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一大早小姑娘嚷着要去後花園捉蝴蝶,把二人誘到後園後,又說要玩躲貓貓,三躲兩躲,人就不見了,二人以爲落水沉底,嚇得面無人色,取捕魚的大網偷偷滴撈了一回,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唬得面無人色。
後聽衛士說人去了押藩府,二人憋着一肚子火,怒匆匆趕過來。宜娘人雖小,氣勢卻很壯,一言不發和姆媽對打起來,五歲小童又怎是兩個婆子的對手,一時被夾在懷裡,屁股上就捱了幾巴掌,這小妮子不哭不叫,咬牙強忍着
。
青墨搖搖頭,嘆道:“惡人自須惡人磨,小妖精遇到老妖精也只好認倒黴哇。”
眼看宜娘吃虧,李茂咳嗽了一聲。
聲音不大,卻讓姆媽吃了一驚,管教孩子她們下得去手,但這內外有別,無端放縱宜娘到外面來搗亂,若是被裴夫人知道了,必要挨一番責罰,且二人也認得李茂,知道他是能和裴夫人說上話的。
宜娘累的氣喘吁吁,小臉通紅,站在那呼哧呼哧喘氣,李茂關鍵時刻幫了他,她心存感激,但想到朱婉兒的慘狀,心裡不免又涌出恨意來,她朝李茂吐了口吐沫,恨恨地說:“討厭,討厭,我恨死你了。”
小姑娘丟下這句話,對束手斂容的兩個姆媽發脾氣說:“愣着幹嘛,跟我回去。”
兩個姆媽討好地向李茂蹲了個禮,老老實實地跟着宜娘走了。
青墨望着宜孃的背影,搖搖頭,道:“乖乖,這纔多大年紀,長大了準是個母老虎。”李茂想問青墨朱婉兒的近況,話到嘴邊又忍住了,朱婉兒在教養院裡受了極大委屈,好的了嗎,她若是平安無事,宜娘也不至於跳出來爲她出頭了。想到那張豔若桃花的笑臉,李茂的心裡像被針紮了一下。
和曹州一樣,爲了不打草驚蛇,李茂以查辦登州鎮海城糧料判官倒賣軍糧的案子去的登州。與平盧軍和清海軍不同,鎮海軍分駐各鎮的糧料官例由地方文官兼任,登州鎮海城糧料判官由登州司戶盧適兼任。軍中糧料官之所以被視爲肥差,就是手中掌握的權利過大,盧適的爲人尚算正派,他只是把積壓在倉底的一些黴變的陳糧拿出去變賣,所得款項大部用於購置肉菜改善軍士生活,真正裝進私人口袋的其實不多。
之所以東窗事發,正是因爲他爲人過於正派,沒能做到損公肥私大家一起發財,從而激起了官怨,有人想借勢把他拉下馬,不慎用力過猛,拉掉了腰帶掉下了褲子把見不得人的東西暴露了出來,士卒由此譁變,鬧的無法收場。
李茂是觀察府糾察官帳左判官,按照分工本無權具體查辦案件,即便在特殊情況下暫代右判官查案,循例也只能查辦地方案件,無權把手伸到軍中來,這就表明此案只會查到盧適,不會再深入下去。得知由李茂來處置此案,軍中涉案人員莫不長鬆了一口氣。
但有一個人並不這麼看,接替張叔夜出任鎮海軍兵馬使的黃谷陽深知此事不會那麼簡單,李茂是李師古手中的一張王牌,輕易豈會出手?鎮海軍跟平盧軍不同,那是後孃生後孃養的,藉此案敲打一下鎮海軍,豈不正符合李師古的一貫作風?
但黃谷陽跟張叔夜不同,黃陽谷是由平盧軍調任鎮海軍,跟鎮海軍的瓜葛不深,他不怕鎮海軍的黑幕被李茂揭開,也不心疼鎮海城被翻個底朝天,他唯一憂心的是因查案而致軍心不穩,讓他這個主將背黑鍋。
是故,黃陽谷不避嫌疑,主動登門拜訪李茂,當面表態自己全力支持李茂查辦此案,又當面吩咐自己的義子黃棟隨李茂一同前往,牽馬執蹬,以供驅使。
黃陽谷此來的目的,李茂心知肚明,便安撫道:“將軍放心,李茂知道輕重緩急
。”黃陽谷大喜,告辭離去。他走後,石空、石雄兄弟擡過來一口箱子,說是黃陽谷所贈。李茂趁着酒性打開箱子,被金光刺的眼花,這口箱子裡竟滿是黃澄澄的金塊。石雄拿起一塊,掂了掂,說道:“這是新羅國的金磚,成色還不錯。”李茂揮揮手,讓人擡走。
對蘇卿說:“腐敗,太腐敗了,我此去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蘇卿譏笑道:“大貪查小貪,你哪來的底氣?”李茂道:“話不可以這麼說,千里當官爲求財,假公濟私,人之常情,若說不貪不佔,做官有什麼意思,尤其是那些小官小吏,仕途無望,可就指着這點油水?問題是貪出麻煩就不好了,鬧的沸沸揚揚,人盡皆知,待咱們爲難,不查辦幾個怎麼收場?”
蘇卿道:“你這麼大的官,爲這麼點小事跑這麼老遠,你莫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你說實話究竟去登州做什麼?”小茹插嘴道:“怕是金屋藏嬌有了相好的吧。”李茂咄了一聲,拿摺扇敲小茹頭,小茹縮起脖子溜到蘇卿背後求庇護。蘇卿煩厭地把她撥去一邊,仍舊盯着李茂不放。李茂尷尬地笑了笑,說道:“你們休要把我想的那般不堪,我此去的確是有假公濟私的意思。”他說着往胡椅上一靠。
小茹把一碗茶塞到他手裡,站到他背後爲他捏肩,李茂得意地哼了聲,眉飛色舞地向蘇卿說:“咱們家不是要做海外生意嗎,有道是縣官不如現管,與其去求人辦事,不如讓他們來求我。我此去恩威並用,讓他們知道我李某人的厲害,給咱們家的生意搭橋鋪路。”
登州是大唐北方最重要的海外貿易港口,多少人守着她發財致富,李茂早就想做點什麼事,蘇卿到鄆州後,此事正式着手籌備,卻因在登州沒有根基,屢屢碰壁,蘇卿深知此事的艱難,聽李茂這麼說,疑心稍解,被小茹勾起的妒意卻仍未平息。她剛來鄆州就聽說李師古要把家裡一個廚子的侄女配給李茂爲妾,據說那姑娘年輕美貌,爲人聰慧,又兼做的一手好菜,很得李茂的歡心。
她側面向青墨求證,青墨避而不答,她疑心更重。後來她得知那姑娘名叫朱婉兒,家人犯罪被籍沒爲奴,李師古出於籠絡部屬的目的纔將他獎賞給李茂,這種說法讓蘇卿的心裡稍稍好過一些。但李茂此後的舉動又讓她難以釋懷,李茂不僅爲他的家人翻案,還求李師古將他釋放爲民,這姑娘現在人在哪,李茂賦閒之後好容易東山再起,這個節骨眼上爲何要去登州,小茹說那番話究竟是出於無心,還是她知道了些什麼,自己的丈夫究竟正人君子,已跟朱婉兒一刀兩斷,還是藕斷絲連,糾纏不清,此去登州是去會她。蘇卿疑心生暗鬼,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我隨你一道去看看。”
“我此去爲公,帶着家眷算什麼。”
“我悄悄地去。”
“那也不成,讓人笑話。”
“你還是心裡有鬼。”
“天地良心。”
“……你要去多久我爲你收拾衣物。”
小茹趕緊說:“我來。”蘇卿心裡的疑問也是她的疑問,她希望能有個水落石出
。
李茂笑笑道:“你們這是怎麼了,把我當成什麼人了。”小茹不在,蘇卿的目光變得溫和起來,她柔聲說道:“那位朱姑娘我見過了,挺好的一個姑娘。”
李茂道:“你不必試探我,我跟她沒有任何瓜葛,還有她叔父的死我脫不了干係,我不會把一個仇人引進家門的。”
蘇卿哦了一聲,扭了扭脖子,又伸了個懶腰。說了聲:“沒有就好,我困了,你也早點睡吧。”說走,卻不見動身,掐着腰站在那磨磨唧唧就是不動身。李茂貼身上去,從後面抱住她,十指相扣,李茂親吻着蘇卿的脖頸,由下而上,吻着她紅豔豔的嘴脣。
蘇卿從來不用口紅胭脂,嘴脣卻依舊紅潤的可人。一陣長吻後,蘇卿面頰愈發紅潤的可愛。“你的事我不問,你多保重。”
李茂感激地點點頭,說:“我會的,你也要多保重。”
“汪洵的死真的跟你無關?”蘇卿這話來的突兀,李茂怔住了。“我雖未殺伯顏,伯顏卻因我而死。他的死我脫不了嫌疑,但我真的沒有殺他。”
蘇卿低眉輕輕嗯了一聲,喃喃說道:“他其實死有餘辜,我只是可憐我姐姐,她還年輕,將來的日子還長。”
李茂扶住蘇卿圓潤的臂膀,道:“汪洵爲人獨來獨往,又無父母兄弟,二姐日子的確難熬,你先把她一家子接過來,將來遇到合適的再給她尋個好人。”
蘇卿問:“張栓怎樣?”
李茂道:“人倒是個好人,怕只怕他上進心太重。”
蘇卿笑了起來,李茂也笑了,他扶妻子坐下,笑着呵斥道:“笑什麼,有話好好說。”蘇卿止住笑,認真地說道:“幾年前,他還只是個土裡刨食的莊稼漢,像我們這樣的人家女兒,正眼看一下也是罪過,這才幾年,我們就高攀不上了。”
李茂道:“倒不全是因爲這個,汪洵的身份有些複雜……”
蘇卿冷下臉來,道:“說來說去,他的死還是跟你有關,你不必解釋,其實我也知道,逼死他的不是你,換一個人去他依舊難逃一死,或者死的還沒有這麼體面。他張栓果然是這樣的人,不嫁也罷,我的姐姐我的外甥們,我養她們。”
李茂沉默了片刻道:“他跟青墨和神通不同,他們的事我能做主,他的事我只能敲敲邊鼓。二姐又是什麼意思?”
蘇卿道:“她能有什麼意思,渾渾噩噩的還沒醒過來呢,罷了,這些事你還是別管了,你去登州做什麼我說多了你心煩,我只想提醒你一句,登州的水很深,別嗆着了。”
李茂笑道:“夫人的教誨我謹記在心,太色不早了,我們還是早點歇着吧。”
二日一早,李茂會齊黃棟和牙軍隨扈,一行三十餘人奔赴登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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