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書丞擬定的這份五年計劃,完全是李茂意志的體現,李茂事先不僅讀過,還逐字逐句地修改過,對此金道安等人認爲自己只有領會、服從的份,哪還有議論修改的機會呢?
衆人皆沉默不言,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秦墨咳嗽了一聲:“我先說兩句吧,算是來個拋磚引磚,說兩句不知天高地厚的屁話,引來爾等鋪天蓋地的砸臉板磚。”
秦墨一句來自後世的幽默引得衆人都輕鬆地笑了起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與李茂相處日久,他們也能理解一些不屬於這個時代的幽默。
“五年內規劃設州五,縣二十五,編戶過十萬戶,練兵過兩萬。練兵的數量我沒意見,現在咱們就有兵萬人嘛,但你在後面有註明說這是野戰軍,野戰軍就是常備軍,是能隨時拉出去打仗用的,這樣的兵什麼都不能做,只能一粥一飯地養着,養一個民兵一年花費五貫,州軍十五貫,養一個野戰軍一年要二十五至三十貫,兩萬人那至少得五十萬貫!我們去年的財政收入纔多少?三萬貫,今年打了個土豪弄了點錢,卻也把前幾年的積累敗的一乾二淨,兩相沖抵,僅夠溫飽。五年後,誰能保證我們的收入能達到五十萬?即便達到了,都給軍隊吃了,別人又吃什麼?”
秦墨提的問題很尖銳,也是衆人關心和迷惑不解的,東高鎮現在全民皆兵,剛過一萬,若按照野戰軍的標準,則這一萬人中要去掉九成五,也就五百人勉強能達到李茂所說的野戰軍標準,五年內把兵力擴充二十倍,且不說兵源能否充足,軍費就是個大問題。
“這個靠傳統的兩稅、商業稅和商業收益是很難實現的,但有兩點需要注意,第一我們馬上要開辦鹽鐵場,並將壟斷遼東一帶的鹽鐵貿易,桑容說我們四六開,他六我四,按這個比例,一年後,這筆收益將達到十萬貫,兩年後翻一倍,二十萬貫!將來等我們壟斷了遼北一帶市場,再跟他討價還價,把這個比例變成我六他四,這樣可以再翻一倍,達到四十萬貫!隨着遼東人口的增加,這個比例將持續增長至六十萬貫,並保持相當時間的穩定。此其一。其二,我們將基於鹽鐵發行代鹽鐵券,這東西類似於各鎮進奏院發給商旅們的飛錢,但比飛錢要複雜,要實惠,這個我們已經在試點,明年全面推開,到後年就會有收益,這個收益將十分巨大,比鹽鐵收益有過之而無不及。此其二。
“第三,今年我們敗光了前面所有的積蓄,罈罈罐罐碎了一地,但今年這個冬天我們的日子並不難過,爲何,因爲我們憑藉武力搶了不少東西。做強盜是最高等級的買賣,無本萬利。我們的地盤還不夠大,搶劫的空間就還很大,搶完了小村小寨就去搶大城大堡,小魚小蝦吃完了還有新羅、渤海這兩條大鯨魚啊,這兩個國家看似強大,其實已經十分虛弱,趁虛而入啃上幾口,相信他們不會有什麼意見。五年後我們吃成了一個胖子,沒東西可吃了,那時候五州二十五縣也成長起來了,我們坐地收租,收稅,壟斷鹽鐵貿易,吃新羅、渤海的貢奉,再設法從長安朝廷那騙些軍餉,養兩萬人還是個問題嘛,我以爲不是。”
李茂說完,衆人都故作輕鬆地笑了起來,財政是基礎,這個問題不解決,所謂的設想都是空想。李茂的解決方案看起來很實在,實際很玄幻,衆人都爲他捏了把汗。
“這裡有一條,‘五年內所有六至八歲適齡兒童都要進入小學堂接受五年教育,擇其優者進入中學堂,再續三年教育,遴選優異者再進入高等學堂’,小學堂的入學比例是全部,中學堂是四成。創辦高等學堂這個可以理解,畢竟成事在人,將來我們要大量用人,但小學堂和中學堂的入學比例這麼高,確實有必要嗎?老百姓都識字明理了,將來可就不好糊弄啦。”
鄭孝章的話惹來一陣善意的微笑,這是他們想說而未敢說出口的。
李茂喝了口茶,稍作停頓,說道:“愚民之國難成大器,視人如寶纔是強盛之本,我們中學的入學比例不是高了,而是低了,因爲我們現在沒錢,等我們有錢了,就立即普及中學教育。在座諸位除了祝九有誰不識字?識字明理的好處不必我多說諸位也能明白,多識一個字,人生的路就寬了一分啊。”
祝九抗議道:“我也識字。”
李茂問:“你識幾個字?”
祝九道:“多了,好幾百個字呢。”
李茂道:“識字之後有何好處?”
祝九摸了摸剛剃的光頭,不好意思地笑道:“自從我識了字,我那婆娘跟我說話就變得細聲細氣的。”
衆人齊問爲何,祝九道:“她怕我寫詩罵她。”
衆人先是一愣,繼而哈哈大笑起來,祝九不滿地哼哼道:“這有什麼好笑的,文章千古事,若被我寫進了詩裡,是要落千古罵名的。”
衆人笑了一回,饒過了祝九。
對李茂強制推行普及教育一事,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有一個觀點卻是不謀而合的:讀書就是爲了做官,遼東人人都讀書,將來顯然沒有那麼多官給他們做,這豈不從側面證明了李茂雄心勃勃,有問鼎天下之心?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李茂真是深謀遠慮,目光獨具啊。
“按照你們這個規劃,遼東一切權力歸經略使,內設軍政、經社、監察、特務四部八總管予以協助,軍政自不必言,誰都知道那是幹啥的,經社部這上面註釋說是主管經濟和社會事務,軍政部中的保安局、館驛局、稅務稽查局也主管民政事務,這兩者間是否有重疊交叉、職責不清的地方?”
這場會議接近尾聲時,秦墨發現了規劃中的一處破綻,點着紙問李茂。
文書丞代爲解釋道:“兩者雖然都管民政,但側重點不同,軍政部主要側重於管治,譬如打擊犯罪維護治安,由該部保安局主管,偷稅漏稅則由該部稅務稽查局主管,而一切側重於服務性的機構都規劃在經社系統,比如醫藥局,救濟署,教育署、農林水牧局、工商促進局等等。簡單說需要使用強力維持的行政事務歸屬軍政部,一般機構歸屬經社系統。”
文書丞說完,祝九問:“新設了這麼多局署,將來烏紗帽怎麼辦,大唐的可沒有醫藥局主事,內務部總管這烏紗帽。”
這個問題也是大多數人所關心的,問題裡有陷阱,李茂決定親自作答:
“今後軍政部官員皆帶軍府幕職銜,經社部官員帶度支府幕職銜,監察部官員帶觀察府職銜,特務系統帶銜不定。以朝廷官爵示尊卑,以幕職定資歷,而以新官制定實際權責。”
這話讓衆人都吃了一驚,幕府官員自成一體,因皆是使職,本身並無品階,但高下階級卻是有的,李茂這麼做是要把遼東官場獨立於大唐官僚體系之外,若說前面在教育問題上李茂還含而未露的話,在官制改革方面則已經是十分露骨了,他若非想稱霸天下,則至少也是要割據一方,畢竟朝廷的名器掌握在朝廷手裡,得來並不容易。而以幕職體現尊卑高下則完全取決於他一人。
文書丞擬定的五年規劃得以順利通過,目標和路徑已定,人事安排的重要性就凸顯了出來。四部八總管皆由李茂任命,直接對其一人負責。
軍政系統兩總管:金道安、鄭孝章。
經社系統兩總管:文書丞、趙光良。
監察系統兩總管:謝彪、蘇闢冒。
特務系統以常木倉、秦墨爲首。
李茂高居四大系統之外,圍繞着他又形成了一個特殊的系統,某種意義上說這個系統纔是權力核心之所在,卻因首要人物地位不高而常常被人所忽視,和其他四大系統不同,這個系統領導人不止一個:文的有胡南湘、曾真、毛大有,蔡有才,武的有石空、馬雄安、韋觀海、韋相成等。
此外還有一個獨立於諸系統之外,號稱只向法律和良心負責的獨立部門——林蘊,林蘊身兼節度、觀察兩府推官,獨立行使審判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