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性的消息接踵而來,先說李茂要跟薛青裹拜把子,又說李茂奏請長安升遼東城爲遼州,授薛青裹爲遼州刺史,而且特別註明他這個刺史是世襲罔替的,名爲刺史,實際獨立爲王;又說李茂欲聘娶遼東城主十六歲的掌上明珠薛丁丁爲侍妾,兩家親上加親。
輿論造勢已畢,李茂的兄弟秦墨便帶着禮品進了遼東城,正式向薛青裹下聘,結果可想而知,堂堂的遼東城主豈肯把自己的掌上明珠給人做妾?
秦墨被轟了出來,若非他八面玲瓏,審時度勢服了軟,只怕腦袋都帶不出來。
薛青裹不識擡舉,斷然拒絕了李茂的求婚,三軍將士同感羞辱,決心拋灑熱血一腔,踏平遼東城,分財富,搶美女。
又有消息說李茂酒後吐真言:取遼東城後,美人、財貨任人自取,我只要薛丁丁一人。
消息傳到軍營,士卒們羣情激奮,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將領們聯名上血書,誓要踏破遼東城,給傲慢無禮的薛城主一個教訓。
軍隊對李茂的支持,一半源於鼓動,一半是基於共同的利益,李茂能帶着他們獲取更多更大的利益,他們就衷心擁護他,道理就是這麼簡單。
李茂由此下定了決心:奪佔遼東城。
秦墨灰頭土臉逃出遼東城的當天下午,薛青玉光着膀子揮舞雙刀殺入屯駐在城外的安東兵營,遼東之戰由此拉開帷幕。
傳說中強悍無比的安東軍在薛青玉眼裡就是豆腐軍,一觸即潰,不堪一擊,五百大軍只用了一盞茶的功夫就把城外的營盤給端了,殺了十幾個人,擒獲一百多,跑了幾十個。
被俘士卒歡天喜地,興高采烈,一個個嚷着要歸順薛城主,問其原因,只說李茂殘暴無道,苛待兵卒,定軍法十二條,戰場上動不動就殺人,私下裡動不動就打人,官兵等級森嚴,士卒動不動就捱打挨罰。每次出征攻城,不用力,挨罰,用力攻下了城,卻又假仁假義,不要搶掠,跟着他混實在是沒甚意思。
一個士卒這麼說,薛青裹不信,兩個這麼說,將信將疑,所有人異口同聲都這麼說,薛青裹信了九成五。他拔出一把佩刀,讓士卒把擒獲的三名軍官正法,士卒歡天喜地,上去一通亂砍,三名軍官血肉模糊,橫屍當場。
查看人確實是死了,薛青裹最後一絲疑慮也打消了。李茂的確是個殘暴的人,待下苛嚴的人,假仁假義的人,不顧兄弟而鬧到衆叛親離的人。這樣的一個人雖然貌似強大,實際不值一提。
不過薛青裹畢竟謹慎穩重,這百十號俘虜兵他並不打算立即接收,而是將他們建營另行安置,待細加考察後,再做定奪。
有關十字渡主人不知天高地厚地去求娶“遼東第一美人”薛丁丁而慘遭拒絕的消息通過商隊迅速傳遍了整個遼東,在確認傳言已傳到渤海和幽州後,秦墨又踏上了旅途,他先去渤海拜會駐守扶余府仙州的大將,以遼東商人的身份施以重賄賂,聲稱遼東城縱容盜賊劫掠商戶爲名,要求渤海出兵攻取遼東城,維護遼東商業秩序。
仙州大將不敢自專,上報扶余府,扶余府又報渤海國王,渤海國王大嵩璘請秦墨到中京相見,既然見到了真佛,秦墨也就不再隱瞞自己的身份,他拿出李茂的書信,求與渤海國結盟,共抗新羅國和新羅國的傀儡遼東城薛青裹。
大嵩璘顧左右而言他,敷衍了秦墨一通,下旨司賓司設國宴款待,以重臣勳老作陪。卻召宣詔、中臺、政堂三省長官至旬陽殿,拿出李茂的定盟書信傳示左右,哈哈大笑,道:“死到臨頭了,竟然還生此妄想……哈哈哈,大唐無人,大唐果然無人了。”
左相高怒龍出班奏道:“而今契丹正與六部室韋交戰於遼水之上,扶余府軍馬三年未曾更戌,正當藉此良機更換戍卒,以定軍心。”
大嵩璘捻鬚笑道:“左相讓寡人撤軍,諸位愛卿以爲如何?”
渤海國有常備軍約三萬,屯重兵於西部的扶余府,以警戒滲入遼東的契丹,自耶律德隆部被驅逐出遼東後,這支駐軍就失去了目標。
高怒龍主張撤軍的目的,表面上是體恤將士們的戍邊之苦,以做安撫,實際卻是解除新羅人的後顧之憂,讓他們放手與李茂一搏。
在此之前,渤海國曾多次商議遼東局勢,認爲李茂與新羅一戰的結果必是李茂失敗,新羅和他們的傀儡遼東城薛青裹將佔據整個遼東,這勢必引起大唐幽州節的不安,和契丹人的猜忌,如此一來,新羅人將陷入羣虎環伺的窘境。
到那時候渤海國與新羅國的實力對比將發生有利於渤海國的大逆轉。
自大欽茂死後渤海國陷入長年戰亂,國勢積貧積弱,大嵩璘費盡心力結束了內戰,恢復國力卻尚待時日,傾國之力與新羅國戰於南海府,卻是屢戰不勝,大嵩璘已是心力交瘁,苦不堪言。
所幸新羅國國內也不寧定,十三歲繼位的國王金重熙成年後,不滿攝政王金彥升把持朝政,依靠一批年輕朝臣與金彥升明爭暗鬥,因此消耗了大量國力。眼下兩派的爭鬥已進入白熱化,金重熙企圖借對外戰爭奪回兵權,積極鼓吹對外擴張。
金彥升起初極力反對對外用兵,見大勢不可逆,便改變態度,轉而支持對外擴張,並表現的比金重熙還要激進,其目的無非是取得戰爭的主導權,並通過這場對外戰爭鞏固自己已有的地位。
戰爭的策源地在新羅形成,打擊目標有兩個:遼東或是渤海。
大嵩璘自然不希望成爲新羅人打擊的靶子,他動用一切能動用的力量,誘導新羅人去打遼東,爲此他不惜與老對手金彥升握手言和,簽訂被渤海貴族視爲是屈辱的條約,果斷結束南海府境內的戰事,拋棄平壤城的趙都督,與新羅人媾和。好解除新羅人的後顧之憂,讓他們專心致志地去打遼東。
東進的道路被封死後,新羅國的戰爭矛頭便指向了遼東,但新羅人還是有顧慮,渤海國雖然撤出了南京的駐軍,但在扶余府仍屯有一萬精兵。渤海勇士向以悍勇聞名,一萬兵力若投入遼東戰場,形勢隨時可能發生逆轉,故而金梯邕在渡過鴨淥水後,便藉故不前,持觀望態度。
爲了促使新羅人早下決心與李茂死磕到底,大嵩璘已在思考是否要撤出扶余府駐軍,撤軍可以讓新羅人放心,但弊端是一旦遼東局勢失控,自己一時無力干涉。
秦墨的到來讓渤海國上上下下都放了心:新羅人已經磨刀霍霍,李茂卻還在爲一個小女人跟遼東城鬥氣,此人的目光太窄,志向太小,註定難成大事。
看來擔心是多餘的,遼東之戰必將以新羅人的全勝而告終,渤海國什麼都不用做,坐等老對手勝利之後掉坑裡,跟幽州節、契丹人、室韋人、奚人,當然還有李茂殘部糾纏去吧。那樣的話渤海國就有了喘息之機,等國力恢復,再與大唐結盟將新羅人驅逐出遼東,若剩有餘勇還可以趁勢南下奪取新羅北部。
秦墨在中京城享用了幾個渤海美人後,忽然變得意興闌珊,強烈要求再見渤海王。
大嵩璘召他在城外大湖遊船上相見,還是那副老謀深算的冷麪孔,一面重申渤海是大唐的藩屬,對唐人的請求表示重視,但同時表示渤海國剛剛結束內亂,國力貧弱,國家重兵又被牽制在北部,正與森林蠻族混戰不休,手上兵力不足,無力幫助他們襲取遼東城,維持遼東的商業持續。
不過大嵩璘也承諾若李茂下決心攻打遼東城,他將資助一百匹良駒,一百套精良的鎧甲和五十架雕花弓,以壯形色。
秦墨拂袖而去,帶上渤海王贈予的禮物灰溜溜地回到了東州,李茂出城相迎,給他記下大功一件。
渤海國從扶余府撤軍的消息傳到營州,一直關注遼東局勢的營州刺史兼團練防禦使朱洄召集子侄們,考問道:“遼東大戰,正式開打,你們議議誰將笑到最後。”
三子朱克定嚷嚷道:“李茂打遼東城是因薛青裹不肯把女兒給他做妾,爲了一個女人去啃遼東城,李茂真是愚不可及,狗屁的遼東經略使,我看就是一個有點運氣,發了點小財的商販,有了倆臭錢就不知天高地厚,可笑他拼了老命去搶的美人其實是個醜鬼。那小妮子我見過:小鼻子,小眼巴,掌大的一張臉,沒胸,沒屁股,高的像根竹竿,人不大,脾氣倒不小,還會拳腳好打人。這樣的一個人送給我我也不要。李茂竟然興兵去搶,可見此人愚蠢、狂妄。”
朱克定說完見大哥朱克融、二哥朱克堅都以不可救藥的目光打量他,一時意興闌珊,咕噥道:“我真見過那小妞,長的真不咋地。李茂肯定吃人哄了……”
話到最後兩句,聲音已低不可聞。
朱洄無可奈何地瞪了眼幼子朱克定,自己這個兒子除了長的像自己,沒一樣像自己。他把目光移向朱克堅,朱克堅現在的官職是營州長史,統管營州政務,他的得力助手。
“遼東戰局撲朔迷離,我沒有詳細情報,不敢妄斷,但以李茂以前的所作所爲來看,爲了一個女人打遼東城應該是個幌子,目的是麻痹新羅。”
朱洄點點頭,被朱克定破壞的心情稍稍好轉:“那依你之見,誰將笑到最後。”
朱克堅想了想,答道:“今年是打不成了,若戰事能在明年入冬前結束,李茂必敗,若被李茂拖入冬季,新羅必敗。”
朱洄道:“你沒說遼東城,遼東城的得失難道無干大局?”
朱克定搖搖頭道:“遼東城,是雞肋,是幌子,大雪嚴寒纔是關鍵。”
朱洄滿意地點點頭,轉身問長子朱克融:“我們該怎麼辦?”
朱克融胸有成竹地說道:“靜觀其變。”
朱洄大喜,起身說道:“好,我們就靜觀其變。”
渤海國從扶余府撤軍,營州按兵不動的消息傳到李茂耳朵中後,李茂召集四部八總管說道:“遼東之戰從今天起正式開打了,請趙都督出馬,先在鴨淥水上捅他一刀。”
……
寬闊的鴨淥水上近來海盜活動益發猖獗,屯兵江北的金梯邕非但不憂,反而面含笑意,衆將不解其意,金梯邕道:“趙鳳成丟了平壤,勢必嫉恨於我,他爲了報仇多半要與李茂結盟,李茂也一定會資助他,以切斷我的糧料補給線。鴨淥水這道關我們過不了,這仗就沒法打下去。他若像豹子一樣潛伏不動,倒是我的心腹大患,而今他自己跳了出來,這很好嘛。我們的黑風頭終於可以派上用場了。”
參謀樸亦儒道:“趙鳳成不過是個無名的海盜,打他用得着黑鳳頭嗎,這豈不是殺雞用了牛刀?”
金梯邕笑道:“扶余府撤軍了,我們再無後顧之憂,我們的敵人不是趙鳳成,無須爲他耗費太多的精力,殺雞用牛刀,這樣才幹脆利索嘛。”
趙鳳成被趕出平壤後,彷徨無助,欲渡海去日本流浪。李茂找到他,資以軍械甲冑,約爲盟友,用作奇兵。趙鳳成本不想跟李茂結盟,但咽不下這口氣,自己的老母、妻子都死於新羅人之手,這個仇不共戴天,非報了不可。
在李茂的資助下,趙鳳成重整旗鼓,招兵買馬,迅速糾集起上千人馬,決心在鴨淥水上跟新羅人大幹一場。
李茂派訓練所的六名教官幫他訓練士卒,趙鳳成雖不耐煩,但也不好拂了李茂的一番好意,約定的三個月訓練期尚未結束,趙鳳成就把六名教官禮送出境了。他立即行動起來,一舉鑿沉了新羅軍的兩艘運兵船,溺死士卒五百人,着實出了口惡氣。此後又頻頻出擊,打的新羅國輜重隊白天不敢出港,晚上不敢出營,新羅水軍傾巢出動來絞殺,反被他設伏打了個稀里嘩啦,連水軍左正將都給拿了。
他把那位號稱有皇族血統的將軍剃了個光頭,割了只耳朵,脖子上套根皮繩,牽着當狗玩,玩膩了,將人手腳剁去,裝在木箱裡,貼上封條,送到金梯邕大營,嚇了金梯邕一大跳。着實揚眉吐氣了一番。
這日趙鳳成率部端了新羅軍南岸的一處糧倉,殺了守軍,燒了糧食,搶了金銀,還意外地捉了個新羅美人兒。趙鳳成也算是見多識廣了,閱女無數了,可見了這個新羅美人兒卻仍是把持不住,一路上幹了四五回還是覺得不過癮,剛回到林中宿營地就迫不及待地把人推進了自家寢帳,脫了褲子埋頭大幹起來。
他的結拜兄弟曹金雲也看上了那新羅美人兒,一路上垂涎三尺,只是被大哥霸着而無可奈何,回了營地本以爲能吃上一口,卻不想又被大哥弄去了,心裡不服,喝了幾碗酒後,就嘟囔起來,衆人起鬨要他去跟大哥要,曹金雲喝的昏頭昏腦,藉着酒勁真的去了,到了趙鳳成寢帳外這才清醒過來,趙鳳成這個人手可黑着哩,惹惱了他給你來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那可就不讚了。
曹金雲想打退堂鼓,卻被衆人堵住,起鬨,弄得進退兩難,正苦惱間,趙鳳成的寢帳裡亮起了燈。山林裡臨時搭建的帳篷,輕薄半透明,卻見一個身材曼妙的美人兒騎在一壯漢身上,正如風擺弱柳般抖個不停,衆人“咦”了一聲,都瞪大了眼睛圍了上去。
一陣風吹過,撩起了寢帳的布簾,一幅香豔血腥的畫面驟然映入衆人的眼簾:那個赤。身。裸。體的新羅禍水騎着的正是他們一。絲不掛的大哥,不過大哥的表情有些不對勁。
趙鳳成雙眼凸出,並無一絲神采,喉嚨上新戳出的血窟窿裡,黑血正隨着新羅美人的揉動正一股一股地涌出來。
“大哥!賤人!”
曹金雲伸手拔刀,刀不在,就地撿了塊石頭就衝了進去。
清風拂過,布簾徐徐落下,遮住了眼前的香豔,但血腥的氣息依舊撲面而來——曹金雲高大壯碩的身軀剛剛走進寢帳就矮了一截,人頭飛起,血花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