帥若去,您麾下的兩萬虎狼之師呢,誰敢接收他們。他們跟你一場,也去長安做個閒官?”
王庭湊道:“那也總比做逆臣賊子強。”
秦三道:“大帥此言差矣,河北三鎮,幽州、恆州、魏州,何曾不是大唐的藩鎮了?三鎮藩帥誰個不是大唐的忠臣?勤勤懇懇爲國戍邊,兢兢業業爲國鎮撫地方,又何罪之有?倒是朝中那些坐高堂的文臣,不顧天下民生困頓,軍民厭戰,只求一己留名青史,一味鼓動對河北用兵,那纔是大大的奸臣。”
王庭湊哈哈大笑,揮手讓衛士出去,起身請秦三落座,卻道:“李太尉不欲朝廷用兵成德,乃是有大智慧之人,王庭湊既服且佩。不瞞你說,朝廷的使者此刻就在恆州,要我殺了王承蘇,他們召王昱入京,封我做恆州留後。”
秦三拱手道賀:“那我可要恭喜大帥了,只需破費一桌酒席便能取恆州於反掌。”
王庭湊哈哈大笑,目光陰狠地說:“他當我是三歲小兒嗎,恆州亂了,他正好用兵,我卻落個左右不是人,我老王不上那個當。”
秦三起身一拜,說道:“太尉正在設法勸說朝廷用兵淄青,大帥暫須忍耐,一旦南方打起來,恆州之事大帥自處便是,太尉只有一個要求。”
王庭湊道:“貴使請講。”
秦三道:“事成之後,請大帥將王昱和兩位夫人送去長安。”
王庭湊目露兇光:“這卻是爲何?”
秦三道:“昔日太尉過恆州時,王尚書在病榻上苦言相求,太尉不忍做負信之人。”
王庭湊聞言,起身回拜,道:“請貴使回稟太尉,王庭湊敢不從命。”
恆州城內不久發生了一場兵變,據說是王庭湊麾下的一名衛士誤驚了王承蘇的坐騎,引發兩軍對峙,此後在節度留後王昱的調停下,二人各讓一步,將此事化解:
王庭湊退兵城外,紮營,王承蘇也退出恆州城,一人駐紮在城西,一人駐紮在城東,恆州城則由盧楨、方闖二人駐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