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冬竹反倒不以爲然起來,她現在是百里霜不假,卻不表示她一輩子是百里霜,何況,從適才狼外婆與百里家的人見面時的表現,說明她是忌諱百里家的,哼哼,就算這惡兇狼外婆想除掉她,也得顧慮百里家。“外婆有話說話,若是霜兒做錯了,你也得讓霜兒明白原由啊。”
狼外婆撫着胸口喘氣,一屁股坐回椅上,恨恨瞪着她道:“霜兒?哼……老身能讓你成爲霜兒,必也有法子將你打入地獄。”
“……”姜冬竹無語起來,這個百里霜究竟是怎麼回事,還真的是個萬人恨的棒槌,不是她多疑,實在是成爲百里霜後,不得不被逼得多疑起來……或許這個百里霜本來就有問題吧?
狼外婆深深注視她片刻,道:“我不打你,你過來,跪下。”
姜冬竹卻打定主意絕不再跪下,反而道:“外婆,再過兩日便是百里門大小姐出嫁的日子,府內忙得人仰馬翻,我若出來太久,會引得大夫人不悅的。外婆若是有事,不如開門見山說如何?”
狼外婆皺着眉頭,今日的百里霜雖然有些膽大包天,但說得也不無道理,若是回去的晚了,確實會惹得大夫人不愉,於事情不利。當下暗歎一口氣,厲聲問:“老身會不會看走了眼,養了你這隻狼?”
姜冬竹心下暗笑,對不起,老人家,我覺得你就是隻狼,而且是隻兇殘的狼!突然憶起前日沐浴時,曾摸到後背似有疤痕,會不會是鞭傷呢?瞧來這百里霜在狼外婆手裡,也是常捱打的主兒啊,百里霜啊百里霜,你從前過得是什麼日子,你又是什麼樣子的人呢?
“我不明白外婆此話何意?外婆是在說我是隻白眼狼麼?”
狼外婆瞪着她,良久道:“老身聽說你最近性情大變,鋒芒畢露,可有此事?”
姜冬竹裝作囁嚅着道:“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狼外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一掌拍在旁邊被她那一鞭劈了一邊的桌子上,那桌子立時不穩,“哐當”倒下,將姜冬竹嚇了一跳。
“孽障,你有什麼鋒芒可露?!若不是因爲你平時謹慎懦弱,你以爲我會讓你進百里家麼?老身一再交待,要夾起尾巴做人,休要囂張,你竟敢當成耳旁風?”
姜冬竹直視着狼外婆,她是真的氣急了,胸膛仍在起伏,眼裡透着怒氣,手指微微動着,似乎又想給她一個耳光。她摸摸額間的白布條,這幾天她都在喝着湯藥,額間的傷倒是大好了,畢竟傷得不輕,要痊癒尚需幾日。
她笑了笑:“外婆你瞧見我額上的傷了吧?我想梅兒早將所有事情稟報你了,這傷險些要了我的命……”她早就知道梅兒有底細,想來想去,猜定必是她向外婆通風報信了的,不然這個外婆不會在此時來找她,她這話帶着小心試探,見狼外婆面無異色,顯然她確實是從梅兒處得知了一切。
“我本就是半路進府的私生女,爲府內所有人所不恥,自進了百里府一直夾着尾巴做人,直夾到連下人都瞧我不起,明明是個小姐,卻穿得連個下人都不如,到最後想做的事沒做成,反而幾乎喪命。”她觀察着狼外婆的神色,她依舊面無異樣,絲毫未覺得她話裡有意強調“想做的事”,她的心不禁微微一跳,狼外婆肯讓外孫女回百里府認祖歸宗,果然是別有居心麼,她想讓她做什麼?
狼外婆沉默着。
“外婆你瞧,若非我命大,我早死了,還談什麼做事?”語畢,她擡眼,眸瞳緊緊望着狼外婆。
狼外婆又沉默了一會兒,輕輕喟嘆:“你說得也有理,若是人死了,還怎麼做事?冬竹……”
姜冬竹險些叫出聲來,冬竹?心跳如擂鼓,難道她知道自己其實是姜冬竹,而非真正的百里霜了麼?那意味着什麼,是不是自己該奪門而逃,免得被人押赴火場焚燒了?眼見狼外婆神色平靜,眉頭緊皺,似乎又不是她擔心的那樣。
她忽地心下一鬆,是了,她怎麼忘了,冬竹這個名字在鐵盟國並不稀奇,甚至有些土氣,就如鄉下人給娃兒起名二狗、二嫚、二丫、二鴨蛋似的,只圖好養,娘生天養。
她記得初入聞人山莊時,她這名字還被聞人老莊主給狠狠嘲笑了一番,笑爹爹給她這名起得太過土氣,當時聞人澈的脣角也是深深勾起,眼底泄了笑意。爹爹笑着解釋,說她命裡有劫煞,這個名字好養,可以稍微幫她擋擋煞氣。
當時聞人澈那不良神嗤了一聲,輕飄飄地道:“桃樹更辟邪,那爲什麼不叫春桃?”聞人老莊主和爹爹倒是哈哈大笑,唯有她窘得想以頭撞牆了。
所以若百里霜認祖歸宗前叫冬竹,咳咳,毫不稀奇,她猜可能這狼外婆也是圖省事好養吧。大概進了百里府後才改成百里霜這名兒了。
“冬竹……”狼外婆猶豫着叫道。
姜冬竹聽到這個名兒,還是心慌意亂,總覺得自己不經意露了餡似的,也怕她自己聽着冬竹聽順了耳朵,說溜了嘴,便道:“外婆還是叫我霜兒吧,免得被人聽到,惹來疑忌。”
狼外婆並不在意叫她什麼,只是翻了下眼皮,看了她一眼,道:“你身負任務,要保住性命原也沒錯……以後小心些便是了,但也要收斂鋒芒,百里敬那隻老狐狸疑心甚重,一個不小心,同樣性命不保,沒的再連累了老身。”
“……”姜冬竹眼角抽了兩下,身負任務?玉皇大帝,王母娘娘,你們夫妻能不能偶爾開開眼,託夢暗示一下她這小人物,這個百里霜倒底是誰手裡的棋子,是黑棋白棋……或者是黑白相間的棋子?算了,以後她還是改拜二朗神君吧,幫她開個神眼!
不過,她想,若是此刻問狼外婆身負什麼任務,恐怕她今夜只能到亂葬崗跟孤魂野鬼爲伴了。
“你這幾日打着探望老身的幌子去做什麼了?”那語氣極爲懷疑戒備,活像是她揹着她出去勾搭男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