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冬竹只覺一隻烏鴉從頭頂“嘎嘎”聒噪着飛過,女瘋子……當即正色道:“我們姐妹不是女瘋子,奉過香火錢了,迦正大師若是不信可以去查一下。”
迦正大師也覺匪夷所思,兩個妙齡女子搶劫扁擔水桶,只爲擔水回來?實在不解,或許是腦子有些問題,出家人慈悲爲懷,何況她們又捐過香火錢,只要不鬧出事來,隨她們吧。當即高呼佛號:“阿彌陀佛,兩位女施主若是玩夠了,請到羣房或亭臺休息一下,也可留下來用些齋飯。”
姜冬竹看看冰雁,無語哽咽,硬着頭皮道:“我們不是在玩,我們是奉佛祖旨意來爲清涼寺添幾擔水的,也算積孝敬佛祖了。”她總不能說是因爲惹惱了聞人少主被罰,來此擔水吧?那多丟人!“冰雁,我們接着挑水。”
冰雁立即挑了水桶跟着她快速離開。
迦正大師驚得眼睛連眨數下,最終無奈的低呼一聲“阿彌陀佛”!轉目瞧着那些武僧道:“你們還不快擔水。”
衆武僧立時提桶離開。
迦正大師想了想,坐在了大樹下等着。沒過多久,瞧見那兩位妙齡少女挑着水回來,快速倒入大缸中,然後再離去。那些武僧挑了兩趟後,也全部放下水桶,柱着扁擔立在迦正大師身旁,目瞪口呆的望着姜冬竹與冰雁來回擔水,不足半個時辰,來回五趟,瞧得他們眼都暈了。
“兩位女施主,水缸已滿,不必再挑了。”迦正大師見她們似乎沒有要停的意思,忍不住勸道,他當主持這麼多年,活了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遇上這等奇事。
姜冬竹丟下扁擔,結冰雁笑道:“我的五擔完了,你還有五擔。”
冰雁俏臉微紅,二話不說,提着水桶便離開。
姜冬竹也站到了樹下,好整以暇的休息着。
迦正大師忍不住笑問:“姑娘可否告訴老納,你們究竟何故如此?”
姜冬竹打個哈哈,既然說做好事沒人相信,只好另找藉口:“嘿嘿,練功……我們在練功,就跟清涼寺的武僧一樣,這樣練功效果更佳。”頓了一頓,笑道:“或許以後我們會經常來,咳咳,還請迦正大師成全。”
迦正大師只覺神奇到不行,這是誰家的姑娘,竟將自己當成武僧練武……實在教人無法相信!“姑娘貴姓?”
姜冬竹乾咳兩聲,面不紅心不跳地道:“大師就當我們兩個信女是來寺裡做好事的,我們做好事是不留名的……咳咳。”
迦正大師:“……”這是誰家的姑娘,這般厚臉皮?
待冰雁在衆目睽睽下挑完最後一擔水,兩人拋下瞠目結舌的衆僧和扁擔,攜手穿過前殿,準備下山。
“四小姐。”
姜冬竹嚇了一跳,無塵?他怎麼在這裡?不會是被聞人澈派來監工的吧?可是她們蒙着面啊。
無塵看一眼冰雁,然後轉向姜冬竹,面無表情地解釋着:“殺手的記憶力是很強的,無塵是殺手出手。少主請四小姐過去。”
少主在清涼寺?姜冬竹撫額,少主最近很是反覆無常啊,像女子來了月信般煩躁不已啊。是被哪家小姐傷了心,還是陰陽不調啊?
“呃,有勞無塵大哥帶路了。”既然被認了出來,她索性扯下面上的遮羞布,冰雁看她一眼,也默默取下面紗。
無塵面無表情地在前面引路,姜冬竹和冰雁默默在後面跟着,走到清涼寺配殿的一間客房門口。無塵將冰雁攔下,“少主只請四小姐進去。”
冰雁不悅地朝無塵翻了個白眼,轉向一旁。
姜冬竹推門進去,只見聞人澈正與一位六七十歲的老和尚下棋。聽見她進來,只是擡頭睨她一眼,淡淡地吩咐:“先坐着等會兒。”
老和尚笑咪咪地擡眼看了看姜冬竹,朝她點了下頭,繼續與聞人澈下棋。
姜冬竹正襟危坐地等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聽得老和尚哈哈大笑着:“與少主下棋,老納總是被殺得片甲不留啊。”
聞人澈表情冷清,淡淡地道:“是大師心懷慈悲,下手不夠狠。”
老和尚溫和的笑着:“確實是老納棋藝不如少主,老納甘拜下風。”
聞人澈轉頭對姜冬竹道:“你過來,見過定慧大師。”
姜冬竹張了張嘴,不滿地瞪着他,他似乎老是忘了她已不是他的手下,能不能不要一副天經地義的樣子命令她啊?不過,算了,自己的性命還捏在人家手裡,還不由着他捏圓捏扁?於是起身走過去向定慧大師見禮。
聞人澈在旁邊道:“這位定慧大師乃迦正大師的師叔。”
姜冬竹一聽,頓時對定慧大師更加敬佩,她行走江湖數年,只聽說過迦正大師,還是第一次聽說定慧大師,既是迦正大師的師叔,必是位德道高僧,於是她再度行禮。
定慧大師爽朗笑着:“女施主不必客氣。”
聞人澈睨一眼,轉目恭敬定慧大師拱手施禮:“拜託大師了。”
定慧大師笑咪咪地道:“舉手之勞,少主太客氣了。”
聞人澈對姜冬竹道:“露出右手臂來。”
姜冬竹忙向後縮了兩步,驚慌瞪着他道:“你你你想幹什麼?”
聞人澈輕嗤一聲,睇着她:“你值得我幹什麼?”
姜冬竹嘿嘿一笑,放下心來,不錯,她真不值得他幹什麼。當即在聞人澈清冷目光的逼視下,訕訕笑着挽了右臂袖子,露出如藕小臂。
定慧大師伸指搭在她腕間試脈,片刻後,收回手指,笑了笑道:“沒有異樣。”視線落在聞人澈臉上:“既使沒有異樣還要那麼做?”
姜冬竹疑惑地望向聞人澈,只見他似乎鬆了口氣,眸底卻依然有幾分擔心,他在擔心什麼?
“求大師成全。”聞人澈再度恭敬一禮。
姜冬竹驚詫,她還是第一次瞧見聞人澈對人這般恭敬有禮,就算是對當今皇上,他都未這般恭敬過。也是第一次瞧見他這般卑謙求人,她怔怔看着他,難道是爲了她嗎?
定慧大師注視聞人澈一會兒,點頭道:“少主客氣了,老納依你便是。”說着起身進了內室。
姜冬竹不解地問道:“少主,你……”
聞人澈星目深深凝視她片刻,正色道:“冬竹,這身體畢竟不是你原配的身體,雖然現在契合得很好,但誰知有朝一日百里霜的魂魄會不會回來?萬一她回來了,你這魂魄被擠出這身體,你該去哪裡?”
姜冬竹愣住,這個問題她從來沒想過,自重生後,所有心思都在保命上,還有和百里家的人相鬥上,從未想過百里霜的魂魄會不會回來。現下經他一提,頓覺背上盜出薄汗,是啊,若百里霜回來,她這魂魄豈能擠過人家的原配魂魄?那麼她要去哪裡?難道就這麼在空中飄蕩流浪着?
“那、那……怎麼辦?”
聞人澈目不轉睛地凝着她,沉聲道:“我請定慧大師爲你刺下鎮魂符咒護住你的魂魄,就算百里霜回來,也擠不進你的身體。”
“少主……”姜冬竹有些哽咽了,眼角微微溼潤,被人護着的感覺就是如此嗎?“謝謝少主。”
聞人澈淡靜地側身,眸子盯在案上的棋盤:“不必謝,冬竹……我只是爲了我自己……”他已經失去她一次,不想再失去一次,那種感覺比椎心挫骨還要痛,心裡空落落的,彷彿是個填不滿的無底洞,很難受,很難受……
某種情緒在兩人的沉默中發酵着,姜冬竹輕咬着嘴脣低垂着頭,半晌,低聲道:“少主,你這樣……我無法報答……”她恐怕給不了他想要的。
聞人澈面色肅冷,幾不可聞地輕哼一聲:“我說過,我只是爲了自己……不需你報答。”
兩人又是一陣沉默。
“聞人少主,姑娘,請到內室來。”定慧大師出現內室門口,溫和地請兩人進去。
姜冬竹下意識地看向聞人澈,他淡淡地說了一聲:“進去罷。”率先進了內室。
姜冬竹撓了撓眉心,默默跟着進去。
定慧大師請她坐下,讓她重新挽起衣袖,看了看聞人澈道:“老納在她手臂上刻上符咒,會很痛……”
不待聞人澈說話,姜冬竹擡頭道:“大師,痛的是我,不是他,你爲何跟說?”
定慧大師笑了,道:“不錯,痛得確實是姑娘,但求老納的是少主,老納自得跟他說明情況。”
聞人澈勾着脣角道:“命比痛重要,大師請吧。”
定慧大師點頭,“若是不能忍痛,可服食麻沸散。”
姜冬竹想起數年前父親在她背上刺咒的疼痛,嘿嘿一笑:“刺咒而已,不必服麻沸散。”
聞人澈輕聲道:“服麻沸散吧,萬一疼痛難忍弄出聲響,反引人注意。”
姜冬竹仰眸看他,雖然她不能體會他的心情,卻也知道他是爲她好,緩緩點頭,“嗯。”
定慧大師帶着笑意的雙目瞧向聞人澈,頗有深意地笑笑,從抽屜裡取了麻沸散和一小瓶烈酒,笑道:“寺廟是不能存放酒肉之類的東西的,這燒酒是少主給老納捎信時,老納特意託人打了三兩。姑娘和着燒酒將麻沸散服了吧。”
姜冬竹二話不說,和酒服了麻沸散,等身上如酒醉麻木般,定慧大師取出一本陳舊發黃的古書,翻到其中一頁,開始在她手臂上下針刻鎮魂咒符。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兩三個時辰左右,或許很久很久,反正姜冬竹覺得過了很久,久到麻藥早就失了藥效,那一針一針扎得生痛。待刻完所有符咒,她的右臂已經腫得像條豬腿了,手臂上的符文她一個字都看不懂。
聞人澈自始至終站在一側,未發一言,俊面清冷,但眼底微微泄露出令人難解的情緒,他是在緊張害怕嗎?
他取出乾淨汗巾爲她輕拭手臂上殘存的血跡,然後將她的衣袖放下,朝定慧大師恭敬道謝。
定慧大師輕笑:“但願此咒能護姑娘魂魄一生。”
聞人澈堅定地道:“一定會的。”
定慧大師道:“老納倒覺得有聞人少主護着比這符咒更管用。”
聞人澈看了姜冬竹一眼,淡淡地道:“若是怪力亂神則非我所能,晚輩不得不先做打算,患於未然,此事還請大師千萬莫與旁人道。”
定慧大師訝然看了看他,然後看向姜冬竹,點頭:“這個自然。”
聞人澈從懷裡取出兩張銀票放在桌上,道:“大師,這是晚輩奉給清涼寺的香火錢,用來修繕廟堂的。”
定慧大師看了看那兩張五千兩的銀票,笑道:“老納說過是舉手之勞,少主不必這般客氣,此次水患,少主已爲災民花費不少,清涼寺數年前才修葺過,暫時不需要再修繕,若他日有需要,老納必親自找少主化緣。”
聞人澈正色道:“寺裡僧侶衆多,總有用得着的地方,他日若需要修繕,晚輩自然盡力相助。”微微一頓,“時間不早了,我們這便告辭了。”
定慧大師便不再客氣,將銀票收起,送他們出門。
聞人澈與姜冬竹帶着無塵和冰雁往寺外走,經過主殿時,正好遇上百里冰上完香從神殿出來。
姜冬竹不由得一笑,真是有聞人澈這幾位尊貴之人的地方,必定少不了百里冰。“二姐真巧,你也來上香?”
百里冰絲帕掩脣,優雅笑着:“真巧,四妹早晨便來了這清冷寺,這都快日落西山了還未走麼?”雖跟姜冬竹說着話,那雙水眸卻若有情似無意的瞟向聞人澈,眉眼帶媚,絲絲含情。旁邊經過的男香客流着三尺口水,扭頭看着她,然後“砰”地一聲撞到牆上去。
姜冬竹悄悄垂下疼痛不已的右臂,儘量不引起百里冰的注意,嘿嘿一笑:“是啊,清涼寺的大師說我有佛緣,請我到羣房講佛理呢,小妹其實也沒什麼佛緣,只是覺得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很是有道理,不知二姐覺得如何?”
百里冰笑嫣如花,“不錯,善惡有報,原就是因果報應,四妹的因會不會是你那過世的孃親呢?”
姜冬竹:“……”她只能無語,其實百里冰說得也有道理,百里霜遭受的一切,起因全是其生母辛蓮之故。或許在百里冰眼裡,她纔是惡有惡報的那個人,而百里冰自己不過是替天行道、除去她這位惡人的善良之人。
百里冰雍容嫺靜地看向聞人澈,笑得極爲勾人,聲音婉轉如鶯:“聞人少主這是陪我四妹來上香麼?”
聞人澈斜睨她一眼,道:“正是。”
百里冰美眸裡閃過一絲不愉,瞬即消逝,笑着轉向姜冬竹道:“我這四妹啊,因了她生母的緣故,最近一直不順,所以纔來拜拜,說起來小女子倒是真要感謝少主最近對我四妹的照拂呢。”
姜冬竹暗暗翻個白眼,百里冰啊百里冰,你一天不打擊她會死嗎?一天不裝會死嗎!以她們兩人的惡劣關係,少主對她的照拂,用得着她這嫡姐來感謝他嗎?裝什麼大尾巴狼!
轉目瞧向聞人澈,只見他眼皮低垂,面色無半分變化。
百里冰見他不語,笑了一下繼續道:“有道是相請不如偶遇,今日這般巧竟遇上少主,不如一起回城內,小女子作東,讓小女子敬少主一杯,聊表小女子的感謝之意。”
美目流轉生輝,殷殷期盼,令人心腸再硬也不忍拒絕。
姜冬竹輕撇一下嘴,正準備招呼冰雁離開,卻聽聞人澈淡淡地道:“二小姐有三皇子和二皇子便已足夠,我不喜與人同桌而食,更不喜等着旁人選擇,所以二小姐不必費心了。”語畢舉步便走,毫不拖泥帶水。
百里冰怔在當地,絕色的美臉蒼白扭曲,她從未想過她主動邀約旁人會被拒絕,更未想到他竟會看破她的心思!對於自己的美貌,她是極爲自負的,她相信,沒有男人不會動心垂涎,更沒有男人會抵住她美貌的誘惑,若是她肯稍稍放下身段,主動示好,管他什麼三皇子四皇子,還是聞人少主,哪個不是欣喜若狂?!
爲何聞人澈今日卻偏偏不給面子?她不相信他不喜歡美貌的自己,而去喜歡百里霜那個野種,她微毒的目光轉向百里霜,她絕不允許任何一人擋了自己的路、絆了自己的腳!
姜冬竹看了看百里冰的臉色,心下大爲舒暢,少主做得好!從百里冰身側經過時,低聲道:“二姐小心玩鷹多了反被鷹啄!不要總把別人當傻子,三皇子他們可不是傻子。”
只聽聞人澈在不遠處駐足,冷聲道:“百里霜,還不快跟上!”
姜冬竹無語望天,剛剛讚揚他一番,便又開始命令她,要她說幾遍,她已不是他的手下!好吧,她摸摸鼻子,她大多是在心裡默默的說,少主聽不到很正常。輕嘆一聲,她還是不敢違逆少主的。
她回頭瞧瞧百里冰,她是來上香的還是來偶遇的?正想着,只見四皇子龍皓玉從偏殿出來,笑着迎向百里冰:“二小姐已經出來了麼?”
百里冰立時收了面上的不悅表情,笑得極爲自然嫺雅,根本看不出適才被拒心情不爽,“嗯,出來一會兒了,正巧遇上聞人少主和四妹,便跟他們說了兩句話。”
龍皓玉溫眸轉向姜冬竹,再看向聞人澈,笑着打招呼:“聞人少主是陪着四小姐來上香麼?”
聞人澈眸瞳睨着姜冬竹,淡淡地道:“過來。”
姜冬竹心下拼命對自己說着: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現在最重要是保命,報仇不急,不急的……
她淡定地走到聞人澈身旁站好,脣旁微微帶着得意的笑容望向百里冰,沒漏過她眼裡閃過的嫉妒情緒。不禁好笑,像她這種天之驕女,是不是巴不得全天下的男人都臣服在她腳下,仰望着她,等她垂青呢?只要有男人敢往旁邊的女子身上看,她便氣得發瘋,聞人少主啊,你怎麼能這樣不懂天下第一美女的心呢?
她巴不得龍皓玉與百里冰早定鴛盟,在她看來,現在的百里冰只能配四皇子這樣的人,便是配三皇子,也只能是糟踏了三皇子,當然,前提得是三皇子沒被她的絕色容顏迷惑。
“四皇子好雅興,與美人相伴上香。百里二小姐美貌無雙,連三皇子都未瞧在眼中,卻獨獨對四皇子青睞,說不定皇家該有喜了。”聞人澈踏前一步,將姜冬竹掩於身後,擋住龍皓玉那直勾勾的視線。龍皓玉是個奸詐多疑之人,眼見百里霜的神態舉止像極了姜冬竹,豈能不疑惑?
只是他十不分不喜歡他盯着冬竹的目光,非常的不喜歡!那目光讓他有種感覺,就是龍皓玉當初也並非對冬竹全無感情的,既然冬竹恨着他,那就讓她徹頭徹尾的恨到底便好,省得她心軟下不了手。
龍皓玉聽了聞人澈的話,眼底閃過驚喜,有些受寵若驚地看向百里冰,她當真對三哥無意麼?想到今日她只要他陪了來清冷寺上香,或許是對他更看重一些吧,要不怎地連聞人澈都看出來了呢?
百里冰秀眉微蹙,聞人澈分明是故意的,可是那又如何呢,她不信三皇子會不喜她的美貌,不信他不喜百里家的權勢,她想要的絕非只是嫁人當個正妻那般簡單!
“聞人少主說笑了,小女子能得四皇子陪伴上香,纔是榮幸之極。百里家長幼有序,自是等兄長和長姐先成了親,方作打算,現在說這些爲時過早,小女子現下只想着趁未嫁這幾年好好孝敬父母。”
龍皓玉臉色微變,她這般說,就是三哥也在她的考慮範圍內麼?三哥已經搭上了聞人山莊,若再得到百里門的支持,儲位毫無懸念了。袍袖下的大手微攥,片刻後鬆開,心下釋然,像百里冰這等絕色美女,又有百里門倚仗,哪個男子不想得到她?他龍皓玉看上的人自然不是庸脂俗粉。當即笑抿脣一笑,道:“二小姐當真是溫良謙恭,倒教那些一心想着嫁人的女子汗顏了。”
姜冬竹站在聞人澈身後用腳尖刨着地,瞧瞧能不能挖個洞將那個沒臉沒皮的百里冰給埋進去。然後從聞人澈身後探出頭來,嘆一口氣,一副沒心沒肺、有些白癡的樣子道:“唉,若是大姐能聽到二姐這一番話就好了,她定不會再誤會二姐連她的未婚夫都搶,嗯,回去我一定勸說大姐,雖然二姐與三殿下、四殿下都相談甚歡,十分有緣,卻是無心嫁人的,讓她不必再擔心被搶了未婚夫。”
聞人澈勾了下嘴脣,冬竹平時的性格是,只要不危及她和親近人的安全,不涉及到她的底限,看起來就簡單傻氣了些,沒想到這性子裝起豬頭來,還真像那麼回事。
龍皓玉雖然適才還在自我安慰,天下第一美女合該人人愛,可是人人愛是一回事,她朝三暮四就是另一回事了!若她真如那個傻乎乎的四小姐所說一般,對每個男子都抓着不放,倒是不值得傾注真心了,既使美若天仙。
百里冰被姜冬竹那白癡的樣子氣得臉色當場泛青,得體優雅的笑容僵在嘴角,衝口說道:“四妹,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姜冬竹忙做害怕狀縮回聞人澈背後,顫道:“二姐,我錯了,我不要跟三姐一樣的下場,求二姐饒命!”
龍皓玉驚訝瞧向百里冰,眸底甚至閃過一分懼意。他雖然本也不是善良之輩,但也只是爲爭權奪勢不得不做些殺戮,在他眼裡那是成欲大事不得已而爲之,但內心還是跟大多人男人一樣,希望喜歡的女子溫柔善良,萬一有朝一日,他登上皇位,也希望那個女子能真正母儀天下,善待百姓和家族諸人。
但四小姐慌張之下表露出來的意思,那位三小姐被辱竟跟百里冰有關麼?心下一黯,他怎麼能指望人人都像姜冬竹那個簡單傻氣的人一般愛護家人呢,像這種大家族,人吃人慘事比皇家少不了多少!想起姜冬竹,不由得又看向百里霜,疑惑不已,爲何覺得此人的舉止神態與她那般像呢?自嘲的笑一下,難道被姜冬竹附體了?這種事是絕不可能的,那就是他心虛了,覺得對不起她了麼……還是有幾分想她呢?
百里冰這下連僵笑都笑不出來了,冷着臉道:“我一直體諒四妹在府外長大,從小無人教養,所以對四妹的粗俗無禮一直寬容着,但是四妹卻太令二姐寒心了,三妹這般悲慘不正是拜你所賜麼?”
姜冬竹再次探出頭來,畏畏縮縮地道:“二姐教訓的是,我不該惹三姐,那樣她就不會發怒,便不會找紀表哥來害我,那麼就不會自食惡果,更不會失控到在二姐和五妹的悉心照顧下,拉着二姐去地牢殺了紀習笙,若她不殺了紀習笙,便不會被孃舅給污了。”
昨夜出了那麼大的醜事,旁人不知,卻不可能瞞過龍皓玉等人,更何況,百里敬殺了當朝從三品的命官,總得給朝廷個交代,那麼此事必是要知會一聲三皇子和四皇子的,讓他們幫他兜着,因此既使在四皇子面前,對此事她依舊毫無忌諱,“都是小妹的錯,小妹罪該萬死。”
龍皓玉聞言更驚,望向百里冰,百里家三小姐在她的照顧下,能跑到地牢殺人?他是跟百里冰打過交道的人,知她心思縝密謹慎,絕不可能在她眼皮下出那麼大紕漏,那麼或許就是……有意而爲?
百里冰氣得手指顫抖,指着她怒道:“你住口!”
這一叫,將龍皓玉嚇了了一跳,目瞪口呆地看向百里冰,隨即笑道:“二小姐?”
百里冰這才意識到失態,忙伸手撫胸道:“臣女失禮了,實在是被四妹的口沒遮攔氣得頭昏了,四殿下,臣女胸口悶悶得難受,先出寺上馬車了。”
龍皓玉忙即跟上甘當護花使者,就算她心性不善又如何?倒底是天下第一美人的絕色,若能將這等美人納進懷裡,必叫天下男子豔慕不已,何況她背後是勢力雄厚的百里門!只要對他有益就好!
聞人澈轉身望着兩人一前一後的背影,淡淡地道:“早跟你說過,皇家的人是沒有真心的,三皇子如此,四皇更如此,他們眼裡只有權勢!孔雀羽屏不過是用來吸引能助他們成就大業的家族,冬竹,就算你揭了百里冰的真面目,仍阻止不了四皇子。”
姜冬竹翻個白眼,道:“誰說我要阻止四皇和她的好事的?我這麼做只是在警告百里冰收斂點,別當旁人都是傻子任她愚弄,至少讓我清閒幾天,我腦漿本就不多,再這般日夜鬥下去,我就要少生華髮,腦漿損去大半了。”
聞人澈睨她,高高揚起脣角,露出戲謔的笑意:“冬竹。”
“去,別叫我冬竹,我還想多活幾年。”
“冬竹。”某人依舊叫着,然後風輕雲淡地低語:“最近發現冬竹的腦子發育了,似乎越來越有心計這東西了。”
姜冬竹:“……”她最近越來越有想痛扁他一頓的衝動了!原來神祗從雲端掉到地上後,也沒什麼兩樣,只除了毛病比旁人多了些,比如說潔癖,比如說嘴毒!
冰雁捂着嘴輕笑,這樣的少主和姑娘纔像是親近的一家人,比從前兩人幾乎不說話好多了,這也是大大的進展呢。轉目瞧向無塵,他仍是面無表情,忍不住諷刺起來:“無塵,你那幾十遍的道德經寫完了嗎?”來清涼寺的路上,姑娘跟她說過無塵被罰寫道德經之事,哼哼,對無塵來說,殺人比握筆輕快多了,這種懲罰纔是貨真價實的懲罰。
無塵忙看一眼自家主子,然後瞪一眼冰雁,她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聞人澈冷漠轉頭,睨向無塵:“冰雁不提,我倒忘了此事……若是昨夜未寫完,今夜加二十遍。”
無塵素無表情的臉變成了欲哭無淚,恨恨地瞪向冰雁,本來少主都忘了此事的……冰雁笑嘻嘻地道:“無塵大哥,以後記得千萬不要得罪女人哦,別忘了有句話叫最毒婦人心。”
無塵重重點頭:“忘不了了,你這毒女人!”
冰雁跳腳大叫:“你叫誰毒女人呢!叫誰呢!”
無塵誠實地答:“叫你。”
“你你你……四小姐,無塵來欺負奴婢!”
姜冬竹笑着捂眼:“我看不見看不見……飛走……”語畢,提氣縱身,奔出清涼寺。百里府。
她回到百里府,便聽到一個消息,百里露要被二夫人送到姑子庵去帶髮修行一段時間,二夫人也要在姑子庵陪女兒幾天。對二夫人的決定,百里敬沒有任何反對,冷漠地命人備車送她們去姑子庵,他的冷漠連姜冬竹和百里雪都看得心酸,一個父親如此,確實令人心寒。
姜冬竹又不禁一陣慶幸,好在這個男人並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二姐是在等我嗎?”她從百里雪處回來,瞧見百里冰正坐在通往她的紫秀院的小徑旁的石凳上,隨口問她,其實不用問也知道,百里冰必是在等她的。
百里冰緩緩起身,輕笑:“四妹真是聰明,我就是在等你的。”
姜冬竹白目地看她,“哦,二姐不用陪着尊貴的四皇子,也不用去找三皇子麼?”
百里冰冷哼一聲道:“四妹,在百里家,自作聰明的人是沒有好下場的,二姨娘和三妹就是最好的例子!”
姜冬竹擡眸盯着她,笑得很欠扁:“二姐的手段,妹妹我是一直佩服不已的,只是,小妹我也想善意提醒你一句,惡事做多了總有遭報應的一天,二姨娘和三姐就是最好的例子!”警告恐嚇嘛,誰不會啊!同樣是二夫人和百里露的事情,在百里冰眼裡那是惹到她的下場,在她姜冬竹眼裡則是因果報應,報應不爽!
“百里霜,不要以爲有聞人少主撐腰便不可一世!”百里冰對這個動輒敢反抗的庶女,越來越控制不住火氣。
姜冬竹笑咪咪地道:“這話二姐說過一次了,不必再重複,小妹知道了,二姐也不必再爲小妹操心了,二姐還是操心一下該選三皇子還是四皇子吧,他們都有可能成爲太子,二姐千萬別押錯了寶。”
“你!”百里冰順了順氣,復又露出那傾城笑容,擡手輕攏秀髮,“三皇子和四皇子都是皇子,對我來說,只需要選一個喜歡的就行,就算押錯了寶,也是個嫡王妃。二姐實在爲你妹妹可惜,就算盡得你那孃親的狐媚真傳,勾得聞人少主一時失魂,又如何?終究是個庶女,庶女是極難成爲正妻的,四妹最好的結局也不過是位妾氏,不過呢,總比你那孃親好多了,她可是至死連個名分都沒有呢。四妹,你可千萬不要學你娘,莫最後連個妾氏都當不成……”
姜冬竹無語了,以她此時的身份,聽到百里冰的話應該羞辱憋屈,惱羞成怒才應景。可是她畢竟不是百里霜,面對般羞辱嘲諷,她實在不能作出百里霜應有的表現,只是笑了笑,輕描淡寫地道:“二姐若是有興趣來搶這妾氏這位呢,我倒甘願將這妾氏之位騰給二姐,只是不知二姐是不是能得少主青睞呢?”
“你!”百里冰氣極,擡手扇向她。“賤人!”
姜冬竹伸手輕易捏住她的手腕,百里冰更怒,另一隻手又甩向她。姜冬竹一笑,另一隻手極快地擡起,原想順手給她一個耳光,卻突然改了主意,若是扇了她的耳光,百里敬和大夫人必會不依不饒,她只怕又要倒黴了。對百里冰,沒有必勝的把握時,只能守不能攻。當即右手順勢捏住她揚起的左手,微微用勁,直痛得她臉色微微蒼白。
她輕聲笑着:“記得二姐曾勸大姐,說嫉妒生氣會使人變得醜陋,難不成二姐是在嫉妒我這小小的庶女嗎?要不要小妹傳授一下狐媚之道呢?”
說着哼笑一聲,將她的兩隻柔荑甩開,不客氣地道:“我倒忘了,其實二姐是深諳此道的,手裡不是已握住兩尊貴無比的皇子嗎?不過,二姐,我再提醒你一句,儲位之爭,可不是隻在三皇子和四皇子之間,你忘了還有個六皇子,想當皇后,得把三個人都攥進手裡纔有把握。”
百里冰那張絕色如仙的美臉變得蒼白扭曲,完全失了先前的優雅風華,如水美眸射着憤恨和厭惡,“百里霜,信不信我會讓父親隔斷你跟聞人少主的聯繫。”
姜冬竹退後兩步,整了整衣袖,笑吟吟地看她:“二姐的能力我完全相信,但是二姐聽沒聽說兔子急了會咬人呢,何況小妹還不是兔子,或許是瘋狗呢?”說着身形倏地移到她身前,嚇得她身子往後一仰。
姜冬竹身子隨着她前傾,伸手在百里冰那傾城容顏前輕輕拂過,嘖嘖出聲:“二姐說瘋狗急了會不會抓傷你這張傾城傾國、美得驚天地泣鬼神、勾得男人失魂落魄的絕色美臉呢?若是被抓傷了這麼漂亮的臉蛋,父親,男人,誰還會將你放在眼裡呢?”
百里冰美眸裡露出恐懼,雙手下意識的捂住雙頰,趕忙往後退開,穩了穩心神,冷笑:“我會在你成爲瘋狗之前,先毀了你!”
姜冬竹吃吃低笑着:“二姐不會當真了吧?放心,小妹還是很顧念姐妹情深呢,二姐就放心的去攥着那幾位皇子就好,不用分神在小妹身上,小妹還想跟着二姐沾光呢。”
百里冰不可思議地盯着姜冬竹,這怎麼可能還是那個怯懦的野種,怎麼可能還是那個爲達目的,活得很屈辱的私生女!是她失算了,早知百里霜會變得如此,當初便不該指使老五那丫頭對她下狠手!應該讓她繼續屈辱的活着,而不是變成現在這般囂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