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個摩岢族少年在有心人的策動下圍堵在摩岢撥的營帳外高聲喧譁,嚷叫着讓摩岢撥交出姦殺大悅花的元兇,昔日威風八面的摩岢撥長老此刻如烏龜一般縮着腦袋不敢露面,摩岢術的心中充滿了復仇的快感。他努力平息着內心的狂喜,撐出一副無可奈何的苦瓜臉。
摩岢撥看來是在劫難逃,他最寵愛的孫子做了族人最爲不恥的勾當,從此之後他在族中的威望將一落千丈,他再也不能操縱自己,在自己面前指手畫腳,說三道四了,壓在自己頭上六年的大山馬上就要崩塌,從此以後他摩岢術就能挺直腰桿做一個堂堂正正的首領,這是對酒當歌的時候,這是攀上人生高峰的時候,這怎能不讓他心花怒放喜欲狂。
摩岢術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笑在心裡,臉依舊是一副無可奈何的苦瓜臉。
或是應了那句話——樂極生悲,正當摩岢術認爲大局已定,自己的政敵無力翻身之際,事情卻發生了戲劇性變化。先是摩岢撥的營帳裡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狂嚎,緊接着暴怒的摩岢撥獨子摩岢名和淚水漣漣的嫡孫摩岢初,雙手持四把砍刀惡狠狠地殺出營帳,二人滿臉掛着淚,雙目赤如火,望見李茂舉刀便砍。
摩岢人遷居中原已歷六世,身上卻還殘留着草原遊牧者的蠻勇,加之多年地方官府的縱容,一言不合,揮刀便砍,幾成習俗,這在包括各地官府捕快在內的漢人看來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馮布喝了一聲,四個身手矯健的捕手分道出擊,撒下絆馬索麻利地絆倒了二人,四個捕手欺身壓過去,按胳膊頂後心,當場將二人制服。
摩岢名流淚大呼:“漢人逼死了我阿爸,我與他勢不兩立。”摩岢初則扯着嗓子大嚎:“漢人殺我阿爺啦,漢人殺人啦!”李茂眉頭一皺,馮布眼明手快,提腳將摩岢初的嘴巴踩住了。摩岢撥在族中威望甚高,得知其寵孫摩岢初姦殺大悅花,族人痛恨惋惜之餘,心裡卻多少還有些不相信。
李茂大張旗鼓地闖入營地捕人,更是讓他們怨恨。只是首領摩岢術態度曖昧,摩岢撥面對漢人的責問又不敢露面辯駁,事有蹊蹺,衆人這才隱忍不發,忽聞摩岢撥被漢人逼死,又見漢人捕快將摩岢撥的子孫踩在黃塵中,極力羞辱,壓抑在摩岢族人心頭的怒火頓時如火山般噴發了。
有少年勇士摩岢神通,手提蠟白杆搶出人羣,掄棍朝李茂眉心就砸。摩岢術唬了一跳,大喝攔阻,摩岢神通棍到半途急忙回撤,一時重心不穩,身子只打晃,青墨趁機向前一縱,將其撲倒在地,二人糾纏在一起扭打起來。
這時間有人已將摩岢撥的屍體從氈帳裡擡了出來,老人用刀抹了脖子,鮮血浸紅了前胸,其狀甚爲慘烈。摩岢人視老人爲智慧的化身,尊崇有加,摩岢撥更是族人崇拜的對象,而今目睹他慘死,許多人接受不了而失聲痛哭,哀嚎聲驚天動地。
聞聽營中有變,守候在營外的桑容一揮手,一百名士卒端着弓弩闖入大營來接應。場面一時極爲混亂,一些忠於摩岢撥的人趁勢高呼:“漢人要屠營!”
悲痛欲絕的摩岢族人或有心或無意地也跟着鼓譟起來,眼看局勢要失控,馮布勸李茂:“事情有變,咱們還是撤出去再說。”李茂以爲有理,一把握住摩岢術的手腕,扯他做護身符,隊形不亂緩緩撤出摩岢人的大營。
在營門口,摩岢術懇求李茂道:“恐小人作亂,請上官放我回去維持,某必給上官一個交代。”李茂笑道:“此必是有小人從中作祟,首領且隨我回營商議。”拽着摩岢術不肯放手。那邊桑容已分派人手將摩岢人大營封鎖起來,但見有人出,便發一枝立馬箭,箭射的極準,距離腳尖不過三四寸。摩岢人曉得厲害,不敢造次,一時關閉營門,拿起刀槍,與官軍隔門對峙。
撤退時雖然窘迫,馮布卻沒有忘記把摩岢名父子帶上,途中遇襲,摩岢名趁亂脫身。跟青墨扭打的摩岢神通因爲勝負未分,不肯放手,二人一路打出營,就近找了塊空地繼續盤腸大戰,一羣清海軍卒圍攏過來,助威起鬨。
李茂將摩岢術帶到鄰近一家茶棚內,單獨跟他談道:“摩岢名父子涉嫌虐殺大悅花,官府是一定要究辦的,如今他們父子鬧出這一出,你以爲該如何收場?”摩岢術道:“官府查辦元兇,我部本該配合,合不該把人逼死。”李茂道:“首領以爲是我們逼死了摩岢撥長老?”摩岢術沉默不語。
李茂呵呵一笑,指着門外的駐軍道:“策動乞丐幫圍攻縣衙形同造反,公然抗拒執法也是造反,摩岢撥以爲一死就能萬事大吉,他也太不把官府放在眼裡了。現在元兇畏罪自盡,有人企圖把水攪渾,以圖矇混過關,這完全是癡心妄想!”
正說到這,青墨邁大步搶進來,他剛剛結束與摩岢族少年摩岢神通的盤腸大戰,緊要關頭,青墨用李茂傳授他的短寸虎拳打斷了摩岢神通的鼻樑,由此取勝。
此刻他滿臉青腫,脖子和下巴上有好幾道血痕,看起來倒是有幾分百戰老兵的勇武。
青墨進門大咧咧地往桌前一坐,端起茶碗咕咚喝了兩口,把嘴一抹,嚷道:“城外大軍已經進城,陰將軍問是否要帶馬軍進來衝營。”
李茂喝道:“糊塗,營內都是我大唐的臣民,無罪豈可濫殺?請陰將軍多帶弓弩進城,馬匹就不必了。”青墨砸胸退下。李茂轉身面向摩岢術,臉色又沉了下來:“乞丐幫在城中作亂,鄆州很是惱怒,朝廷忌憚淄青太強,正思拆分淄青,苦於找不到藉口,這個節骨眼上搞出這樣的事,哼,那些暗地裡挑事的人真是瞎了眼。”
摩岢術冷眼旁觀,明知李茂這是在虛張聲勢,卻也樂得配合。剛纔,就在青墨和李茂蹩手蹩腳演戲的時候,一個新的念頭又在他腦中萌生。
摩岢撥以死將水攪渾,不僅要爲孫子脫罪,還要保住自家名譽不墮,保住子孫將來在族中的地位。他身爲首領,在對待漢人的關係上若是過於軟弱,則威望盡失,不僅挺不直腰桿,甚至連首領的地位都有可能不保。因此他一度想借着摩岢撥的死煽動族人大鬧他一把,渾水摸魚,亂中取勝,借這場混亂在族人面前塑造自己強硬的形象,以此鞏固在族中的地位。
但是現在他的想法悄然發生了轉變,李茂這個人年輕、強硬,銳氣十足,明刀明槍跟他幹,勝負實難預料。此外即便自己能幹挺李茂,也未必能得到實際好處,摩岢名父子若借亂逃過一劫,將來仍舊是自己的強敵。摩岢撥的陰影始終揮之不去。
他由此改變主意,決心跟李茂合作,徹底肅清摩岢撥的影響,把摩岢名父子打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摩岢人世代蒙受朝廷恩惠,豈敢做那違法亂紀勾當,上官若信的過摩岢術,某願回營揭穿摩岢名父子的奸計,教訓族人永做朝廷的順民。”
李茂道:“貴部有些人對官府成見甚深,巴望着把事情鬧大,此刻首領回營,確信能說服他們與朝廷合作?”
摩岢術道:“我部自內遷中原,向賴朝廷關照才能繁衍生息,族中守舊之輩泥古不化,入中原六世不肯皈依,不遵官府法令,不體朝廷寬仁,一味苛索,一味暴虐,使我部族人四處受人歧視,流離失所,無處安身。今願革除族中弊病,摒棄守舊頑固之徒,皈依中華,永做大唐的順民。”
李茂喜道:“果然如此,某願助首領一臂之力。”
得知李茂放走了摩岢術,馮布急忙來見,言道:“摩岢人借摩岢撥之死鬧的正凶,沒有首領就是一盤散沙,想成事也難,今縱虎歸山,只恐後患無窮。”
李茂道:“摩岢術若敢作亂,我絕不手軟,出了亂子我李茂一人承擔。”一席話說的馮布啞口無言,李茂也覺得話說的有些生硬,便緩了口氣,道:“摩岢術是個聰明人,也是個野心勃勃的人,任憑族人這麼鬧下去,他這個首領只怕不保。如今他要想保住首領之位,只能跟我們合作。眼下最要緊的是趕緊讓摩岢初招供,只要坐實了他的罪狀,摩岢人便失去了作亂的理由。我們再與摩岢術裡應外合,大局可定。”
馮佈道:“馮某不才,願意試試。”
李茂喜道:“馮兄出馬必然馬到成功。”
馮布審訊經驗豐富,李茂相信他能打開摩岢初的嘴,只要坐實了他姦殺大悅花的罪狀,借力打力幫助摩岢術清除掉摩岢族內部的頑固派,摩岢族想亂也亂不起來。
趁着馮布審訊摩岢初之際,李茂回了趟縣衙,向薛戎詳細彙報了此行經過。
薛戎一顆心頓時懸了起來,他緊張地問李茂:“摩岢術這個人能不能靠的住?”
李茂道:“他雖爲首領,卻一直受摩岢撥等守舊頑固老人的壓制,內心十分苦惱,此番摩岢撥以死鬧事,將他陷入兩難境地,他若壓制族人,必被扣上懦弱的帽子,將來在族人面前擡不起頭來,甚至首領之位不保。他若隨大流鬧事,則仍舊是摩岢名父子的傀儡。我如今給他兩個承諾,他若肯合作,我便助他清除政敵,再送他城西那塊地,讓他在族人面前立起威望,做個名副其實的首領。何去何從,我想他會想明白。”
薛戎猶自不能放心,又道:“尹將軍那邊怎麼說,拿摩岢人開刀,不是小事,他肯嗎?”一時又問:“摩岢人果然作亂,僅憑城中這點兵馬能鎮的住嗎?”
李茂勸道:“兄長但在衙中坐鎮,外面有我。”
尹牧聽聞李茂進營的經過,嘀咕道:“沒看出來,這小子倒還有些膽量,我以前真小覷了他。”又向左右道:“我背上的箭傷發作,須靜養幾日,軍中之事由桑將軍代理,非大事不必來報我。”令下,即派人將兵符送給了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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