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誠心中很絕望。
他看着司瓊枝,就會想起當年的自己。那時候羅艾琳手段用盡,有過討好,也有過哭鬧。
惹急了就說再也不找他,可過幾天又忍不住自己湊上來。
那會兒,他覺得煩。
除了煩,一點高興的感覺也沒有。被人喜歡,他有點負擔感之外,其他都沒有。
他不知道羅艾琳經歷過這樣的痛苦。
直到現在。
反過來之後,他才明白了羅艾琳。當年她所承受的一切,現在全部加註到了裴誠身上。
而更叫人絕望的是,他很清楚司瓊枝的想法。
單相思就好像你的心上人是個聾啞,她坐在玻璃房裡,看不見你在外面被風刀霜劍的凌遲,看不見你精心準備的美,不會欣賞你的好;她也聽不見你泣血般的哭泣和怒喊。
你的一切,都是徒勞。
你還不能怪她,因爲她看不見,也聽不見,她的心是石頭門,嚴絲合縫,你撼動不了。
“是司醫生嗎?”羅艾琳咬牙問。
她剛到醫院的時候,打聽過裴誠的種種,聽說他還沒有女朋友,她那般欣喜,不成想卻有人說,他和某位女醫生很相配。
當時她氣炸了,沒聽見別人說誰,就知道放出謠言,說她曾經是裴醫生的女友,還跟他訂過婚。
謠言一下子就炸開了。
裴誠也知道了,只是重複的警告了她一次。
這種警告,在過去的那些年裡,她時常聽到,已經完全不在乎。
而裴誠,拒絕她的手段也用盡了,對她是無可奈何。
“你是喜歡她嗎?”羅艾琳問,“你愛上了那個小姑娘,是不是?”
裴誠微微抿了下脣。
“裴誠你怎麼能這樣?如果有個人走進你心裡,也應該是我。我從十六歲排隊到現在,已經九年了!”羅艾琳的眼淚滾了下來。
她似乎一下子就被擊倒了。
裴誠拿了手帕遞給她。
“艾琳,如果能先來後到的話,我也想選你。”裴誠聲音有點嘶啞,說話很慢,好像會耗盡他的力氣。
如果可以自己選,他就不用這樣痛苦了。
當年在南京,他二十六歲,沒有談過愛戀,對醫學癡迷,女人是粉紅骷髏。突然有一天,他在人羣裡看到了那個女孩。
她的外貌符合他的預想,就好像自己腦海中幻想過無數次自己未來伴侶的樣子,看這個覺得不對勁,看那個也不是很滿意,最後突然看到了她,就好像心裡的線條一下子就活了。
他豁然開朗,原來我喜歡這個樣子的。
她的外貌正中他的死穴,一下子就把他內心幻想給真實化了。
愛情是個很玄而又玄的東西,但他的確是在初見司瓊枝時,一下子就記住了她,把她的影子刻在了心裡。
後來慢慢接觸,發現了她的孤傲,她的冷漠,那影子在心裡沉澱了下去,死活不敢浮上來。
就好像是釀酒,越是沉澱越是濃郁,因爲密不透風的過程中,影子發酵了。
於是,心早已醉成了一團,不受其他理性的控制,會去想她、去關注她,被她拒絕之後很難堪,逃離了她。
原本打算出門半個月的,可五天之後就受不了了,還是想要回來,想再試探她的反應。
那天和她的對話,一一在心中碾過,他覺得自己好像說得不對,如果重新說給她聽,是不是能得到一個不一樣的答案?
羅艾琳又追過來了。
裴誠搬離了南京之後,沒有通知羅艾琳。
她最近才知道他的消息,還順便編好了藉口,跑過來找他。
才五天不見,司瓊枝就變了。她那天有點窘迫,讓裴誠誤以爲她是鬆動了,不成想的確只是他的誤解。
她恢復如初,好像一切都沒發生過。
裴誠想:沒什麼不一樣的,哪怕說得再明白,也得不到一個讓他滿意的答案。
“艾琳,以前你對我很好的時候,我無動於衷,爲此我也很難受。我去找了老師,他說我沒有‘同理心’。
他說,這是一種缺陷,天生無法對別人的感情產生共鳴。我以前是這樣以爲自己的,直到遇到了她。”裴誠道。
他的共情能力真的很差。
愛情裡“死纏爛打”,對他絲毫不起作用,因爲他不動心時,外人對他的影響力幾乎爲零。
罕見會有人如此的。
羅艾琳追他的時候,他真沒有刻意壓制自己,他是毫無觸動,這是天生的。
直到他遇到了司瓊枝。
他心裡高牆轟然倒塌了,一切的壁壘都消失不見。
“你相信報應嗎?”裴誠問,“我相信,這是我的報應。”
他愛上了一個比他共情能力還要差的女孩子。
司瓊枝拒絕起旁人,那利落得好像跟人家有仇,哪裡軟弱就往人哪裡戳,毫不留情面。
“你傷害的人是我!如果有報應,也應該是報答我!”羅艾琳哽咽着。
她再也忍不住,撲上來抱住了裴誠。
裴誠急忙剎車,把車子靠邊停下了。
他很無奈,推了推她。
羅艾琳死死箍住,就是不想放手。她哭道:“你好像一個木頭人,終於修煉出了一顆心。既然你有了心,心裡可以裝其他人,也可以裝我!”
她用哀求的聲音道,“把我裝進去,好不好?求你了。”
裴誠嘆了口氣,這次用上了手勁,把她從自己身上摘下去。
他自己下了車。
街邊高大的青龍樹,落下濃郁的陰涼,他站在陰影裡,默默點燃了一根菸。
羅艾琳沒有跟下去。
她坐在車裡,任由眼淚溼了面頰。求而不得的痛苦,折磨了她這麼多年,她總以爲自己是銅皮鐵骨了。
可自己得不到的人,居然愛上了別人,而且他也得不到。
不知爲何,羅艾琳好心疼。
這個世上,大概只有她懂得他的心,所以她疼他,憐惜他。
她滿心的憤怒,此刻也隨着眼淚慢慢流去。這是她心裡的神龕,擺了這麼久,早已失去了是否得到他的意義。
裴誠平時不抽菸的,這包煙還是上次裴誡留在他車子裡的。
想起了裴誡,裴誠又是一陣恍惚。
“裴誠。”羅艾琳不知何時,已經下了車,“你親我一下。就一下,從此之後我不再糾纏你。我等了九年,就當畫個句號。”
裴誠不知她何時靠近的。
他擡眸,靜靜看着她,最終搖搖頭:“終結的能力在你心裡,而不是靠我的吻。抱歉艾琳,我什麼也不能給你。”羅艾琳擡起手,重重摑了他一巴掌。