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暖喝到了熱可可。
“怎麼了?”顧輕舟問她。
在康昱和葉嫵面前,康暖支支吾吾。可她滿腹心事,都寫在臉上了。
顧輕舟幫助過康暖,她的本事又厲害,康暖十分的信任顧輕舟。
她斟酌了下,對顧輕舟道:“我去買紅豆糕,遇到了另一件事。”
“什麼事?”
康暖看了一下伺候的女傭,顧輕舟對女傭點了點頭,女傭便下去了。
這裡只剩下顧輕舟和康暖二人。
康暖這才把她的事,告訴了顧輕舟:“我出門的時候,遇到我父親也要出門。”
她用一種很不可思議的口吻,描述這件事。
“這年頭,女人都可以出去交際,更別說男人了。”顧輕舟道,“難道這其中有什麼古怪不成?”
“是有古怪。”康暖道,“我父親不喜歡下雨天,如果沒什麼大事,他寧願在家裡喝茶也不肯出門的。
他先是跟我說,他要去辦一件大事,然後又跟我說他是去喝茶,前言不搭後語。我覺得不對勁,就去他經常去的茶樓看了一看。”
“看到什麼了?”
康暖滿腹憂愁:“看到他和兩個人見面。那兩人,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馬幫的。他見馬幫的人,難道會有好事嗎?我擔心他在犯錯。”
她說到這裡,頓了一下,然後看向顧輕舟,道:“輕舟姐,我家是什麼情況,你是再清楚不過的了。
祖父本來就看不上我父親,我父親又總是生事,我擔心他誤入歧途,犯下什麼大錯來,祖父將我們二房趕出去。”
康家老太爺的幾個兒子都不成器,全靠姑奶奶康芝撐着。
若是被趕出了康家,康連節又是那樣的性格,康暖懷疑他會餓死。
還有更重要的:若是二房被趕出去,七哥怎麼辦?
葉督軍那時候會肯把女兒嫁給七哥嗎?
康暖最擔心的,是她七哥的前途,以及他和葉嫵的婚姻。
她已經很慘了,她不想父親再毀了她親哥哥的人生。
會有這個擔憂,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了,父親一直不着調。
今天看到父親跟馬幫的人見面,康暖本來就懸着的心晃動得更加厲害了。
“輕舟姐,我該怎麼辦?”康暖問道。
顧輕舟沉思了下。
她道:“找馬幫的人,多半是辦些不能見光的事情。你父親,最近在忙什麼,你知道嗎?”
康暖搖了搖頭。
“每個人都有些不能見光的,可大可小。”顧輕舟慢慢道。
康暖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這次不一樣,我感受得出來,他一定是在謀劃什麼大事。他鬧得越大,後果越難收場。”
“他若是真的在謀劃什麼大事,你問的時候,他就會遮遮掩掩,而不是告訴你他要去茶樓了。”顧輕舟儘可能安慰康暖,“這說明他謀劃的事情跟康家沒有關係。”
康暖的心,稍微放鬆了幾分。
顧輕舟這句話,安慰到了點子上。
“只要不是算計自家,祖父也許會網開一面。”康暖道,“輕舟姐,多謝你開導我。”
顧輕舟拍了拍她的手背。
“我知道,你擔心的是你七哥,還有阿嫵。和你一樣,我也希望你家裡安寧,這樣你七哥前途好,他和阿嫵的婚姻遂順。
你這樣相信我,若再遇到什麼事情,就過來找我。說給我聽,我來幫你分析。“顧輕舟道。
顧輕舟的謀略比許多男人還要厲害,康二老爺根本就不是顧輕舟的對手。
聽顧輕舟這麼說了,康暖的一顆心漸漸安定下來。
她們倆回到了客廳。
牌局還在繼續,可惜康晗不太會,不想打了。
顧輕舟接替了她。
玩了一下午,康家兄妹吃了晚飯這才離開。
葉嫵住得近,顧輕舟說好了親自送她回去,康昱就先走了。
等康昱一走,程渝和葉嫵都圍上來,問顧輕舟:“康暖怎麼了?”
“她是不是談戀愛了?”程渝問,“看她的樣子,莫不是愛上了有婦之夫?”
顧輕舟啼笑皆非,打了下程渝:“你盼着一點人家的好!”
康暖的事,顧輕舟沒說出去。
“老師,暖暖她真沒事吧?”葉嫵問。
顧輕舟道:“我暫時還不能告訴你。不過別擔心了,她無礙的。”
葉嫵很信任顧輕舟,果然不再多言。
康暖沒有告訴他們,定有難言之隱。對於旁人的難處,葉嫵素來很體貼。
到了葉督軍府,顧輕舟去看了六姨太和她的兒子。
葉嫵的婚期臨近,她頗有壓力。
她道:“老師,我很久沒有和你一起睡了,趁着司師座還沒回來,我今晚住你那邊好嗎?”
顧輕舟笑道:“你方纔不說?非要我帶着你回來一趟,你才說?”
“我要拿些換身衣裳嘛。”葉嫵道。
她神色暗淡。
顧輕舟不明。
她把葉嫵帶回了家。
葉嫵帶了自己的睡衣、梳洗用品,兩個人洗了澡躺下,葉嫵纔對顧輕舟道:“老師,今天是我二姐的生日。”
顧輕舟心中發緊。
葉姍消失已經好幾個月了。
“老師,她還能回來嗎?”葉嫵低聲,把頭放在顧輕舟的肩膀上,依偎着她。
顧輕舟頷首:“會的,她一定會回來。”
葉嫵彷彿安心了。
顧輕舟這才明白,她爲何非要跟自己一起睡了。
她們說了很多的話。
到了早上五點,顧輕舟被電話吵醒了。
打電話的人是王珂。
“司太太,我昨晚失眠了,怎麼回事?”他很焦慮,“您能不能來給我複診?”
顧輕舟看了眼時間:“現在才五點。”
“您上午來,行嗎?”他着急了起來。
顧輕舟道:“好,我十點左右去看你。你也自己回想下,爲何睡不着。你的失眠症,肯定不會復發的,別擔心。”
王珂的情志病其實已經痊癒了的,可是他之前帶司行霈去取那些寶藏,寶藏旁邊就是尤崢的屍體,顧輕舟擔心他又被尤崢的屍體勾出什麼心病來。
這種心情最忌諱反覆,所以他打電話給顧輕舟,顧輕舟也不敢掉以輕心。
“王家六哥患了失眠症?”葉嫵也被吵醒了,有些吃驚,她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件事。
當初顧輕舟讓她幫忙,在王玉書面前提起王珂,也沒告訴她緣故。
葉嫵一下子就清醒了。
顧輕舟也清醒透了。
她下牀,從桌上的暖壺裡倒水喝,也倒了一杯給葉嫵。
兩個人擁被聊天。
顧輕舟道:“他的失眠症不算嚴重,連吃藥都用不着,好好調理一下,也就好了。”
王珂突然變得消瘦陰鬱,又突然好了起來,若是說什麼事都沒有,反而引人生疑。
顧輕舟就跟王珂商量,他患失眠症的事情可以透露給大家,只需把病因瞞着就好了。
外人不需要知道因何而起。
反正失眠症並不是什麼獵奇的病症。
王珂同意了的,所以顧輕舟才說給了葉嫵知道。
“原來是因爲失眠,我說六哥當年怎麼突然就變得不愛搭理我們了。”葉嫵恍然大悟。
她心裡對王珂理解萬分,睡不着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王珂長期睡不着覺,性格變得古怪,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老師,那他是不是快要恢復如初了?”葉嫵笑道,“我很想念從前的王六哥,他挺有意思的。”
王珂以前開朗大方,還是很受歡迎的。
顧輕舟笑了笑,說道:“這個我不能保證,得看他自己了。”
但是她私心裡卻覺得,王珂會一日比一日開朗的,他本性就不應該是一個躲在陰暗角落的陰鬱人。
王珂一夜未睡,顧輕舟和葉嫵也早早醒了。
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另一個人,也是徹夜難眠。
康暖眼瞧着天際露出了青灰色,一個晚上過去了。
她的擔心,絲毫沒有減少。
昨天,她和七哥、晗晗回到康家時,父親已經在家了。
出門之前,康連節跟康暖說了要早去早回的,康暖卻回來得比康連節還晚。
若是以往,康暖怕康連節唸叨,肯定不會往康連節身邊湊了。
今天情況有些不同。
“我父親呢?”康暖一回到家就問女傭。
“二老爺在書房。”女傭的表情有些古怪。
“在書房怎麼了?”康暖不解的看着女傭。
女傭的表情,她有點讀不懂。
康連節雖然整天無所事事,但是書房他還是有的。而且,他的書房比一般人要大,他講究排場和虛榮。
“二老爺在書房跳舞。”女傭咋舌。
跳舞?
康暖露出和女傭一樣的表情。
看來父親心情是十分的好,不然他不會在書房跳舞的。
康連節是老派的人,看不上時髦派的東西。
他一般不會做跳舞這種新潮的事情,再說了,他從哪裡學會了跳舞?
“我過去看看。”康暖道。
到了書房外面,就聽到咿咿呀呀唱戲的聲音。
是留聲機裡的唱片聲音。
康暖想起剛剛女傭的話,心裡忍不住想到,難道她爹一邊聽戲一邊跳舞?
這可太不倫不類了,傳出去,那是要被人笑話的。
等進了書房,她發現和自己猜測絲毫不差。
也不知道父親把哪裡的留聲機搬來了,質量忒好,錄的京戲唱片放上去,就跟有人在耳邊唱似的,讓人有些毛骨悚然。
再看到獨自一人跳着蹩腳探戈的父親,這毛骨悚然就變成滑稽了。
康暖是不敢笑的,她看着父親,覺得他的心情十分的好。
“父親。”等父親停了下來,她出聲喚了一句。
康連節關掉留聲機。
他實在是太高興了,滿臉笑容。
這對康暖而言,是非常罕見的。
“他到底在高興什麼啊?”康暖心裡卻慌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