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國夫人憂思過重一病不起,田萁接報,冷笑道:“這個節骨眼上,她老人家又要使什麼花招。給黃任中帶句話去,說天氣轉涼,好好照管老夫人,別出了岔子。”
黃任中是山南社地位僅次於張久武的二號人物,只聽命于田萁一人,是她用來架空張久武掌握山南社實權的關鍵人物。
交代完這件事,青墨得空問:“幽州那,你到底去不去?”
田萁道:“魏帥親自登門請我出山,我敢不去嗎?”
青墨道:“去了住幾天,要不要收拾冬衣?”
田萁白了她一眼,笑道:“你說呢,寒冬臘月,不收拾冬衣,你想要我的命嗎?”
青墨抿嘴一笑:“爲何我有種預感,你這次去了就回不來了?”
田萁道:“你這預感不準,魏州是我家,除了這兒,我哪都不去。你要想留下來跟我說,我幫你求婚,他若不願意要,索性嫁給秦墨,我看也不錯。”
青墨道:“呸,我寧肯守一輩子活寡也不嫁給他,朝三暮四,我還不得氣死。”
田懷諫親自出馬請田萁去一趟幽州,向李茂表達和好之意,就田懷諫來說或只是一時心血來潮,田萁卻看穿了整件事情背後的不尋常意味。
她一面答應田懷諫月底就啓程去幽州,一面卻督促父親暗裡調兵遣將,做好迎擊蔣士則的準備。魏州城內驟然間黑雲密佈,激流暗涌。
秦墨通過右廂的耳目也探到了一些消息,通過八百里加急請示李茂後續動作,李茂指示他原地待命,注意安全,此外再無一語交代。
秦墨決定由明轉暗,先把自己隱藏起來,立於不敗之地。行動之前,他決定放一個煙霧彈——去向朱婉兒辭行。
朱婉兒是個一點就着的火爆脾氣,待人言語苛刻,但心地卻十分善良、單純,雖然歷經磨難,脾氣卻是一點未改。見了秦墨的面就發了一通脾氣,說的伶牙俐齒的秦墨接不上話,十分尷尬。這點倒是跟祝香有幾分相似,秦墨努力地以欣賞的眼光去發現朱婉兒身上的美,忽然發現她身上的優點是越來越多,跟自己是越來越對脾氣,聊着聊着就無話不談了。
朱婉兒向他抱怨說:“你說我是招惹了誰,他們兩個鬥法,把我困在了這,吃了幾年牢飯,這苦日子何時纔是個頭呢。”
秦墨道:“不樂觀,這是個戀家的主兒,捨不得離開魏州,可咱茂哥也不能做上門女婿吧,且得熬着呢。”
朱婉兒道:“你能幫幫我嗎,幫我給她說說,放我回去得了,我去說服燕帥給她在後宅留個位置,不管哪一天,她想通了,過來就是,我認她做姐姐,保管沒人敢欺負她。”
秦墨笑道:“這主意好,明兒我就跟她說去。”
朱婉兒橫了秦墨一眼,咬了咬嘴脣:“我知道你的心思,你纔不會幫我呢,放走了我,她還有什麼理由扯着我們當家的不放,有夫之婦,心裡不裝着自己的夫君,卻惦記着別人的丈夫,天下哪有這樣不要……”
秦墨趕忙打了個噤聲的手勢,左右望了一眼,先提高嗓音說:“你不想回去,就再住兩天,不過茂哥是真心想你回去的。幽州不冷,屋裡有地龍,暖和着呢,秋天天特別藍,很美,不敢騙你。”停聲側耳細聽了一陣,方又壓低了聲音道:“這是在人家的地頭上,你還是管管自己這張嘴,萬事小心着點。我可以告訴你,不久她會隨我去幽州見茂哥,我會設法把她留下,到時候就看茂哥的了,若能一舉將她拿下,以後的事就好辦了。你明白嗎?”
朱婉兒道:“不樂觀,你們茂哥最是假情假意,我料他連根手指頭都不會碰她。”
秦墨笑道:“這你就是小看你們當家的了,他可不是個吃素的人。”
秦墨在朱婉兒那做了什麼事,說了什麼話很快被回報給田萁,後者聞言良久不言,忽又發出一聲冷笑,到底沒有說話。
時青墨也在場,待人去後,勸道:“與其你去幽州,不如哄他來魏州,然後把人扣下,立即成親。”
田萁道:“你這主意好,交你去辦如何?”
青墨吐吐舌頭,連聲道:“喝茶,喝茶。”
田萁道:“茶我就不喝了,這幾天我有許多事忙,要離開一陣子。夫人那邊問起來,你就說我奉魏帥之命去幽州公幹了,她若不信讓她去問父親。”
青墨道:“你不帶我去了嗎?”
田萁道:“我先走,你遲兩天到貝州與我會合。”
……
警衛魏州的牙軍大將田叢叢接到稟報,魏州城內這幾天忽然多出了許多身份不明的商販,傢伙事齊全,入關手續也都齊備,但怎麼看這些人都不像是經商的商人,而像是殺氣騰騰的軍人。
田叢叢正要下令徹查清楚,一直在家養病族叔田榮卻忽然來了,拉着他東拉西扯了一陣,田叢叢料他有話要說,便屏退左右,親自關了房門,這才問道:“阿叔此來有何指教?”
田榮盯着田叢叢的臉,笑嘻嘻問:“你是我田家的孝子孝孫嗎?”田叢叢眉頭擰起,道:“那是自然,阿叔因何有此一問?”
田榮不答,卻又問:“若有人要興兵造反,謀害大帥你怎麼說。”
田叢叢後脊樑骨直髮冷,朝外面看了一眼,半跪在田榮面前,仰着臉問:“阿叔,這兩天城內不大平靜嘛,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田榮示意他不要問下去,只道:“眼下是道坎,忠奸成敗一念之間,你可別踏錯了步。”田叢叢驚出一身冷汗,忙道:“任誰想謀害大帥,我都跟他血拼到底,絕不含糊!”
田榮目光罩着他,約半盞茶的功夫,方徐徐點頭,示意他附耳過來,二人咬了陣耳朵,田叢叢的臉一陣白一陣青,幾番變化,額頭上的出了汗,幹了,又出,凡此三四回,這才咬牙思忖了片刻,鄭重向田榮下拜,發誓道:“田叢叢聽阿叔的,自今日起與他一刀兩斷,勢不兩立。”
城裡的變化自然未能瞞過山南社的眼睛,黃任中親自向田萁做了彙報。田萁只淡淡地說道:“有些人已經急不可耐了,你回去,最近警醒着點,不要讓壞人有機可乘。”黃任中道:“凝香觀那邊稟報說老夫人這幾日失眠多夢出虛汗,想去濟民生醫院看看。”
田萁道:“濟民生醫院是李少保的夫人弄出來騙錢的,其實沒什麼了不起,這話你可以跟老夫人說,還是咱們自己的人醫術高,可信。她老人家年紀大了,就不要來回折騰了,把郎中請到凝香觀去,你明白嗎?”
黃任中應了聲明白。
田萁安排好了魏州的事,正式去向田懷諫辭行,田懷諫又拉着自己的姑姑囉嗦了幾句,隨後鄭重地交給她一隻錦盒,說道:“這是我給李少保的見面禮。姑姑你到幽州後可以拆看一次,路上就別看了。你能答應嗎?”田萁道:“大帥交代,我怎敢不答應。”田懷諫道:“我不信,你發個誓。”
田萁笑了笑,無奈當着人面發誓路上不打開錦盒。
這段期間,魏州城內發生了一件挺折騰人的事,節府都押衙兼衙內軍兵馬使蔣士則要過他的三十六歲壽辰,他重修了宅邸,大操大辦,光請帖就撒了上千張,魏州城內稍微有點頭臉的人統統請到。
蔣士則現在是節度使面前的大紅人,田懷諫以“蔣叔”呼之,地位特殊,地方官府和駐軍自然是一路綠燈,全力配合這場壽典。駐守魏州的牙軍大將田叢叢甚至還專門派了五百士卒到他府上幫忙,這五百士卒披紅掛綵,乾的都是雜役的活。
轉眼到了月末,徐夫人田萁帶着田懷諫給李茂的親筆信,押着魏帥的一點心意,啓程往幽州去了。
那位幽州來使則於十天前離開魏州,回去打個前站。
魏州城內洋溢着喜氣洋洋的氣氛,熱鬧中略有些凌亂,看起來天下太平。
轉眼到了次月初六,蔣士則在裝飾一新的宅邸舉辦壽宴,這日天公作美,萬里無雲,天藍的讓人心醉,魏州名流華蓋雲集蔣府,一時風頭無兩。
田興一早就接到了蔣士則的請帖,卻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去參加什麼壽宴。
蔣士則說白了只是田家的一個家奴,靠着三分油滑、兩分黑厚、一分狠勁,博得了孤兒寡母的信賴而有今天,在別人眼裡他是出人頭地了,甚至是功成名就,在田興眼裡卻依然擺脫不了賤種賤命的根子,他骨子裡是看不上這種人的。
不過蔣士則終歸也是節度使府的都押衙,田懷諫尚且稱呼他爲“阿叔”,自己太不給他面子也說不過去。斟酌再三,田興決定派次子田牟代自己前往赴宴,他的長子田布在外鎮做官,三子田早、四子田章在京城做郎官。
留在他身邊的只有次子田牟和幼子田羣兩個兒子,田羣還只是個十五歲的懵懂少年,田牟是家裡的頂樑柱又兼着衙內兵副使,讓他代表自己去賀壽也算是給足了蔣士則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