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內的散兵遊勇被迅速肅清,李茂召集城局屬吏,劃定區域,包乾到人,一面安撫民衆,組織救火,一面彈壓潛藏在城內的奸惡。
城防營接管了四座城門,控制了軍院、銀局、糧庫等核心要害部門。
大局已在掌握後,李茂貼出告示,要潛藏在城內的奸惡之徒三天內到城局自首,爭取寬大處理,告示貼於各坊坊門,里正、坊官敲着金鑼沿街告諭。三天後,李茂下令封閉城門,四面街偵緝處全體出動,徹查藏匿於城中心存僥倖的亂卒及其他趁亂劫掠百姓的暴民。
僅僅只是三天,逮捕的亂民即達四百人之多,城局和軍院兩處監牢人滿爲患,不得已只得專門闢出一座軍營用於關押犯人,兩院推官日夜審斷,從嚴從重予以懲處。按照法治,駐軍駐所地的涉民案件並無管轄權,但作爲特例,鄆州特地行文給曹州州衙和成武縣,授予孤山鎮臨時司法管轄權,在淄青十二州,鄆州軍府的公文無疑比聖旨更加好使。
有了李師古授予的“尚方寶劍”,李茂大開殺戒,一口氣殺了十六名作亂的惡徒,直殺的城中士民拍手稱快,宵小之輩膽寒心驚,那些漏網之魚眼看事不妙,悄悄地捲起鋪蓋卷連夜滾蛋了。
待城中民心大定,李茂和文書丞率孤山鎮文武將吏來到監軍院,促請監軍使周陽出面做見證,諸將共推行軍司馬段贏崖出來主持孤山鎮大局。周陽把李茂拉到一邊,驚訝地問:“你纔是平定叛亂的首功之臣,論功勞,論資歷你都配做這一城之主,這個節骨眼上你矯情個什麼勁兒?”周陽這話說的很實在,此刻誰出來主持孤山鎮大局,將來誰就有很大的勝面做孤山鎮之主。
李茂笑道:“是監軍使和段司馬臨危不亂,諸將軍同心協力,才能平定尚何來作亂,某隻是出出苦力,算不得什麼。”周陽搖搖頭,嘆了一聲,道:“你雖年輕,思慮卻很周全,你既然想清楚了,我就不勸啦。”周陽答應李茂和文書丞所請,來到軍院主持升廳。
循例軍中主將缺位,由監軍使主持大會,諸將公推資歷深厚、功績卓著、德望服衆者暫攝主位,以待上峰正式任免。
一般而言,除非有特殊情況,衆將共推之人即是將來的主將。畢竟不論是天子還是節度使都不願違逆一軍將士之意。
段贏崖得知李茂推他出來主持軍務,連忙擺手道:“茂華,使不得,這場功勞是你和書丞的,我什麼都沒做嘛。”
李茂道:“時當艱難,軍中唯公可鎮撫三軍將士,公若不出面,只恐孤山鎮亂局難平,軍心難安。”文書丞也道:“茂華和我只是方面之才,鎮撫三軍者唯公一人。公若不出面,亂局難平,百姓難安,也給外人以可乘之機。”
話說到這個份上,段贏崖不好再推辭,便道:“我且暫充堂上的泥菩薩,受受香火,唬唬人,出力管事還得靠你們二位,你們千萬不要再推辭。”
二人應命說是,段贏崖原是於化隆鄉黨,二人自幼就熟識,及至成年二人走的卻是截然不同的兩條路,於化隆因家境貧窘無力讀書只能下海爲盜,段贏崖家境稍好讀了兩年書,應募到軍中爲書記,由書記轉糧草官,又轉判官,三十歲不到即升任行軍司馬,但此後卻因出身微賤,再無力前進一步。反觀早年下海爲盜的於化隆卻混的風生水起,一時威震三海,成了淄青兩任節度使的心頭噩夢。
於化隆接受招安改編爲清海軍後,李納欲在其軍中安插自己的親信,於化隆搶先一步聘段贏崖爲行軍司馬卡位,段贏崖在行軍司馬的位置上一待就是十年,深得於化隆的信任,但始終未能成爲於化隆的心腹,自然也就被排斥在清海軍的權力核心之外。
他在清海軍中資歷甚老,在將吏中威望卻不高,但因他辦事公平公正,廉潔自律,在低級軍官和士卒中名聲不錯,很有些人望。
而今孤山鎮人心浮動,李茂推舉這樣一個老好人出來主持軍務,更利於安撫人心。
孤山鎮大局寧定後,久未露面的趙菁萊忽然出現在孤山鎮城局李茂的公廨裡,與他同行的還有久未露面的馬軍副將董何。桌凌天率“骷髏面”從軍院大牢裡救出尚何來發動叛亂後,董何即不知去向,有傳言說他在軍院大牢裡刑訊尚何來時被桌凌天撞個正着,尚何來恨他用酷刑折磨自己,便把自己在牢中受過的諸般酷刑加倍用在他身上,董何熬刑不過咬舌自盡。
李茂不相信這個說法,董何是銅虎頭安插在尚何來身邊的一顆棋子,做完他該做的事後自然會有所安排,在軍院大牢裡折磨尚何來的是陸汝的胞弟陸休,此人和胞兄陸汝一起都遭到了滅門之禍。這點李茂通過安插在軍院大牢的耳目打聽的一清二楚。
趙菁萊此行是受李振可、楊元飲所託來探聽孤山鎮的虛實,銅虎頭在孤山鎮安插的最高級別的暗樁就是董何,在春陽樓誘捕尚何來後董何的身份即已暴露,不可能再接觸到孤山鎮的核心秘密,此刻他們能用的籌碼很少。
董何的一條胳膊打着封閉吊在胸前,臉上也有幾處擦傷,李茂心裡咯噔一下:“難不成他也遭到了刺客的刺殺?”
李茂並不打算對趙菁萊隱瞞什麼,以銅虎頭的實力,孤山鎮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們不久就會查個一清二楚,當面撒謊十分不明智。
“尚何來圖謀叛亂,業已伏誅,其黨羽已被肅清。趙和德被刺,陸汝被滅門,黃風萊孤掌難鳴,掀不起大風浪,實際掌握軍權的朱振遠、李昹、張定芳、陳萬春都在可控之列,城中大局已定,但軍心民心依舊脆弱,經不起風吹草動。”
趙菁萊對李茂的這番回答很滿意,他手中所能動用的籌碼的確所剩無幾,卻並非睜眼瞎,把自己掌握的情況與李茂說的這番話相印證,趙菁萊知道李茂說的是真話。
“以你的資歷和功勞,本該由你來主持孤山鎮軍務,爲何推段贏崖爲留後?據我所知,此人在軍中並無根基,他何德何能能鎮壓三軍?”
李茂道:“清海軍看似鐵板一塊,實際有於、趙、陸、黃四大派系,於派雖實力大損,卻仍是各派之首,趙派已近分崩離析,陸汝全家被殺,所部已潰不成軍,黃風萊實力猶存,但孤掌難鳴。我先與董將軍聯手誘捕了尚何來,後又殺了他,於派對我並不放心,若我推舉文書丞出面主持軍務,黃風萊心又不安。眼下只有段司馬這樣與人爲善的老將,才能讓黃風萊和那一般狐疑之輩寧定下來。”
趙菁萊道:“黃風萊這個人老謀深算,追隨者甚衆,終究是個麻煩,我替你除掉他。孤山鎮誰來主持軍務,我可以不過問,但實權必須掌握在你的手裡。數萬大軍雲集曹州,不是閒着沒事來打獵的,孤山鎮、清海軍都必須拿下。而今城中軍心民心不穩,鄆州要想拿下孤山鎮易如反掌,你若不想孤山鎮血流成河,就不要再行那婦人之仁,早日把實權抓在手裡纔是正道。若是錯過了時機,只怕他追悔莫及。”
一股巨大的壓力裹得李茂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