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舟成了督軍府的坐上賓。
葉督軍親自設宴,邀請了政要名流。
這次受邀請的,多半是太原府望族家長,以及他們的妻兒。
人數不多,卻個個極有分量。
賓客身份貴重,很多人被拒之門外。對於自己無法進入的宴席,大家都充滿了好奇。
猜測有很多。
“拿下了一位師長,軍中人心不穩,這次宴席是藉口‘拜師宴’,把軍中聚集起來,鞏固人心的吧?”
這個論調一出,立馬得到了追捧和認同。
大家紛紛打探。
“一位師長、一位省長,利用自己的兩個紈絝兒子,殺了一位經理,然後想要把山西給賣了。”
這個秘密,一開始只是在軍方和政府高層,後來就慢慢渲染開了。
羣情氣憤。
經過了解,太原府的其他人都知道,是兩位葉小姐力挽狂瀾,極力阻止了此事,還冒着生命危險去了北平,給葉督軍報信。
“顧小姐在背後幫了兩位葉小姐,指點了她們,故而葉督軍要隆重拜師!”
“對,那位顧小姐是嶽城之母,她的能力卓越。”
“如此說來,咱們這次也要感謝她?”
這種話,一下子就炸開了鍋,他們把顧輕舟捧到了極高的地位。
同時,也有人說實情:“顧小姐做不到這樣吧?要拿下一位省長、一位師長,都是軍中參謀們冒了極大風險做到的。”
這也的確是實情。
顧輕舟在太原府軍中沒有人脈,讓她去和一位師長碰,就是雞蛋碰石頭。
她躲起來了,把葉姍和葉嫵送走了,同時點明瞭問題,剩下的都是軍政府其他高層處理的。
這幾天,他們是刀風劍雨中滾過來的,最終決定了事態勝利的,也是這些軍方高層。
然而,他們的身份高貴,在太原府的百姓心中,這些都是他們分內之事。
而顧輕舟,她看似是出身平民,卻能在權勢的浪潮中呼風喚雨,把功勞按在她頭上更有故事性、傳奇性。
普通百姓的生活,需要這些故事和傳奇來調劑。
隨着這些八卦,顧輕舟的聲名鵲起,在太原府有了極好的聲望。
權貴們知曉內情,心中非常鄙視她,覺得她佔了大便宜,卻不敢表露出來,當面還要稱讚她。
葉姍和葉嫵也聽說了。
她們姊妹倆有點尷尬。
有功表功,但這些傳言,對顧輕舟而言類似“捧殺”。
“......是不是有點過了?”葉姍性格直爽,又怕顧輕舟誤會,解釋道,“老師我不是說你沒能力,我是說,如此佔了其他人的功勞,他們肯定不舒服的,對老師你不是好事。”
顧輕舟笑道:“這是督軍的意思。”
葉姍不解。
葉嫵亦望着顧輕舟。
顧輕舟笑道:“督軍想要營造一個神話,既分解軍中壓力,又分擔了你們姊妹的壓力,同時又能給我賺取名聲。”
葉嫵立馬就明白了。
她情緒驟變,不知是該生氣還是該難過。
她父親利用了顧輕舟。
顧輕舟連忙拍了下她的手背:“傻姑娘,這是我自願的。沒有這些名聲,我更難立足,我需要這種東西。”
葉姍慢了一拍,也反應過來:“石師長的親信,對處理掉石師長的參謀沒那麼大意見,又因爲你是局外人,不好意思對你進行報復;
你是我們姊妹的老師,有如此名師,我們的才華也會被人讚頌,卻又不會處在風口浪尖。我家老爺子這算盤打的,真真了不得!”
葉嫵詫異看了眼葉姍,她總感覺父親正當年富力強,怎麼都跟“老爺子”這三個字不沾邊。
而後又想,她大姐的兒子都五歲了,父親也是做了外祖父的人。
“可是坑苦了老師。”葉嫵回神,對葉姍的興奮很是不悅。
顧輕舟笑道:“各取所需罷了。督軍如此做,肯定了我在太原府的尊貴地位,這是我需要的,再多的嫉妒我也不怕;又維護了他的軍隊和孩子,那是他需要的,他寧願把功勞全部讓給我。”
葉姍和葉嫵便不再多言了。
宴席在晚上六點半準時開始。
這次是老式的宴席,沒有歌舞,偌大的花廳裡燒了地龍,牆角擺放了水仙和臘梅。
這個時節,還沒有到花季,能工巧匠卻愣是讓一盆盆的臘梅傲然盛綻,滿室濃香。
顧輕舟和葉嫵、葉姍姊妹一起進了宴席大廳。
衆人紛紛起身,和顧輕舟打招呼。
一路花團錦簇般,熱鬧非凡,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顧輕舟身上,這是葉督軍希望給顧輕舟的。
功勞這種東西,有的時候是雪中送炭,有的時候是烈火烹油。對於顧輕舟而言,是前者。
主席位上,除了幾名高級將領和政府高級官員,還有司行霈。
顧輕舟衝他微笑。
彼此坐下,宴席正式開始。
每個人面前都是一隻青花瓷酒杯,有點大,裝滿了白酒,散發出特有的清香。
“......今日盛邀貴賓集聚一堂,有兩件事要公佈:其一,特聘顧輕舟小姐爲葉姍、葉嫵二姊妹的老師,從此師者爲尊,教授二人人生課業,極望成才。
其二,特意請衆人來,亦是爲了歡迎賢伉儷司行霈和顧輕舟,客居太原府。葉家的貴客,少不得勞煩諸公謙讓禮遇,熱情盛待。”葉督軍大聲道。
他說罷,自己先將酒一飲而盡。
滿室先是一愣,繼而衆人才知道陪飲。
顧輕舟則是驚呆了。
賢伉儷......
她的身份被公佈以後,所有人都知道她和司行霈的關係,卻都是暗地說道,沒人公然將他們視爲一對。
顧輕舟嫁過司慕,後來又離婚了;顧輕舟嫁給司行霈時,用的是顏小姐的身份;司行霈的妻子去世了,墓碑就豎在平城。
大家知道他們倆是一對,卻不知該如何稱呼,故而都裝聾作啞。
當然,他們也沒覺得顧輕舟身份重要,只當是個路人,無法融入太原府的上流社會。
如今,葉督軍把這層關係給挑明瞭。
他借用一方之主的權威,告訴太原府上流社會的所有人:顧輕舟和司行霈是一對夫妻,他們是葉家尊貴的客人。
葉家的客人,其他人哪怕不把他們當貴客,也要禮讓他們三分,這是對葉督軍的尊重。
顧輕舟常說,自己面目模糊,葉督軍一下子就把她的面目給清晰化了。
葉家姊妹的老師、葉督軍的貴客、司行霈的妻子,她是個實實在在的人,不是隱藏在平野四郎府邸的鬼魅。
司慕的事已經過去了快一年,如今說這席話,時機剛剛好。
顧輕舟眼眶發熱。
司行霈就站起來,摟住了顧輕舟的肩膀,然後舉起酒杯,向衆人道:“帶着太太叨擾了,多謝葉督軍的款待,多謝諸位和太太們的款待。”
說罷,他也一飲而盡。
顧輕舟也跟着喝了。
他們兩口子喝完了,其他人紛紛舉杯,也一飲而盡,表示接納了這兩位貴客。
顧輕舟偷偷看了眼司行霈。
司行霈眼底有濃濃的愉悅,他的心情好到了極致。
顧輕舟坐下來,端了酒杯敬葉督軍:“督軍,您的盛情,我感激不盡。”
“你是我葉家的貴賓,又是我兩個女兒的恩師,不必客氣。”葉督軍道。
顧輕舟情緒涌動。
葉督軍給了她盛情,和給她功勞一樣,都是把視線轉移給她,可卻實實在在彌補了她的短板。
他給了顧輕舟和司行霈立足的根本。
他們是葉督軍邀請而來的客人,他們是夫妻。
嶽城的人如何描述他們的婚姻,這不是葉督軍考慮的,也不是太原府這些人應該考慮的。
他們可以在背後評論她,唾棄她,但是他們都要承認,顧輕舟是司行霈的太太。
“......我也沒什麼能給你們的,就修建了一處庭院,再有兩個月你們可以先搬過去。”葉督軍道。
顧輕舟再次被震驚。
她滿心的感激,情緒一點點的澎湃着,反而不知該說什麼,訥訥的看了眼葉督軍,又看了眼司行霈。
司行霈則跟葉督軍碰杯:“多謝葉督軍的美意。您賜予的宅子,跟我們自己置辦的意義不同。感激之情,我銘記於心。”
顧輕舟也連連點頭。
中途去休息室,顧輕舟重新補妝,葉嫵陪同着她。
葉嫵問:“老師,您高興嗎?”
顧輕舟道:“非常高興,我都沒想到會這樣。”
“你高興,我的內疚就輕了一點,我父親到底沒有恩將仇報。”葉嫵道。
顧輕舟摸了下她的腦袋。
兩個人說了片刻的話,又去了宴席上。
有人過來敬酒。
大家拿着酒杯,四下裡說話,大廳裡徹底熱鬧了起來。
幾位師長和旅長的太太、政府的其他高層的太太,也紛紛過來和顧輕舟打招呼,請顧輕舟改日去他們家做客。
宴會非常熱鬧。
顧輕舟一一和他們寒暄,也接下了她們的邀請,承諾改日登門。
沒有人問起她和平野四郎的關係,大家不再將她視爲日本人的繼女,而是將她視爲司太太。
雖然顧輕舟還住在平野四郎的府邸。
可能是情緒太好了,顧輕舟當天有點醉意。
“去我那邊?”司行霈問。
顧輕舟搖搖頭:“有點醉了,我喝多了容易暈車,坐過去太辛苦了。”
司行霈就沒有說什麼。
顧輕舟看着他先離開,這才轉身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