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拖着一身疲憊回到家中,芩娘像只巧雀跳過來問:“聽說你在街上受了趙二釀一通羞辱,是真是假?”李茂伸指在她額上彈了一下,不滿地說道:“我受人羞辱,你心裡美的很是不是?”芩娘嘻嘻笑着,揉揉頭道:“沒有,我難過的不得了。”李茂道:“趙二孃是誰我不認識,我只知道有個婦人上街賣買菜讓乞丐偷了錢,不敢回家坐在街上哭,我好心好意給了她十個錢,卻不知哪兒就得罪了她,讓人家把錢摔在我腳下,像我上輩子欠了她什麼似的。莫不她就是你說的趙二孃。”
芩娘道:“人家說了,不收你的臭錢,你可知什麼緣故?”李茂道:“還不是因爲吳嫂子的事,這世道真是好人做不得。”芩娘道:“這麼深的誤會,你讓人怎麼輕易淡忘?夫人的一個族兄下月來成武縣,他見在廬州做司戶,五年前沒了娘子,三十多歲的人,膝下只有一個女兒,正想尋一個賢淑能管家的女子做填房,對這門親事你有何品論?”
李茂笑道:“門當戶對,若能對上眼,也是一樁好姻緣。”芩娘嘆了口氣道:“可惜吳家嫂子並不樂意,執意要爲丈夫守節三年。”李茂道:“這是不錯。”芩娘道:“什麼也不錯,女人家的青春見不得光,三年後她都滿二十七了,怎麼嫁人?”李茂咧嘴笑了笑,沒有吭聲。
芩娘見李茂怏怏的不想多說話,便知趣地閉上了嘴,服侍李茂洗漱了,又打來溫水給他泡腳,趁着泡腳的功夫,她一口氣把涼蓆擦了三遍,這纔打發李茂上牀。夏日白天酷熱,晚上卻甚是涼爽,厚重的羽絨被早已撤下,涼牀上只留一條薄綿被。
夜深天涼,二人同裹在一條被子裡,難免肌膚相親,雖然都覺有些尷尬,卻誰也沒有提出再添一條被褥。
二日清早,芩娘從濃睡中醒來,身上蓋着薄被,李茂卻不知蹤跡,做了茶飯後,芩娘到後院臨時搭設的練功場去尋李茂,刀槍劍棒擺列的整整齊齊,並沒有人動過。芩娘努了嘴,輕罵了一聲:“這死鬼,又溜出去偷嘴了。”
李茂在成武縣城西找到了一家味道的很好的粥館,三天兩頭就過去嚐嚐鮮,這天早起他見芩娘睡的香甜,不忍叫醒,又懶得自己下廚,就提着炊具去城西買粥,出門沒多久就撞見了匆匆趕路的仵作秦四,秦四揹着木骨蒙皮的箱子騎着驢往十字街口趕。
見是李茂,秦四趕緊下驢行禮,被李茂拽住,笑問道:“你這麼風風火火的哪裡去?”秦四道:“十字街口摩岢人的營地外出了命案,死了一個女人,今早有人報官,馮頭喚我過去查驗。”李茂心裡打了個激靈,急問道:“死的是什麼人,莫不是一個叫大悅花的女人?”秦四搖搖頭道:“馮頭沒說,不知是什麼人。”
李茂讓開路,放秦四過去,去縣衙公廄取了馬,騎上直奔十字街心而去,他有一種預感,死的這個女人就是大悅花。
死者果然是大悅花,赤身裸體俯臥在臭水溝裡,因失血而顯得異常慘白的身上傷痕累累,死前顯得飽受折磨。
這條水溝位於十字街口偏南,正是摩岢人和乞丐幫的交界地,李茂趕到時,南北大街上站滿了人,壁壘森嚴地分作兩派。成武縣衙幾乎傾巢而出,連城外看守營房的土兵也被調了過來,不過崔力和馮布卻不見人影,想來正在縣衙面受機宜。
李茂喚過青墨,讓他提醒馮布把兩家首腦控制住,蛇無頭不行,控制了首腦人物就基本上控制了局勢,提醒之後,李茂退到一邊,他現在的身份很敏感,實在不宜過多參與。
一盞茶的功夫後,崔力和馮布飛馬趕到,青墨竄上去在馮布耳邊說了李茂的話,馮布回身向站在人羣中的李茂點點頭,當即吩咐把兩家首腦叫來問話。李茂見狀便悄然退去,走出一程,回身再望,心情忽然十分壓抑,一種直覺告訴他,圍繞着大悅花的死,成武縣城裡即將掀起一股風暴,一場足以摧毀一切的大風暴。
回到家,芩娘已經離去,桌上擺放着稀粥、鹹菜和兩個油餅,用竹罩扣着,芩娘能寫幾個字,卻沒給李茂留言,只是用白米粒在飯桌上擺了個圖形——傻笑的豬頭。
薛戎屬豬,韋氏平日對他若有不滿,就用米麪在桌案上擺個豬頭圖形,以爲調侃。芩娘有樣學樣,也常拿這個來調侃李茂。
李茂淡淡一笑,用米粒在豬頭上加了兩隻犄角,這才坐下用飯。飯後,李茂去了城西找陳數。陳數只是一介文弱書生,能帶着大悅花逃出摩岢人的營地,想必營地裡有內線接應,面對針插不進,水潑不進的摩岢族營帳,李茂現在很需要這個內線幫忙,他要弄清楚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
陳數家在城西嘉林坊內,沿着一條碎石鋪成的街巷走到底,就是陳數的家,瓦屋磚牆,竹林掩映,幽深寧靜。家宅雖然已破敗,昔日的輝煌卻還依稀可判。
陳數父母雙亡,家中只有一個蒼頭服侍,蒼頭將門開啓一角,渾濁的眼睛上上下下將李茂打量了一番,判斷是個自己惹不起的人,便客氣地讓了進來。
陳數一身粗布麻衣,手裡握着一卷書,臉上的傷口已塗了膏藥,面頰卻還青腫未消,手裡雖然握着書,雙眸卻一片茫然。他還記得李茂,拱手一揖,讓入正堂落座。
陳家畢竟是闊過,蒼頭懂得待客的禮數,添上茶水後便知趣地退了出去。
李茂沒有繞彎子,直抒來意,要求陳數幫忙查明大悅花死因。聞聽大悅花已死,陳數先是一陣呆怔,旋即再難控制,捂面嗷嗷嗚泣起來,痛哭一場後,他將眼淚一擦,起身來,咬牙切齒地對李茂說:“大悅花必是爲人所害,摩岢人必成心腹大患。不除此害,成武永無寧日。”說過,他直視李茂,眼珠子血紅,像一匹好鬥的狼。
李茂起身說道:“你的這個判斷跟我一致,但此事關係重大,必須得有證據。”
陳數也不多問,沉聲道:“你要我做什麼,我赴湯蹈火。”
午後,李茂提着兩條鮮魚去了縣衙後衙,恰逢韋氏在院中看花,見到李茂吃了一驚,問:“芩娘說你回孤山去了,怎麼沒走。”
李茂提起手中活魚,笑道:“路上見到有人賣魚,看着新鮮,就提過來了。”
韋氏讚道:“茂華不錯,還惦記着你兄長愛吃魚。”一面吩咐展婆接了,一面招呼李茂落座,她自己卻不坐,一雙妙目在李茂身上游走了一圈,這才呢聲說道:“他在書房呢,早上出了樁案子,正心煩呢。”
在機敏的韋氏面前,李茂不願作僞,應了一聲便直接去了薛戎的書房。薛戎倒揹着雙手正焦灼地踱着步,見到李茂,道:“不是說你回孤山了嗎?”就招呼李茂坐。李茂道:“是準備走,路過十字街口又回來了。”薛戎嘆息了一聲,道:“此事你不必捲進來。”言訖,一拳擂在案上,惱怒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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