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崇、嚴礪、李先奕、劉悟、李光顏五部人馬四路大軍相繼開拔,西川戰火綿延,李茂率百人小隊,低調出行。(百度搜索更新最快最穩定)新晉如夫人蘭兒帶着姚家姐妹一直送到城外,一路上她強拉李茂坐她的車,話癆本色悠然而發,說的李茂欲叫不敢,欲哭無淚,好容易熬到了城外,蘭兒的話戛然而止。給李茂送別的人很多,她坐在車上不肯下來,李茂道:“無妨,都是親故。”
蘭兒道:“規矩我懂,我走了,你一路保重。”
說聲保重眼圈紅了,強忍的淚水奪眶而出,放下擋簾後,便小聲啜泣起來。李茂沒有去安慰她,這種場合不適合兒女情長,他揮揮手,讓車伕速走。
西川之地,許多許多年“後”,李茂曾經去過,穿山渡水,雖一路暢行無阻,但蜀地的艱險還是給他留下的深刻的印象。
蜀道的艱難正是朝廷溫和派大臣所持的獨一無二的法寶,這足以嚇阻一大批人,也最令主戰派頭疼。端坐於朝堂之上,你可以慷慨陳詞,斥責這些人沒有進取心,得過且過,對國事敷衍塞責,但身處險山巨谷,眺望霧茫茫的前方山重水複無路的時候,任何的雄心壯志都會被瞬間消磨殆盡,剩下的,支撐你走下去的唯有功名利祿發財心。
“各部都在宣揚成都的富庶,都造謠說成都的美女滿街都是,豐乳肥臀,腿長的嚇人,皮肉白的晃眼,性格又溫柔的要人老命……”
“這不是造謠,人家那地方水土好,養人。”
“真的滿大街都是?”
“茂哥忽悠你呢,他何曾去過成都?”
“去過,去過,很多很多很多年……後。”
“哈哈,我說他哄你。還很多很多很多年後,順利的話,不用一年就到成都了。”
“一年。”張琦遙望着眼前那一座座藏在雲霧中的高山,哭喪着臉道:“照這麼走下去,真的要很多很多很多年後。”
……
“畏難的情緒在軍中瀰漫,雖然事前打過招呼,但蜀地的艱險還是超過大多數的人的預料,這山……真是太高了。”
劉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作爲一路大軍的領軍大將,他向來是以穩健面目示人。
李茂道:“預定的進軍計劃都能完成嗎?”
“每天都是在苦挨着,說不準哪天就走不動了。”
“高崇部的一個兵路過興元府時到酒館去吃飯,喝了點酒,一時興奮折了根筷子,讓他給斬了。這個人不大好惹啊。”
高崇在興元府揚刀立威的故事已經傳遍三軍,幕後的推手正是李茂,他要借這件事爲高崇樹立一個賞罰分明,嚴厲治軍的強者形象。
不如此,這位大字不識一個的高節度使如何協調分屬不同陣營的五支軍隊,實在是一件讓人揪心的事。
劉悟點點頭,道:“大帥放心,右威遠軍不會給您丟臉的。”
在劉悟大營飲宴時,劉從諫向李茂敬了杯酒,嗒嗒嘴,說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才離京走了五百里,後方的糧草就常常供給不上了,高大帥善於治軍,對官場上的事嘛,終究不甚了了,只知道一味的下令嚴苛,這根弦繃的太緊,我擔心哪一天就繃不住了,懸軍於險地,糧草卻又供應不上,那可不是斬一兩個刺史就能了結的。這件事還得煩勞安撫使多多費心。”
劉悟拍案大喝:“混賬,你是什麼人,倒敢支使起大帥來了。”
李茂笑道:“無妨,賢侄所言有理,高帥久在軍旅,未曾在地方呆過,對地方事務不熟悉,治軍用軍令,跟地方打交道嘛,得善於和稀泥,賢侄提醒的是,這個我的確得多多關注。”
被李茂一個一個賢侄叫,劉從諫既鬱悶又無奈,論年紀他比李茂小不了幾歲,可李茂跟劉悟稱兄道弟,他自然就是賢侄了。
此番出征因爲時間太緊,後方糧草轉運不及,朝廷下詔暫由沿途地方籌糧供軍,終南山以南地區本是貧瘠之地,卻因地理偏僻,有終南山阻隔,避免了安史之亂的破壞,民生得到了很好的保存,安史之亂時關中、河南地區的大批百姓南下避難,有效地開發了這片原本荒蠻之地。
安史之亂歷時八年,給大唐造成的創傷無以復加,戰後大唐原來的腹心地帶河洛關中,一片焦土,千里無人煙,經濟崩潰。
倒是山南的綠水青山爲大唐保存了一絲復興的元氣,只是戰後幾代君主都無振作之心或無振作之才,朝政不修,使得這股元氣未能善加利用。
久未用兵之地,一旦戰火臨門,百姓驚恐不安,一時謠言四起,百姓富戶紛紛避入山林,藏匿財物,地方官府徵集糧草任務繁重,時間又緊,加之高崇軍令苛嚴,稍有違誤嚴懲立至,使得不堪忍受的基層胥吏大量逃亡,沒人幹事,發號施令的再叫喚也是枉然,於是老實人吃虧,於是人人不願做老實人,於是就形成了惡循環的死結。
劉從諫的話雖然不中聽,但卻觸及了問題的關鍵,這個問題不解決,必將妨礙整個戰局。李茂心急火燎地趕到興元府。
此刻山南節度使嚴礪已率軍南下討賊,行前以觀察副使張明俊主持軍府事務。張明俊進士出身,在地方做過刺史,又曾在吏部任職,採斐然,自視甚高,對李茂這種既非名門望族,又非進士出身的人很是瞧不上眼,聞李茂要來,託辭巡視地方,避而不見。
李茂吃了個閉門羹,有些尷尬,秦墨、張琦兩個大怒,攛掇李茂以擅離職守罪將張明俊革職查辦,你做觀察副使可以沒事外出巡視,做了節度留後就應坐鎮理所支應四方,裁斷管內軍政事務,非遇緊要大事的確不宜輕易外出,李茂手中握有密詔,有便宜行事之權,真要處置張明俊不過舉手之勞。
山南西道的新任監軍使蘇佐明李茂是能說得上話的,他不作梗,張明俊有冤難申,何況他有錯在先。
李茂卻搖了搖頭,對秦墨、張琦說:“我們要以理服人,以德服人。這位張副使在吏部,在地方都歷練過,處理民政是把好手。再者嚴礪督軍在外征戰,你把他薦舉的留後給滅了,讓人家怎麼想。”
自進入山南節度使府以來,府中上佐一個都不曾露面,往來招呼的都是些無名無姓的小吏,即便如此,態度還不甚客氣,張琦爲此憋了一肚子火,聽李茂這麼說,氣鼓鼓道:“他敢怎樣,還敢造反不成?”
李茂笑笑道:“造反或者不敢,磨洋工是免不了的。咱們這次出兵討賊有多少人?”
張琦掰着手指頭算道:“高部五千,嚴部一萬二,李部兩千,右軍兩千,河東三千。合計兩萬四。”
李茂又問:“劉闢擁兵多少?”
張琦道:“我明白你什麼意思了,嚴礪是主力,咱們得罪不起。”
秦墨道:“不是得罪不起,是要以大局爲重,茂哥這是要等着秋後算賬呢。”
李茂道:“莫要以小人之心度我之腹,我向來是以德服人的。”
李茂讓人搬了把椅子坐在觀察府客堂裡慢慢的等,按秦墨和張琦的脾氣,李茂應該坐在軍府大門口去等,好好騷騷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張副使。
但李茂說要以德服人,二人只好收起自己的小心思。
張明俊假裝出巡,離城卻並沒有走遠,聽聞李茂坐在他的觀察府客堂裡等他,向左右哼道:“這位安撫使的脾氣倒不錯。”左右道:“京城盛傳,他手中握有便宜行事的密詔,明公還是稍稍遷就他一下。”
張明俊道:“非是老夫不肯遷就他,實在是這種口銜天憲的欽差最容易誤事,一面不懂裝懂,一面強詞奪理,到了地方作威作福,指手畫腳,不能成事,卻處處壞事。老夫就是要涼涼他,殺殺他的銳氣,最好他受不住氣自己走人。”
左右搖頭嘆息道:“明公這又是何必呢,寧開罪君子勿冒犯小人啊。”
張明俊道:“老夫一心爲公,可不是和他置氣。”又嘆道:“得罪就得罪了,了不起丟官罷職回家種田,宦海沉浮幾十年,該經歷的都經歷過了,沒什麼了不起的。”
李茂從午前等到黃昏日落,茶水喝了一肚子,廁所跑了幾次。張明俊方纔姍姍來遲,進門時腰桿挺得筆直,拱拱手,乾笑兩聲道:“安撫使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恕罪恕罪。”李茂笑道:“明公公務繁忙,打攪了。”說話時躬身回了禮。張明俊倒是一驚,李茂官居四鴻臚少卿,又是欽差大臣,自己不過是暫時主持政務的五散官留後,論地位權勢職務自己都在李茂之下,如此託大,顯得不太合適。而李茂卻沒有半點惱怒,反而心平氣和的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這份胸襟、氣度,倒讓張明俊的麪皮有些燥熱。
我們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