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長亭格外的平靜。
顧輕舟對七姨太那無聲的威脅,蔡長亭看在眼裡。
這場局,顧輕舟精心佈置了很久,而且她是去上海佈局的,讓蔡長亭分身乏術,沒有留意到她。
她抓住了時機,她利用了矛盾,將蔡長亭推到了萬劫不復的邊緣。
洪門的幫規三十六誓,排在首位的就是:“自入洪門之後,爾父母即我之父母,爾兄弟姊妹即我之兄弟姊妹,爾妻我之嫂,爾子我之侄,如有違背,五雷誅滅!”
所以說,染指同門兄弟的妻妾,是洪門大忌,是寫在第一條幫規中的大忌!
蔡長亭現在不僅睡了閆琦的小妾,還玷辱了閆琦的血統,依照幫規,他必須死在萬刀之下!
顧輕舟好狠!
她不會親自殺蔡長亭,因爲洪門會找她報仇,後患無窮。她要逼得洪門自己動手,替她處理。
幫規大於天!
這就是爲什麼峰峰被黃彪送過來。
黃彪是副龍頭,哪怕顧輕舟不追究,閆琦能忍下這口氣嗎?
他們必定自相殘殺!
蔡長亭看着顧輕舟,他譎灩的眸子微動,脣角有了個淡淡笑意。
這個女人真厲害,他欣賞這種勢均力敵的對決。
顧輕舟的毒計,讓蔡長亭感覺自己沒有被辱沒,好像只有這等毒計,才配得上用來對付他。
蔡長亭那邊雲淡風輕,閆琦那邊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
他想要死死打死七姨太和蔡長亭,甚至在一旁嚇傻了的孩子。
“弟妹,你說話可要講究根據!”黃彪也惱了。
這叫什麼事!
一旦坐實,洪門就會成爲大笑柄,蔡長亭到底是怎麼想的?
“峰峰都四歲了,五年前蔡龍頭身在何方,你知道嗎?”黃彪怒喝,“你不要信口雌黃胡亂攀咬,你要認真說清楚,到底是誰的孩子!”
七姨太只顧落淚:“黃副龍頭,既然你懷疑我,我只得以死謝罪,求您做主善待我的兒子!”
她是下了必死的決心。
司家的茶几上,放着一把水果刀,七姨太抓起來,將刀架在脖子上。
這刀也是顧輕舟準備好的。
副官們立馬將槍舉起來。
“別動,都別動!”黃副龍頭大喊,然後又站起來對七姨太道:“你別衝動,你兒子還在這裡呢!”
七姨太淚如雨下。
顧輕舟一把將貓兒放在沙發上,抱起了峰峰。
她捂住了峰峰的眼睛,讓峰峰趴在自己的肩頭。
峰峰是個見人就親熱的孩子,並不會特意挑剔。
七姨太看着這架勢,又瞧見了沙發上的貓,再看到顧輕舟懷裡的峰峰,手裡始終把玩着那隻耳墜。
那是顧輕舟丟在閆家的耳墜,被峰峰撿到了,閆家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
哪怕毒死了峰峰,顧輕舟也沒有任何責任。
“原來,她從那麼早就開始算計了。”七姨太越想越後怕,她的水果刀放在脖子上,割出血痕。
顧輕舟真是個可怕的人!
七姨太覺得,顧輕舟是不會心慈手軟的,她今天要把自己的決定做完,不能半途而廢。
“你這個賤人,枉我這麼疼你,你居然敢做這種下作的事!”閆琦看到七姨太用刀了,心中早已有了主意。
這女人不死,閆琦這綠帽子就摘不了!
既然七姨太動刀了,那麼閆琦就可以趁機殺了她!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別衝動,都別衝動!”黃彪在中間維持穩定,再次重複這句話,“弟妹,你先放下刀!”
顧輕舟有一下沒一下的,拍着峰峰的後背。
峰峰大概很喜歡溫柔的女人,格外聽話靠着顧輕舟。
七姨太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老爺,是我對不起您,我貪戀蔡龍頭的美貌,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七姨太哭道,“我那時候也是在蔡家見過他,他對我稍加溫柔,我就昏頭了老爺!”
蔡長亭從來沒回過蔡家。
可他是蔡家的兒子,這話說出來根本不可信。
閆琦曾經是嶽城分舵的堂主,蔡傢什麼宴會他都會帶着心愛的小妾參加。七姨太得寵的時候,肯定去過蔡家無數次。
“是我陷害少夫人,想要調虎離山,偷偷把峰峰送走!”七姨太繼續哭道,“對不起老爺!”
黃彪腦子裡嗡了。
七姨太認了。
峰峰親口喊蔡長亭叫“爹哋”了。
此事,還有什麼轉還的餘地嗎?蔡長亭偷人小妾這種事,擱在洪門就是死罪一條,任何功勞都抵抗不了。
“長亭,你沒話說?”黃彪總感覺事情詭異,看着七姨太聲淚俱下,看着峰峰依靠着顧輕舟,看着蔡長亭氣定神閒,總感覺哪裡不對勁。
“我不認識七姨太,更沒有兒子。”蔡長亭笑了笑。
七姨太想到:身爲戲子的金曉闡若是偷了洪門堂主的女人,他死無葬身之地,峰峰也活不成。
只能拼了!
她死了,護住了峰峰和金曉闡。況且她當初殺二姨太的時候,就應該知道她可能要償命。
如今,就當給二姨太償命吧!
“蔡龍頭,我用死證明清白!”七姨太大呼,手上用力。
蔡長亭卻突然拔出槍,衝七姨太的胳膊開了一槍。
槍聲一響,閆琦的隨從立馬朝蔡長亭開槍;司慕也拔出了槍。
顧輕舟抱着峰峰,動作迅捷往沙發後面一躲,貓身藏起來。
一共開了九槍。
“全部住手!”司慕厲喝,軍靴聲響徹屋子,親侍們將衆人團團圍住,長槍對準了所有人。
這場混亂,是蔡長亭引起的。
蔡長亭很清楚,顧輕舟在逼迫七姨太自盡。
七姨太當然不是爲了清白,恰恰是爲了死無對證。
只要活着,洪門的人就有機會撬開七姨太的口,七姨太也知道自己可能受不了酷刑,到時候孩子和情人都保不住,索性求個痛快。
這件事到了今天,七姨太已經半分迴轉的機會都沒有了。
蔡長亭不知道這些,他只是敏感覺得七姨太一死,他這屎盆子就摘不掉。
他沒想到,他開槍的同時,閆琦也開槍了。
“快看看!”司慕對副官們道,“看看誰受傷了。”
顧輕舟則按住了峰峰的腦袋。
她看到傭人胡嫂從側門伸頭,就招了招手,讓胡嫂把峰峰抱走。
峰峰被顧輕舟捏中了後頸的穴道,現在昏昏欲睡,任由傭人抱離了現場。
顧輕舟咳了咳。
副官們讓出一條路。
顧輕舟走進去,看到滿地狼藉。
蔡長亭的左邊肩膀中槍,閆琦的兩條腿各中一槍,而旁邊的七姨太,額頭正中了一枚子彈。
這是閆琦親自打的。
“蔡長亭急了。”顧輕舟看到這裡,就知道蔡長亭在急促中,辦了件糊塗事,不免看了他一眼。
原來沒有人是神仙,每個人都有失態而糊塗的時候。
蔡長亭也有。
雖然明知道後果,蔡長亭還是做了。
蔡長亭開槍了,給了閆琦殺人的機會,現在七姨太死了。
黃彪高大粗壯,穩穩站起來看着這一幕幕,道:“司少帥,借您的人一用,將這幾位全部押解到上海,我們龍頭會感激您的!”
司慕頷首:“可以!”
說罷,他衝親侍們使了個眼色。
親侍就衝上來,把蔡長亭、閆琦全部壓住,又派人去請了軍醫,給他們取出子彈,然後將七姨太的屍體用軍中的裹屍袋包了,擡上了回上海的專列。
同時,黃彪親自抱走了峰峰。
臨走的時候,蔡長亭看了眼顧輕舟,他轉眸微笑了下。
“顧輕舟,你很好。”蔡長亭道。
司慕微怒,往前站了一步,擋在顧輕舟面前。
蔡長亭繼續道:“你以爲這樣就能扳倒我?”
“蔡龍頭,但願你能逢凶化吉!”顧輕舟微笑。
幫規擺在那裡,黃副龍頭是人證和峰峰是人證,七姨太已死,蔡長亭再也沒有活路了。
他淫人小妾,這是受萬刀誅滅的。
軍政府的人,親自押送。
顧輕舟站在門口,目送他們離開。
司慕和她一起站在茫茫夜色裡。
“怎麼了?”司慕問她。
顧輕舟道:“不知道爲什麼,蔡長亭這樣鎮定,也許這次還是白忙一場”
“鎮定?”司慕嗤之以鼻,“他鎮定就不會開槍了,我看他是裝腔作勢。”
顧輕舟想到,蔡長亭一次次對軍政府出手,也從來沒有抱過必勝的信念,他每次也是顧輕舟今天設下這樣狠毒的局,然而失敗之後,他從不氣餒。
所以,顧輕舟告訴自己:“哪怕讓他翻身了,也沒必要氣餒。那可是蔡長亭,我的敵人又不全是草包。”
假如要翻身的話,蔡長亭會怎麼翻身呢?
七姨太的情人金曉闡和母親弟弟全在顧輕舟手裡,蔡長亭是絕對找不到他們的。
顧輕舟略有所思,站了良久,直到汽車消失在視線裡,這才轉身回去。
回去之後,顧輕舟就給那隻貓鍼灸。
良久,黑貓慢悠悠醒過來。
其實,顧輕舟根本沒有給貓吃寶石耳墜。她虛晃了下,耳墜子就被她藏到了袖底,貓兒是被她弄暈的。
“這貓真可愛,我可以養它嗎?”顧輕舟問司慕。
司慕道:“這是堂妹的,你若是想養的話,只怕要重新去買,這只不行。”
顧輕舟略微失望。
她很喜歡這隻溫順的黑貓。
司慕在旁邊道:“白貓更可愛,我看到過眼睛是寶藍色的白貓。”
顧輕舟卻搖搖頭。
“我乳孃說,從前宮裡的妃子們都喜歡養黑貓,因爲黑貓就是玄貓,玄貓辟邪。”顧輕舟笑道。
“你乳孃怎麼知道?”司慕不以爲然,她覺得顧輕舟的乳孃亂說。
顧輕舟道:“我也不知道,她聽人說的吧。”
提到乳孃,顧輕舟情緒微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