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地提到由大雄寶殿臨時改造的中軍議事廳,祝九瞟了眼左右的刀斧手,心裡有了底,跪伏於地一言不吭,只等李茂嗦完後發籤。
李茂見祝九帶到,從座上站起來,走到祝九身邊,問道:“你聚衆謀反,罪證確鑿,如今可知罪麼?”祝九懶洋洋道:“祝九不敢謀反,只是災荒之年,吃沒得吃,喝沒得喝,又吃惡霸毆打,無處容身,不得已才落草爲寇,如今天兵降臨,祝九自知罪孽深重,將軍要殺要砍祝九沒有二話,只請賞俺個痛快。”
李茂道:“災荒之年,你落草爲寇我可以不追究,但你聚衆抗拒官軍卻是重罪一條。”說到這,李茂頓了一下。祝九有些不耐煩地說道:“將軍若饒俺不死,俺做牛做馬也要報答。”‘侍’立一旁的青墨聽出了祝九的不耐煩,知他誤認爲必死無疑,連告饒都提不起‘精’神,若非怕李茂死前給他難堪,只怕早就發作起來。李茂在議事廳見祝九,是要給他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當着衆人的面若這廝說出什麼不動聽的話來衝撞了李茂,反倒要壞事,想到這青墨趕緊咳嗽了一聲。
祝九此刻一心求死倒沒注意,李茂卻聽的真切,他知道青墨擔心什麼,便不再繞彎子:“裴家兄弟已被我擒獲,他的軍馬也被我掃除,而今只有一個裴仁渠逃回大埔山。我給你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你若能勸服郭家莊的郭良來降,便是大功一件,我可以饒你不死。”
祝九驚愕的嘴巴也合不攏,半晌方叩頭拜道:“請將軍示下,郭良若肯歸降官府,可以免他死罪嗎?”
“誠心歸降,可將功折罪。”
得到李茂的肯定答覆後,祝九大喜過望,再叩首道:“俺願去。”
郭良跟祝九本無任何瓜葛,一同起兵後兩個人才逐漸熟絡起來,裴家兄弟在五股勢力中實力最強,卻在一日之內兵敗如山倒,郭良那幾個人幾條槍尚還不如祝九,又能濟什麼事,早晚也是個兵敗被殺的下場。如今有祝九現身說法,勸他歸降,成功的機率很大。青墨大喜過望,謝過李茂,一路小跑去向祝香報喜。
出‘門’太急差點撞到往裡走的張栓,張栓牽着一對雙胞胎姐妹‘花’往裡走,兩個小‘女’孩都約莫四五歲的樣子,清秀的臉上一對烏溜溜的大眼睛,甚是可愛。青墨蹲下身,捏捏小姐妹的臉蛋,問張栓:“那撿來的兩個小寶貝?”
張栓咄了青墨一聲,將兩個小姑娘‘交’給衛士帶進大殿,這才面帶得意地說:“姚靜‘花’,姚翠華,本地姚家莊人,父母死於兵荒,舅母趁舅舅不在家,賣給了人牙子,我見他可憐就帶了回來,想請茂哥收留她們做義‘女’,你看這個主意如何?”
青墨撇撇嘴,道:“這主意不咋地,茂哥青‘春’年少,又不是生不出兒‘女’,你送他這兩個活寶貝,豈非笑人家無能。”
張栓道:“啊呀,我可斷沒這心思。”
青墨笑道:“我知道你是好心,茂哥或者也不會在意,可那邊,啊,哈哈。”青墨說那邊是面向東南方向,張栓知他說的是蘇卿,一時也猶豫了起來。
青墨拍拍張栓的肩,笑道:“你既然喜歡,就自己留着吧。”
說罷揚長而去,留下張栓一個人嘀咕道:“我家中無妻,一個小丫頭已經照管不來,再添兩個那還不得‘亂’了套。”
李茂打心眼裡喜歡這對姐妹‘花’,但他也知道若是收了姚家小姐妹爲‘女’兒,只怕蘇卿嘴上不說心裡不快,便有些猶豫。兩個小姑娘也看出了些端倪,烏溜溜的大眼睛裡溢滿了淚水,恰在此時,正在大殿廊下光着膀子磨刀的‘毛’太公停了手,悶聲說道:“人都帶來了,你卻不要,多傷人心,你們不要,我要!”聲若悶雷,唬的兩個小姑娘一愣。再看他的兇惡長相,兩個小妮子張嘴哇地哭了起來。
“不準哭。”老兒驟然暴怒起來,衝着小姐妹倆發脾氣道:“老子養你倆到十六歲,以後是出家做姑子還是嫁人都由得你們,俺不盼你們叫俺聲父親大人,但望你倆在俺百年之後能常來俺墳前燒柱香。好了,別跪了,起來,啊喲,滾起來,真是麻煩。”
在張栓的攛掇下姐妹倆給‘毛’太公下跪禮拜,吃這一喝,二人趕忙起身,渾身直打哆嗦,竟不敢直視老兒。
李茂有些後悔沒搶先下手把倆小姑娘要過來,見老兒如此,便對張栓說:“現今戰事尚未結束,帶着她倆多有不便,你且派人送給夫人照料着。”‘毛’太公是怎麼對待姚家姐妹的,張栓都看在眼裡,心裡早憋着一肚子火,因此李茂一吩咐他便立即帶走了姐妹倆,出‘門’時張栓想蘇卿上兩個丫頭,只怕‘毛’太公休想再討回去,得想個什麼辦法幫幫兩個小傢伙纔好。‘毛’太公見兩個小傢伙怯怯地依偎在張栓身邊,不怒反笑,笑哈哈地‘摸’了‘摸’姐妹‘花’的臉蛋,卻從腰間拔出兩枚短刀一家一個塞到手上,說道:“這是老子給你們的見面禮,今後老子不在跟前誰跟欺負你倆,只管拔刀捅去。”
張栓唸了聲阿彌陀佛,恐他再幹什麼出格的事,趕緊帶走了姚家姐妹。
裴仁渠自逃回大埔山後,收攏舊部,得兵一千五百人,不過都是老弱病殘,又無一個統兵大將,兵器不全,糧草也不濟,裴仁渠素來有大志,只是從未單獨領過軍,權衡利弊後,終究未敢豎起自己的旗幟。裴仁勇、裴仁靜兄弟被俘的消息傳來,大小埔山上哀鴻一片,上上下下全無半點鬥志。
裴仁渠心力‘交’瘁,‘欲’撒手不管,又恐對不起裴仁勇、裴仁靜,‘欲’管,實在是力不從心,正是焦頭爛額之際,裴仁勇卻單人匹馬歸來。兄弟二人抱頭哭了一場,裴仁勇道:“官軍勢大,硬扛是扛不住了,不如假意歸順,先避避風頭,彼若不守信用,再反他孃的。”裴仁渠聞言如釋重負,忙道:“我聽兄長的。”
二人召集衆頭領計議,有頭領名打鐵李的稍有質疑,裴仁勇即指鼻子喝罵道:“大荒之年,流民四起,我輩被迫結寨以自保,何曾想過對抗官府,都是你兄弟二人三番五次唆使,纔有今日之敗,你二人拿頭來爲枉死的衆兄弟償命。”話音未落,一條壯漢手提雙錘搶到打鐵李面前,不容分數,雙錘摜耳,將打鐵李的腦袋砸成‘肉’泥,那邊裴仁渠一箭‘射’倒了打鐵李的同胞兄弟李九。
諸頭領大駭,裴仁渠剁下李九人頭,向衆頭領喊道:“諸位莫慌,我等提他兄弟人頭去投官軍,非但可以保全妻子,說不定還能做官爲吏。”衆人見左右都是裴家人,不敢不從,齊聲道:“願聽哥哥的安排。”裴仁勇令人取來酒與衆人同飲,當即下令收拾行裝下山向李茂投誠,裴仁渠領親兵四處放火,不一刻將山寨燒的乾乾淨淨。
裴仁渠又勸裴仁勇夜襲郭家莊,擒郭良爲晉身之功,裴仁勇道:“我歸順官府實爲迫不得已,怎忍再去害人。”裴仁渠道:“兄長不願意拿他建功,也該勸他歸降,他的家底比咱們如何,能扛的了幾日,到時‘玉’石俱焚,豈不連累無辜鄉鄰受難?”
裴仁勇以爲有理,即令老弱就地紮營,選‘精’壯八百開赴郭家莊,又手書一封,着裴仁渠超前一步前往勸降,來個先禮後兵。
郭良得知李茂在葉碩渡一戰全殲裴家軍,陣前生擒裴家兄弟和祝九,一時驚得魂飛魄散,正與幾個‘門’客商議對策,忽聞祝九來訪,急忙迎入。聞祝九言只要歸順官軍便可免死,郭良暗鬆了口氣,將祝九好吃好喝留在莊中,慢慢套他的話,祝九覺察,怒道:“俺祝九何時欺騙過兄弟了,你不信可自己派人去大小埔山問,看看裴家兄弟是否還在。”郭良急忙賠罪,謂祝九道:“容我安置好幾位道上的朋友便隨我兄去見李茂華。”
郭良祖上做過官,父親曾爲縣裡小吏,因與江湖中人來往過密而去職,郭良子承父業跟江湖上的人物多有來往,起事後更是廣納江湖好漢,這些人身上多有案底,若被李茂察覺,反倒不美,事先安排一下,於情於理都站的住腳。
祝九不疑留在郭家莊暫住。郭良心知與李茂對抗沒有好果子吃,只是慮及身上背有幾條命案,恐李茂秋後算賬,心裡有些打不定主意,他與幾位兄弟商議準備拋棄家業流‘浪’江湖,商議未果忽聞裴仁渠來訪,連忙接入,裴仁渠送上裴仁勇的書信,不‘陰’不陽地說道:“我兄弟今日已投奔在李茂華麾下,某此來正是爲他做說客,若我兄決心與官軍對抗到底,不如殺了我,拿我的人頭祭祭士氣。”郭良連道不敢,此刻有人回報在距離郭家莊十五里的小杜河畔發現大批人馬。
郭良急忙伏地請罪,裴仁渠連忙攙扶道:“我兄折殺裴仁渠了。”又嘆道:“葉碩渡一戰,三千健兒不消一個時辰便灰飛煙滅,李茂華真當世名將也。我兄弟爲他氣度折服這才傾心歸順,此來他有言在先,只要不動兵戈,誠心歸順,往事種種,既往不咎。”
郭良大喜,道:“我莊裡有幾位江湖朋友,待我安置了他們便隨兄長去投誠。”裴仁渠暗中嗤笑道:“怪不得外人都叫他郭傻子,果然是傻,把這些江湖雜碎綁了去獻,豈非大功一件,還怕沒有晉身之階?”口中卻道:“宜速不宜拖,拖則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