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李淳一行二十餘人昂首闖入會寧殿,驚的衆宮女、宦官、太醫退避如蟻。
俱文珍硬着頭皮迎上前去,陰聲怪氣地問道:“無旨闖殿,廣陵王,你意欲何爲?”
李淳喝道:“天子病重爲何不召宰相,爲何不召太子,爲何只召見舒王,爲何兩樞密兩中尉只你一人在此?俱文珍,你意欲何爲?”
俱文珍淡淡地答道:“今日恰逢老臣值宿,事發倉促,還來不及告之宰相和太子。大行皇帝賓天前留有遺詔,以舒王李誼監國。至於廣陵王你嘛……你手持利刃,夜闖寢殿,你究竟意欲何爲啊?!”
李茂並不認識俱文珍,內侍的服飾大體雷同,只能等到俱文珍主動開口才能確認,犯禁闖宮乃是大罪,俱文珍但凡聰明點,拿住這一點便可將李茂一行斬殺殆盡。故而李茂一辨出俱文珍是誰,便斜步向前,向俱文珍靠了過去。
三步之內,任他是誰,也難逃此劫。
李茂像一匹靈貓,邁步出動時,衆人絲毫不察,眼看就要得手,年輕氣盛的洋川王李緯卻跳了出來,他忍不下這口氣,非要跟俱文珍爭個口舌之快。
“爲何夜闖宮禁,佞臣作亂,我等奉詔除奸來了。”
李緯跨步向前,恰好擋住了李茂的去路,若強行撥開他,俱文珍勢必察覺,距離三步之外,李茂並無必殺的把握。
“奉詔?你奉的什麼詔?”俱文珍忽然覺察到了危險,也顧不上體面,向後一跳,落腳不穩,閃了個趔趄。先機已失,衆宦官武士將俱文珍緊緊護衛起來。
“擅闖禁宮,已是死罪。還敢矯詔,罪不容誅!衛士何在,將這亂臣賊子拿下!”
衆武士轟然一聲應和,俱自靴中拔出短刃。
李茂悚然吃了一驚,簇在俱文珍身邊的二十名宦官看似貌不驚人,出手卻如此利索,竟都是深藏不露的好手。
未起事前,他向李淳打聽天子的警衛系統,李淳讓李緯作答,李緯覺得都是些細枝末節,便懶洋洋地回答說天子在前朝有南衙衛兵護衛,在後宮有六軍和左右神策護衛。又不耐煩地解釋說衛士駐守院牆內外,只配漆棍、木刀,並無鋼鐵兵器。宮殿內則由宦官宿衛,也只有漆棍和木刀,只有少數心腹可以奉詔佩刀。
而自“涇師之變”後,天子對外臣日漸疏遠,專一寵信宦官,然帶刀侍衛依舊不多,尤其天子重兵後,畏光,畏聲,畏懼一切不祥之物,那些原先獲准帶刀的侍衛又被解去佩刀。
“而今天子身邊衛士雖多,卻都手無寸鐵,那些不全人,都是些唬人的花架子,實則不堪一擊。”李緯下完結論,眉眼一挑,譏諷道:“你們好歹也是見過陣仗的,怎麼,還怕這些閹貨?”
李茂卻問:“天子身邊無人佩刀,何以策安全?”
李緯不耐煩地說:“人人皆無刀,他卻手裡有棍,自可安枕無憂。”
這話自然也有道理,倘若大明宮內人人帶刀,個個有弓,天子身邊再多幾個精強的衛士只怕也難策安全。反之,別人無刀而你有棍,安全係數反而會提高。
當初,李緯建議不帶刀進宮,免得授人以柄,李茂卻堅持帶刀。無刀進宮,表面上看是佔着理,實際卻是糊塗透頂,所謂成王敗寇,勝了,萬千不是儘可一筆勾銷,敗了,莫須有的也能讓你萬劫不復。此去,只論勝敗,誰管你帶刀還是沒帶刀。
正是因爲李茂的堅持,李淳才同意攜刃入宮。
“俱文珍,你竟敢私自帶刀入殿,你,你這是滅九族的大罪。”
李緯終於逮到了俱文珍的把柄,心中大是暢快。
“彼此,彼此,哈哈哈,大王咱們不說這個了,哦,你們開打吧。”
俱文珍下意識地摸了摸頜下,卻摸到了光溜溜的下巴,他的心一緊,曾幾何時,那裡也是美髯飄飄的。
一動手,衆人才發現俱文珍身邊的這二十名宦官,個個身手不凡,這樣的人便是手中無刀,也勝過他們這些養尊處優慣了的公子王孫們。
“迎戰!迎戰!”
一陣愣怔後,李緯下達了迎戰的命令,此番起事,李淳是共推的首領,素有武力的李緯便當然不讓地做了諸衛之長,執掌軍事。
自幼練就一身好功夫的洋川王,就在剛剛不久前,渾身上下還洋溢着滿滿的英雄氣概,以爲自己氣可吞天,猝然臨敵,卻讓他發現自己的嗓音裡竟夾着一絲驚惶。
一俟交戰,李茂驚訝地發現,對面這些看似毫不起眼的宦官武士,不特身手敏捷,戰陣經驗異常豐富,更兼都擁有一門獨特的殺人技能,出手之間狠辣異常,常人根本無從抵擋。
反觀李淳挑選的這些侍從莫不都是大戶人家出身,自幼文武雙修,人人志存高遠,個個夢想出將入相,若論弓馬嫺熟,粗通兵略,遠非宦官武士能比,奈何近身搏殺比的是手頭功夫,臨陣經驗和殺敵的勇氣,偏偏這些皆非他們所長。
加之夜犯宮禁乃是誅九族的重罪,衆人心中不免惴惴,猝然遭遇強敵,一時亂了陣腳。李緯這位諸衛之長此刻突然啞火,竟無一語指示,任憑所部陷入災難的深淵。
李茂見勢不妙,拉着李淳就走,李淳卻倔強地甩了他。
李淳武力一般,面對一邊倒的頹局也是束手無策,只是吼叫連連,拼命搏殺。李茂也受了感染,執刀守護在李淳身側,搏殺雙手皆無弓弩,亦無長兵器,短刃相擊,卻是李茂所長。敢犯之敵無人能在他手上走三個回合。
李淳眼睛一亮,連連催促李茂去殺俱文珍,李茂道:“先機已失,沒有把握。”
這種面對面的搏殺慘烈異常,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勝負已分。攜刃闖殿的二十三名武士此刻只剩下三人,那二十人此刻皆躺在血泊中,慮及他們的身份特殊,宦官武士沒有取他們的性命,而是割傷了他們的手腳,收繳了他們的兵器,使之徹底失去了再戰的能力。
死於爭鬥還能落個痛快,做了俘虜,卻還有數不盡的苦難等着他們去煎熬。
衆人淚和着血流,痛不欲生。
李緯渾身是血,他之所以能支持到現在,一是自幼勤學苦練的一身好功夫,二是他有一套寶甲,能將膝肘關節處保護起來,否則早已被對方割傷手腳不能動了。
李淳因有李茂的保護,只受了三處輕傷。
至於李茂,卻是毫髮無損,衣袍乾淨整潔,連處血污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