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辛眉比玉藻還要難開口。
他支支吾吾了半晌,那句“媽”最終也沒叫出來。
在張太太全家到來的第二天,司瓊枝和裴誠再次給張辛眉做了全身檢查。
他已經很健康了,之前左腿粉碎性骨折,如今也能行動自如。
“你可以出院了。”裴誠道。
司玉藻開心極了。
司家所有人都來了,張辛眉的母親和姐姐姐夫們也到了,一起歡迎他出院,聲勢浩大,讓張辛眉一次性把所有人重新認識了一遍。
他母親的話開導了他。
不記得就不記得,有什麼大不了的,重新認識不就行了嗎?
再說了,哪怕沒有失憶,認識的人也可能會忘記,他是太過於鑽牛角尖,才那麼糾結,如今是徹底放開了。
他沒有住到司家,而是住到了飯店裡。
因爲他和司玉藻即將要結婚了,依照新加坡婚嫁的風俗,他需得迴避。
司玉藻就說:“那還不如住在醫院方便,我每天抽空就能去看你,一天能見好幾次。你現在住在這裡,我一天只能看到你一次了,很難過。”
張辛眉摟住了她,親吻着她的脣:“這樣,好受點了嗎?”
司玉藻笑,環住了他的腰。
又過了兩天,張太太找她:“玉藻,我這次來得太過於匆忙了,聘禮都沒有準備。這是支票,可以在香港的銀行裡取到,你不要覺得姆媽俗氣。你想要什麼,自己添置。”
司玉藻接過來一瞧,嚇了一跳。
張太太給了她一個鉅額支票。
這筆錢,都夠她和張辛眉揮霍兩三輩子了。
司玉藻跟顧輕舟要錢、要房子,並非貪婪,而是跟她母親撒嬌耍賴,是做女兒的恃寵而驕。
她不是不懂事,當即把支票還給了張太太:“姆媽,你們在美國到處都要用錢,這個您留着。我和九哥都有工作,我父母陪嫁一套房子,我們能養活自己。”
張太太道:“這是他阿爸留給他的家當,我拿了三成,七成交給了你。咱們雖然不住在一起,你也是張家的女主人了。聽話,拿着!”
司玉藻道:“這太多了。除了九哥,還有姐姐們啊,世道不同了,家產也要分給女兒。
九哥不太記得事,我就替他做主。如果姆媽不肯收回,那我要和姐姐們平分,否則我不要了。”
張太太不是那種矯情造作的女人,她表面上柔婉,性格里卻很灑脫。
司玉藻的話,是真心實意,張太太也看得出來。
錢財對司家的孩子們而言,完全勾不起心中的貪念。
張太太接受了司玉藻的好意。
“既然如此,你看着辦吧。以前我沒動這筆錢,是因爲辛眉還沒結婚,怕將來他和他媳婦抱怨。
你是女主人了,家產給你,你隨便分配都可以。”張太太道,“只是苦了你。聘禮不多,不是張家不重視你......”
司玉藻失笑。
她對張太太道:“姆媽,我可是司家的大小姐,我不苦的。再說了,九哥對我好,纔是實實在在的,其他什麼都是虛的。”
張太太定定看着她。
到底是顧輕舟的女兒,哪怕不隨顧輕舟的性格,也是很通透的。
張太太很滿意。
司玉藻把這件事親口告訴了張辛眉。
張辛眉說:“我姆媽都說了,以後你當家做主,你來分吧,不用過問我。你是女主人,財產理應由你來分配。”
司玉藻也問了自己的母親。
顧輕舟笑道:“玉藻,你以後是張家的少奶奶了,自己拿的主意要堅定。別怕,不會出錯的。”
司玉藻就有了信心。
她找到了張辛眉的兩位姐姐,說了她的安排。
因爲這筆錢是張龍頭遺囑說留給兒子的,真平分的話,張家的兩位姐姐會很忐忑,更加不會要了。
這個時候,越是公平越顯得虛假。
司玉藻就道:“我們拿五成,另外五成分給七姐和八姐。阿爸留下的家當,不能全部給我們。”
張辛眉的姐姐就說:“我們出嫁的時候,阿爸已經給過陪嫁了,這是留給辛眉的,我們不能要。”
可司玉藻很堅持。
她再三說,錢太多了,她和張辛眉拿五成一輩子也揮霍不完,況且兩位姐姐還要照顧母親。
說了半個小時,張辛眉的姐姐們接受了弟媳婦的好意。
司玉藻拿到了張家豐厚的聘禮,存到了銀行裡。
等她大婚的前夕,顧輕舟和司行霈找到了她,也把司家的聘禮給了她。
司家還沒有分家,私兵、海軍艦隊以及火油,不可能分的,如今能給的,只有錢。
司行霈給玉藻的陪嫁,比張家全部的聘禮還要多。
司玉藻哭笑不得:“你們是打算讓我和九哥做一對紈絝夫妻,後半輩子坐在錢堆裡無所事事嗎?”
“如果你覺得錢沒地方花,可以做些資助。國內剛結束戰爭,情況還不穩,到時候提供些醫療物資;你舅舅的學校也需要援助。
我們給你的,是陪嫁,這是嫁女兒的禮數。你要是不會花,阿爸可以教你。”司行霈道。
玉藻不會哭嫁。
她是迫不及待想要嫁給張辛眉,生怕他跑了的。
直到此刻,她父親給了她一筆龐大的費用,告訴她她真的嫁出去了,以後就不是司家的小姐,而是司家的姑奶奶。
她再回司家,就是走親戚了。
司玉藻的心中,後知後覺涌上了不捨。
她抱住了司行霈:“阿爸!”
一聲阿爸,眼淚就出來了,心中的難過翻江倒海。
司行霈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
司玉藻鬆開了司行霈,又抱住了顧輕舟。
“以後要住在新加坡,天天見面的,你如果不想單獨住,可以住在家裡。”顧輕舟安慰女兒,“不要傷心。”
司玉藻還是很傷心。
她婚禮當天,她祖父也送了她陪嫁,是十二塊古玉,個個都價值連城,比張太太給的那個翡翠值錢多了。
“這是我的珍藏,沒捨得給你阿爸,也捨不得給你那些混賬弟弟,都給你了。”司督軍道。
司玉藻笑了起來。
笑着笑着,眼眶又溼了。
顏太太過來幫她梳妝,說:“我看着你們一代代人結婚。以前是洛水、你姆媽,如今是你了。”
張辛眉在婚禮開始的時候,看到了穿婚紗的司玉藻。
他突然想起了一個聲音。
是司玉藻的聲音:“我這麼美......”
他延遲了 很多年,才遵從自己的本心,老老實實承認了:“是的,你真美!”
這樣美麗的司玉藻,勝過世間所有。他以前那麼不肯正視,不肯承認自己愛上了比他小九歲的女孩子,如今終於毫無顧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