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舟給桑桑施針。
桑桑是小孩子,小孩子活潑亂動,情緒控制力不強。
顧輕舟給她用針,上廉穴用毫針,刺入一寸深,桑桑有點疼,甚至難受,不停想要去拔掉它。
當刺阿是穴的時候,因爲是密刺,桑桑又感覺痛苦,想要掙扎。
“桑桑,你乖乖聽話,過幾天就能長出頭髮了。”陳三太太安慰女兒。
這些話沒有太大的作用,桑桑掙扎個不停,想要把針拔掉:“姆媽,好疼!”
陳三太太和顧輕舟兩個人按住桑桑。
“我不要,我不要!”桑桑突然大哭大叫,掙扎着要跑。
把她制服住了之後,顧輕舟和陳三太太都累了滿身的汗。
“桑桑,你乖。”顧輕舟和陳三太太都安撫她。
桑桑將頭埋在陳三太太的懷裡,小聲啜泣。
過來良久,桑桑才擡頭看顧輕舟,問:“輕舟姐姐,是不是疼了之後,我就可以不戴帽子出門啦?”
“正是!”顧輕舟道。
桑桑嘟着嘴巴,委屈道:“我不想戴帽子,我能忍住疼。”
說着,眼淚啪嗒的掉。
別說陳三太太,就是顧輕舟一個外人看到了,也心疼得不行。
桑桑實在太討人喜歡了,她有着超越年紀的懂事。
陳三太太輕微嘆氣。
半個小時之後,針拔了出來,顧輕舟還給陳三太太一副藥方,主要是榮血養氣的,給桑桑每日服用一劑。
第二天,正月初十,顧輕舟早上七點半就到了陳家。
“今天家裡要來重要客人,我不能缺席,所以早點來看桑桑。”顧輕舟道。
這次的鍼灸,桑桑忍痛乖巧,不再鬧騰了。
鍼灸完畢,到了早上八點半,陳三太太派司機送顧輕舟回家。
一回來,發現顧圭璋等人,全部錦衣盛裝,坐在客廳裡。
“你去哪兒了?”顧圭璋沒帶好氣的問。
“出去了一趟。”顧輕舟道,“阿爸,我上樓換衣裳。”
顧圭璋還想說什麼,顧輕舟已經跑上去了。
她也換了套比較華貴的衣裳下樓——月白色蘇州盛綻白牡丹的旗袍,這件衣裳做工精良,用料講究,一看就是上等貨。
大家都等在下樓,卻沒人說話。
四姨太懷孕八個月了,一會兒就要上趟廁所,很是麻煩。
顧圭璋想:“倪家的人看到懷着孕的姨太太,未必就高興。”
想到這裡,顧圭璋就對四姨太道:“你先上樓吧,不要下來了,我派人送飯給你。”
四姨太微愣,旋即明白過來,心裡挺高興的,她也不太想見到新太太,給她立規矩。
“老爺,那我上去了。”四姨太站起身來,很聽話的要上樓。
她的聽話,讓顧圭璋滿意。
“輕舟,你送送四姨太。”顧圭璋看到坐在最外面的顧輕舟,讓她攙扶四姨太上樓。
四姨太現在起身都費勁,上樓沒人扶着不行,女傭們則全部在廚房忙碌,跟前沒人。
顧輕舟道是,上前扶住了四姨太:“您慢點走。”
小心翼翼陪着四姨太上了二樓,攙扶她在沙發裡坐下,顧輕舟準備離開的時候,四姨太喊她。
四姨太欲言又止:“輕舟小姐,蓮兒養在何氏藥鋪,也不是個事兒,我知道何家很忙碌。”
顧輕舟也覺得。
慕三娘有五個孩子,還要幫襯着照顧生意,家裡家外的,累得夠嗆。
蓮兒才兩歲,正是需要人照顧的時候,慕三娘估計也分身乏術。
這件事,顧輕舟也想找四姨太談,沒想到四姨太先開口了。
“輕舟小姐,您若是能替我想個法兒,讓老爺接納蓮兒,將蓮兒養在顧公館,我會永遠感激您的。”四姨太道。
顧輕舟對四姨太,已經不止一次施恩了,然而四姨太從未報答過,甚至一再提出要求。
讓蓮兒回到顧公館?
這談何容易?
顧圭璋那麼摳門,他不會再養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更何況他要娶新太太了,新太太豈能容得下這一大家子?
顧輕舟以爲,四姨太找她商量,是用她自己的存款租賃一間房子,再僱一個老媽子照顧蓮兒。
沒想到,四姨太這麼貪心,想把蓮兒直接接回來。
顧輕舟眼波微動。
她不想幫四姨太,不過,她有件事,倒是可以用到四姨太。
“若是蓮兒接進來,等我想用四姨太的時候,更加方便。我今年一定要拿到家產,到時候四姨太和她的孩子們,都是我最重要的棋子了。”顧輕舟心想。
棋子越多越好。
她猶豫着,纖長羽睫輕覆,又想:“如果不是我,四姨太和她肚子裡的,現在估計是一屍兩命了。我幫助過她,那麼她也應該爲我做點事。”
有了這樣的打算,顧輕舟沒有拒絕四姨太。這件事很難,卻不是不可能的,顧圭璋跟前,顧輕舟總能找到漏洞。
顧輕舟問四姨太:“你很想母女團聚?”
四姨太則以爲顧輕舟鬆動了,趁着她心軟,四姨太立馬道:“是!”
“不管將來過得多糟糕,你想願意把蓮兒帶在身邊嗎?”顧輕舟又問。
四姨太道:“這個是自然了,母女一起,哪怕是吃苦心裡也高興。”
“會不會後悔?”顧輕舟道,“你也知道家裡的光景,此前來說人人自危。”
“不會不會,什麼境地,我都不會後悔的!”四姨太篤定說,“輕舟小姐,求您了。您這次能幫我,我以後肝腦塗地報答您!”
顧輕舟眼眸安靜,纖濃的羽睫低垂着,她聲音輕輕的,像羽翼滑過心湖:“那你要記牢自己說過的話!”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這不是挺好的嗎?
兩個人說了幾句,顧輕舟腳步輕盈下樓去了。
中午十點半,太倉倪家的人終於來了。
這次是相看顧公館,但名義上是倪家帶着倪小姐到嶽城來採購春上的衣衫。
“歡迎歡迎!”顧圭璋穿着米白色的毛衣,外頭是咖啡色的馬甲,裡面襯衫的袖子露出來,竟是頗有風度。
顧圭璋中等個子,沒有發福,快五十歲了,狀況還不錯。
倪家七個人,遠遠望去就是一大羣,兩輛汽車從火車站接過來的。
人太多了,彼此打量着,都在揣摩對方的身份。
顧圭璋走向一個穿着銀灰色格子大衣、帶着一條雪色毛線圍巾的女子,聲音格外的溫柔:“倪小姐,一路辛苦了。”
倪小姐臉色微微一紅,低聲道:“我還好,就是我大嫂有點暈車。”
原來,她就是顧圭璋相中的繼室。
顧輕舟在內的顧公館衆人,目光都落在這位小姐身上。
這位倪小姐是高挑的身段,身材太過於消瘦,就顯得乾癟癟的。她一張小臉,很厚的濃劉海遮住眼睛,眼皮有點腫。
從她的外貌上,看不出這個人是好是壞,顧輕舟對她保留意見。
顧輕舟估摸着,這位倪小姐有二十七八歲。
這個年紀未婚,只怕很有故事。
一行人進了屋子。
倪家其他人看不出端倪,就是倪小姐的那兩位兄弟,身上有種很奇怪的味道,讓顧輕舟沒有好感。
顧圭璋指了指自己的孩子和妾室們,隨意介紹了幾句。
倪小姐那邊的親戚,顧圭璋都是認識的,無需介紹。
所以,顧輕舟跟姨太太和兄弟姐妹們一樣,一頭霧水看着倪家衆人。
吃飯的時候,倪家一位二十來歲的男人,眼睛盯着顧緗,看個不停。
顧緗瞥見了,先是一陣惱怒,然後轉眸瞥了眼顧輕舟,見這人不看顧輕舟,只看她,心裡又是一陣陣的滿足。
這點滿足,僅僅是來自贏了顧輕舟。
顧緗忍不住脣角微彎。
她這麼一彎脣角,就給了對方無盡的幻想。
後來顧輕舟才知道,這位男人是倪家的九少爺,倪小姐的胞弟。
“顧大哥,你們下午不去跳舞嗎?”倪家九少爺問顧圭璋。
這聲大哥,一下子就把顧圭璋叫得年輕了,顧圭璋心中甚是得意。
“你們想去跳舞?我請我請。”顧圭璋道。
“大家都去啊!”倪家九少爺又道。
顧家的人不說話了。
幾位姨太太沉默着。
顧緗心裡很反感,顧纓則害怕,顧紹坐在顧輕舟身邊,輕輕拉顧輕舟的衣襬。
這個家裡,現在只有顧輕舟的話,稍微有點分量。
“阿爸,您瞧這麼多人,舞廳的席位最多是四個人的,去了也坐不下。”顧輕舟道,“不如我們改日,您先去?”
倪家的人,都看了眼顧輕舟。
他們判斷,顧輕舟就是與司督軍府定親的那位,要不然也輪不到她說話。
“也好。”顧圭璋同意。
帶着女朋友的家裡人去跳舞吃茶,是應該的;但是,約會的時候還把小妾和兒女帶上,算怎麼回事?
顧圭璋不喜歡這等不倫不類,又不好意思拒絕未來的小舅子,支吾着,直到顧輕舟打了個圓場,幫顧圭璋解圍了。
顧圭璋感激看了眼顧輕舟。
倪家九少爺盼頭落空,狠狠颳了顧輕舟一眼,在心裡罵:“醜女多作怪!”
抽空的時候,倪家九少爺跟就他姐姐說:“顧家其他人還好,就是那個穿白色旗袍的女孩子,對姐姐你沒有善意!”
白色旗袍,是指顧輕舟。
倪小姐微愣。
“姐姐,她偷偷衝你翻白眼呢。”倪家九少爺道,“而且你來了是大日子,她穿得那麼素,豈不是不給你面子?”
倪小姐心裡,從此就落下了一根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